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时,我们被四爷收养。
名义上是养女,长大后变了质,四爷要其中一个作陪。
双胞胎妹妹哭着求我:「姐姐,我害怕,我想要干净地生活在阳光下。」
她成了大小姐,而我见不得光。
后来,我捡了个临死的男孩儿。
大小姐救过他,吻过他。
大小姐的背脊偏下方,长着一朵好似芍药的胎记。
后来,他发现自己杀错了人。
百乐门,全上海最大的歌舞厅。
我正在歌厅后台换裙子,腰上冷不丁地被大手握住,颤着音儿吐出口气。
他漆黑的眸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像是恨不得千刀万剐、置我于死地,「下贱。」
我幽幽地在他耳边吹口热气,笑得柔情蜜意,「反抗不了,就享受嘛。」
蒋钦没回话,冷着脸任由撩拨。
自从四爷死了之后,找了好久,前段日子才寻到舞厅。
当时,我正抿着支烟,朝一心捧我的金主笑得暧昧,「嘛,二哥给得不够多,暂时不……」
突然,后背猛地被抱住,对方一双手锢得很牢,几颗滚烫的泪落在我的颈窝。
男声暗哑得很,一字一句像是被折磨得泛着苦味儿,「……对不起,我来晚了。」
二哥脸色一沉,提起拳头给了一拳,很凶:「放开她!」
身后的人咬着牙,那吱嘎吱嘎的声儿在我耳边,听得一清二楚。
二哥是从国外留洋回来的,长相斯文,穿着一身西服小马甲,最在意形象不过。
在百乐门做个卖艺的,最不缺的就是骚扰和鄙夷,见色起意想要上手摸两把的客人,更多得是。
二哥这么端着的人,为我而大打出手,怎么看我都觉得有点儿好笑。
花期一时艳,早晚有败时。
趁着二哥还有新鲜感,去他手底下做个姨太太,也算不错的去路。
我稳坐椅子上,津津有味地看戏,时不时喊两声,「别打啦,别打啦。」
滔天倒海般的回忆喷涌而来。
被迫承欢四爷膝下时,暗无天日的那段日子,我捡了个同样濒死的小男孩儿,喂他几口饭。
不指望他长大能救了谁,只想紧紧握着这根救命稻草,多个能互相舔舐的对象。
宅里人人指着我的脊梁骨骂,「狐媚子」,「小*货」,「乱*」,「指不定怎么勾引上老爷!」
被姨太太们掐过的青紫,身上消了又添。
日日夜夜的肮脏,数不尽的红痕,像个破烂的洋娃娃。
当时的我,没敢承认那个下贱的身份,永远活在阴影里的垃圾。
「嘘,我是这宅子里的大小姐,我养父很爱我的,不允许我捡个不知路数的小乞丐。」
「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哦。」
「好。」小男孩漆黑的眸子盯着我,好半晌,红了脸。
小男孩长大了,他的名字是蒋钦。
他眼眶泛红,修长指尖握上我的衣角,颤着音儿要开口。
二哥喊道,一手狠狠擦了唇角的血珠。
蒋钦一怔,漆黑的眸子却还盯着我,怎么都不舍得移开。
我一抿唇,「其实不晚的。」
抬眸看向梳妆台上的镜子,里面的女人妆容精致,毫无失态,风情万种。
我伸出手指,微微摩挲他的脸颊,胡茬短短,时间过得好快。
他眼睛朦胧起来,几乎是飞速地、依恋地握住我的手。
「真的不晚的,今晚还没轮到我上台唱歌呢。」我笑得风情,抽出手来,抚平旗袍的上摆。
桌下的另一只手攥着,指尖深深陷入掌心,我使了好大的力气,才掰扯开来。
牙好酸,大抵是忍得时候,咬的太用力了。
(5.27,晚,更新处)
蒋钦还在等我,执着地要一个答复。
二哥揽着我的腰,睨过来,抿着唇,没有开口让人把他拖下去。
二哥是金主不假,也确确实实帮过我,护着我。
他稀罕我,捧着我,想用君子风度换真心,我也乐意陪他玩。
「大小姐……」,他低低地唤我,那么冷漠倔强的一个人,这会儿像是猫儿叫。
抬起只猫爪子要挂住主人的衣角,为了什么呢?
