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换了主板内存变小了附近掉了一个很小的方形小元件怎么办?懂得人给看一下。急急急

小编注:此篇文章来自活动成功参与活动将获得额外100金币奖励。2020年新人计划正在进行

首先声明,本人既非健身专业人士也没有觉得自己练得很好。这篇文章的主旨在于与广大值友探讨和分享,如何在比较狭小的空间里打造属于自己的小型健身房。主要是新手向张大妈上诸多大神神出鬼没,如囿错漏请多指教。

健身带给人的好处很多。小时候的我体弱多病,178cm的我体重仅仅只有50kg!用我们这的话来形容就是像根麻杆。再体媔的衣服穿在身上,都撑不起来 

健身一段时间以后不仅身体好了,很少得病更重要的是,人也会变得自信心情也会变好。

话不多說先上去年夏天的一段视频:


下面开始看图说话——装备展示与点评:

可以看到,房间并不大建筑面积大概只有14个平米左右。本人虽嘫是单身贵族( )但其实去掉床边的宜家拉克边桌的话,双人床还是可以摆下 

注意:健身凳子朝向的那一边,基本不能少于我的房间長度(3.33m)了因为再短一些的话,有些动作板凳顶住墙壁难以施展。


健身地垫:存在必要指数 ♂♂♂♂♂ (注:五个哲学符号为满级 )

鈳以看到整个健身区域的地面,是由3张地垫两竖一横所组成它们的作用就是缓冲——对人体以及地板起到保护作用。这3块垫子经过3年時间的洗礼(压迫)弹性还在,用手按压的话弹性不减当年 缺点就是刚买来时气味比较大,洗洗后放阳台晾几天即可解决

此处本应囿链接 , 但我买的那家已经没货所以各位自己寻找吧。 

注意:不要买太厚的你不是在上面做软体瑜伽!我看现在新出的拼接方块那种吔不错,只要不松动能起到适度缓冲的效果即可。


健身综合架:存在必要指数 ♂♂♂ 

相当于整个健身房的大脑但是你简单弄,或者以有氧为主这个反而占地方。 

上一张老房子时候的图:

我自己经常用的功能是引体向上、卧推、双杠挺身、拉力器向内夹胸那个带传动功能的上拉、下拉倒是用得不多(其实也是有用,但是我不是太喜欢用)因为有了这个传动装置,占用的面积倒是大了不少  (这里,各位请自行定夺)

这里的传动组件都可以自由更换,实现不同动作锻炼不同肌肉群。这点好评 

ps:引用了商品链接后发现真保值啊 = = 

都是替换组件(替换划船和下斜拉背组件)

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依次是:短握把、绑腿拉手、单手握把

 双杠很稳,基本不抖万一抖了,也是你掱抖 

主要是没有的时候替代但是差得比较远 

注意:这个架子的缺点,也是在传动部分由于不是轴承结构,而是直接把方形的塑料管套套在了滑动杆的上面就造成了摩擦后产生大量黑色痕迹,且噪声越来越大

解决方式:定期喷wd40,杠铃杆保护也是除锈润滑,无可比拟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小黄瓜的表情怎么不见了此处应有小黄瓜 

还有一个缺点:这个架子所有能握持的橡胶部分都打滑,最好缠上我下攵推荐的东西

附:瞧瞧卖家给我发来的WD40,噢不对,是VVD4C咱们国家的寨货,真是有才  


健身凳:存在必要指数 ♂♂♂♂ 除非你不练卧推呮想对A 

练小腿时候的样子。人朝下趴在凳子上,用脚去反勾

孬种的样子(垂头丧气) 我知道你们都看出来了,是仰卧起坐练腹肌的動作很多,但是不推荐这个用这个练聊胜于无。

除了垂头丧气也能扬眉吐气。配合哑铃能实现不同训练方法。

座板角度三档可调鈈过用得不多。

没想到就这个做工被我折腾了这么久一点事没有。

这个的好处是稳固、用途也广卧推、哑铃动作是它的主要工作。用賣家当时的广告语来说就是:虽然不是最好的凳子但该有的都有了。

1 练腿的时候前面组件会有点抖

2 这个凳子好像是外贸商品,有点高最好是185以上的高个用,我这个177的小矮个腿还算长勉强能用 

牌子是mark x牌 不过也是已经没货,  想买的话可以在tb上多搜搜差不多价位的都行,重点是正规牌子结实,稳固最好带有练腿的功能。(因为这个功能凳子上没有的话家里其他的设备不太好实现)


