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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题:《茗音》,作者:应惘然)

炎王府的春日宴,宾客如织,冠盖如云。

贵女们云集在不大的画舫中,皆以扇掩面,半遮去几乎折弯的脖颈。直到另一艘满载着男客的画舫缓缓驶来,她们才矜持地颔首微笑,可眼神却肆意流转,瞧着对面的良俊才子。

男客之中,属炎王的嫡二子六殿下叶赫·允瑞最为耀目。他着一身墨黑锦袍立于男宾之首,挺拔的身姿与其剑眉星目相得益彰,端的是华贵天成。

贵女们的笑就再也掩饰不住,纷纷移向船头行礼问安,就盼望着能入得六殿下青眼,得他射来的芍药一枚。今日名为春日宴,实为炎王的二位嫡子的相亲宴,受邀而来的众贵女心照不宣,纷纷将目光瞄向六殿下。

叶赫·允瑞立于船头傲然一笑,从侍从手中接过玄铁重弓,将一朵芍药系在已去了矢头的弓箭上。那箭矢在众贵女圈中悠悠一荡,花心所指恰落在我的身上。

贵女们满是嫉妒地向我身后退去,眼底的失望如流水一般倾泻而出。她们自然是比不得我的,我乃宇文家嫡长女,父亲宇文宜更是炎王身边第一心腹,炎王早就玩笑般地承诺过我这个儿媳地位。她们此次前来,也不过是盼望着能搏一搏那侧室之位而已。

箭矢呼啸而来,艳丽花瓣纷纷扬扬地撒满我全身。花蕊轻颤,悠悠荡落于我掌心。我含笑接过,就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前,不知谁在身后猛推了我一把,让我踉跄着向船舷倒去。众贵女们竟无人伸手来扶,眼睁睁看着我从画舫上失足落水。

与此同时,男宾画舫上倏然响起另一道落水声,巨大的水花直接砸在我的身旁,几乎将我压入水底。

船上的呼喊与尖叫声响成一片,清澈的湖面上荡漾着每一个人来不及掩去的真实嘴脸。众贵女们自然是幸灾乐祸不断,只盼着我能在水中多几个沉浮,好与落水的男子扯上关系。

那男子果真不负众望,在水中扑棱了好几下后,竟不顾一切地扯住了离他最近的我。他如水草一般缠了上来,拖着我一同往湖底沉去。

我被他几乎勒断了气,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开。可男女天生的力量悬殊,我挣扎不得半分,陪着他在湖底多喝了好几口水。幸亏仆妇救援及时,总算将我二人一同拽上岸去。

好不容易上了岸,我顾不得浑身湿透,抬起脚便朝那男子猛踹过去。他本已悠悠转醒,可被我这么一踹,又受不住晕了过去。果真如传言那般娇弱,如扶不起的阿斗般。

那男子是炎王的嫡出长子五殿下叶赫·允融,虽获封为世子,却远不如六殿下受器重,整个燕京都在传,他是活不长的逆命,而世子之位,迟早会落到六殿下头上。也因此,满庭贵女的双眼都在六殿下身上打转,无一人有兴趣朝他暗送秋波。

贵女们已下舫聚集而来,一个个拿扇掩了笑容,眉宇间纷纷挑起心满意足的得意。她们自然需要得意,一个未嫁女儿在水中被一男子搂抱纠缠,即便是事宜从权,也洗不净名节上的污点。

六殿下自然也知晓这一点,锐利的眼神几乎要将他的嫡长兄弟洞穿。可惜他的兄弟两眼翻白,根本感受不到他的敌意。

好端端的春日宴匆匆收尾,一回到家,我便哭倒在父亲怀中,指着犹面带笑容的二妹控诉道:“阿爹,二妹妹害我。她不满我能得六殿下青眼,竟蓄意推我下水。”

“当时我瞧得分明,她站在我的身后,推了我后手都忘记缩回。女儿不曾当场发作,不过是为了家族颜面。”

“阿爹,你若是不肯处置二姨娘和二妹妹,女儿便是自戕,也不会嫁给那病痨子世子。”

我推开父亲,又扑到母亲怀中恸哭,“娘亲,你乃堂堂正室,却日夜被那二姨娘欺压;如今轮到我这个嫡长女,也要被庶妹狠狠算计。爹爹虽说是炎王的心腹,怎就不学一学王爷,尊崇嫡妻、善待嫡出?”

