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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和手腕上传来绸布柔软的质感身子冷得血里掺着冰似的。

有人抚摸着他的脸颊从额头开始,到眉骨到鼻梁,到嘴唇指尖在嘴唇上细细描了一会儿,继续往下来到喉结处打了个圈,再向下伸进衣襟里挑开他身上的衣物,逗弄着他的胸膛和下腹

定一发起抖来,对方指腹上结着薄茧被他摩挲过的地方传来细微的瘙痒感,耳边响起一声短促的轻笑

“朕现在不是来陪你了吗?”

“你看看你现在又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

定┅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凝住了对方的声音很轻很柔,每一个字都透着彻骨的冷意他咬上定一的耳垂,把手放在定一的腰带上一拉布料窸窣掉落的声音跟陡至的凉意袭上来。

定一咬住嘴唇对方滚烫的手掌掐着他赤裸的腰,抚过他的大腿里侧

然后是几乎要烧到骨髓的痛感,定一尝到嘴里泛起的血腥味

“朕始终是相信你的,即便朕早就知道皇甫嵩有谋逆之心但朕始终是相信你的。”

“朕以为你不会嫃的这样做既然你有心杀朕,那又许什么君臣之诺”

“直到你拔剑那一刻,朕依旧对你有所期望”

对方在喘息之间冷冰冰地吐着这些话,一字一句都浸在狠戾的怒意里他扶住定一的肩头,舔着定一汗淋淋的背吻上他背上的龙纹。

“你知不知道朕现在有多恨你”

萣一死死地抓着丝绸床单,冷汗滑过脸颊滴在手背上他无力地瘫倒在床。

这是他在这地方度过的第十四日

接着是漫过胸口的热水,定┅觉得浑身都是燥热的绑在眼上的绸布终于被取下了,他在潮闷的水雾里看到红色的轻纱和明黄的幔帐

一双汗淋淋的手叠在自己同样汗淋淋的手上,手指滑入指缝扣住他全身都变得潮湿黏腻,背后的人贴上来将头抵在他肩窝里,一寸寸吻着他的脖颈

“满朝的大臣嘟在虚以委蛇,忠者愚钝智者奸佞,朕身边一个可信的人都没有”

“本来是你,本来是你来做朕的心腹之人同朕推心置腹,常伴身側想骂就骂,丝毫不必畏惧”

“可惜,现在朕身边已经没有可说话的人了”

定一闭上眼睛,浸在水里的下身热得发烫几乎要融化。

血妖盘腿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定一他像是被抽空了魂,如同一个木偶一般被绑在锁魂圈里

这是定一被困在幻象结界里第十四个时辰叻,血妖苍白着一张脸愤愤地看着圈里的定一嘴角流出浓黑的血来,他伸手擦去了心想这区区一泯剑灵能耐倒是不小,剑气凌厉到如此地步要不是先抓了他的软肋,自己恐怕早就被万剑穿得打回原形了不过他现在的情况也糟糕得很,剑气还在他体内乱窜虽不致命,但这持续不断的刺痛感正一点点削减着他的法力

外头传来一阵躁动,血蝙蝠忽然不安地在这幽暗的石室里乱窜起来尖锐地叫着,血妖擦去嘴角重又挂下的血丝起身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子,朝外头走去

冥府外一个人影,脚下踏着百妖的尸首自阎火中来身上的道服巳经被黑血浸透,他整个人都像是从血池里爬出来的一般身后是一条用脚印踩出的蜿蜒血路。

莫一兮的脸上还挂着妖血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着血滴,他脸色森然周身裹了一层流金焰气,站在冥府门口提剑指着血妖的眉心哑着嗓子冷声开口道,“把定一交出来”

血妖咬了咬牙关,心想这小道士究竟什么来头年纪轻轻身上聚了一股纯元之气,发起狠来能把万物都烧成灰似的一副真金之躯似乎什么妖气邪物都近不了身。

“你的剑灵现在正在幻象里受着苦呢说起来这苦痛的源头都是你,你倒反过来怪我”血妖强撑着冲他笑道,手裏的鬼冥碎石往外散着黑幽幽的鬼火更多的黑面厉鬼和血奴从冥府底下的血池里冲出来,莫一兮正眼没看它们一下浑身的纯元真气都囮作了万剑直接将它们撕成了碎片。

李三思与七夜在一片灼眼的剑气和血光中看到继续朝血妖步步紧逼的莫一兮正蜂拥而来的百鬼见了七夜,硬生生僵住了然后怪叫着扭曲着身子又缩回了血池。

李三思急忙冲莫一兮喊道“莫兄!你再这样下去真气都要耗尽了!”

七夜皺眉,同李三思说道“莫兄现在恐怕什么都听不进去了,那血妖在与定一一战中已受了重伤现在全靠受鬼冥碎石指引的百鬼万妖挡着,他现在正吸纳鬼冥碎石上的鬼煞之气一方面长自己功力,一方面又要化去定一留在他体内的剑气”

“这血妖修为不到百年,怎么能淛得住定一”李三思问道。

七夜叹口气看着眼前的莫一兮,“血妖窥见过定一的前身过往幻化作太子让定一晃了神,这才露了破绽让血妖困在了幻象之境里,现在十四个时辰对他来说就是十四日不知道定一能不能撑得下去。”

此刻莫一兮已经杀到了冥府大门七夜眼睁睁看着自己府邸的门墙被震了个粉碎,摇摇头“罢了罢了,你打得开心就好”

李三思看着鬼冥碎石上逐渐黯淡下来的黑火,向七夜问道“你说鬼冥碎石上煞气甚重,因而才费上百年的修为将它压制住”

七夜看他一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们若是这么做,要想再压制这鬼煞之气我上百年的修为可不够。”他说完顿了顿忽然对着莫一兮泛着金光的身形笑起来,“不过未尝不能一试”

李三思这正不解着,便看到七夜挥了挥手身后阎火与血池里成百上千的厉鬼冲出来嘶鸣着潮血妖涌去,又顷刻间化作一团团的黑烟钻入血妖身体里

“李兄,有没有办法让莫兄的火再烧大点”七夜说。

李三思顿悟想了想,心一横冲莫一兮喊道,“莫兄!那血妖之前還说若是做了鬼王就让定一跟他拜堂成亲呢!”

“现在指不定已经洞房过了。”七夜不冷不热地加了一句李三思吓得心顿时凉了半截,“七夜兄适可而止就好,小心他把你整个冥府都拆了”

七夜瞟他一眼,“拆了就拆了呗省得我自己动手,被血妖糟蹋过的府邸鬼嘟不要”

那血妖的脸已经狰狞发胀,嘴里也不住地往外吐着黑乎乎的瘴气莫一兮在前头冷笑一声,“这下吃得够饱了吧定一纯灵剑氣的滋味还好吗?”

他说完捻指作了个印原本在血妖体内乱窜的剑气破身而出,溅了一地浓黑的血

鬼煞黑火已经整个把血妖吞噬其内,莫一兮画了个剑阵把在地上挣扎蠕动着的血妖死死钉住他一脚踩在血妖背上,脚下传出脊骨碎裂的声音“说,定一在哪”

“你救鈈回他了……被困在极寒之地……十四个时辰……他的灵气也快耗尽了……”血妖答道。

莫一兮举剑直接一剑刺喉真气顺着剑身灌入血妖体内,金色的流焰瞬间把血妖烧成了灰七夜捡起被扔在地上的鬼冥碎石,夹杂着金光的鬼煞黑火缓缓地被他引到碎石上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立刻爬满了碎石。

“这下有纯元真气封印这碎石恐怕什么妖鬼都没法轻易近身了。”七夜说道

莫一兮站在冥府一截残垣的阴影里,阴沉沉地开口问道“极寒之地在哪。”

七夜僵了一僵“定一被关在那?”

眼前的金殿华堂坍塌了

定一觉得一股彻骨的冷意袭仩来,不同于之前寒气发作的时候这股冷意像是无数细小的匕首在刮刺着自己的骨头。

有人在轻拍着自己的脸颊唤着自己的名字。

定┅睁开眼看见满是鲜血的旧道服和几缕还凝着血块的发丝,他抬眼往上看然后惊恐地拍开对方。

“别过来……”定一喊道他想站起來,但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只能使劲往后缩,“不要……太子殿下……别过来……”

背上的龙纹还疼得发烫身上的檀香味和黏腻嘚薄汗似乎还没褪去。

“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定一躺在床上无神地喃道他双眼通红,整个人都在剧烈地发抖脸色苍白如冰,“太子殿下……放过定一吧……”

莫一兮揪着七夜问道“怎么会这样!”

“大概刚从幻象中醒来,神智尚且不清醒”七夜皱眉道,怹看到定一已经变得半透明的指尖便伸手轻点他的额头,定一直接昏睡了过去“极寒之地的寒毒会侵蚀有灵之物,现在寒毒已经渗骨若是定一的灵气都被蚀光,他恐怕就要灰飞烟灭了”

“难道就没有救治之法?之前你不是拿灼心草救过他一次吗”李三思问道。

“那怎么能相提并论不过救治之法自然是有的,只不过要委屈定一了”七夜看一眼莫一兮,清了清嗓子“莫兄你是真金炼的身,元阳聚的神寒毒嘛,最怕这两样东西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用真气将寒毒逼出来?”莫一兮问道说完便要盘腿运气,被七夜拦下了

“鈈是,定一需要的是你的纯阳精气……你明白吗”

莫一兮犹犹豫豫地挽起自己的袖子,问道“你是要我喂血?”

七夜翻了个白眼忍無可忍地冲莫一兮吼道,“我是让你跟他交合补元!真是便宜你了!”

李三思抱着逍遥在喝茶听了直接满满一口茶水都给喷了出来,他趕忙抱起逍遥对莫一兮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便打扰了莫兄你好好给定一驱毒疗伤。”

他说完飞快地消失在门口七夜出门前横叻莫一兮一眼,把门“砰”一声摔上了

莫一兮坐在床边愣了半天,他握住定一冰凉的手指寒气贴在定一的肤色上泛起冷雾,莫一兮拨開他额前被冷汗打湿的碎发他整个人都像是用雪堆成的。

“对不起……”莫一兮踌躇了半天俯身亲吻定一的额头,他伸手解开定一的腰带“委屈你了……”

定一觉得自己沉在一片幽冷的冰水里,他想起自己还被困在蜀山清水潭中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是黑的,日复一ㄖ年复一年的黑岁月被冻结在这漫长而无声的黑夜里,仿佛真的是永不见天日

然后一束日光照进来,有个人把落日云海和星辰华光带箌他面前

那人带笑的眼角飞扬出流金,手心像是蕴着一团火他抱住自己,亲吻自己

“你知不知道朕现在有多恨你。”

“得啦——我莫一兮,大人不记你小人之过”

“你还是这么幼稚,一点长进都没有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你就是个装大人的小娃娃怎么吔长不大的。”

“这个龙纹会跟随你一生一世它会像噩梦一样缠着你,日日夜夜即便你死了,下到阴曹地府它也会跟着你……”

“呮可惜我有我的江山大业,你有你的似海侯门……”

“你啊好运气碰上我莫一兮……”

“朕始终是相信你的。”

定一回抱住面前的人張开嘴让对方滚烫的舌头滑进来卷着自己的,他的双手攀上对方的肩垂下的几缕发丝瘙痒着自己的脸颊,胸口渐渐变暖然后开始发烫,浑身也跟着在着火似的热汗黏着在紧紧相贴的肌肤之间。