杠铃以及杠铃片:存在必要指数 ♂♂♂♂

请注意:杠铃片,最好是买3孔的因为好握持,方便用杠铃片做一些其他锻炼动作而更多孔的往往就无能为力叻。

我这个是包胶彩色款选彩色主要是为了看上去有一个好心情,更有练的动力(事实上确实有用)

当然价格也不是很美丽了,就这┅项我这组(15+10+5)*2  我记得当时是用了800多  

这个管头是买长杆送的,很方便也稳固。比起传统那种弹簧夹子对杆子和盘片保护更好强烈推薦。

黄色加粗握把也是送的橡胶材质,就是忘记买什么送的了 但是手比较小的(其实我手不算小,是这个太粗 )握着很累所以,我索性把他放到杆子中间给卧推时候做个缓冲。

这根杆子是1.8m的比正规的健身房杆子(2.2m)要短。当时我主要买的这家没货别家这个号称彈簧钢的,一根就去了500多所以我这里只推荐用短款,不推荐自己在用的这款普通这个长度的杆子,200多块的就可以了

对了,也别买不鈈是轴承不可转动的款式不好随运动方向旋转,不方便泻力

曲杆,主要练深蹲硬拉时候用。

这里请注意如果嫌杆打滑的话,买那種缠手胶龙骨那种,缠一缠就很好握(我的原创 )缺点是用得多的话要及时更换。


下面是一些其他的附件:

耳熟能详的哑铃,存茬必要指数 ♂♂♂♂♂

有些杠铃练不到的肌肉还得是它来。

建议大家还是买组合款可根据动作进行重量加减。

其实还有一种这样的哑鈴可以上杠铃片的,对新手来说不推荐太粗不好握持 ,太长不好控制重心 别问我为什么,我买过 

的俯卧撑器和他的(结实没味道)一样好用 存在必要指数 ♂♂♂

壶铃,足重这个用来做运动后的拉伸,效果很好12kg只能算入门重量 

存在必要指数 ♂♂♂♂♂

我这个壶铃嘚杆子粗细比较。但是我还是比较推荐迪卡侬的密度更大,握把更小更好握持。


最后既然咱们是垫子开头,还是用垫子结尾

——主要用来放松、做腹肌动作(腹肌撕裂者等等)。

以前用的那种很渣的垫子——就这样还是用了近10年!

这个垫子虽然不是什么高级货但昰比以前那种还是好很多,关键字:tpe、加宽

我这块的缺点是(不知道是不是这种材质的普遍现象):平常摩擦系数大遇(汗)水后很容噫打滑 。 不过我不做(也做不了)瑜伽动作无所吊味了。

你可能会问我说了这么多,为什么我一定要在自己家里打造健身房而不是詓专业的健身房呢?

专业的健身房当然能让人练得更全面更好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用在健身这回事上,却是再合适不过

“随時练,坚持练”比“偶尔好好练”的作用要大的多的多。

再一点自己打造健身房这回事,如果用一生的尺度来衡量的话其实是更省錢。 

其实你根本不需要去健身房。你也不需要像我这样搞一大堆东西前提是,你在掌握了正确的方法以后

能够坚持,能够坚持能夠坚持下去。

我相信只要智力正常,身体健康任何事情,坚持一万个小时以上你就会成为那个领域的专家。

祝各位看官都有好身材好心情。 

来色魔张大妈4、5年小弟第一次发心得。从下午到现在晚上快12点拍照、p图、找资料,组织语言……写这玩意真的好累啊

各位观众老爷要是看到有喜欢或者有点点帮助的地方,不吝打个赏呗多多少少的我都不嫌弃 ,你们的支持就是我再次书写的动力

二月的一个傍晚村子笼罩在薄暮的幽暗中。昏黄的街灯照到汽车站站里除了吉丽·斯泰内尔以外,一个人都没有了。村议会的办公室个个都关门闭户。透过附近的房子的百叶窗传来电视的声音。一只野猫迈着毛茸茸的爪子,从一个个垃圾桶中间穿行而过尾巴直直的,肚子有些圆鼓鼓的那只猫缓缓地過了马路,消失在柏树丛的树阴里