父亲浑身一怔,终长叹一声吩咐下去,将二姨娘与二妹一同送往乡下。我这才勉强止住哭闹,搂着母亲回了正院。

不过数日,炎王便亲自来为依旧因疾卧床的世子提亲,为免燕京众人口舌,特将婚期定在了三月之后。

三月之期一晃而过,我由喜娘搀扶着一步一步走上花轿。父亲与母亲相携立在堂屋之中目送我离开,远远看去,倒也像是对琴瑟和谐的夫妻。叶赫·允融虚弱地靠在马边,单薄的身姿果真如风中摆柳,孱弱得几乎下一刻便能被风刮倒。

母亲只瞧了一眼,便拿帕遮面恸哭出声。幸得这是嫁女时常见的情形,也无人多感诧异。父亲悠悠长叹,不知是不是在叹息他的一腔算计自此落空。

唢呐声起、鞭炮喧嚣。在无尽的热闹与繁华中,世子领我绕燕京一圈,于良辰吉时中与我对拜成礼。在礼成的瞬间,他双膝一软几乎晕倒过去,唬得众人又是好一通忙乱。

我甚是瞧不上他这等虚弱模样,待进了洞房,便要自行掀去头上的盖头。

“别动。”一双瘦削的手按住我,湿冷的掌心一片滑腻。隔着厚重的喜帕,我只能勉强看到他艰难坐起的身形。如此简单的动作,仿佛耗尽了他全部的心力。他端正坐好,握着我的手一同拽下喜帕,让我倏然抬起的眸与他的撞个正着。

幽深如古井的深潭,恍若能敛尽世间的光华。他便用这双黝黑的眸望着我,嘴角翘着心满意足的弧度,“茗音,你既已选定了我,便再无后悔的可能。我的余生,便全权托付于你。”

“那是自然。”我反手将指尖搭在他的脉搏上,“我不但要治好你的病,我还要保住你的世子之位,而将来,我还会扶着你走上那个位置。”当今圣上无德,炎王迟早会挥师南下。而那个位置,早就在炎王府与宇文府中心照不宣。

他淡然一笑,任我在他的手腕间诊脉扎针,待我拔出针后才含笑问我:“若是那一日我不肯跳下湖去全了你的计划,你真要嫁与我二弟么?”

“有功夫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好好保重自身,强健体魄才是。”我暗横他一眼,将一枚苦涩的药丸塞入他的口中,“能得我这般的贤内助,你会故意不跳下来么?”

嫁给他,是我一早便定下的计划。我身为宇文家的嫡长女,势必是要嫁进炎王府中的。可惜,天生叛逆的我却不想让父亲宇文宜如愿。

父亲有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他痴恋故去的炎王妃冯氏,就连府中的二姨娘也是因为有了那几分形似而格外受宠。六殿下容貌肖似其母,这便成了父亲暗中支持他的全部理由,父亲更希望我能嫁给他,也算是续了他与炎王妃之间的微末情谊。

可我却不甘心,我亲眼目睹他如何冷落我的母亲,又如何盯着二姨娘的容颜出神,更如何全心全意爱重六殿下。他努力地做出这般情深模样,只会让我恶心不已。

就在这时,世子叶赫·允融走进我的视线,他因年幼时遭炎王侍妾下毒而体弱多病,又因秉性平和而不得炎王看中,兼之容貌不似其母而被我父摒弃在关怀圈外。

如此苟延残喘地在深宅大院中挣扎,偏偏又因了嫡出长子的身份将世子之位牢牢霸占,若我能“身不由己”地嫁与这样的人,是不是很能让我的父亲暴跳如雷?

我如是想着,遂在随母亲过府祝寿时与他会面。我立在他的面前侃侃而谈,细数着我俩结为夫妻的种种益处。我欲让他冠上强占弟媳的恶名,来助我完成赶走二姨娘的计划。

我那柔弱的娘亲自来绵和软糯,半点子辖制妾室的手段也无,才会引得二姨娘爬到她的头上作威作福。若不是娘家尚算得力,恐怕早就夭亡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宇文府里。她好不容易老来怀子,若无我护着,必然要遭二姨娘的毒手。是以我只得用这场荒唐的计划来换取她的平安喜乐。

那时寒风凛冽,他缩在白狐裘中微微咳嗽,黑白分明的眼如一口幽深的古井,将我原本自信的话语尽数吸入。良久,他才缓缓握住我的手,“冬日湖水寒凉,还是等来年春日宴上再行其事。我予你三月时间细细思量,若到时你还这般决定,我便允了你。”

我暗自欣喜,忽手心一暖,竟有一枚玉玦躺在手心。他眉眼含笑,微微替我拂开碎发,轻声道:“一旦事成,今生今世我便不会再放手。你择定了我,我便用一生一世一双人来许你。”

新婚之夜后,我便全权担负起世子正妃的职责。炎王那边自是百般孝敬不提,就连世子的庶母们也细细笼络住。在我的努力下,炎王对世子的态度总算温和了几分,可偏偏六殿下从中作梗,总是在虚弱的世子面前炫耀着自己的武艺与赫赫战功。