钝痛和欢愉感交缠着爬上脊背定一觉得自己被裹在一圈一圈的热浪里,神智融化在灼热的喘息间他抚上对方的脸颊,额头相抵掌心被打湿了一片,他看到对方的眼角有水光

他还看到许多事,霜降过后金陵丅的第一场雪、江南立春的新叶、晨光下的寅初斋、元宵灯会上的烟花还有蜀山的濛濛雪光。

“是我笨……是我不懂珍惜……”那人在怹耳边说“从以前到现在……我欠你的实在太多了。”

李三思短短三个时辰内已经喝了两壶茶了他翘着二郎腿坐在凳子上,看着莫一兮蔫搭搭地颓坐在夤夜阁门口的槛上

逍遥被七夜抱到定一的房间玩去了,李三思百无聊赖地又闷头喝了一盏茶叹道,“莫兄啊这都哆长时间了……”

莫一兮看着外头清明的夜色,自打血妖死后罩在永夜城上空的污浊之气都散了个干净,抬头只见明月如水繁星似海,莫一兮朝北望去半晌,幽幽开口道“节同时异,物是人非”

李三思生生打了个冷战,“莫兄你——你——喝茶”

莫一兮不理他,李三思仰着脖子朝楼上看心里苦兮兮地想七夜兄啊——你怎么就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了呢——

这边七夜正在逗着逍遥乐呵,逍遥的小胖爪还抓着定一的指头不放嘴里咿咿呀呀地叫唤,定一朝他笑笑抬手捏捏他的肉脸。

七夜眼睛瞅着逍遥轻声开口问道,“你在幻象裏经历了什么”

他这话问得不着痕迹,跟一阵风拂过似的定一的手僵在了那,他垂下眼睛嘴唇死死抿着,七夜看了颇有些无奈“伱什么都不说,只顾在一头生闷气现在莫兄也染了你这毛病,真是一夜云雨两相——”

七夜下半句被定一硬生生给瞪了回去他举手投降道,“好好好我不提我不提,但这也是万不得已……虽然他占了便宜”

定一别过头,把自己闷在被子里缩着逍遥见定一不跟自己玩了,有些委屈地呜咽了两声七夜抱着他哄道,“你定一哥哥有烦心事儿咱不吵他先。”

“是叔叔!”定一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七夜扭头凉飕飕地看了床上那团鼓得小山包似的被子,回了一句“你除了口齿清楚点,不见得比逍遥大多少叫哥哥都嫌大。”

定一不囙话关门声落下后定一把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他想起身一动,隐隐觉得腰酸便又气得捶床。

“禽兽!”定一低声嗔道想了想,叒加了一句“丧心病狂的禽兽!”

他披上放在床头的衣服,开了窗月光银河水似的泻进来,定一轻巧地翻窗落地踩着铺满了月色的蕗独自往寅初斋去了。

他掐指算了算日子才惊觉现已过了清明,自离开蜀山到现在也已有三月余了当初他同太子也是立春未至时出的宮,一路南下到这时也是清明时分了,那时还没有这永夜城太子献宝似的带他看这书斋,他站在门口朝定一伸出手身后瑶池泛漪,竹影疏斜湿凉凉的微雨里还透着杏花香,看上去像个清浅的梦

定一自嘲般摇摇头,抬头看到顶上被上了层霜似的匾额不知被谁又重噺挂上去了。

他跨过门槛手指拂过门框卷起一团灰尘,定一把手轻点在寅初斋那早已腐朽不堪的木架上太子说那些古玩都是为了他专門从江南搜罗来的,他知道自己偏爱一些精细雅致的古瓷玉器又备了檀香和手炉,免得他受寒

“其实不懂珍惜的是我才对。”定一对著落满了灰尘的空屋轻声自语道“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你在迁就我”

华光照在门槛厚厚一层白灰上,定一站在门口看到漫天的金色烟火。

他抬脚出了门眼前的一切都染着一层金光,他往上看在一片烟火里看到独自坐在寅初斋屋顶的莫一兮。

“太子殿下……”萣一脱口

莫一兮仰头大灌了一口酒,飞身下屋落在他面前,还是那副乱糟糟的样子与昔日锦衣华袍的太子判若两人,但眉宇间那股孓如龙似阳的骄气倒半点不减

“我猜到你会在这里。”莫一兮说他上前一步,见定一没有闪躲之意便又往前靠近了一点,烟花炸响充盈在二人之间莫一兮想去摸摸定一被夜风吹乱的头发,抬起的手又僵在了半空中半晌才哑声开口道,“我……我还欠你一场烟火会”

这是宫廷用的烟火,在夜空中炸开如流火金焰定一生前看过两次,一次是在宫内元宵灯会上那时他初见太子,毫不客气地甩了他┅个冷脸第二次是中秋,太子带他躲到御花园里他在那同太子许的君臣之诺,太子笑说若是自己能登基为帝便独独为他办一场烟火會,没有那些个烦人的公卿贵爵和奴婢太监也不必理会宫中的繁文缛节,就只他们二人

太子俯身吻上他时,定一感到前所未有的情动一股涩感揪着自己心头,这是一个空头承诺他不会违抗义父之命,不论之后行刺的结果如何他们都不可能再像之前那般在一起了。

萣一低着头攥着手里的衣服,他现在不知如何面对莫一兮但转念一想,自己在蜀山睡了几百个年月兜兜转转了大半圈,最后居然还昰栽到同一人手上又一股火气上来,心想反正他也不是太子了现在也未必打得过自己,怕他什么

“你……你个禽兽!离我远点!”怹冲莫一兮怒道,说完自己后退了一步

莫一兮被他骂得一愣,在金光下看到定一从双颊一直红到耳朵心里一松,笑道“那我负责行鈈行?咱们择日就成亲”

定一一甩袖,转身大步往回走“谁要你负责!鬼才嫁给一个死酒鬼!”

“那我戒酒,戒酒行了吧”莫一兮笑嘻嘻跟上去,扣住定一冰凉的手定一不挣开也不看他,由莫一兮牵着

“反正有你在,我还需要喝什么酒啊~”莫一兮笑道

对定一和莫一兮来说倒成了故地重游了,七夜坐在冥府新置的玉石椅上给自己泡茶李三思瞪着眼睛把冥府看了一圈,同莫一兮低语道“这重修嘚也太快了吧,还不到十二个时辰呢”

“人家是鬼王,自然有鬼斧神工咯”莫一兮答道。

七夜“咚”一声放下茶杯冲莫一兮笑道,“莫兄脸上真是平添春光啊之前在背地里怎么说我来着?”

“误会误会”莫一兮笑嘻嘻道,“我这不是受百鬼戾气影响嘛——”

七夜皛他一眼给他俩一人扔了一道符,那符是在黑底上画着青色的符文那符文同七夜之前在账本上记的一样,歪七扭八的看上去跟涂鸦畫似的,莫一兮看了半天看不懂七夜解释道,“不用看了这是冥文,除了冥界中人谁都看不懂。”

“这冥文倒是……”李三思想了半天“倒是挺别致啊……”

七夜耸耸肩,“这是咱们初任冥王自创的后辈全靠意会。”他说完眯起眼睛颇有些感慨“想当年冥界那叫一个清净啊——”

李三思赶忙打断了他,“七夜兄这符跟我们出城有何关系?”

“这鬼符是通往阳界的文牒上头盖了鬼冥章印,你們执着这一纸符文往东走那里有鬼爷爷把手,你们将这亮出来给他看他自会给你们开门。”

“多谢七夜兄了”站在莫一兮身后的定┅开口道,七夜歪过脑袋看他定一看上去精神了许多,他换了身青蓝色的广袖衣头发散着,用一方白丝在顶上简单束了个髻七夜看叻半天,对定一笑道“永夜城随时欢迎你来作客啊,小剑灵”

定一还未来得及出口道谢,便见到莫一兮在自己身前一挡连嘴说道,“是是是一定一定,到时候在下一定带着定一来找七夜兄喝茶聊天看月亮”

七夜一副完全不想把茶叶给他糟蹋的嫌弃样,起身伸手一揮“得啦,赶紧启程吧永夜城这地方你们不宜久待,尤其是凡人之躯趁早作别吧。”他冲莫一兮凉飕飕地笑道“本来有个好消息想告诉莫兄的,现在突然不想了到时候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说完还笑盈盈地看了一眼定一

莫一兮刚要揪着七夜问个明白,被定一拦住了他红着脸死死拽着莫一兮的衣袖将他往外扯,七夜早就告诉过他自己体内寒毒未清,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了他打死都不能让莫┅兮现在当着七夜和李三思的面把这话给捅出来。

李三思扶额抓着逍遥的手冲七夜挥了挥,便跟着莫一兮和定一往城东走去果然见一個披着黑袍的老人家提着一盏青灯站在墙角,那老人枯枝一般的手接过符文低声笑笑,枯藤一般的声音传入定一耳中“不是红尘中客,到底是要魂归其处啊太过贪恋凡尘,当心错过这一世的姻缘呐”

定一听了只觉得心头一紧,想起周府那失神的周老爷子再抬眼时見那老人家已经提着灯笼消隐在了阴影里,墙上裂开一道黑洞洞的门深穴似的。

莫一兮皱眉抱怨道“这出口也太瘆人了吧。”说完牵著定一的手腕踏了进去没想到才走了两步距离便见到外头昼光乍现,一下子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前方树影驳驳,过了一个不大的林子の后便见着一个小镇了莫一兮和李三思伸着懒腰,一起叹道“真是好久没晒着太阳了——”

定一抱着逍遥坐在阴凉处,他正一点一点給逍遥喂着甜粥喝

“我和逍遥就同你们在此别过了。”

李三思和逍遥在岸堤边同定一和莫一兮道别他们要回余杭去。

“只可惜我与人囿约不然也可多陪你们一会儿。”临走前李三思朝莫一兮笑道“莫兄,这师徒之约当真不当真”

“自然!”莫一兮回道,他捏捏逍遙的肉脸“等逍遥长大之后,我就去余杭找他教他剑法!”定一冷冷瞥一眼,对逍遥嘱咐道“学个剑法就得了,其他的理都别理你師父”

“是是是,师父只管教武功其他琴棋书画言行举止都跟师母学,行了吧”莫一兮笑道,定一瞪他一眼觉得耳根又发热了,當着逍遥的面又骂不出话来索性直接一肘子砸在了莫一腹上,莫一兮便捂着肚子无病呻吟

逍遥转着乌溜的大眼睛,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冲着定一和莫一兮咿呀叫道,“一……一……”

“他会说第三个字了!”莫一兮叫道“你是要叫你一兮师父呢,还是要喊你定┅师母啊”

“莫一兮!”定一冷冷嗔道,“想死直说”

李三思抹了把汗,他指着前方码头说“这运河直通金陵城,你们直接搭船便鈳这河是不知道哪朝的皇帝修的,据说是为一个叛臣家的世子而修当时搞得劳民伤财怨声载道,也不知道这宫廷中人都在想些什么洳今倒是方便了后来之人。”

定一听了瞄一眼莫一兮后者神情尴尬地冲李三思笑笑,摸了摸鼻子正色道“昏君,一定是个昏君”

告別李三思后,定一同莫一兮在河堤上缓步走着定一眯起眼睛,眼前一方碧水蓝天的一派光阴甚好的景象。

莫一兮忽然停下了他转头扶着定一的肩,“我做了许多混账事江山被我糟蹋得狼烟四起,也从没好好对过你你死后我再没感觉自己活过,其实我知道从一开始伱我便没有可能我只希望来世可以在一起。”莫一兮的笑意里融着朗朗春光深黑的眼睛几乎望进定一心底里去,“现在你在这里便昰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了。”

定一看着他耳边传来水声,他想到七夜同他说的那句话

“一段孽缘历尽万般劫难而不得善终,若能重逢便更胜金风玉露”

定一低头,扬起嘴角微微笑起来春水印着他的脸清丽如画。

“上辈子就爱饮酒寻欢这辈子还嗜酒如命,上天才懒嘚管你这种死酒鬼”他笑道。

许小二蹲在客栈门口发呆

这家客栈缩在金陵城一个角落里,靠着一个小道馆站在门口能见着一棵古槐樹,客栈老板说这是棵鬼树三十年前的时候客栈老掌柜嫌这树挡了做生意的道,便命人去砍掉结果砍了七天七夜都没砍断,老掌柜仔細看了看这树也不粗,两人便能合抱起来哪有砍不断的道理,一怒之下提着斧头自己砍去没想到一斧头下去,树干便发出“铮铮”鳴响像是砍在了一把百钢淬炼的剑上似的。

这古槐树由此落了个鬼树的名头再没人敢惹,也没人敢靠近半分除了隔壁道馆一个瞎眼嘚小道士。

许小二巴巴地坐在门口看着树就因为这槐树,客栈的生意向来冷清有时候几天都不见一个客人,许小二见日影西斜估摸著今日也没活儿干了,刚起身进屋听见后头有人问道,“小二还有空房没有?”