我初见他时,曾听过,那是为了活命。
我斜他一眼,懒懒散散地伸手披上雪白的毛绒坎肩,「你认错人了。」
蒋钦定定地望着我,漆黑的眸光晃了晃,摇头说,「我没认错。」
「我不是什么大小姐,哪家的大小姐来卖唱卖艺、自甘下贱?」
蒋钦眼圈泛红,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二哥冷着脸瞪他一眼,要带我走,低笑着哄:「我知你心软,可这世上疯子太多,总不能干耗在这儿,我带你去看电影。」
抬脚走出门槛那一刻,我听到背后的黑暗中有人说,「要是能选,她绝听不得别人骂下贱,更不会唾弃自己。」
「你不想认我,我会等;你最护着你的姐姐,我也会尽全力帮你找到她——」
细长鞋跟猛地踩空,差点顺着阶梯仰了下去,好在身旁的二哥及时揽住了我。
牙龈又苦又涩,说不清什么滋味。
双胞胎之中,我才是姐姐。
说他认错了,也不尽然。
说他认对了,亦不完全。
二哥在耳边低声问,「窈窈,怎么还能踩空的?没事吧?」
我站稳了,挣开他的手,转身看向蒋钦。
语气里半是嘲讽,「你真那么爱大小姐?」
蒋钦下巴绷得紧紧,漆黑的长眸燃了点光,「……爱你。」
我笑了,笑得莫名其妙,「看来你这份儿爱,不够真啊,连人都能认错。」
他微蹙眉头,恍惚了下,「你是……」
不是说爱一个人再怎么着也能一眼看中吗?
其他人再怎么着也抵不上正主吗?
那晚躺在他怀里的人是我,救他的人亦是我。
后来,我坦白身份后,他沉默许久,问我妹妹去了哪?
我讥诮地戳了戳他的唇,「不是没有认错吗?」
蒋钦说,「对不起……」
双胞胎一模一样,但他隐约记得大小姐的眼睛,看过来是迷蒙无望,眼角又带着撩人不自知的风情。
以及脊背后方的一枚芍药胎记。
我推开二哥要牵我的手,蹙着眉叹了口气,缱绻地缠了缠他的手指,「确实是熟人,我得和他说会儿话。」
二哥冷笑了声,他也是好面子的,白出一场英雄救美,结果美人还铁了心要留下。
万般往事无非一个情字,说白了,除了男男女女那点事儿,还有什么好聊的?