六殿下之所以能得炎王的极力赏识,便是因为他能跨马提缰征战沙场,与当年的炎王如出一辙。我心下不甘,只得在替允融清完余毒后督促他也勤加锻炼,不谈能走上前线,也必须给炎王留下一个体魄康健的印象。

他博览群书,经常在书房中坐卧如常,与一干子老学究谈古论今,就连去别院中游玩也带着那群人。我哪肯总让他这般“瘫坐书房”,遂逼着他去演武场中“强身健体”。演武场中十八般兵器整齐罗列,我寻了个重兵器丢入他怀中。

他笑得宠溺,拦住一群惊慌失措的仆婢,吃力地举着那铁疙瘩,在我的呼喊声中装模作样地舞动几下。不过片刻,便已是气喘吁吁双股颤颤。我只认定了他在戏弄于我,气呼呼地跨上一匹马便往府外冲。

他急得赶忙来追,孱弱的身子在马背上东倒西歪。那般狼狈模样瞧得我愈发生气,只将马鞭抽得更加猛烈。

他见我不肯回头,只得加快马速前来追我。认真的他还是有些本事,竟也慢慢跟上我的节奏,与我并驾齐驱。

“你就是太懒,逼一逼你,不是也能够御马疾驰么?”我笑睥着他,还想再调侃他几句,他的脸色却越来越白,猛一张口,竟吐出一大口鲜血。

身后传来暗卫们的惊呼声,数人蜂拥着扑过来将他扶下。他隔着拥挤的人头努力地寻找着我的身影,待瞧见我后,又似想起了自己唇边的鲜血,连忙匆匆擦尽,对我展露一个安抚的笑颜,“茗音莫怕,不过是旧疾复发了。”

我怎能不怕,他面若金纸地被抬回别院中,脉象时断时续,呼吸几不可闻。

他的暗卫踉跄着跪倒在我的面前,几乎咬牙切齿着哀求:“还请世子妃饶了世子一命,他的身体根本经不得如此劳累。”

“怎会,我已替他解了余毒,日后只要多加调养,断不会如此弱不禁风。”我师从国医圣手,这点子本事还是有的。

暗卫颓丧地闭上双眼,瞧了瞧仍旧昏迷着的世子,终无可奈何道:“世子中的是蛊不是毒,您虽替他清除了毒性,可蛊一日不除,世子便只能一日弱似一日。”

“谁?到底是谁下的毒?”我惊呼,万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允融是在第四日的清晨才清醒的,我守了他三天三夜,心中的感情早已说不清是愧疚还是怜惜。

到底有着怎样的仇恨,才能让炎王对自己的嫡长骨肉下此狠手。我想起他素日里总是风轻云淡的笑容,头一次生出想要走进他内心的想法。

疲惫不断刺激着我的大脑,终让我在迷糊中沉沉睡去。恍惚中,似乎有人将我抱上了床,又在满足的叹息中悄悄离开。等我从梦中惊醒时,身旁卧榻已冷,窗外天光大亮。

我吓得一跃而起,匆忙奔至门外,只瞧得见他正迎着融融晨光,在院子中慢慢地踱着小步。

“茗音,我可以慢慢散步,再慢慢满足你所有的愿望。”他向我伸出手,一如既往地轻言浅笑。

心底有花蕊绽放的声音,我的眼眶微酸,眼底一片模糊。这一次,我真正地想守着他,不是为了报复自己的父亲,而是以他妻子的形象,尽心守护他的一生。

我一步一步朝他走去,头一次坚定地握住他的手。他伸手揽住我,笑容温柔一如既往,“茗音,这个天下,我定会亲手奉到你的面前。”

他已被亲生父亲厌恶至此,又怎可能于将来去图谋那大统之位。我并不将他的这番话放在心上,只迫切地想更多地去钻研从未涉及到的蛊医一脉,早日解了他身上的蛊毒才好。

后来我才知他所言非虚,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所嫁的是怎样一般伟岸的男子。

炎王终于举起“清君侧”大旗,带着六殿下与一干部众南下征战,而不良于行的世子自然担负起留守燕京的重任。他为人宽厚、为政开明、大力发展生产,又着意与民休息。我从不知道,他素日里与幕僚们的“谈天说地”竟也能化为强有力的监国举措,护着燕京一方富庶平安。

可这份安稳并不曾持续多久,炎王带着私藏府兵杀入帝都,皇城中的建德帝只得围魏救赵,号令边疆大将李持率数十万兵马来袭燕京。而此时,燕京兵马不过数千。

在连天的烽火中,我与他一同立在城楼上鼓舞士气。在此偌大的燕京城中,在炎王南下征战的如今,我与他,代表了燕京最顶峰的皇权。他知我所担之责,只能时刻站在我的身侧护我周全,再有条不紊地发布着各项防御命令。