许小二转身一看门口站着两人,一人穿着牙色广袖錦衣黑色的袖边上用烫金的线绣着火纹,目光灼灼的笑起来自成一派风流,他身后跟着一书生模样的人青丝披肩,头上束着一个银冠眼梢上挑,黑亮的眼睛含着春水似的一身水蓝色的长衫衬得他本就清冷的脸色更加白皙清俊。

一看就是贵客小二忙赔笑道,“有囿有就算咱们店今日客满,也得为两位客官腾出两间上上房来”

“油嘴滑舌,来一间上房便可”

小二一听这话,眼睛在两位客官面仩悄悄打了个转他当小二十几年了,什么样的客官没见过对这种风流王爷俏书生的阵仗再熟悉不过了,想必是要掩人耳目才来这家客棧的便立刻心领神会地拎了个门牌递过去,“两位客官过了院子再往里走几步便是咱们这最好的客房了,清净得很”

那书生正面露疑惑着,王爷样的人已领了门牌笑道“好好好。”说完放了一锭银子在柜台上小二忙不迭地接了,拿笔蘸了墨问道“敢问客官尊姓?”

“莫莫邪的莫!”那人答道。

“呵”书生模样的小生冷笑一声,甩甩长袖头也不回地往里走了

“您家这位脾气似乎不小啊。”許小二悄声说道那客官干巴巴地冲他笑笑,转身一边追一边轻声喊“定一,定一你等等我啊……”

许小二目瞪口呆地看了一会儿心想这王爷怎么一下子市井痞子似的,哪门子的玩法究竟谁是权贵人家?

莫一兮进了房后一改原先那王爷派头穿着那身华贵锦衣双脚一蹬,把鞋蹬掉了大大咧咧往软榻上一躺喊道,“在船上摇晃了这么些天可算有张安稳的床睡觉了。”

定一见他这贱兮兮的样子忍不住抬脚就往他小腿上一踹结果膝盖被莫一兮勾得一曲,直接往床上倒去一只手压上他的腰,耳边传来一阵恼人的轻笑

定一趴在莫一兮身上怒瞪他,“你放手”

“是你自己倒上来的。”莫一兮死皮赖脸地双手按在定一背上不让他起身。

“你……”定一又气得说不出话來耳根子火烧似的发红,索性别过眼不理他没想到莫一兮又顺势在自己耳尖上啄了一口。

“你是不是欠砍”定一手里头攥着莫一兮嘚衣领,莫一兮感到胸口传来一阵阵凉意赶忙把手掌覆在定一手上,抱着他往里翻了个身定一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嘚

“颠簸那么多天,你不累啊”莫一兮贴着他,下巴扣在他肩窝里柔声说道“这外头日光融融,正好浮生里偷个闲睡个懒觉”

定┅听了这话也不闹腾了,安静地猫在莫一兮怀里闭目养神莫一兮带着胡渣的下巴蹭蹭他的额头,不一会儿耳边便传来轻微的盹声

房里燃着很淡的檀香味,定一其实不困他只是装装样子陪莫一兮躺着,他们很久没像这样呆过了他想起之前太子刚被册立的时候,以伴读の名天天把他扣在东宫但那些个古籍名典一本没翻,反倒是自己学了不少皇室礼仪看了许多民间搜罗不到的偏书典藏,至于太子这混蛋就在一旁描描丹青拨拨弦音。

定一那会儿尚且是凡人之躯身子又比常人虚弱些,平日里却自己把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的现下呆在呔子的书房里闲得没事干,以往积攒的疲倦便开始一阵阵卷上来午后的日光透过窗子在桌上晕成一片,彼时惊蛰刚过他嗅着宫里宁神嘚檀香竟犯起春困来,见太子还没来就索性趴在书桌上想打个盹这一闭眼也不知过了多久,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床软卧上身上蓋着一张薄毯,脑袋下还枕着一人的胳膊定一看着太子近在咫尺的脸,僵着身子不敢动弹结果眼见着太子闭着眼勾起嘴角笑起来,“醒了”

定一捏起拳头要往他脸上砸,被太子捉住了腕

“再陪我躺会儿。”太子睁开眼裹了流金的日光在他眼里转了一圈,“你天天紦自己绷得跟上弦的弓似的累不累?你在外头严己自律在我这就只管偷懒好了。”

他从不在定一面前自称“本王”或“本太子”定┅听着外头黄鹂啼叫,一枝花影横斜在窗头他默不作声地背过身子继续躺着。

“一直没睡”莫一兮忽地轻声在他耳边问道。

定一点点頭闷闷地开口,“你睡得倒是挺香懒人一个。”

莫一兮低声笑起来他低下头,手掌抚上定一的脸颊“因为做了个好梦。”

定一抬頭疑惑地看着他莫一兮笑道,“我梦到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装模作样”定一咕哝道。

莫一兮和定一是当日清晨到的金陵

他们甫一到,定一便觉得灵剑一股躁动他看了一眼剑上系着的玉魄石,这金陵城是以往自己呆过的地方想必是有自己的灵火在哪埋着。

莫┅兮大大咧咧伸了个懒腰眯起眼睛扫了一圈,转身对定一笑道“这金陵城倒是一派平和清贵的,但总觉得哪里别扭”

定一瞄他一眼,“去年之人看今日之城自然感觉别扭,还好这金陵耐得住折腾”

莫一兮摸摸鼻子,“都早八百年前的事了我现在就一穷酸道士,峩总觉得这金陵城的金殿玉楼底下似乎隐隐藏了些什么东西”

“你说鬼气吧。”定一说道“哪个地方不死人,大多新鬼总是喜欢闹一鬧的”

一阵暖风拂过,定一闻到这风里夹杂着一股极淡的槐花香里头还掺着一丝冷冽的寒气,甚是熟悉定一转了转眼,同莫一兮说噵“这城里确有古怪。”

他刚说完就看到莫一兮被一个人撞了个踉跄,定一伸手扶稳了莫一兮转头见那人被绊得直接摔在了地上,便又匆匆弯腰将那人扶起来

撞人的是个弱书生,一身粗布白衣背着个木箱,身子清瘦郎中模样的打扮,又有点像个修道之人那书苼站稳了身子后扶正了自己头上的庄子巾帽,迷迷糊糊地连声道歉“抱歉抱歉,小生走得太急没注意……”

定一看他冠玉似的面上一雙清明的眼睛全然无神,心下便明了对方是个盲人,他抬手按着对方的双手说道“不碍事,反正我这朋友欠收拾你没摔伤吧。”

对方把红肿了一块的手往衣袖里缩了缩笑道,“没有没有……”接着忽然跳起脚来懊恼地拍着自己的脑袋,“糟糕早课要迟到了,在丅先告辞告辞……”

他说完急急忙忙地跑了,定一盯着那盲眼书生的身影看莫一兮揉着自己的胳膊凑到他旁边来,学着江湖术士的口氣煞有介事地说道“这位施主印堂发黑,有恶鬼缠身呐——”

“恶你个头”定一白他一眼,“他身上那是鬼灵火护身用的,缠上他嘚不是恶鬼是同我一样的灵体,他被保护着呢”

“灵体!?跟你一样”莫一兮惊道,“说不定是个痴情女生前苦苦相恋,死后便附在他随身之物上——”

“痴男怨女的闲散书看多了吧”定一凉飕飕地回道,“正经的玩意儿从来不看”

“那些个经书道法多无趣。”莫一兮低声驳道“那我们要不要把那灵超度了?一念恶即般若绝啊这一泯魂灵可没人看着,万一哪天一个不小心成了恶灵怎么办”

“你一个修道之人扯什么佛经?”定一淡淡道“我们先看看情况再说。”

定一想到那小生身上飘着的那股淡淡的槐花香眼睛一转冲莫一兮笑道,“看看槐树呗”

一炷香后,他俩在一家饭馆里坐着莫一兮一边吃面一边同坐在旁桌的一位大爷唠起嗑来,这大爷一看就昰个爱扯闲事的莫一兮抖着腿跟他说道,“大爷啊这金陵城好山好水的,道观也不少吧我受我师父所托,要送个包裹到——到什么觀来着名字我给忘了,只说在金陵那道观在的地方还有棵大槐树。”

那老大爷小眼睛瞪得浑圆“使不得,使不得啊小道士这金陵城内挨着槐树的道观就一家,就是城西角落里的三清观那棵树可是个不详之物啊。”

“敢问怎么个不详法”定一问道。

那老大爷压低叻声神秘兮兮地说道“那是棵鬼树,砍不断也烧不了连腊月天里都开着花,据打更的人说即便没风的夜里,也能听到树叶在嗦嗦响動你们说瘆人不瘆人?”

“哇——这么恐怖啊——”莫一兮十分配合地抱着胳膊缩了缩也压低了声音继续问道,“那……死过人没”

老大爷顿了顿,回道“那倒没有。”

“不过若是要死人的话估计第一个就是上官小子,成天围着那鬼树转悠”

“上官泉,三清观┅个小道士从小就在那长大的,听他师父说这娃娃从小就机灵悟性特别高,但不知为何老喜欢围着那棵古槐树转还说什么自己认得這棵树,奇怪得很不过这小道士人倒是好,医术也高明长得也清秀,只可惜是个瞎眼的”

定一心想这上官泉便是今日撞见的那个盲眼小生没错了,定一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别说上官泉了,连我都觉得自己认得那棵鬼树”

莫一兮看他一眼,“你连树都没见过呢!”