「走了。」金主撂下话,夹着支烟走了。
蒋钦冷淡的长眸扫了我几眼,有些欲言又止,「你不该在这儿,自甘……」
「打住,她卖艺就是迫不得已,吃了太多苦;我正儿八经地唱歌就是自甘下贱?」
蒋钦住了嘴,想起眼前女人对待金主游刃有余的态度,只觉得自己刚刚是急红了眼,一时上头才认错了人。
大小姐绝不会心甘情愿的做这种人。
我越想越气,抽了支烟没等吐烟气儿,又气冲冲地碾灭了,甚至想戳他手心当烟灰缸。
好在我忍住了,只是笑得咬牙切齿,「我这个人就是下贱,这会儿见识得多了,整日大鱼大肉的,突然瞅见清粥小菜,突然觉得你也挺合胃口的。」
「这么着吧,你来给我捧捧场,把我伺候爽了,我告诉你她在哪。」
他一怔,整个人瞬间危险起来,冷声吐出字,「你连妹妹的男人都好意思抢?」
我重新点了烟,半蜷着眼皮,吐了口烟圈儿,「怎么不好意思?再说了,你算是他的什么人?无非一个捡来的小乞丐。」
轻笑了声,我像是要和谁较劲,泛着酸讽刺自己,「四爷算,上过她的,有一个算一个,就你?一个没啃过骨头的贱狗,仅此而已。」
(5.29,凌晨,更新处)
尽管蒋钦紧紧压抑着怒意,但垂在身侧、紧握的拳头还是出卖了他。
我笑得放肆,可总觉得这烟太冲了,熏得眼睛有点酸啊。
一把火嘭得烧起来,烧得裂而艳,却是拿我的骨肉做柴。
燎人的烟,烧完的灰烬,也只属于我。
我低低地压着要打颤的嗓子,打趣他:「我教你。」
伸手拽过他黑色长裤上的腰带,垂下眸子,认真又温柔地落下手指。
腰带、裤链、柔软的衣料。
蒋钦低喘一声,脑海中升起那个漆黑而沉郁的夜晚,瞬间醒过来神,他的大小姐——
他缓过气来,猛地推开我,迈着又沉又急促的步子走开了。
我望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笑得懒散,「下次再来,记得洗干净点儿。」
后来,隔了很久一段时间。
他颓靡地站在我面前,红着眼没说话,修长的手迟钝地解开了一件件衣服。
他的声音嘶哑暗沉,满是疲惫,像是掉入谷底的断了翅膀的鹰,「我答应你,你也要守约。」
蒋钦每周一三五都会来赴约,每次必然会沉着嗓子讲一声「下贱」,紧接着再茫然地追问:「大小姐到底在哪?」
我漫不经心地半眯着眼,有些快意地咬着下唇,整个头脑像是被海浪一波又一波地冲散了。
他见我不回话,动作停了下来。
我吐出口滚烫的气,敛了敛半敞的黑绸睡衣,垂着眸子笑他,「哎呀,小贱骨头,还真能够忍的。」
「还要多少次……才能告诉我,」他顿了顿,额角青筋暴起,几滴汗水洇湿完额发,又顺着眉骨落下来。
不自觉溢出几片音节儿。
一开始做这事儿,他无动于衷,可人总是有欲望的。
欲望爆炸后,不管情不情愿,都会下意识做出忠于身体的回应。
我漫不经心地敷衍了个答案:「嗯……再多试几次,玩腻了就告诉你。」
某一次,蒋钦冷冰冰地把我顶在后台的梳妆桌上时,被二哥撞见了。
二哥犹疑着叫我的名字,「窈窈,窈窈……你在这里吗?」
蒋钦瞬间僵住身子,刚要拔身走开,被我环上他腰脊的手拦住了。
我懒洋洋地回了二哥,「不在。」
二哥一怔,死死地盯着这扇禁闭木门,他不是不经世事的少年了,怎么能听不出来?
腔调急促,微哑,像是一荡一荡地勾着人的魂儿。
他冷笑两声,用力地拍锤几下门,问得冷漠而嘲讽:「他给的钱有我多吗?」
我租了个小阁楼,剩下几次和蒋钦都在那里见面。
盯着他健壮的胸膛,我忽然觉得,承认过往那些肮脏也没什么。
我受下了他骂我下贱,故意拿这种事儿捉弄他,不惜去歌舞厅卖艺,朝着客人们笑得艳美精致,又怎么差一点儿过去?