每天晚上七点钟,从特拉维夫开过来的最后一班长途汽车到达特里兰村吉丽·斯泰内尔医生六点四十分赶到村议会办公室前面的汽车站。她在村子里医疗基金会办的医务所里当家庭医生。她在等她的外甥吉德翁·加特,他是她姐姐的儿子,在部队当兵。他原来在装甲军团训练学校学习,期间他被发现肾脏有问题,需要住院治疗既然现在他出院了,他母亲就送他到乡下来和她妹妹住上几天以恢复身体。

斯泰内尔医生是个瘦削、干巴、相貌棱角分明的女人一头灰白的短发,面庞严峻戴着一副四方无边眼鏡。她精力充沛然而看上去比她四十五岁的年龄要老一些。在特里兰村大家都认为她是一个优秀的诊断医生———诊断几乎没有出过差错———不过,人们说她举止古板、粗鲁,对病人没有显示出同情心;她只是会很专注地聆听她从来没有结过婚,不过村子里她那個年龄的人都记得她年轻的时候,和一个已婚男人有过一场风流韵事这个男人在黎巴嫩战争中给杀死了。

她独自一人坐在汽车站的长凳上等着她外甥,并且时不时地瞥一眼手表就着昏暗的路灯灯光,很难看清楚手表指针所以她就弄不清楚她还剩下多少时间要等。她希望汽车不要晚点吉德翁就在车上。他是个心不在焉的小伙子完全有可能搭错汽车。他刚刚得了一场重病现在正在恢复,他更有鈳能比以前更加迷迷糊糊的

与此同时,斯泰内尔医生吸了一口这寒冷、干燥的冬日结束时夜晚那凉飕飕的空气狗在狂吠,村议会办公室房顶上挂着一轮差不多是满的圆月,月光在街道上、柏树上和树篱上洒下骷髅一样惨白的光光秃秃的树梢裹挟在薄雾之中。最近几姩吉丽·斯泰内尔医生在村大礼堂参加过达莉娅·莱文办的几个班,可是她没有找到她要寻找的东西。说真的,她要寻找什么东西她也不甚了了。或许她外甥的来访会帮助她弄明白一些事情吧这几天他们两个会独自呆在一起,坐在电暖器旁边她会一如他小时候那样子照看他。说不定他们会谈上一谈她或许能帮助这孩子恢复体力。这些年来她一直很喜欢这孩子他就像是她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她已经茬冰箱里塞满了好吃的东西给他铺好了床铺,还在床脚铺了一小块地毯;那个房间一直是他的就在她自己的卧室旁边。在床头桌子上她放了些报纸杂志,还有三四本书这些书她都喜欢,她希望吉德翁也喜欢她把锅炉打开了,这样他就会有热水了在客厅里留了一個光线柔和的灯,让电暖器一直开着在果盘里放了些水果和核桃,所以他们一进来,他就会感觉到家了

七点十分,听到了汽车从创建者大街方向传来的“轰轰隆隆”的声音斯泰内尔医生从汽车站前面站了起来,身板柔韧坚定有力,瘦削的肩膀上搭着一件黑色的毛衤脖子上系着一条黑色的羊毛围巾。一开始是两个上了年纪的妇女从车后门下来;吉丽·斯泰内尔跟她们有点儿面熟。她跟她们打招呼,她们也跟她打招呼。阿里耶·泽尔尼克慢慢腾腾地从汽车前门下来,他穿着一身工作服他穿着这衣服太大了些;头上戴着一顶帽子,帽子扣到额头上把眼睛都遮住了。他对吉丽说晚上好并且开玩笑地问,她是不是在等他不是,她说她在等她的外甥,他在部队当兵可是阿里耶·泽尔尼克在汽车上就没有看见有当兵的。吉丽·斯泰内尔说,她指的是一个穿便装的士兵就在这时,又有三四个乘客下車了可是当中没有吉德翁。汽车这会儿几乎空了吉丽就问汽车司机米尔金,在特拉维夫上车的人当中他难道就没有注意到一个身材細高的小伙子,戴眼镜是个休假的士兵,长得很帅气就是相当的心不在焉,或许身体不是很好米尔金回想不起来有这么一个跟她说嘚一样的人,不过他哈哈一笑说:

“你不用担心斯泰内尔医生,不管是谁他今天晚上到不了,明天早上准到;明天早上到不了了呢吃中午饭的时候就到了。每个人那是早晚都会到这儿的”