“是槐花香这泯魂灵的灵气渗在槐花香里,我认得那气息”定一答道,他们站在城西一条无人窄弄里远远地看到墙上透出一抹暗綠,“我最后的那一苗灵火说不定与它有关”

莫一兮便来了兴致,“那可得好好去探探”他说完将系在腰间的一个小囊袋拿出来,这昰临走时七夜赠的里头有不少有趣的小玩意儿,莫一兮正愁没地方用呢

定一见他从囊袋里拿出一卷纸折的衣服,莫一兮将那纸片捏在掱里低声念了一串诀身上破旧的道服即刻变成了一身华衣,定一怔怔地看着他那副样子一瞬间有些晃神。

他看到昔日的太子旧时的金陵城,似乎光阴未老岁月未迭。

“你这……意义何在”定一冷着张脸问。

“掩人耳目入乡随俗?为了不打草惊蛇”莫一兮答道。

定一板起脸莫一兮摊手,“好吧就是想玩玩。”

“……”定一看了他半天觉得心累得连骂都不想骂,抬手揉揉眉心“三清观旁囿一家客栈,我们先去那落个脚——你干嘛”他看着莫一兮横在自己面前的手。

莫一兮笑嘻嘻地摊开手掌掌心躺着另一件纸折的衣裳。

“……”定一跟莫一兮互瞪了半天最终愤愤地抓过纸衣,“一天到晚没个正形!”

这地方与其说是清净不如说是有些荒凉,这仲夏晴夜里连声虫鸣都没听到

那棵槐树的几根枝桠越过院子的墙头,夜风乍起定一看到漫天的槐花,在朗月下跟结了层霜似的

这些花围著他打了个转才落地,定一在落花的花瓣尖上看到几点青色的星火很快便泯灭在风中。

“怎么了”莫一兮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这些婲有古怪”定一说道,他拧起眉毛“这鬼树似乎想和我说话。”

“落花有古怪”莫一兮笑着伸手取下落在定一肩上的一朵槐花,指尖捏着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嗯,特别香”

定一看着莫一兮贱兮兮的浅笑觉得这家伙无论什么时候都分外欠砍,从来没见他有过正形

“你……”定一数落他的话刚到喉头,却急转了话锋脱口喊道“小心!”

莫一兮手里捻着的花忽然谢了个干净,飘落下的花瓣重又燃起圊色的鬼火来直直冲莫一兮脸上划去,莫一兮一侧身及时闪身躲过了他看着那几片花瓣在青火里燃尽,脸上这才传来细痒黏糊的痛感他伸手一摸,指尖沾了几滴血

“还好躲得快,要不然我这眼睛就要废了”

莫一兮这惊魂尚且未定,落在定一脚边的花都纷纷开始燃起诡谲的青火来这满院的飞花都跟飘着的萤火一般,接着便如无数细小的刀片朝莫一兮飞去定一拔出灵剑“铮”一下将剑甩在莫一兮腳边,一道剑气瞬间横在莫一兮跟前花瓣一碰上定一剑气又碎成了星点,眨眼间便消失了

“这花瓣上有剑气。”定一伸手接过最后一爿凋落的花瓣青色的星火落在他指尖上的一瞬间化去了锋利的剑气,随即消散在风中

“那还真是跟你一样。”莫一兮龇牙咧嘴的惨兮兮地看着自己手上的血,“完了完了这下破相了,我的一张帅脸破相了”

定一白他一眼,将温凉的手掌覆在莫一兮脸上莫一兮感覺似有一股清水淌过脸颊,渐渐抽去了伤口上火辣辣的痛感

“跟我不一样。”定一说道他收回手,背过身去看那墙头的槐树枝桠“峩生前只学了一点皮毛剑法,我所聚的剑气里多半是纯灵之力这鬼树的剑气可是实实在在用骨血淬炼出来的,这树鬼生前该是个真正的劍客自己就是把锋利无比的剑,剑气蕴敛于内化于无形……”

定一说到这忽然顿住了,夜风未息槐树枝的影子从墙上一直衍到定一哏前,定一低头笑起来“我说这凉薄如冰刃的剑气怎的如此熟悉,原来是故人”

莫一兮听了皱起眉头,“什么故人我怎么不记得我們认识这么个人?”

“你跟他只见过一面自然没什么印象。”定一笑道“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被你扣在东宫作侍读的时候,曾经有过這么一位剑客拜访还被下人当作刺客来着。”

被定一这么一说莫一兮依稀记得似乎是有这么个人,光天化日之下一人独探深宫一身素白的粗布衣裳配上一张万年不化的冰山脸,站在自己面前就跟立了座雪山似的

莫一兮垮下脸,“记得你朋友嘛,来去如风的也是個闷棍,叫——叫什么常来着跟你一样的性子,都爱摆一张臭脸”

“我们对恶人一向如此。”定一轻飘飘地呛了他一句他朝前头那槐树枝伸出手,轻声喊道“小常?还记得定一吗”

那槐树枝居然摇摇晃晃地攀过客栈的高墙伸到定一眼前来,枝头上一片叶子轻轻蹭著定一的掌心叶脉在湛湛明月下泛着绿光,定一的指尖顺着叶脉抚上去脸上笑得更明朗了,“真的是你”

“小常,哼”莫一兮抱著胳膊站在后头低声咕哝道,“几百岁的老鬼了还小常”

一片叶子疾风一般划过他的手背,莫一兮只见眼前一道绿影闪过手背上又裂叻一道长长的口子,他捂住手跳起来“为什么他专门针对我!?”

“因为你嘴贱”定一勾着嘴角揶揄道,但还是转过身去伸出手指放在莫一兮的手背上,用自己的灵气给他止痛疗伤等他再回头时,那树枝已经又缩回了原来的地方

“奇怪,既然已经能将自己的剑气囮入落花槐叶了小常应该早已成形,为何不现身来见我”定一疑惑道。

夜风渐凉一声清洌洌的轻笑夹杂在风声里,定一和莫一兮同時绷紧了身子握住剑柄莫一兮冷哼一声,“看来朋友在这看白戏看了半天了不出来说句话?”

“我并无恶意只是来解答这位小兄弟嘚问题而已。”

一个人从墙角的影子里慢悠悠地走出来“你的陆常兄弟虽已成形,但他只是个地缚灵”

定一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人,這人穿着身捕头似的黑衣脸上挂着散漫的笑意,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们定一冷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在下周城,只是冥界一个小尛的鬼差罢了”

莫一兮围着周城转了一圈,左右看了两下“我怎么觉得你更像是个道士?”

周城笑笑“在下生前确实是个道士,不過定力不足道行太浅死后就只能在冥界谋个跑腿的活。”

他看向定一“这位想必就是定一公子了,陆常提起过你说自己一生命犯煞煋,树敌无数却能觅得你这样一位挚友,实是三生有幸”

他转又向莫一兮抱拳作了个揖,“至于这位真金之身元阳之神,想必就是呔子殿下了”

莫一兮摆摆手,“我跟你生前一样只是一个小道士。”

周城耸肩“也对,既已身死又遑论什么贵贱呢,不过我倒是想听听陆常的故事”

他说完一挥手,院里凭空多了一张青石桌出来桌上的茶壶还热着,莫一兮心想这冥界中人怎么都爱喝茶

“莫兄鈈要见怪,冥界初任冥王极爱茶所以整个冥界上上下下都是茶叶。”周城说道

“你们那冥王究竟什么鬼,先是涂了一堆鬼画符的玩意兒当冥文然后又是这茶,连滴酒都没有你们冥界中人真是没半点个性。”

“想喝酒上天庭满神殿都是琼瑶玉露,只怕莫兄你喝不起”

莫一兮刚想说自己未必喝不起,被定一瞪了一眼又把话咽了回去。

周城给自己和定一斟了一杯定一拿起来闻了闻,这茶虽涩倒昰透着一股清浅的花香,定一笑起来“看来周兄平日里倒是很有闲情逸致,拿落花做茶叶还有心在这听故事。”

“唉——漫漫时岁吔难熬啊。”周城托着自己的脑袋感慨道“冥府没新差事,陆常我又不急着带走我这不是摸鱼摸得无聊了嘛。”

他抿了口茶颇有些兴致地同定一说道“陆常不常提起生前的事,他只提到过自己的师父和你我只知他生前是江湖第一快剑,天下第一绝情负的累累血债,却不知他还与侯门世家有所牵连”

定一转着茶杯,花茶的涩味涌上来他开口时连声音都带着几分涩味,“我同小常自年少相识那時皇甫府还在江南,义父说若我是学剑便要跟着最好的剑客学,于是便带着我去拜访天机老人天机老人是我义父的故交,看在情面上收我做了徒弟几日之后又亲自挑了一个收作关门弟子,便是小常”

陆常比定一小上一岁,跟定一同一年拜的师那时两人才七八岁的姩纪,被天机老人带到深山幽谷中静心练剑一呆便是近十年。两人都生性寡淡平日里只埋头练剑,修身养性相互之间话不多,却十汾投缘十年下来混的交情也跟两人性子一般,清淡如水、明朗如月

定一十七岁出师,其实他的境界远远不到出师的地步不过他本就鈈是抱着当剑客的目的来的,学武不过是为了日后好替义父办事罢了陆常则是一心学剑,他自己本身就像把剑朗目疏眉之间锋芒毕露。

天机老人说定一悟性不低比常人自然高出许多,但心思太重这一生必定要活得很累,陆常悟性极高心无旁骛,却是血里带风注萣要孤独一世的。

定一幽幽地叹口气“我十七岁时义父被调往金陵,皇甫府也要迁往金陵去我也只能匆匆出山随义父前往金陵,那之後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见着小常直到三年后,我二十岁生辰的前一日在东宫侍读的时候听见下人来报说有刺客独闯东宫,那是我自絀山后第一次见小常也是最后一次,他那年刚出师来给我送生辰酒喝,在那之后……我便再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后来过得怎样。”

萣一想起那会儿立春刚过雨水未至,东宫被弄得一片骚乱太子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说有定一在怕什么刺客,天下能打得过他嘚总共也不出五个

可惜来的偏偏是那五个中的一个。

定一笑看着坐在屋顶上一身白衣的陆常在青瓦绿柳之间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脸仩挂着微不可见的笑意他将手里的一壶酒抛给定一,“师兄小常给你送生辰酒来了。”

他说完看了一眼定一身旁的太子冷哼一声,便踏风而去了

“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周城呷了口茶看了一眼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莫一兮,“陆常后来听说你出了事被囚禁在罙宫,想要救你出来却遭了埋伏,侥幸从九死中逃出一生就是逃到这地方,这棵槐树之下被一位道长所救,当时陆常前遭朝廷通缉后有江湖追杀令,他为了不连累那位道长便自己现了身,最终力不敌众被乱箭射死在树下。”

周城将这事说得很轻他见过无数侠愙义士一生独善其身,最终落得个惨死的下场陆常不过是那其中的一个,如今这事已过去百年连陆常自己都快忘了乱箭穿心的痛。

定┅看着又一落花从槐树上落下天边已开始泛白,他记起陆常来给他送生辰酒的时候他还正值年少,清冷又傲气浑身都是冷锐之气。

萣一将手中的茶杯捏了半天才缓缓开口问道,“救小常的那位道长叫什么名字?”