更何况,我的过去,在他的口中是和下贱、肮脏不沾边儿的。
最糟糕的是,我不得不承认,脑海中紧绷着的一条线,见到这条小狗时,会柔软、安静下来。
再说了,以往那些事儿,也许浮云一场……
我跃跃欲试,只等着下一次见面,就坦白、交代,或者说安定下来。
但,周五那天,他没来找我。
她从那位小**高级军官的手里折腾一遭,被玩腻了,送给十几个手下玩了几天,又扔出来了。
衣不遮体地被扔在大街上,众人对她指指点点,几个不怀好意的人正要上手时——
蒋钦出现了,把她带回了家,明明对着我连笑都吝啬的一个男人,对着她却连眼泪都没能忍住。
蒋钦毫不嫌弃她的经历,捧回家里,每天小心翼翼地开解她。
大概是喜事成双的定律。
那两天,二哥又回来听我唱歌了,每天送花买酒,只差明晃晃地说一句「和好。」
我继续受着,好在他没和我要个解释,只是偶尔肢体接触时更轻浮了几分,眼神也压着火色。
又过了没一段时间,我的好妹妹来了百乐门。
她穿着雪白的狐裘,衬得下巴削尖,脸色却只更白几分,红着眼睛,欲哭不哭。
对上我的眼光,她擦着眼泪,低下头朝身旁面色沉沉的蒋钦问:「姐姐,怎么沦落到这种下九流的地步……」
「明明,明明当时我替姐姐留了下来……」
我端倪着她的唇形,想了想她会说出点什么台词,不用猜也知道,她一定又朝我头上泼了一盆盆脏水。
毕竟她心思纯净,美好无瑕,哪怕当初是她主动朝着军官凑上去,献媚着挤开我。
她咬着下唇,用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做出羞涩,诱声道:「大人,我才是您看中的姐姐,谢谢您……」
(5.31,凌晨,更新处。)
二哥眉眼愉快地替我接过披肩,声调斯文,像是在评点哪一朵花更娇艳,「窈窈,我还是最喜欢听你唱歌,好像有把小钩子在钓我的魂儿。」
「不是很懂,不如二哥形容一下?」我照着镜子,十分认真地补着艳色的口红。
他上身是平整的白衬衫,温润年轻,一副金丝眼镜,依然盖不过他眉眼间迫人的危险性,「说来简单,但,不好形容。」
我把手搭在椅子上,借着力回头,懒洋洋地笑着看他,「那我是越发地好奇了。」
二哥的手很长很大,指腹带着微微的粗茧,虎口也有。
他的手猛地覆在我的脖颈前,力道不大地微微收紧了,粗粝又温柔的触感,好像一下一下地磨着小时候盖过的被褥,格外地具有安全感。
二哥的声音暗哑了些,「大概就是,不听了觉得心痒,听着了又更想和你睡觉。哪怕这掐着脖子的手再怎么收紧了,再怎么喘不过气来,我还是想——」
没等他讲完,叩门声响起。
「姐姐,你在吗?」女声泫然欲泣,同时,一道节奏有力的长筒靴也停了下来。
打开门后,蒋钦紧紧护在她身后。
我的名字是林窈窈,双胞胎妹妹则是林迢迢。
林迢迢红着眼眶,打量了一圈儿二哥,这才朝着我开口,「姐姐,你……过得好吗?」
我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蒋钦,直到他紧绷着下巴,眸光几乎时露出一些警告的恼色时,才漫不经心地笑了,「过得不错,挺滋润的。」
二哥一把握过我的腰,在耳边低声道:「你这位妹妹,和你长得还真像。」
我们二人的距离很近,再贴近些,刚抹上的口红都要蹭在他的白衬衣上面。
我抬眼看他,压着嗓音儿,光明正大讲悄悄话,「二哥既然睡不着我,可以考虑考虑她。」
「毕竟,二哥有钱又耐心,哪个小姑娘会不喜欢呢?」
以这种仰视的角度来讲,二哥的面相着实算不上温柔,甚至透出几分冷漠和高高在上。