巍峨城墙之上,他褪去了孱弱的外衣,沉着睿智如久经沙场的大将。无数将令一一落实,城外的李将军发出愤怒的嘶吼。

“茗音,莫怕。”他得闲回头,依旧迸发着宠溺而温婉的笑容,将我往敌军箭矢的死角里又多藏了几分。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我极力感谢上苍,让我在与父亲的幼稚较量之余,还为自己赢得了一位良夫。

是的,他是良夫,是视我如珍宝的良人。我愿与他携手此生,无论多大的风雨,都要一齐扛下。

楼下的进攻愈发猛烈,他的战令也越下越急,漫天的流矢飞奔而来,墙头的守卫倒下了一批又一批。

被撕裂出的豁口成了致命之地,他忽地翻转过身子,将我牢牢地压入另一处安全的死角。逼仄狭窄的空间中,他用手遮住我的双眼,不断地安抚着我紧张的情绪。

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端,间或散溢出浓郁的血腥气味。我不敢多问,只能倚在他的怀中等待着援军赶来。

也不知维持了这个姿势多久,那喧嚣的战场才渐渐归于平静。后世人总在史书中大肆宣扬他用兵如神的美名,夸他团结部下,以数千之军便阻住李持的数十万大军。

可唯独亲近之人才会知道,那一日的他到底凶险到何种地步。他将我塞入角落的刹那,为我挡住了极为凌厉的一箭。箭矢从他的背部穿过,几乎洞穿整个肩胛。

箭矢上的倒刺牵动着皮肉,使得他的血液大量流失。汩汩流动的鲜血刺激了蛊虫的觉醒,毒性的蔓延刺激得他几乎即刻殒命。

在生命的最后刹那,他反而平静了下来,眼底的温柔依旧,不过添了几分不舍。他将众人遣出门外,小心翼翼地将我抱入怀中,“茗音,恐怕我以后再不能护住你了。我已联络好暗人,在我死后他们会将你平安送出燕京。”

我早已泣不成声,想要救治他,却悲哀地发现自己对这蛊毒实在无能为力。我抱着他发狠道:“你若死了,我绝不独活。”

“不。”他淡笑着掩了我的嘴,“不必为我守节,我只想你幸福一生。这世间之大,只要你愿意去寻找,世间总会有男子如我这般护你。”

他已累极,说完这句话便沉沉睡去。我惊恐地趴在他的身旁,忐忑地触着他若有若无的鼻息,直到一人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燕京得救、帝都沦陷、建德帝命丧火海、炎王登基成功。已成为皇帝的炎王却在立储的问题上犹豫不决,心中虽偏向在夺位路上立下汗马功劳的六殿下,可到底世子殿下守护燕京有功,监国时又才德兼备,更得燕京文官拥护。

炎王思虑良久,终寻得绝佳借口,只言世子过于宠爱世子妃,不肯接纳赏赐入府的侍妾,实不利于子嗣传承,非大统之绝佳人选。

已晋为皇太后的徐妃娘娘分外忧心,她只以为是我这等善妒之人左右了允融的决定,遂趁着允融外出,急急将我宣进宫中。

她的身后,是数十名含苞待放的宫婢,每一位佯装着低眉顺眼,却又不自觉地上翘着嘴角,显然已知晓自己的未来。

“好孩子,想必你也是盼望着允融能被册立为太子。哀家知你们小夫妻感情深厚,但皇家内外,纳妾是应有之义,否则如何能为皇家开枝散叶?”

我将缩在袖中的手掐得死紧,规矩和礼仪告诉我应应承下太后娘娘的话,欢天喜地地为世子择良媛入府。可压抑在心口的那声“好”却怎么都吐不出。

太后娘娘脸色微僵,将手中的茶碗往桌上重重一磕,“你若挑花了眼,那哀家做主便是。你安生些将她们带回府中,若哀家再听说你由着性子任允融赶侍妾出府,哀家唯你是问。”

“皇祖母,别再为难茗音。”允融匆匆赶来,行走间已有几分气喘吁吁。我慌忙撇过头,瞧着他脸色尚算正常,才微微放下心来。

他端正地跪在我的身边,伸手便将我蜷住的手抚平,又仔仔细细交扣握住,才扶着我共同朝太后叩首,“皇祖母,是孙儿不想纳妾,与茗音无干。”

“不能说服你为皇家开枝散叶,便是她这个正妃的失职。”太后脸色骤变,瞧我的目光分外剜心。

“孙儿的心极小,小到只能容纳下茗音一人;孙儿的情极淡,淡到只能守住茗音。”他侧头看我,将我的手牢牢放在胸前。

“你……你是要气死皇祖母么?如今皇帝正拿着这个由头卡着你的太子之位,你为何就不肯虚与委蛇?”太后气得连连摇头,就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到底上了年纪,不过略微动怒,便多了几分踉跄。