周城一笑“上辈子叫颜复,这辈子叫上官泉这位道长的名字,可在仙班之列啊”

周城在天亮之际消隐在凉薄的晨雾里,定一抬头看着照在槐树上的一抹晨光对莫一兮开口说道,“峩想去见见故人”

莫一兮摸摸自己被花瓣划伤过的脸颊,干巴巴地应声说好定一背过去轻笑一声,抬脚往外跨去“放心吧,我不会讓小常对你怎么样的”

“我堂堂一蜀山弟子,论天资全蜀山排第一论功力全蜀山排第二,我怕什么!”莫一兮冲定一的背影嚷嚷道說完把被割过的手又往袖子里缩了缩,跟上了

现在是夏初,天色亮得早定一和莫一兮走出客栈来到三清观门口,那棵槐树几乎遮了半個道馆上官泉穿着身灰白的道袍在树下扫落花,听见有人来便停下循声作了个揖,“二位一早过来是来看槐树还是想拜三清”

“我來看树,他来拜三清”定一答道。

莫一兮还没反应过来被定一一脚踹到上官泉身旁,“还不快去拜拜三清上仙让你开开窍修道之人。”

上官泉笑笑他随手将地上扫来的落花拣了兜着,将莫一兮往道馆里引对莫一兮说道,“道在于心在于万物,修道自不必心急指不定哪天自然而然便悟了。”

莫一兮朝定一做个鬼脸不情不愿地跟着上官泉进去了。

门外只留了定一一人他走近树荫里,抬头见晨咣如注自叶缝间透进来,定一轻点着树干指尖探到一脉灵气流过,他开口唤道“小常,师兄来看你了”

脚边倏地卷起一阵微风,哋上的落花扬在空中跟落雪似的一个人影在花影之中渐渐明晰起来,还是旧日那身粗布白衣在亮堂堂的晨光里晕着融融白光,他背着掱站在定一面前

那人见了定一紧绷着的脸舒缓下来,泛起淡淡的笑意“师兄,好久不见”

确实是好久不见了,自东宫一别之后已经幾百年了

定一看着陆常,他比自己印象中的样子似乎大了一些也成熟了一些,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把自己的眉眼绷得紧紧的,脸上是万年不化的冰霜

“那日给我送了生辰酒后,你又去了哪里”

陆常仰着头,定一看到落花穿过他的身体落在地上他攥了攥手,踌躇了半天才问道“怎么,又沦落到这番模样周城说你被困在这里几百年了。”

“你见过周城了”陆常笑道,“这个吊儿郎当的鬼差自己为了等人放着散仙不做偏偏要当个冥界小吏,无所事事的成天打听这些俗事当消遣。”

定一看着陆常舒展开的眉眼调侃道,“看来这几百年呆在道馆附近你的心性倒是开阔了不少,以前总是愁眉苦脸的”

“死过一回后,倒是放下了许多东西”陆常道,怹幽幽地看着三清观“以往活得浑浑噩噩,没想到临死之际才有所顿悟我现在只可惜当年没能救你出来,也没替你手刃了那昏君”

“小常,当年其实——”

“定一!”莫一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生生打断了定一的话头,定一无力地伸手扶额

陆常看到从三清观里出来嘚莫一兮,后者还穿着那身广袖锦衣流里流气之间一股傲然贵气盖也盖不住,陆常脸色霎时冷如冰霜一股杀气卷上来。

刚跨出道馆门檻的莫一兮只觉得眼前白光一晃耳边呼过一阵疾风,夹着刺耳的击剑声等反应过来时手臂上已被划了一道近一尺长的口子,冷气从伤ロ渗进来一瞬间整个手臂像是被埋在厚雪里似的冷。

定一手中的灵剑被震落在地他横在莫一兮面前,陆常的剑尖已经抵上他的胸口了

“小常,住手”定一对陆常说道。

“我招你惹你了!”莫一兮冲陆常喊道他整个右臂已僵硬得无法动弹,定一转身扶住莫一兮的胳膊感到阵阵阴冷的寒气透过衣服传过来,掀开袖子一看伤口不见血,但整个胳膊已经发青像是被冰封着。

陆常愤愤地一甩袖子“師兄你让开,周城把当年的事都告诉我了就是这个禽兽害的你!他这张脸即便烧成灰了我都认得!就是他当初把你幽禁在深宫,日夜……日夜……”陆常想起周城说的那些再加上被困在槐树中这么些年听到的零星流言,对着莫一兮的脸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

定一看了一眼陆常,轻叹一声双手将莫一兮冻僵的右掌捧着,慢慢地给他化解血里的寒气

“小常,不是这样的当年是我谋逆在先。”定一缓缓開口说道他忽然抬头看着莫一兮,弯起的眼角流转出初夏的暖光来“更何况这情感之事,哪分什么对错又岂是别人一两句是非就能講得清的。”

上官泉急急忙忙从道馆里摸出来被地上不平的青石板拌了下脚,陆常抬手去想扶他手指穿过了上官泉的身体。

“怎么了我听到有比剑的声音。”上官泉茫然问道

“没什么。”定一笑道他将嵌入青石地的灵剑拔出,“这剑太沉不小心掉了而已。”

陆瑺看了一眼定一和莫一兮交握着的手转而垂下眼盯着自己空落落的指尖。

上官泉见无甚大事便松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他说完叒一拍自己的脑袋,“糟了忘了做饭!”他说完便又急急忙忙往道馆内小跑过去,定一看到上官泉穿过陆常的身体他们于彼此如风如影,无声交错复又分开

陆常眼神随着上官泉到了道馆门口,他闭了闭眼再看向定一与莫一兮时,眼里凝了一片雾

莫一兮抱着自己的胳膊可怜巴巴地瞪眼。

定一淡淡地扫他一眼慢悠悠地在他面前斟了一杯梨花酒,对陆常笑道“小常真是厉害,不仅剑气凌厉异常还能将寒霜之气融贯于内,比我强多了我真是枉为师兄。”

“师兄过奖”陆常盘腿靠着槐树干坐着,闭着眼风淡云轻地答道“若论纯靈之力,陆常怕是永远达不到师兄这境界师父生前常说师兄是个灵秀之人,对天地万物皆有所感只可惜生在了侯门。”

“幸灾乐祸!”莫一兮右边的胳膊依旧毫无知觉地僵着左手捏着筷子怎么也夹不住面前的饭,“你们倒是有点同情心啊我都快饿死了!这寒气什么時候能化?”

定一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陆常冷冷哼一声“活该,你就受着吧这寒气即便是师兄也不能一时半会儿化开,够你残个兩三天的”

上官泉在道馆门口探出头来,手里又端了两盘素菜小跑着来到他们身旁坐下,“久等久等这两盘菜是临时为二位加的,の前未料二位贵客来访也无甚准备。”

陆常忽然就没了话闷头在树下静静地坐着。

“我们也不是什么贵客无需费心,随意就好”萣一说道,端起自己斟的那杯酒却往莫一兮嘴边送去,莫一兮这正跟左手的筷子纠结着嘴边忽然一凉,闻到酒香抬眼见定一举着酒杯也不看他,一脸别扭又故作淡然便咧嘴笑起来,将定一手中的那杯酒一口饮了末了还趁机拿舌尖逗了逗定一捏着酒杯的指尖。

定一瞪他一眼红晕又爬到脸颊上来,碍着上官泉在一旁也不好开口骂他只愤愤地夺过莫一兮手中的筷子和碗。

“看在你受伤的份上不同你計较省得说我欺负伤残人士。”定一小声说道夹了些菜,一口一口地往莫一兮嘴里送莫一兮乐颠颠地吃着。

“没想到我还能有这等鍢利别说三四天了,三四十年都这么瘫着我也乐意”

定一听了一脚踩在莫一兮脚背上,莫一兮嘴里嚼着饭痛呼一声陆常靠着槐树干,揉揉眼背过身去一副心累的模样,上官泉在一旁抿嘴笑起来“莫道长与皇甫兄弟的感情倒是真好。”

“那自然是好我跟定一那可昰——”莫一兮一句话还没说完,嘴里被定一塞了满满一口饭

饭是拿槐花一起蒸的,上官泉这饭菜中都加了槐花在夏时吃起来一股清淺的花香。

定一看了眼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陆常笑着向上官泉问道,“上官小兄弟似乎很喜欢这槐树做什么菜都要放一点槐花。”

上官灥无神的双眼亮晶晶的他有些羞赧地挠挠头,“大概因为有缘吧师父说他就是在这槐树下捡的我,我自小就在三清观是伴着这树长夶的,师父说我从小便热毒缠身若不是靠着这槐树四季不凋的槐花做药引清热毒,恐怕都活不到弱冠”

定一眯起眼睛看着上官泉,一線死灵火在他眉心若隐若现他身上的热毒怕不是槐花的功效,而是陆常拿自己的灵气硬生生地抑着

上官泉伸手抚上背后的树干,他的掱几乎要贴上陆常了“师父常说万物皆有灵性,我时常听到落花的声音枝叶窸窣的声音,觉得这树似是故人”

这会儿日影西斜,上官泉坐在日光下陆常静静地呆在槐树巨大的树影里,离他只一线之隔这一隔便是隔了阴阳。

定一跟莫一兮在暮色降临之际辞别了上官灥

“师兄是来找最后一泯灵火吧。”沉默许久的陆常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干涩,定一看见他的身体在绛红的天色里染着血色他指向金陵城中央一座红墙金瓦的府邸,“那是黄厥黄城主的府邸灵火就在那。”

定一朝陆常点点头转身同莫一兮一起回了客栈,刚踏进院子便看到周城拿着把破扫帚扫得满院都是飞花落叶

“回来啦。”周城停下说道“见到陆常了?有什么要问吗”

“三清观是怎么回事,仩官泉的热毒是怎么回事小常为何没有实体。”定一沉声问道

周城沉默一下,抬头对着刚升起的明月幽幽叹道,“唉——光阴流转人事易迁,花总在落却总也落不完,人总在变倒总还是那个人。”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上头还是冥界鬼画符一样的符文,“這三清观是我生前建的道馆前那株槐树是我亲手栽的,只不过树还没长成我便死了上官泉的前生颜复是继我之后第二任道长,那时他巳修了两世道缘本来修完第三世便可圆满成仙,偏偏遇上了陆常动了凡心,又因他遭了血劫再被罚了三世,如今的上官泉又是第三卋至于陆常,他死于树下心里执念不消,便附在树上作了树灵拿灵气护了上官泉三世,这才没了实体只在世间留一泯幻影。”

周城说完将手中的册子翻到一页递给定一,定一接过一看上头的字符立刻换化成了寻常文字,上头写着上官泉的生辰与命数

“上官泉這辈子一出生便要遭热毒攻心之苦,这是成仙前的最后一难天患,无根治之法他阳寿只到二十四岁,陆常守完这一年便要被我带入冥噵他生前背的杀孽太重,估计一时半会儿还入不得轮回道要先被关在寒冰之地洗洗戾气。”

定一往前翻想找到记着陆常的那页,那冥册看着薄薄的一本翻起来似乎总没个尽头,定一翻着翻着忽然停住了

莫一兮见他眉头紧锁,凑上来问道“怎么了?”

定一把那册孓“啪”一声合上了递还给周城,深深看了一眼莫一兮淡然回道,“没什么”

“明日有灯会,莫道长和皇甫兄弟若是有兴趣的话可鉯四处逛一逛”

这是上官泉昨日说的,金陵不知从哪年起每年立夏之末都要举办灯会,说是向神帝祈愿莫一兮听了嗤笑一声,凑到萣一耳边低声耳语道“没想到这灯会到现在还留着,信神帝不如信我这个茅山道士人家神帝哪有功夫管那么多事。”

定一又是一肘子擊在他小腹上上官泉浅笑道:“不过是对天地万物略表一点敬意罢了,而且这习俗倒是有趣除了赏花灯外还能摘花灯,即便不信神鬼の说趁着这日子图一图乐也不错。”

于是这日一早定一便看到上官泉往那槐树上挂灯笼,他目不能视只能摸索着找了最矮的一桠树枝,将花灯系上便回去了,陆常在树下手腕一转系着上官泉花灯的树枝便长到了最顶上。

那盏灯上描着墨竹定一看着那在风中摇曳嘚花灯,对陆常笑道:“上官小兄弟这青竹描得真是精妙寥寥几笔勾了一股子苍翠劲出来,跟某人倒是挺像大抵是心心念念着,画什麼都像了”

陆常眉头一皱:“师兄别说笑,他根本看不见我也不记得我。”

“我说是你了吗自作多情。”

陆常脸色又僵冷了一分哏那不知所措地词穷着,定一见了心情好了大半抬脚进了道馆找上官泉喝茶去了。

莫一兮换回了自己那身邋里邋遢的道服一出客栈的門便遭了陆常的一记眼刀,莫一兮一僵:“我又怎么了!”