他抿着唇角,沉默半晌,低低溢出一声笑,「你不喜欢的人,我哪敢多瞧一眼。」
二哥对我的姿态实在亲密,仿佛没有因为蒋钦生过那一场气,亦像是他只为了宠个玩物,图他所求,别的不重要。
蒋钦眸光发散地看着眼前两人。
直到身边传来一声娇呼,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手握得很紧,攥得林迢迢有些疼了。
林迢迢咬着下唇,牵强地笑了笑,「蒋钦,你要是喜欢姐姐,娶她来做姨太太,我也是不碍事的。」
闻言,蒋钦赶紧否认,「迢迢,你别多想。」
「简直贻笑大方,蒋钦算个什么东西?」
二哥挑了挑眉,轻视地打量了林迢迢几眼,口吻冷淡,「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让我家窈窈排在你下边儿?」
林迢迢眼睛猛地红了,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软声反驳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我抿着唇,竭力维持着面上的淡定,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死死攥着,有些发颤儿。
林迢迢从不是个省油的灯,更不会无端说这些话,我们一胞双胎,自小一起长大,我听得懂她话里要表露的信息。
轻飘飘的一句话,又尖锐得很,像是存了心冲我而来的。
「姐姐,我们父母早已不知所踪,长姐如母,我想邀请你来见证结亲一事。」林迢迢低声细语地讲着,一手朝我递上大红色的喜帖。
她幽幽低叹口气,「虽然我经历过……」
蒋钦攥住她的手,怜爱又心疼地摇了摇头,「不需要什么事儿都告诉别人。」
林迢迢羞涩地咬了咬唇,手上的喜帖朝我凑近些,「好在蒋钦并不嫌弃我,姐姐,这门亲事,你同意吗?」
(5.31,下午,更新处。)
我弯了弯眉眼,回答得干脆,「我不同意。」
林迢迢脸色一白,蒋钦赶忙搂住她的肩,安抚地拍了几下,毫不犹豫道:「她只是你的姐姐,算不得什么金条玉律,我是一定要娶你的。」
我实在没忍住笑了声,嘲讽地抬了抬眉毛,「想必你们来之前,一定知道我不会同意,干嘛还要故意来问这一遭呢?」
林迢迢擦着眼泪解释,「姐姐,你为什么对我恶意这么大啊……」
这张同我一模一样的脸,做出楚楚可怜的表情,伪善地示好,工于心计又不敢承认的样子,实在太令人作呕。
恍惚了一瞬间,我突然有点憎恶自己,为什么是这份出身,为什么上天要送我这样一份大礼?
我宁愿一个人,哪怕被饿死、打死、哪怕任何一种死法,在没憎恶自己之前,哪怕死在任何一条街头。
「林迢迢,当了婊子就不要想着立牌坊。你演戏之前,能不能认真学了再来,实在让人发笑。」
我怼的毫不留情,连带着空气都像是缺氧一般,紧张地窒息了起来。
蒋钦握紧拳头,面色冷得发寒,咬着牙一个一个蹦出字来,「不要总是以己度人。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下贱。
蒋钦忽地住了嘴,沉着眸子,没说出那个词来。
二哥差点没忍住动手,我抬眸看他一眼,伸手拦住了,虚虚地握住他的手腕。
二哥沉默了下,有些不忿,「你太护着他。」
我微眯起眼,盯着蒋钦笑得唇角弯弯,「我再怎么下贱,你之前不也睡得很开心么?」
林迢迢脸色瞬间变了,看了一眼蒋钦,又咬着下唇,凄楚楚地望着我,「姐姐,你是骗我的,对吗?」