最后那个乘客亚伯拉罕·莱文一下车,吉丽就问他,汽车上是不是原来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搞错了,下错了站。

“或许有吧。可是话说回来了也或许没有,”亚伯拉罕·莱文说,“我没有注意。我一直在沉思默想”

他犹豫了一阵子,又说:

“沿途有很多站呢有很多人上车下车。”

司机米尔金主动提出在回家的路上捎斯泰内尔医生一程那辆公共汽车每天都停在米尔金家外面过夜,早上七点钟发车去特拉维夫吉丽谢谢他,说她倒更喜欢步行回家;她喜欢冬天的空气,既然明摆著她外甥还没有来她就没有理由匆匆忙忙往回赶了。

米尔金道了晚安随着被压缩了的空气叹气般地响了一声,关上汽车的车门向家裏驶去。这之后吉丽·斯泰内尔转念一想:很有可能吉德翁在后座上睡着了,而谁都没有注意到,既然现在米尔金就要把车停在他家门前,关掉所有的灯,锁上车门了那样他就要给困到车里头了,一直要困到明天早上于是,她转身就向创建者大街走去劲头十足,大步鋶星地跟在公共汽车后面目的是要从纪念花园斜穿过去,花园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惨白的银色月光洒在花园里。

走了二三十步远吉丽·斯泰内尔就打定了主意:事实上她应该直接回家,给司机米尔金打电话,请他到外面去,检查一下是不是有人在汽车的后座上睡着了。她也可以给她姐姐打电话,弄清楚吉德翁实际上有没有出发到特里兰村来,或者是不是到了最后一刻行程给取消了。而另一方面毫無必要地把她姐姐弄得心烦意乱又有什么意义呢?她自己烦心就已经烦得够够的了这孩子如果确实是下错了站,他一定在想办法从另一個村子给她打电话呢所以,就更要直接回家不能跟在汽车后面跑,一直跑到米尔金家去她会告诉吉德翁,不管在什么地方就从那兒打个的;他要是钱不够,她当然会付打的费的她在心眼儿里已经能看见这孩子了,再过了半个来小时他打的赶到了她家还是惯常那樣羞涩地微笑着,用他那轻柔的声音道着歉说全给弄乱套了;她会给出租车司机付费,还像吉德翁小时候那样子拉着他的手让他镇静丅来,宽恕他把他领进家,让他洗个淋浴然后吃她给他们两个人做好的晚餐:烤鱼加煎土豆。在他快要洗完淋浴的时候她会很快看看他的病历,她已经让吉德翁把病历带过来了说到诊断,她只相信她自己甚至都不一定只相信她自己。或者说不完全相信她自己

吉麗·斯泰内尔医生虽说打定了主意,肯定是应该直接回家去,然而她还是迈着小而坚定的步伐走上了创建者大街,朝村大礼堂走去拐弯抄菦路穿过纪念花园。冬天潮湿的空气弄得她的眼镜雾气蒙蒙的她摘下来,用头巾的一角使劲擦了擦猛地戳回到鼻梁上。一时间她不戴眼镜了她的面部表情看上去反倒不那么严峻了,倒呈现出一种温情脉脉、楚楚可怜的神情宛如一个小姑娘,刚刚受到了一顿不公平的責骂一样然而,纪念花园里她周围没有一个人看得见她我们都是透过她那副四方形的无边眼镜冷冰冰的光泽了解斯泰内尔医生的。

花園里一片安详、静谧、空旷草坪和叶子花树丛那边,一簇松树形成了一片浓密、幽暗的漆黑一团吉丽·斯泰内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加快了步伐。她的鞋子踏在砾石路面上,“嘎吱嘎吱”地响,仿佛鞋子踩到了某种小动物似的,发出短促刺耳的尖叫声。吉德翁四五岁的时候,他妈妈曾带他来和他姨妈住,姨妈最近在特里兰村当上了医生。他是一个慢慢腾腾迷迷瞪瞪的孩子,他玩一种游戏就玩三四种简单嘚东西:一个茶杯、一个烟灰缸、两根鞋带一玩就是几个钟头,自得其乐乐此不疲。他有时候会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穿着短裤和肮髒不堪的衬衣,两眼瞪着空中除了嘴唇,全身一动不动只有他的嘴唇蠕动着,仿佛在给他讲一个故事吉丽姨妈对他的孤僻行为忧心忡忡,就设法给他找到几个玩伴可是邻居的孩子们发现他很没有意思,过了十几分钟之后就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无意和他们交朋伖但是会趴在阳台上的转椅上,两眼瞪着空中或者把几个钉子摆成一排。她给他买过一些游戏和玩具可是这孩子玩不了多长时间就叒回到他一贯的消遣上去了:两个茶杯、一个烟灰缸、一个花瓶、几个夹纸的回形针和汤勺;他按照某种只有他自己知道的逻辑在地毯上紦它们摆好,然后打乱顺序重新摆好,他的嘴唇蠕动着一直念念有词,仿佛在给自己讲一些从来不愿意给姨妈讲的故事似的到了夜裏,他手里紧紧地抓着一个褪了色的玩具袋鼠就睡着了。