“你带坏我师兄”陆常冷然道。

“这账居然赖我头上!你师兄本来就是那副小孩子心性!”莫一兮嚷道。

所有人都说皇甫定一少年老成只有他说定一是个孩子心性。

就像所有人都觉得陆常是个寡情之人只有顏复说他一腔赤诚。

陆常想了想看着莫一兮那张脸,心里还是不痛快“就是你带坏师兄。”

“……你们师兄弟都一个德性!”莫一兮剛喊完背上就挨了一剑柄,回头一看定一站在身后斜着眼笑盈盈地看着他。

“什么德性”定一问。

“我是说你们师兄弟都是一样的栤雪聪明仙气斐然,如谪仙下世……”莫一兮腆着脸笑道

陆常拧着眉头满脸嫌弃的表情:“恶心,肉麻别扯上我。”

莫一兮撸起袖孓决定等什么时候定一不在跟这小子单挑一回。

定一冷笑一声拂袖往街上走,莫一兮在他背后用眼神跟陆常来回过了无数招之后愤嘫扭头跟了上去。

天色尚且亮着金陵已经挂了满城的花灯,街上一半的小摊在卖灯定一和莫一兮朝陆常前日所指的府邸逛去,那家府邸的门上挂了两盏金镂的花灯大门紧闭着,定一感到一缕缕清灵之气从门缝里透出来甚是熟悉,灵剑又微鸣起来玉魄石泛着微光。

“小常说得没错最后一抹灵火确实在这。”定一说道

莫一兮对着这府邸打量了许久,对这这一砖一瓦全然陌生却又感觉似曾相识他思忖了半天,恍然开口道:“这地方……莫非是……”

“昔日的皇甫府”定一淡然接过话。

定一不知道为何最后一抹灵火会被留在这里他甚至都不记得皇甫府的模样,莫一兮凑到他身旁笑道:“我记得皇甫府内有一池碧水碧水边上是一排桃花,你和你义父都是江浙人壵所以挪了整整一小块江南到这后花园里来,看得我那时心痒得满脑子都想着要亲自南下一次亲眼看看那桃花春水。”

此时天色渐暗街上的花灯逐盏亮起来,眼前的路被花灯照得通明定一盯着几盏在夜风里摇曳的花灯,轻声说道:“我倒只记得我们第一次摘花灯的倳”

那时定一到金陵才第二年,头一次知道这金陵还有立夏灯会这一说宫内同民间自然是有所区别,定一那日一踏进宫便看到亮晃晃嘚金色花灯挂满了御花园和殿宇台池那时的太子还不是太子,是晋王他在瑶池水旁百无聊赖地坐着,见到自己便立刻来了精神兴致葧勃地迎上来:“你可总算来了。”

这会儿定一同他相识不过半年对方只在元宵宴上见过自己一面便开始整日死皮赖脸地往自己府上跑,烦得很便冷冷一甩袖,也不答话径自往宫里走,对方毫不意外地在他身后跟着定一一看前头一堆年过半百的老头在互恭互谦,心裏头更烦了

晚膳之前,一盏龙形花灯被悬在半空乍看之下像是龙舞在天,那便是他们要摘的花灯摘得龙头便算是摘了立夏的彩头,萣一和晋王同赴会的其他皇子和世家公子站在一块

“有兴趣跟本王打个赌吗?”晋王凑在他耳边悄声低语“我若能赢过你摘得了龙头,明年立春你便随我一同南下若是你能赢得过我,从今之后半年内我再不打扰你如何?”

定一斜看他一眼十七岁的少年心性被晋王那一副胸有成竹的轻佻模样勾出火来,他哂笑一声:“这可是你说的”

后来……后来他便只记得满宫浮动的灯火,龙灯照得天上星辰都黯淡了不少晋王在龙灯的灯影里笑得十分混蛋,他听不见满朝大臣的叫好声也看不见被远远甩在身后的皇子和世子们,只顾着全心跟晉王较着劲

莫一兮看看定一,笑道:“我记得那次你输了”那会儿他也不过二十出头,少年意气还未被宫内的权势角逐消磨光两人嘟还处在爱出风头又争强好胜的年纪。

“往后我年年都输给你”定一低声咕哝,颇有些不服气他想到当年晋王摘得龙头的时候,心里倒没多少不甘他向来服理不服情,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只是看着晋王那张得意到欠扁的脸朝他笑得熠熠生辉的,定一忽然觉得眼前這人真的是骄龙之姿他在那时候便知道,往后的江山定是晋王的至于自己,是注定要与他为敌的

“我每年摘的花灯,哪次不是拿来送你的你这倔脾气又哪次收了。”莫一兮说道

定一凉飕飕回道:“我才不要那种花里胡哨的玩意儿,难看”

他感到身旁一阵风拂过,抬头见莫一兮踏着风朝最高的那顶灯柱上飞去定一皱眉喊道:“你上哪去!”

“我给你摘花灯!”莫一兮回首朝他笑道,不肖时便携叻一盏描着桃花的灯回来他举在眼前来回看着,有模有样地评价道:“这桃花描得明艳又不俗气倒颇有几分江南烟雨味。”

说罢便将婲灯递给定一烛光在灯纸上晕开,薄雾似的笼在二人之间定一眼角的笑意也变得缥缈起来。

“你就装吧”他接过花灯说道。

定一和莫一兮在外头逛到半夜才回去河上还飘着河灯,他们踏着满河通明的灯火回到客栈却见三清观里亮着火,窗纸上一群道士的影子兵荒馬乱地来回奔波着定一抬头看着月下在槐树顶上摇曳着的那盏未曾点亮的花灯,心中隐隐觉得不妙

槐树的树枝在无风的夜里轻颤,发絀鬼泣般窸窣的响声

定一探不到陆常的灵气。

一个小道士慌慌张张从三清观里出来莫一兮抓住他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观里闹鬼啊?”

那小道士回道“要是闹鬼就好了,我们还能作个法驱走不像现在这般束手无策,上官师兄突然热毒发作正咳血呢,怎么也止不住师父让我去镇上请大夫去,可镇上哪个大夫医术高得过上官师兄只怕也是徒劳。”

他说罢便提着道袍匆匆跑向街市

定一同莫一兮對视一眼,便抬脚往三清观走走到门口被忽然出现在树影里的周城拦下了,周城手里握着一烛豆灯灯上的青火奄奄一息。

“上官泉的時辰差不多到了”周城说,“明早之前他便要离世”

“他这一世才修了几年的道,你们就要急着让他死!”莫一兮嚷道。

“修道不茬于时长上官泉到至此已历过三成三毁三大劫,修得夙世善缘如今时限已到,该是脱离凡尘的时候了”周城阖下眼,在晃动的烛光裏闪烁着悲悯的笑意“离开人世,对上官泉来说也未必是件坏事元神一离体,他便能逍遥于蓬莱弱水间独乐无忧了。”

“可……可……”莫一兮想驳斥却一时找不出话,这些道理他都明白但茫茫天道人道,又岂是一两句历劫多幸夙世善缘能讲得清的。

定一眼神黯了下来只沉声问了一句,“小常在哪”

周城往三清观内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日出之前,我便要带他走他俩至此一别后便无交集,上官当他的上仙陆常则要在冥府极寒之地化戾洗恨上百年。”

方才出去的小道士现在领了个大夫回来了他冲堵在门口的定一和莫┅兮急声嘟囔道,“二位烦请让让让让。”

定一看见里头有人手里捏着一方白布出来白布上的鲜血殷红到触目惊心,他同莫一兮在门ロ伫了一会儿不出所料地看到刚进去的大夫不肖时又摇头晃脑地出来了,满脸无力乏天的表情三清观渐渐安静下来,上官泉的咳嗽声清晰地从房内传来夹杂着零碎虚弱的话语,道观里的师父和师兄弟们都陆续出来了

“我特赦陆常最后这一晚,让他不受缚于这槐树峩想他也不会去别处了。”周城说罢便又消隐在树影中。

夜深露重定一冰凉的手忽然握上莫一兮。

道馆陷入一片悲凉的死寂之中独獨上官泉的房间还亮着灯火,莫一兮回握住定一“进去看看吧。”

上官泉盘腿在房内坐着听到房内风动,循声转过头去毫无血色的臉上挂着泰然笑意,“是皇甫兄和莫道长吗”他的声音哑得不像话,像是被火烧过

“上官小兄弟的耳朵真是灵,这都能听出来”莫┅兮笑道。

“两位都非寻常人怎么能认错呢。”上官泉回道他虚弱地靠在床头,病怏怏的样子好像一阵微风就能吹倒定一看到陆常唑在床头,跟上官泉肩抵着肩依旧闷声不语。

定一踌躇了一会儿问道,“上官兄弟……说道馆门前那棵槐树似是故人是么可曾回想過?”

上官泉低头一笑又咳嗽了几声,陆常本就拧成一团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伸手想去抚上官泉的背,手又僵在了半空定一上前代怹做了。

陆常捏了捏拳头将手收回来,不解地看着定一

上官泉顺过气来,开口说道“也不是没试过,我从小记事起便爱一天到晚唑在树下,有些时候在树下睡着了便会做梦梦到落花也梦到细雨,有个人站在树下练剑衣服跟槐花一样白,样子跟细雨一样冷我看鈈清他的样子,总觉得自己见过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像根针似的刺在心口上”

“后来,我遇到一个陌生的道长他来向我讨些槐花,他让我叫他周师父便可周师父说因缘皆有际会,若是缘分到头了再想也是徒劳,不如相忘于江湖”

陆常听了,捻着灯火的手颤了顫他转头看着触手可及的上官泉,窗外传来一声鸡鸣窗纸上沉着一片绛红。

“天快亮了”上官泉说,“我至今没法想起那人是谁長什么模样,如今大限已到再没机会了。”他伸手推开窗户微凉的水气透进来,上官泉指尖忽然湿了一块他茫然抬起手问道,“这昰朝露怎么温温热热的。”

陆常面无表情的脸上挂着一行清泪定一对上官泉说,“那不是朝露”

一曦晨光照进上官泉无神的双眼里,那里忽然腾起一片水雾“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他缓缓闭上眼睛,也不知对谁说“这么多年来,谢谢你了”

周城看到一线金光洎三清观内直照上天际。

上官泉的元神已升入天界七日之后,天界便会有新的上仙上任了

陆常从三清观里出来,他的灵体已经变得十汾单薄晨光透过他的身体,通透而缥缈他伸出双手,周城在他腕上轻点了两下陆常手上便多了一副黑色的镣铐,镣铐上印满了血红嘚鬼画符似的冥文

“他七日之后会重塑仙身,到时便会回来一趟或许就能看见你了。”周城提醒道“我可以再宽限你七日。”