蒋钦一脸惨白,眸光闪着一丁点儿希冀,紧紧盯着我,恨不得要我立刻哄好林迢迢。
我没个正经地搂住二哥的胳膊,懒散地倚着,笑吟吟地回:「我虽然是个下贱的人,却也敢作敢当。扯谎有什么好处?骗你,不如出门逗逗小黑狗。」
「林、窈、窈!」蒋钦死死咬着牙,还要讲话,突然被二哥打断了。
「你们挑的日子还算不错,巧了,我也正琢磨着哪天才是良辰吉日。」他一只手懒散地举起请帖,轻飘飘扫了几眼。
另一只手揽紧了我的腰,有力而温热,像是把我当成水一样的,生怕滑溅出去。
直到蒋钦赶出去追林迢迢,两人都走后。
我都没有缓过劲儿来,我好像……有点儿看不懂二哥了。
刚刚,你猜二哥说了什么——
他凑到我耳边,闷声笑道:「窈窈,我娶你为妻。」
二哥的眸色偏淡,看着像是不近人情,不笑时更显得淡漠,这会儿却满是缱绻,柔得像有琉璃光转。
我茫然地眨了眨眼,真真惊到了,紧紧夹着眉头推开他,「二哥,这玩笑不好,你不要逗我了。」
二哥伸出食指推了推金丝镜框,又重复了一遍.「没有开玩笑。」
我劝得口干舌燥,临走之前还在交代他,「二哥,我是不清白的身子,我是半个卖艺娼妓,我不好,你不要拿这事儿当儿戏。」
他当天回家后,立马开始筹备婚礼事宜,连着家里的一位姨太太都准备遣散了,可惜对方啼啼哭哭着,不肯走。
我有些意外,并不是因为他有姨太太,而是没想到,他只有过这一位姨太太。
毕竟,他斯文俊美,父母双亡,家里有实打实的枪杆子,是有依仗的,还是国外留学回来的少爷。
自从见了我,除了想睡我,余下没别的。
他又问我,「十月三日这天,合不合适?」
「窈窈,我想堂堂正正地抱着你睡觉,你这样受委屈,我只觉得窝心。」
十月三日,与蒋钦、林迢迢两人结亲的日子是同一天。
他带我去挑礼服样式,说着哪家店有西洋送来的许多婚纱,说很适合我,期待看到我穿上的那天。
我不是没有动摇过,但我知道一份新鲜感能占多少分量,做他的妻子,只这一点儿情分,够吗?
在他又一次来堵人时,我躲了他,朝其他人递了声,「二哥来了,你们就推脱说,我今儿个请假没来。」
提包走之前,我拐了个弯,去了百乐门巷子后。
这儿确实有一条黑色皮毛的流浪狗,不到我上台,空着的时候经常会来坐下发呆,随手给它喂几口吃的。
「小狗,你说我要不要嫁给二哥?」
然后,它一口叼走了我手里的鸡腿,趴下来摇尾巴,开心得拱着骨头吧唧吧唧。
皮鞋踏在地板上的脆声,越来越近地传过来。
我抬头看过去,巷口的阳光透着树缝、墙隙钻了进来,给二哥渡上一层朦胧的金光,一时间衬得好温柔。
我没来由地生出几分心虚,讪笑两声,「二哥。」
二哥态度依旧,但这会儿不是哄了,「窈窈,我给你很多钱,以后家都归你了,不会白睡的。」
他气质一向压迫感十足,只不过很少在我面前摆架子,这会儿斜倚在石墙旁,长指夹着支烟,慢条斯理地讲条件。
「哪怕我只是一时劲头上来了,也比其他人要好依靠得多了。你抗拒啊,不想深入地爱啊恨啊,没事儿,那就由我来替你选。」
(6.1,晚,更新处。)
娇弱而温柔的女声问:「阿钦,你说,那条小黑狗能跑到哪里去呀?」
冷冽男声回她,「肯定就在这一片地方,迢迢你身子弱,就不要乱跑了,等着我去给你找。」
身材高挑的男人突然堵住了巷口的最后一点阳光,一顿,站在原地不动了。
蒋钦紧紧抿着唇,目光移到趴在我面前的小黑狗上,不远处又传来催促声,「阿钦,你那边有看到它吗?」
蒋钦垂着眼睫,喉结微滚,淡淡回了林迢迢的话,「没见到,我再找找。」
莫名地,他不想让两姐妹撞上,心口抽丝一般地跳了几下,不等想通情绪,立刻全盘压了下去,只当为了保护林迢迢不受委屈。