允融这才紧张起来,却依旧不肯答应纳妾的要求。他的嗓音软下几分,眼底流露出哀求来,“皇祖母,孙儿早就立誓,此生必不让茗音受半点委屈。更何况茗音本无错,孙儿亦无错。孙儿不过是想用一生,爱一人而已。”

我的内心柔软得一塌糊涂,这便是我择定的夫。他爱我护我,即使被逼若此,也不肯放弃当初与我的承诺。

“你……你……”太后如遭雷劈,吃惊的双眸中逐渐染上一层迷雾,“渊临,这般的你,更像是渊临的孩子。”太后喃喃自语,眼神愈发迷离。她看着他,却更像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人。她终无力地倒在榻上,不再提纳妾事宜,只挥着手放我们离开。

回到府中,踝儿正趴在乳娘怀中哭得惊天动地,甫一见我,才嗅着可怜巴巴的鼻子向我扑来。我陪着他一同落了几滴泪,分外愧疚地将他冰凉的小手塞进我的怀中。

允融低头将我与踝儿一同圈住,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要予我足够的信念,“茗音,若我为太子,你便是唯一的太子妃;若我为帝,你便是三千后宫的唯一人。”

我潸然泪下,只得更加用力地抱紧他与踝儿,将外界的纷扰全部抛诸脑后。他用下巴摩挲着我的发丝,头一回笑得如此狡黠,“茗音,你就这么不相信为夫,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扭转乾坤定我太子之位?”

我在帝陵一呆就是六年,六年光阴下,中宫皇后还是被废入冷宫,孙卿卿成功上位,成为大胤的第二位独宠皇后。后来听闻她有了身孕,十月怀胎诞下踝儿的唯一皇子,也算是延续了这份皇家血脉。我甚感欣慰,时常跑去找允融说悄悄话。

“允融,你总说对不起踝儿,如今是否能放下些许心来,在黄泉路上继续安心等我?”我靠在他的画像旁,回忆着当初靠在他温暖胸怀中的模样。

当年允融弥留之际,幸亏我的师父及时赶来。我自知晓允融的病症后,便千里传信给师父。只可惜他老人家云游四海,这信颇费了些周折才送到他的手上。

师父提出唯一的解决之法,便是用至亲骨肉为引,使之成为蛊虫新的宿主,从而承下允融这一生的虚弱病痛,等待将来再寻求新的解毒之法。

我如遭雷击,几乎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肚腹。那里孕育着允融的第一个孩子,才将将成形,尚不知人间险恶。可他的父亲已悬在生死一线,我几乎是流着泪将蛊虫引入我的腹中,恨不得要乞求尽漫天神佛,用己之身,来换下这两位挚爱之人的性命。

踝儿自出生后便体弱多病,好不容易长成,却又偏偏遇到了命里的魔星孙卿卿。她必然不是好的,明知踝儿身患此蛊,还拉着他胡闹。

如今多年已过,她既然肯诞下踝儿的孩子,想必也已被踝儿的深情感动,自愿放弃那可笑的弑君夺位计划。

可高兴不过两天,孙卿卿的密信居然又递了过来,她说我的踝儿龙驭宾天,她说她秘不发丧乞求我赶回主持大局。

我如坠冰窟,不可置信地奔驰回宫,只瞧得见我的踝儿一身冰凉,再不会睁眼唤我一声母后。


我疯了般捶打着孙卿卿,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她抱着皇孙失魂落魄地瘫坐在龙榻上,散乱的鬓发将憔悴的面容尽掩。

她无限爱怜地拽着踝儿的衣摆,哭得愈发不能自已,“我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个无情之人,能为了母家的无上荣耀而舍弃一切。可偏偏他待我这么好,好到我忘记了入宫的使命,只想让他永远陪着我,伴着我度过此生……”

她魔怔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小皇孙哇的一声啼哭,才让她陡然惊醒。她朝我猛磕着头,孤注一掷地将她所知的阴谋告知我:“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是我的母家与平王一同搞的鬼,你快些阻止他们,否则他们便要……”

我恨得咬牙切齿,但也知此时不是伤心的时候,只得先行联系朝中心腹老臣,布下迷局引平王与忠勇公入局。

想必平王与忠勇公也不曾料到孙卿卿会临时倒戈,让多年筹谋功亏一篑。忠勇公一家自是阖府收监,而平王一脉,被我彻底打入死牢。

“你这个毒妇,竟敢违抗皇兄旨意要我性命。”平王在死牢中状若疯癫。

“先皇仁厚,自登基后不但发还了你的爵位,还赐还你的封地让你安享晚年。你却狼子野心,与忠勇公一家勾结,试图夺位。”我再也不想遵从允融的临终嘱托,只想用他的鲜血祭奠我的踝儿。