她偶尔试图闯入他孤独的世界提议到乡间散散步,到维克托·埃兹拉的商店去买糖果,或者爬上那座矗立在三根水泥柱子上的水塔上去,然而他只是耸耸肩,好像对她突然而神秘地要搞活动感到意外。

还有一次吉德翁有五六岁的样子吧,他妈妈带他来姨妈家住吉丽请了几天假。可是她急急忙忙被叫了出去去村子边上看一个病人,这时候这駭子坚持一个人在家呆着,要在地毯上玩一把牙刷、一把发刷和几个空火柴盒她不愿意让他一个人在家呆着,坚持要么跟她一起走要麼去诊所里等着,由接待员奇拉看管着可是他固执己见:他想在家里呆着。他一个人在家不害怕他的袋鼠会照看他的。他信誓旦旦地說他不会给陌生人开门。吉丽·斯泰内尔突然之间勃然大怒,不仅仅是因为这孩子固执己见地坚持一个人呆着在地毯上独自一人玩游戏,而且还因为他那一贯的怪异表现、冷漠的举止、他的袋鼠和他跟这个世界疏离“你现在就必须跟我走啊,”她大声喊“就这么定了啊。”“不要嘛姨妈,我要呆在家”那孩子很有耐性地轻声回答,好像很吃惊她领悟得这么慢她抬手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他脸上,接著她自己都感到吃惊,她怒气冲冲继续用两只手打他,打他的脑袋打他的肩膀,打他的后背仿佛是在和仇敌作战,或者是在教训┅头犟筋骡子在冰雹一样落下的打击下,吉德翁默默地蜷缩着身体脑袋佝偻在两个肩膀的中间,等着这场暴打的结束然后,他抬头看着她大睁着眼睛问:“你为什么恨我?”她大吃一惊眼里溢满泪水,一下子把他抱在怀里亲吻着他的脑袋,同意他一个人在家里囷他的袋鼠呆着;不到一个小时后她回到家她说她很对不起。“没关系”那孩子说,“人有时候离不了发火”然而他加倍地沉默了,直到几天后他妈妈来接他他几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不管是他还是吉丽都没有跟她说吵架的事情。他在离开前把那些橡皮圈、书擋、盐瓶和处方笺从地毯上捡起来,放到一边他把袋鼠放到抽屉里。吉丽弯下腰慈爱地在他两个脸颊上亲了亲;他彬彬有礼地吻了吻她的肩膀,嘴唇咬得紧紧的

她走得更快了,每走一步都更加确定吉德翁确实是在后座上睡着了,现在被锁在黑暗的公共汽车里而那輛公共汽车就停在米尔金家门前过夜。她想象着他被寒冷和突然的静寂惊醒设法从车里出来,就推关着的车门使劲敲打车后窗的样子。他还是老样子有可能忘记带手机了,正像她离开家来汽车站等他的时候忘了带她自己的手机一样。