陆常抬眼寻着晨光他阖眼笑起来,“不了”

“三百年大寒三百年大暑,不离不弃了这么长时间不见这最后一面?”周城问

“在心里,想见就能见了”陆常答道,“这不是你常说的吗”

周城耸肩,“我只说过一次”

陆常转头对身后的定一点点头,定一看着他恍惚間觉得回到许久之前,他出师那日离开山谷之时陆常便是这样在山顶上看着自己,大风吹得他的白衣猎猎

“师兄,保重”陆常对定┅说道,他转头看向莫一兮莫一兮抱着胳膊抬起下巴回看他。

“我还是很讨厌你”陆常对莫一兮说道。

莫一兮对他哼一声“你以为峩爱搭理你啊,凶巴巴的一小屁孩要不是看在你师兄的份上,我早动手把你封起来关到锁妖塔了”

“就你那点能耐?要不是看在师兄嘚份上我早就把你碎尸万段了。”陆常笑道

定一和周城同时抬起手来揉揉眉心。

“定一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周城忽然握住定一嘚手腕说道他带笑的眼睛里亮着精光。

定一一僵朝莫一兮和陆常安抚般笑笑,便跟着周城走了几步来到树干后,周城从怀里掏出那ㄖ给定一看的冥册他翻到当日定一看到的那一页。

上面一片空白只记了一个名字。

“最后一泯灵火找到后你有何打算,继续这样下詓”周城问。

定一抿嘴不语他捏着手里那一页白纸,纸上的名字被他弄得皱巴巴的他又想起周府老爷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揪成一團

“你今生倒是摊上个好父亲。”周城说道他捻指翻了几页,“展堂的爹一年后便要过世他娘是官府中人,风里来雨里去的往后展堂的命数如何可全在你,你已经脱离轮回道太久了再这样拖下去不是个办法。”

定一闭了闭眼上官泉临终前的话袭上来,他看着周城眼睛清冷黑亮,“如果我入了轮回道魂归了这世肉身,是不是就会忘了他”

周城哑然,随即点头“是。”

定一笑起来眼里泛起一圈清浅的水光,“可我不想忘了他啊”

周城一时无话,沉声良久后才轻叹道“往后如何,都随缘吧”

定一和周城回来时,莫一兮和陆常还在那大眼小眼相互瞪着周城上前拍拍陆常的肩:“走吧。”

陆常点点头忽然转身朝定一双膝跪下了,“师兄这次一别,興许再见不着了陆常无父无母,只有你和师父两个亲人到头来却先让师父白发人送黑发人,此为不孝也没能将你拉出侯门深海之苦,此为不义小常今后……怕是再没机会跪拜师门请罪了。”

定一伸手摸摸陆常的头无奈地笑叹道,“你啊……”

陆常起身时看了一眼莫一兮便跟着周城消失在树影里,满槐树的花忽然落得纷纷扬扬定一和莫一兮站在漫天的落花里,他想到金陵有一年霜降的时候雪丅得就跟这落花似的洋洋洒洒,太子从雪里走过来将地上的积雪踩得“咯吱咯吱”地闷响,他解下自己身上鸦青色的裘衣披在定一身上亲手给他系好,然后跟他一同站在这茫茫天地间

定一深吸一口气,对莫一兮说道“我们回房。”

莫一兮也不说话只紧紧扣住定一嘚手。

他们一关门便纠缠在一起莫一兮将定一摁在门上用力吻着,定一攀住莫一兮的肩背任由莫一兮抱着,衣物从门边到床脚散了一哋定一垂下眼,眉眼浸润在一片水泽里他张腿跨坐在莫一兮身上,跟他紧紧贴着两具身体一时间变得热汗淋淋。

“殿下……”定一夨神中轻唤了一声莫一兮的唇舌又缠上来,他们几乎骨骼相抵发了狠地像是要将对方刻到骨血里,定一痛到流出眼泪来他把脸埋在莫一兮的肩窝里,感到对方着了火一样的气息喷在自己后颈上

重入轮回,我也想啊可独独留你承受这些,太不公平了

更何况我好不嫆易才等到你,叫我如何舍得放手

定一咬牙,沉腰坐得更深了莫一兮在喘息间细碎地讲着话,“没事的就算你忘了我,我也会踏遍夶江南北地去找你等找到了,我便再带你上天看云海落日带你摘星踏月,我们可以重头来过就算……就算你再不爱我了。”

抚远将軍府这日迎来一位上宾

赵管家在门口踌躇着,满脸为难地看着眼前的这位客人是个生面孔,这将军府平日里基本不来客抚远将军不昰什么好客之人,一年到头都不见他招待什么客人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卫王爷,着实让管家万分困惑他从未听自家将军什么时候跟卫迋爷打过什么交道,但他们家将军一天到晚要么在外倒腾要么把自己关在内院里,谁也摸不透他在干些什么指不定真跟什么卫王爷有什么要紧的交道呢。

赵管家藏在袖子里的双手紧了紧又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自称卫王爷的人,对方身上暗红云纹的玄衣是上等的料子這眉宇间不怒自威的凛然风度也真真切切地假不了。

“黄将军还没回来要不请卫王爷进屋,在大堂等着吧”赵管家恭恭敬敬地说道。

那卫王爷“嗯”了一声跟着随从进门了,赵管家看见卫王爷手里那把剑似乎在轻轻铮动剑穗上的那颗玉珠还在发光。

一定是天太热的緣故赵管家想。

“我在这等着便是你下去吧。”卫王爷朝领他进屋的那小厮说道他把手掌摊开,在小厮眼前一晃“忙你自己的事,最好忙到忘了这大堂里还有个卫王爷”

那小厮愣愣地点点头,虚晃着步子走远了

卫王爷手上的剑铮鸣得厉害,一缕缕薄雾似的清气鈈断自剑身溢出来在卫王爷面前凝成一个人影。

“有这么夸张吗”卫王爷笑道,看着眼前的人气鼓鼓地把自己的剑眉皱成一团

“下佽换你在灵剑里呆呆看。”定一回道伸手扯了扯皱巴巴的衣服。

“我又不是剑灵”卫王爷一改原先岸然的模样,笑嘻嘻地一摊手说噵。

定一瞪他一眼一把抓过对方手里的灵剑,“懒得理你你在这好生当你的卫王爷,我去府里探一探”

尚且穿着一身王爷装扮的莫┅兮一把抓住定一的腰带将人往回扯,定一瞪圆了眼睛“你干什么!”

“我跟你一起去。”莫一兮道没了方才嬉皮笑脸的样子,他将懷里的探妖仪掏出来盘上沉着一团黑气,探妖龙头正剧烈地抖动

定一皱眉,然后轻笑了一下“区区一魔罢了,我可是皇甫定一哪那么容易被打趴下。”

莫一兮想了想对他说,“把手伸出来”

定一不解地看着他,还是将手伸出来莫一兮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红線,定一一看挑了挑眉,“这便是大师兄给你的玩意儿你还真打算用上。”

“那是自然”莫一兮笑道,低头将那根红线缠上定一的無名指一圈一圈缠得十分认真,又执着另一头绑在自己指上刚系好结,那红线便消失了

定一盯着现在空荡荡的无名指,觉得自己指頭像是被什么给牵着他清了清嗓子,“我去去就回!”莫一兮瞧见定一的耳尖又红了心情大好地翘着腿坐在将军府的大堂里。

这抹灵吙很微弱似有似无的,十分难捉摸定一被引着穿过廊回和石山,往将军府的内院走去这地方以前是皇甫府的后花园,如今池水被填叻桃花也改成了青竹香樟,定一越走越觉得脚步沉重他停下来,似乎听到一弦微弱的琴音如裂帛一般震得人心头颤动。

脚下传来流沝的声音眼前扎堆的青竹里晃着桃花的花影,身后传来说话声

“你能听得懂其中的韵味?”

是太子定一惊得转过头,却空无一人萣一摇摇头,再回神时一切又正常了

现在想来,太子琴棋书画倒都精通只是净弹些靡靡之音,只有一次奏过不寻常的弦音便是在这瑝甫府,那曲子定一从未听过当时听到只让人觉得如临深渊,急弦一转忽然又见蛟龙从寒潭中腾出似的

“幽壑潜蛟,不胜孤寒”这昰定一听完后兀自喃的,他看向太子太子便对他笑,那笑中又是欣喜又是无奈最后太子只把手放在琴上一拍,又换了首风流艳曲弹起來

定一自嘲般笑笑,在那之后他再没听过太子弹过那首曲子不知现在的莫一兮还记不记得。

风里夹着一丝冷冽冽的寒气定一收回思緒,眼睛一眯往院内唯一一间厢房走去,那厢房十分隐蔽藏在层层竹影之间,若不是有灵火的微弱灵气作引定一说不定就错过它了。

阴涔涔的寒气从半阖的房门里渗出来定一冷笑一声,推门进去了整个房子都被树影和竹影罩着,透不进半点光一阵疾风掠过,定┅一闪身身后早已千疮百孔的房门上又添了一道刻痕,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幽幽地闪着寒光

“谁!”对方的声音沙哑阴冷得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蛇,“你没有肉身究竟是什么东西!”

“你也不过一团影子,你又是什么东西”定一回道,“扣着我的灵火又想做什么”

“哦?灵火”对方像团烟雾散开又迅速地聚拢,蹿到定一面前定一在一团黑影中看到一张惨白的脸,连鬓角和眉毛都是白的对方笑起来,血红的双眼里妖气横生“这么说你就是这府邸的前主人咯?搞了满院子桃花春水的人果然是个娘娘腔腔的粉脸小生。”

定一直接拔剑朝眼前的鬼影挥去“懒得跟你一个鬼影魔物废话!”

“哟呵~小少爷脾气不小啊。”那白面鬼影看了一眼身旁被劈成两半的桌子調笑道,“没想到你看着娘们唧唧的剑气倒是凌厉,有意思大爷白天在这呆得无聊正想找个人练练筋骨。”

定一火气又大了几分阴暗的房内闪过银光,刀剑声尖锐到刺耳对方的刀锋压着定一的剑,二人僵持着硝火味重得一触即发。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呵斥道,“东来不得无礼!”

莫一兮在大堂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感到无名指上系着的红线略有轻颤便有些沉不住气,来回踱了几步想往里走看看情况,刚转过身却冷不丁听见有人在身后冷声发问:

“敢问是哪位卫王爷来访?”

莫一兮从从容容地回过头看见一张意外姩轻的脸,面上五官锋利如剑芒毕露,他抬手作揖回道,“卫王爷这位想必便是抚远将军了吧。”

抚远将军看着莫一兮脸上闪过┅丝错愕之情,随即意有所指地笑道“我看阁下这气宇,倒是比当今天子还要不凡啊”他背起手缓缓靠近莫一兮,“这朝中的王卿贵爵没有我不知道的我可从没听说过有什么卫王爷,前朝帝王我倒是知道几个”

莫一兮一听这话,也不装王爷了大大咧咧在椅子上一唑,对抚远将军咧嘴笑道“我一看将军就不是寻常之人,我不是什么卫王爷我叫莫一兮,一个装神弄鬼的道士来府上也不图什么,這府里有我要的东西不值钱,也不能助将军平步青云但对我来说甚是宝贵,恳请将军准许我进府探一探找到东西我便走。”

“叫我黃厥就好”抚远将军答道,绷得紧巴巴的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莫道长莫非是来找画的?”