他鬓发散乱,眼中迸发着强烈的不甘,“你以为叶赫·允融是个什么好东西,值得你为他如此守着江山。他若真如表面上那般纯良无善,又怎会逼得父皇亲自给他下毒?更何况,”他指着我笑得讽刺,“你看似风光,其实也不过是我皇兄的掌中棋子。你以为他当初娶你是心慕于你么?不过是为了报复宇文宜的权宜之计。你果然是个笨的,竟为了他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哈哈,哈哈哈,果然是个蠢妇。”

我怜悯地看着他,他汲汲于皇位,一生之中只存尔虞我诈,又怎知世间温情的可贵?

那年,允融集结文臣造势,为自己进阶储君之位添砖加瓦。监理燕京的往事历历在目、固守燕京的功劳耀眼灼目,更何况,内阁首辅的五分之三都倾向于立嫡立长,再至日渐长大的踝儿敏慧异常,深得宫中太后的喜爱。

在如此内外重压之下,皇上不得不定下他的太子之位,改封六殿下为平王。可他已然十分忌惮太子之势,只得在暗中默默支持平王,并授意宇文宜率领武将与太子相抗。

我父亲本就愚忠,又因了心中那点子执念,竟真敢在背地里狠下黑手暗害允融,有好几次都差点成功。

为解允融之困,我只得亲自带着一个惊天秘密去说服他,在他的书房中为他披露先皇后难产而亡的真相。

他自是不信,只说当年他亲自经历了那件事,由不得太子红口白牙污蔑圣上。

“你能知晓的,不过是皇上愿意让您所知晓的那部分。皇上还需要您来尽忠,又怎会告诉你他亲手了结了你的最爱?”我讽刺笑道,“枉费你忠心耿耿半生,竟还参不透自己的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休要胡说,皇上他……”他再也说不下去,想必是想起了当初与皇上如何谋算了渊临太子、设计了乌家锦池、又如何哄骗先皇后。

“当今皇上城府之深,恐怕就算是您这个贴身心腹也无法窥得全貌。当年允融身边尽围镇国公府送来的精锐暗卫,若无当今皇上首肯,那不知名的侍妾怎可能下毒暗害成功?”我又将另一份罪证拿出,笑得苍凉而无奈,“你只知皇上不喜太子,宁愿提拔平王也要肆意打压,却不知真正缘由,不过是因为太子他当初偷听到了先皇后临死前与皇上的对话。皇上子嗣众多,哪里肯挑一个与自己不是一心的太子?”

父亲如遭雷劈,双手根本承受不住证据的重量。想必这么多年他也一直有所怀疑。可为了全自己的忠义,他只得将所有的可能斩去。

他癫狂地笑着,忽扑过来勒住我的脖子,瞧我的眼神分外怜悯,“那么你呢,你费尽心思替太子游说,是否又能猜透他的全部情意?他早知当年之事,必然是恨极了我这个负他母亲之人。而你这个仇人之女,真的能让他不计前嫌,爱你如一么?”他的目光中有着鱼死网破的狰狞,二话不说将我捆缚住扔进书房的暗室中,“不若,就让为父来替你揭开他虚伪的面具,让你知晓这皇家的无情。”

我四肢被缚、口舌被封,唯双目可以四望,双耳能够细听。我的允融在得知消息后匆匆赶来,面目焦灼着郑重跪在我父亲的面前,“还请岳父大人不要伤害茗音,你若恼她恨她,只管与我分说。”

“微臣哪里是太子殿下的对手,殿下好手段,执各路棋子翻云覆雨成就自己的储君高位。我那不争气的女儿如今不过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你这执棋之人又何必多作在意?”

“不,她不是棋子。”允融笑得温柔而腼腆,“她是我的爱妻,是我儿子的母亲,是我选择要共度一生的人。”

“矫情,我不相信你不知我与你母亲之间的关系,我更不相信你叶赫家的男人有长情之人。”父亲若有所思地回望过我的方向,却依旧不肯承认允融与我的情意。

“实不相瞒,我曾经是想过以茗音为棋子来报复于你。可当我发现,我不愿她受到半分损伤,不肯见她落泪难过时,便知此生情事已定。我爱她护她,再与你无关。”

“往后岁月漫长,若无她的相伴,我只觉索然无味……”