「阿钦,我还是和你一起找吧?」林迢迢从他身后冒出来,看见我,一时也愣住了。
林迢迢微不可见的一挑眉,像是想嘲笑却又忍住了,柔声喊:「姐姐。」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走过来,提起小黑狗的后颈皮,回头冲着蒋钦笑,「阿钦,你好笨,我们赶紧带着小黑回家吧,它在外流浪总归可怜得很。」
小黑狗竖起耳朵,汪汪两声,见人不放它下来,又可怜兮兮地看向我,「汪汪汪。」
我站起身,从她手里抢过小黑狗,抿着唇笑,「这狗一直是我在喂的。」
林迢迢一咬下唇,娇娇弱弱地舒出口气,「姐姐养的吗?可姐姐也没有把小黑带回家啊,那只要我捡回去,不就是我的了吗?」
她像是在谈狗的事,又像是挑衅我,借着狗和蒋钦来刺挠我。
林迢迢又笑了,「姐姐,把小黑给我吧。」
一开始她只想在蒋钦面前卖个乖,装可怜,捡小狗,可现在,她一定要抢过来。
「它不叫小黑,」我说,
我挠了挠小狗的下巴,放在地上,又顺手点了点它湿润的鼻头,「它叫小蒋钦啊,小蒋钦,给妈妈叫一声听听响不响?」
蒋钦脸色一变,沉默了下,正要上手拉着林迢迢走。
小狗认熟,摇尾应声:「汪汪汪。」
一旁倚在墙边的二哥一怔,手握成拳,毫不掩饰地笑了出声,也朝着小狗唤了声,「小蒋钦,真乖,爸爸今天把你带回家,给你做个大狗窝。」
小狗的爸爸、妈妈,两个人之间是什么身份呢?
恋人,爱人,夫妻,即将共度余生的一对伴侣。
我抬起长睫看他,抿着唇,正当他收敛笑意之际,我也笑了,「好啊。」
「把小狗带回家——」也把我带回家。
小狗黝黑的眼珠子一转,瞧着我的脸色,一扭屁股,冲着二哥乖乖地应了,「汪汪汪。」
二哥一怔,几乎可以称之为滚烫的目光紧紧盯住我,轻笑道:「这可是你说的,窈窈。」
林迢迢气红了脸,倒显得气色好了不少,她掏出袋里的面包片就逗小黑狗,「来,小黑,过来。」
小黑不搭理她,踩着白手套凑近我几步,细细的小尾巴摇得欢快。
蒋钦冷着脸,目光丝毫没看我,拉着林迢迢的手腕走了。
夕阳半圈,随着他的背影一步步消散了,最后一点光线也暗了下来。
我蹲在这片阴影中,愣愣地仰脸盯着,眼眶突然泛酸,点点眼泪顺着眼角挤了出来。
二哥身子一僵,蹲下凑近,粗粝的指腹抹上我的眼角,低低长长地叹了口气,「别哭,窈窈,实在不喜欢我——」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很轻,微微沙哑道:「不想嫁,嫁别人……也成的,窈窈。」
「二哥,」我一把搂住他的脖颈,埋在他肩侧,怎么都没能忍得住哭腔,「二哥,你要救我吗?」
二哥一哽,低低地「嗯」了声,近乎是克制又凶猛地回抱住我,箍得很紧。
他问:「窈窈,你愿意吗?」
一个不稳,我们两个齐齐躺倒在冰凉的地面上,但没人在乎。
他又添了句,「不管你怎么想,我很想很想很想,窈窈,你要好好的。」
鼻尖一酸,眼泪顺着那一点痕迹掉得又急又凶。
四爷、蒋钦、妹妹,这其中哪一个人都曾随意地践踏过我的真心,我的自尊,我从没有过选择的余地。
四爷毁了我,开了一个好头,我被关进漆黑的井里,暗无天日地数着今夕何夕,望着哪天彻底腐烂下去。
奄奄一息的蒋钦出现了,我自以为和他同病相怜,井口透出一丁点光,又搬来一块大石头,死死地盖住了井口。
其实,四爷一开始并不想「要」我们,他也知道这是败坏道德的事儿,尽管他偶尔看着也会觉得心痒痒,但每每还是忍下了。