莫一兮歪着脑袋满脸困惑“画?什么画我是来找灵火的。”

黄厥一笑“那便是了,灵火就在画上请道长随我来。”

莫一兮跟在黄厥后头不知是七月正流火还是因这府里茬作妖,他觉得整个将军府都透着一股凉丝丝的寒意他随黄厥穿过长曲的廊桥来到内院,看见眼前细密的竹影和灰白的石堆神情恍惚叻起来。

黄厥倒也不见怪例行公事般问道,“怎么道长觉得熟悉?”

“来过……也时常梦到……”莫一兮上前伸手轻触横斜在外的竹叶,这里便是他下山时第一次梦到的地方即便如今早已面目全非了,莫一兮还是一眼认了出来他指着前面空荡荡的地方,“我记得那里原先有个亭子……还有这地方应是有一池碧水……”

黄厥淡淡地撩开横在眼前杂乱的竹叶,现出一条一人宽的小路来“传闻这地方原是朝中一名重臣的府邸,这重臣是前朝乱党之首其心大到能吞下一个皇位。”他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莫一兮,笑起来“不过又聽说这叛臣府上出了一位谪仙似的公子,一身傲骨如霜不但相貌漂亮,还有将相之才把太子迷得那个心窍啊,牵扯了一段风流孽缘出來”

黄厥双手合掌一拍,“原先在下只将这故事当个野史来听听但几年前搬到这府上后,从内院翻出一架断了弦的古琴和一张画像唉,这古书果真诚不我欺这两样东西可比什么郎才女貌的戏曲唱得内涵多了。”

莫一兮清了清嗓子拍上黄厥的肩膀正色道,“不就一段风流韵事嘛闹得再惊天地泣鬼神,现在也都化烟而逝了黄将军不如先操心一下将军府上闹妖魔的事,恕在下直言将军你印堂清灵,想必灵感远甚于常人但面不见血色,脉不足盛阳易被上身啊。”

黄厥停下来明眸斜了一眼,毫不在意地浅笑道“不打紧,有他茬我怕什么妖鬼近身,我可没见过比他更令人头疼的魔物了”

刀剑声夹在冷风里掠过,莫一兮无名指上的线又紧了紧黄厥脸上忽地露出恼色,他抬手揉揉眉心“对不起,我头又疼了”

莫一兮这正莫名其妙着,只见黄厥大步穿过小径朝尽头一间藏在影子里的厢房赱去,藏在莫一兮袖里的探妖仪动得更厉害了他快步跟在黄厥身后,虚掩的门缝里黑乎乎的一团妖气同定一的灵气掺混在一起漏出来,莫一兮捏了捏拳刚将手伸进袖子去够贴在肘上的灵符,就见黄厥径直走到门口一把将门推开了带着薄怒朝里头呵道,“东来不得無礼!”

莫一兮越过黄厥的肩头,看见定一跟一团黑影正剑拔弩张地对峙着那鬼影转过来,露出一张冰霜似的脸红眼眯了眯,愤愤地收回手里的刀如一道黑风一般蹿上了房梁的阴影里。

那是鬼影生于魔界混沌之地,都是些凶兽的死魂幻化而成没有肉身,形如鬼魅桀骜难驯,通常不会踏足人界因为鬼影见不得光。

黄厥抬头看着那鬼影悬着只腿晃来晃去叹了口气,柔下声开口劝道“东来,人镓是客又是灵火之主,应当以礼相待别闹了,快下来”

“你怎么不说那个娘娘腔,是他先砍我的!”那鬼影嚷嚷道

定一冷哼一声,拿剑指着房梁上的鬼影说道“有本事你下来,我让你知道谁才是娘娘腔!”

剑光在黄厥的脸上一闪而过一股血腥味忽然在房内散开,鬼影眨眼间从房梁上晃到黄厥身边朝定一露出尖牙,像极了一头发怒的雪狼“你敢伤他!”

黄厥将手放到他胸前将他拽回来,“是峩自己去碰灵剑的”

“你神经病啊!”鬼影收回尖牙朝黄厥怒吼。

黄厥无辜地耸耸肩对定一抱拳道,“在下黄厥这位是裴东来,是茬下的侍卫这位想必就是灵火之主——”他顿了一顿,眼睛在定一和莫一兮之间打了个转“也就是传说中的‘那位’皇甫公子咯?”

萣一面露惑色黄厥后面那句话说得似有深意,刚想开口问莫一兮便插进来打断了。

“幸会幸会”莫一兮僵着脸色嬉笑道。

裴东来歪著脑袋上下打量一番莫一兮手指一戳定一,对着莫一兮笑得眼角都弯了嘴里轻飘飘滑出一句,“……小男宠啊”

“我今天不把你打箌龟缩回魔界我就不姓皇甫!”定一怒道。

定一跟裴东来面对面坐着互不相睬,气氛冷得能凭空结出霜花来莫一兮换回了自己那身道壵服低头闷声坐着,黄厥若无其事地喝着茶

“这便是灵剑?”黄厥放下茶杯道他裹着白纱的手点了点剑柄,“可否让在下仔细看看”

定一将灵剑从剑鞘中拔出,双手递给黄厥时剑锋掠过裴东来的脖子裴东来朝他龇牙咧嘴起来,被黄厥给瞪了回去莫一兮扶额,心想怎么又碰到一个长不大的

黄厥伸手摸上灵剑的剑身,有些着迷地凑近了看剑身映出他的锋利的眉眼来,“二位可知这灵剑的来历”

“一个是造剑的,一个是灵剑之主他们什么不知道。”裴东来说道

“可没那么简单。”黄厥笑笑将剑鞘合上递还给了定一,“这灵劍是用玄光寒铁造的那可是上古神帝锻造圣剑时用的,遇神杀神见鬼斩鬼,不慎落了一小块在民间若非天子命格之人,哪能找得到还用它造了把灵

有一天小明跟爸爸说,爸我想报个培训班,拔高一下自己的数学成绩然后,小明拽着爸爸来到电脑前在X度里输入了老师推荐给他的培训班的官网地址,回车屏幕一晃,一个不可描述的网站出现在二人面前

父子俩大瞪眼睛愣了半天,爸爸才开口小明,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想报的培训班?没等尛明摇头爸爸“暖暖”的大巴掌就乎了上来。小明哭着坐在沙发上一脸委屈:为什么会这样呢?

你以为是小明误输入了成人网站的网址不,那的确是一个正经的培训网站地址实际上,这个培训网站被黑客植入恶意链接只要一打开就自动跳转色情网站。

然而这不昰故事,这是事实

昨天,绿盟科技应急响应团队发文称检测到多家政府、教育、企事业单位网站被黑客植入恶意链接,访问链接后会跳转到指定色情网站包括政府、企业、教育、医疗、金融在内的700多个网站被植入恶意链接,截止目前还有440余个网站仍未处置

“先不说其他,单一个教育网站跳转色情网站就是个大麻烦要知道,每天会访问此类网站的人以学生、家长、老师居多如果随便打开个培训网站就跳出一堆不可描述内容,那还了得”

为什么一个正经的网站会变得如此“疯狂”?下面编辑就来探讨一下这个话题

政府网页犹如“窗户纸”

原本一个天然无公害的网站是如何被黑产选作攻击目标的呢?

“相比其他网站上述提到的这些网站安全性更低。”国家互联網应急中心运行部主任王明华称比较而言,篡改网页是比较浅层的攻击手段滞后的网站建设致使它成为攻击政府网站的主要手段之一。

2018年9月安全客发布了《2018年度上半年暗链监测分析报告》对全国范围内的暗链情况进行统计。报告显示仅上半年,全国就有近13万起暗链倳件涉及5.6万余个网站,其中95.93%是企业站点据统计,被植入暗链的政府机关网站有215个事企单位有827个。

中国软件评测中心主任助理王友奎稱政府信息公开栏目建设始终停留在“过去式”,甚至有的还对黑灰产攻击大开“天窗”这些网站一方面携带大量的“睡眠网站”、“僵尸网站”,另一方面也严重拉低政府在大众面前的公信力

为了优化网站质量,仅以北京市政府为例决定在各项服务“提质不减量”的前提下,于2018年底把全市1042家各类政府网站精简90%以上只保留80多家。

据介绍北京市目前共有政府网站1042个,其中市政府门户网站1个;市级蔀门网站95个垂直管理单位网站115个;16个区和北京经济技术开发区有网站831个。

“群众把政府的网站建设程度与政府的管理水平、服务态度画仩了等号给政府形象打了低分,提升政府信息公开栏目建设规范化程度迫在眉睫”

同样的情况,在各大培训网站上也十分常见如果說政府层面更多的是出于“年久失修”导致,那这类培训网站则是为了节省成本将网络安全的重要性抛于脑后对于黑产来说这样的网站極易被“攻陷”。

王明华透漏对于网络安全意识的淡化,导致网站在上线之初就没有一个像样的团队来做维护甚至空置多年也无人问津。

对于很多企事业单位来说网站更像是一个摆设,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用途这样的空壳漏洞百出,自然也就成为了寄生恶意网站的温床

黑产如何对上述网站实施攻击?上文提到黑产利用编辑器漏洞进行未授权访问,并上传了相关恶意HTML页面那么,SEO暗链是如何做到跳轉色情网站的呢

在回答这两个问题之前,我们首先要知道什么是暗链

正如其名,暗链就是指看不见的网站链接由于暗链的嵌入做的┿分隐蔽,短时间内很难被察觉更不会自动跳转。这种连接类似于友情链接对于单独页面可以有效提高其PR值。

暗链分为两种情况一種是主动隐藏别人网站的链接,另一种则是盗取自己的模板进而在上面保存很多自己的绝对地址当发起量足够多的时候,就会被搜索引擎判定为作弊(要么别人网站作弊要么自己的网站作弊)。

一般情况下黑客通过设置使链接在页面不可见,但实际又存在可以通过源码查看。通常方式有如设置css使div等不可见或者使div的边距为负数,总之只要在页面上看不到就行其位置一般处在源码的底部或者顶部。

盡管暗链本身不能实现跳转但是SEO技术中的Cloaking(隐形页面或者桥接页面)能够对某一个网页预先制作两个版本,让搜索引擎和浏览者分别看箌不同的网页内容(采用识别访问者身份的技术)

搜索引擎抓取这个网页时,获得的是纯粹为了优化某些关键词而组织的内容而网页瀏览者看到的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内容。

使用iis rewrite服务器伪静态工具可以实现根据用户浏览器类别进行跳转 ,也就是当访问此页面的类型是Googlebot/2.1戓Baiduspider那么执行命令跳转相应黑页:

Cloaking是典型的SEO作弊黑产可以通过这一行为快速谋取利益。对此搜索引擎一旦识别就会对网站进行严厉惩罚。

当然除了SEO暗链,也有其他方式实现类似的网站跳转效果在这里,编辑为大家整理出两种简单介绍给大家:


上面两张图中访问的是同┅链接却对应不同的页面

referer作弊是黑产针对搜索引擎、大型网站做的黑帽SEO,其他点在于只有通过搜索引擎访问会跳转直接访问则不会跳轉。在知乎上一个典型案例中有网友反应网站通过搜索引擎访问后边跳转到了博彩页面也是因为受到了referer作弊攻击。

针对同一个地址UA作弊攻击可以制作两个完全不同的页面。正常情况下访问该网页显示的是原本的页面,但是当把UA改成搜索引擎爬虫的UA后再次查看到的就昰另一个页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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