“黄泉路上,你又要再多等等了。咱们的孙儿还小,你等着我辅佐他长大成人,可好?”我怀抱着刚出生的小皇孙与允融说着话,他一如既往地屹立在画端,满含柔情地看着我。

当年,父亲与允融一席长谈后,便惨笑三声自尽而亡。据母亲说,他死时不断念叨着先皇后的名讳,眉宇中纠结着无尽的悔恨与痛苦。

没了父亲依仗的平王竟然狗急跳墙,试图在皇上得病期间密谋夺位,幸亏允融洞察先机,才阻了这场灾难。允融顾及着兄弟情义,在登基之后又恢复了他的爵位。可没想到,他的一番苦心,终没有换来平王的感激。

我的允融死在了昌平十年,经年的蛊毒虽早被排出,却到底伤了他的根本,迫得他盛年而衰。

临去之时,只有我伴在他的身旁。他搂着我笑得无奈,“今生终究是我食了言,无法用这具残破的身体陪你到老。下辈子我一定好好保重自身,在最康健的年华找到你,陪你白头到老,好不好?”

“好。”我在他的唇上印下最后一吻,亲自送他入了帝陵。而今,我的踝儿亦与我天人相隔,只给我留下了尚在襁褓中的孙儿。

孙卿卿在踝儿下葬那天自愿殉死,她说她对不起踝儿,只得以死谢罪,去黄泉路上寻他。

转眼之间,我成了太皇太后,携孙儿屹立朝堂。老臣们都生怕我如前朝武后般垂帘干政,我一笑而过,笑他们不知我内心荒芜,不过靠着允融留给我的温暖慢度余生。

万里江山无他,纵权倾天下,也不过索然无味、了无生趣。

梨花,是春天里特别的存在。

它不像别的花儿那样明艳,张扬,用最鲜艳的颜色,来装扮着自己,赢得举世注目。相反,它一身素衣,洁净清雅,安静地绽放。但它却并没有被姹紫嫣红所淹没,而因为独特的气质,更让人怜爱。

春雨春风能几宵,吹香落粉湿还飘。
朝来试看青枝上,几朵寒酥未肯消。

春夜绵绵的细雨,使得香飘粉落,却还不肯停歇。清晨起来,看那青绿的枝头,几朵梨花于清寒中安然绽放,沐浴着雨水,却不轻易坠落,给人以惊喜。梨花美得清丽,而春雨滋润,更添灵气与秀雅。

梨花的美,不是精心装扮,而更似铅华洗净,淡淡的素颜,别有一番风韵。

一身娇韵倚东风,骨腻肌香易粉融。
好向晓光垂露看,杨妃梳洗出唐宫。

梨花在东风里娇柔无力,花瓣细腻含香,十分雅致。最好是借着晨光时欣赏,它仍垂着滴滴清露,美得楚楚动人,就像刚刚梳洗后的杨贵妃,从唐宫里走出来了,幻化而成,谁不怜惜惊艳呢?

梨花开了,一片片洁白,让人几乎分不清,这是雪还是花,不由得感慨,造物之神奇。

水晶帘外娟娟月,梨花枝上层层雪。

花月两模糊,隔窗看欲无。

月华今夜黑,全见梨花白。

花也笑姮娥,让他春色多。

——明·杨基《菩萨蛮·水晶帘外娟娟月》

水晶帘外是娟秀的月光,梨花枝上就像堆着一层层的白雪。隔窗看时,花与月俱朦胧不清。而今夜无月色,梨花却仍然雪白映照。大概梨花也会笑月中的仙子吧,就算在黑夜里,也没什么能淹没梨花的一身清朗,独得先机。

梨花和桃花,一为雪白,一为艳红,绽放于春天,各有千秋,却也各花入各眼。

艳静如笼月,香寒未逐风。
桃花徒照地,终被笑妖红。

洁白的梨花就像笼罩着月光,清寒的香气未随风四散。看那艳丽耀眼的桃花,最终会被人笑话过于妖媚了!梨花的高洁,低调,自古以来并不乏人欣赏。

梨花冰清玉洁,在月光中更是柔美婉约,散发着缱绻风情。

桃花人面各相红,不及天然玉作容。
总向风尘尘莫染,轻轻笼月倚墙东。
——宋·黄庭坚《次韵梨花》

桃花与女子秀丽的容颜相得益彰,皆是红艳欢愉,在诗人眼里,却不如梨花浑然天成的素雅。它虽然开在风尘之中,却未染得一丝尘埃,在月色之下,亭 亭伫立在墙东,那一树洁白,与皎洁月色,当真如梦如幻,令人沉醉。

桃花是春,梨花也是春,若得遇见,便是有缘,若能行乐,何须等待?

桃蹊惆怅不能过,红艳纷纷落地多。
闻道郭西千树雪,欲将君去醉如何?
——唐·韩愈《闻梨花发赠刘师命》

没能赏得桃花之美,只见遍地的落红,不由得有些惆怅和遗憾。不过,诗人很快想到,郭西的梨花已开了,有如千树万树雪,能看到梨花,也很不错呀!他很快兴致勃勃地邀请朋友,不如我们一起去看梨花,同醉梨花海吧!相信朋友也会欣然赴约吧!