直到那一天,我在窗前看书,念着Luminosity,这是新来的英语老师在课上教给我们的新单词。
忽然,听到和我相似的声音说,「四爷,我好羡慕姐姐啊。」
中气十足的男声问她:「我们家迢迢羡慕什么啊?」
林迢迢笑着说,「姐姐比我发育得快好多啊,嗯……昨晚洗澡时,我看见她……那个好大好白啊。」
四爷短促地笑了声,停了会,意味深长地叹了声:「你们长大了……窈窈啊,也成熟了。」
林迢迢害羞地晃了晃四爷的胳膊,笑如银铃,「四爷,我问过姐姐,长大后要做什么?」
「姐姐说,她特别羡慕四爷的姨太太,穿了好漂亮的洋裙子,她长大后想做四爷的——」
我忍不住一遍遍重复,低低地狠狠地,念着嘴里的单词。
我没说过洋裙子,我刚写完了国文老师布置的作业,还在念着有关美好的英文。
四爷看出她的小花招,但他绝不会拆穿,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当晚,四爷特意地向我们宣布,或者说只针对我,「窈窈,四爷养你们这么大,不求别的,今晚……你们两个谁来四爷房间啊?四爷有事要教你们。」
林迢迢一咬嘴唇,猛地一起身,临走前又急匆匆把我撞进四爷怀里。
四爷笑了,一把搂住了我,放下瑰金色的名贵烟斗,几分得意几分喟叹,「窈窈啊,不愧是姐姐,真懂事儿。」
夜色朦胧中,我想起老师教的单词,我今天哆嗦着牙重复了好多遍——Luminosity,大意为光明。
太嘲讽,太刻骨,这个词,任我再怎么痛恨,也永远都忘不掉了。
后来,林迢迢哭着求我,要我原谅,「姐姐,我害怕,我想要干净地生活在阳光下。」
思绪像是被固定在那段日子里,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流得更凶了,突然,二哥覆上身来,温软的唇落下来,一点一点地舐去我的眼泪。
他说,「窈窈,我们回家吧。」
眼前的泪水掺在长睫里,我的视线都模糊起来,我伸手也回抱住他,静静地等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起身抱住小黑狗,二哥揽着我的肩,一步步迈上黑色福特车。
司机在前面老实开车,我哆嗦着手,一下一下抚着小黑狗的皮毛。
不够滑,但是温热、安心,比我的手要暖和多了。
二哥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笑我,「怎么一定要带着这只小——」
顿了顿,他张了张唇,眸光淡漠,却一转不转地注视着我。
他心口的困惑随着两人的眼泪,敞开的脆弱,猛地溢满出界限,他问:「窈窈,你就那么喜欢小、蒋钦吗?」
眼前长路走至尽头,两颗大槐树落在宅前,二哥的家到了。
这里我太熟悉,可自从那年一场血色人祸,翻新后,又生出几分陌生。
手下猛地一重,小黑狗哼唧两声,从我大腿上窜了下去,我大脑中那根弦也猛地拉到最紧——
我微喘着粗气,忽然扭过头,眸光紧紧看向二哥,「二哥,你知道蒋钦曾经做过什么吗?」
「你去查,查一查吧!二哥,你会后悔的。」
二哥眉目一沉,急促地凑过来,要吻我的唇,顿了一下收住了,又抬在额头落下一个吻,「窈窈,你倒是说说,我要怎么后悔?」
你知道,蒋钦是怎么从佣人变成了自由人吗?
你知道,四爷得罪了哪个不要命的,又是怎么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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