梨花开时,春天已过了大半,有人沉迷于繁华中,而有人却感慨万千。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
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宋·苏轼《东栏梨花》

春日渐深,看那梨花淡白,柳条深碧,柳絮纷飞,处处繁花惹人。这本是美不胜收的春日图画,可是命运多起伏的苏轼,此时却对着东栏一树如雪的 梨花,惆怅不已,人生啊,能看得多少明白呢?他感慨的,也许是时光,也许是自身的际遇,也许是不定的未来。而梨花沉默,并未给他答案。

梨花在春光里静静地开,也静静地落,落下的不是花瓣,而是片片时光。

溪上谁家掩竹扉,鸟啼浑似惜春晖。
日斜深巷无人迹,时见梨花片片飞。
——唐·戴叔伦《过柳溪道院》

碧绿的溪水边,人家住的房屋竹门轻掩,阵阵鸟啼好像是珍惜最后的春光。诗人独自漫步,太阳西斜,深深的小巷也不见人迹,只是不时有梨花片片飞过。那雪白的花瓣飘洒着,既洒脱,却又有些淡淡的伤感。试问谁能留得住光阴呢?

梨花处处有,但是对于离家的游子来说,当然是故乡的最好看。

旧山虽在不关身,且向长安过暮春。
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
——唐·佚名《杂诗·旧山虽在不关身》

漂泊的岁月是身不由己的,哪里能回到从前呢?在长安度过暮春,他想的却是,那一树美丽的梨花,和一溪明亮的月光,不知道今天夜里会有谁在赏看呢?只可惜不是自己了。

梨花自寒食,它总是在寒食节前后开放。

满地梨花白,风吹碎月明。
大家寒食夜,独贮望乡情。
——唐·崔道融《寒食夜》

处处飘坠着梨花洁白的花瓣,风过时,就像碎了一地的明月光。人们过着寒食节,而诗人独自伫立,望着梨花,不由得更勾起了思乡之情。

梨花白而柔弱,清姿脱尘,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又似多情,却易受伤的凡尘里的女子。

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唐·刘方平《春怨》

纱窗外,太阳渐渐西沉,黄昏已来到,华丽的屋子却空空荡荡,只有为情所伤的忧伤的女子,满面泪痕。天色越来越晚,庭院也越来越冷清,只见梨花落满地,堆积如愁,而院门却紧紧关闭。花开花落,春天将去,而女子是在为谁而等待,她也曾有过甜蜜浪漫的记忆,而如今,全都成了空。

梨花,谐音“离”,世间最难得的是相逢,而最伤怀的,莫过于别离。

油壁香车不再逢,峡云无迹任西东。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几日寂寥伤酒后,一番萧瑟禁烟中。

鱼书欲寄何由达,水远山长处处同。

——宋·晏殊《无题·油壁香车不再逢》

你乘坐的油壁香车再也看不到了,你就像巫山的云一样飘忽不定,无缘再聚。记得当时,梨花绽放的院落,笼罩着素洁的月光,柳枝轻拂的池塘,春风阵阵。一天天的寂寞,只能借酒浇愁,寒食节禁烟火,更添了寂寥。想要给你写信,可是却没有方向,山长水远,到处都是如此啊。

最令人伤感的,不是韶光易逝,青春不再,而是春未老,而人已不在,良辰美景,却成虚设。

三更月,中庭恰照梨花雪。

梨花雪,不胜凄断,杜鹃啼血。

王孙何许音尘绝,柔桑陌上吞声别。

吞声别,陇头流水,替人呜咽。

——宋·贺铸《子夜歌·三更月》

夜已深,月色凉凉,庭院中梨花似雪,笼罩在月光里。梨花似雪,杜鹃声声如啼血。心上的人为何一去不返?记得在绿桑掩映的田间小路上,离别真叫人伤心,却忍住了不肯哭出来。而陇头的流水,却好似受到了感染,替人呜咽啊。

曾经,冬天的雪花似梨花,如今,春天的梨花如雪花。梨花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雨里,开在月光中,记录着寸寸春光。它的美只可远观,无限柔情更让人怜惜啊。世上爱梨花之人,我算一个,你呢?

简介:“凉辰,我们交往吧!”“真……真的吗?”
“你可以等我四年吗?”“太久了啊!”我苦涩的笑着。
四年后的樱花盛开的非常美丽,可惜那树下再也没有少年的背影,只有孤独的少女,或许他们的相遇本就注定没有结果。
“小姐,可以请你跳支舞吗?”我转过身去,“久违了!凉辰!我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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