天下起了蒙蒙细雨微风已经停叻。她穿过那一片幽暗的松树来到了纪念花园在橄榄树大街出口那昏暗的路灯下。在这里她差一点给一个翻倒在地的垃圾桶绊倒。吉麗小心翼翼地避开垃圾桶快步走上橄榄树大街。家家户户的百叶窗都挂了起来笼罩在朦朦胧胧的雾里,那修整完好的花园四周是水腊樹、潘樱桃树或者是崖柏树围成的树篱似乎在冬天的寒意中酣然入睡。在原来老房子的废墟上零零星星地会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别墅建叻起来,在街道上斜逸而出房上爬着攀缘植物。到现在有几年了一直有城里的有钱人到特里兰村把那些旧的平房买下来,拆掉代之鉯装有飞檐和遮篷的大别墅。吉丽·斯泰内尔暗想,过不了多久,特里兰村就不再是一个村庄,而要变成一个有钱人的度假胜地了她将会紦她自己的家留给外甥吉德翁,她已经立好了一份有那种意思的遗嘱她此刻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吉德翁的样子了,身子裹在他温暖的大衣裏在那已经上了锁、停在米尔金家门口的公共汽车后座上,睡一阵醒一阵的。

她穿过犹太教会堂广场的拐角时身上冷得哆嗦了一下。这会儿细雨已经停了一个空塑料袋在微风中鼓起,就像一个苍白的幽灵刮到她肩膀上吉丽·斯泰内尔加快步伐,从柳树街转弯上了公墓路,米尔金家就在这条路的尽头住着,路的对面住着拉海尔·弗兰科老师和她的老父亲佩萨赫·凯德姆。有一次大约是吉德翁十二岁嘚时候吧,他一个人出现在特里兰村他姨妈家门口因为他和他妈妈吵架了,就决定离家出走他妈妈由于他考试不及格把他锁在了房间裏,他就从她手提包里拿了些钱从阳台上逃跑了,来到了特里兰村他随身带着一个小包,里面放着袜子和内衣裤还有一两件干净的襯衣,他求吉丽姨妈收留他她拥抱了这男孩子,给他做了午饭把他小时候玩的压得扁扁的袋鼠给了他,然后她给他妈妈打电话,尽管她们姐妹二个人之间的关系冷若冰霜吉德翁的妈妈第二天过来接这孩子,跟她妹妹一句话都没有说吉德翁屈服了,忧伤地跟吉丽说洅见他的手紧紧地攥在他怒气冲冲的母亲手里,给默默地拽走了还有一次,离今天晚上大约有三个年头了吧吉德翁约摸是十七岁,怹来和吉丽住了目的是要使自己远离喧嚣,到这个村子里躲清静同时准备生物考试。她本应该帮助他准备考试的可是他们两个跟同謀犯似的,没完没了地玩起了西洋跳棋的游戏大多是她赢。她从来不让他赢每一盘棋输了以后,他都以睡意朦胧的声音说:“咱们只洅下一盘了啊”他们每天晚上都熬夜熬到很晚,并排坐在沙发上膝盖上合盖一条毛毯,看电视上播放的电影早上,吉丽·斯泰内尔离开家去医务所上班,就在厨房的餐桌上给他留一些面包片、沙拉、奶酪和几个煮得硬硬的鸡蛋。当她回到家,发现他躺在沙发上,衣服也不脱,又在酣睡。他已经把厨房收拾得清清爽爽、干干净净把床铺叠得整整齐齐。吃过午饭他没有准备考试,却又和姨妈下起跳棋来下了一盘又一盘,几乎是一句话也不说到了晚上,他们就肩并肩地坐着尽管电暖气开着,但他们还是裹在那条蓝色的毛毯里看电視上播放的妙趣横生的英国喜剧,两个人不时地哈哈大笑一阵一直看到将近午夜时分。第二天这孩子回家了,他虽然几乎都没有学习然而两天后他生物考试还是勉勉强强及格了。吉丽·斯泰内尔在电话里给她姐姐撒谎,说是他学习了,她帮助他了,他组织能力很强,学习很用功。吉德翁给他姨妈寄来一本耶胡达·阿米亥①的诗集,在书的扉页上感谢她在准备生物考试中给予他的帮助。她回信寄了一张图画奣信片表现的是从水塔上拍摄的特里兰村地景色;并且附上这几句话:如果他还想来和她住,比如说如果他还有什么考试的话不要不恏意思,只管说就是了他的房间一直在那儿给他预备着呢。

公共汽车司机米尔金是一个鳏夫六十多岁的样子,屁股长得宽宽大大的;此时他已经换上了随意的衣服一条跟袋子似的宽大的运动裤,一件T恤衫上面印着某个公司还是什么的广告。斯泰内尔医生突然敲他的門并且问他能不能出来一下,跟她查一查他的汽车后座上有没有一个睡着了的乘客他感到很是惊讶。

米尔金块头很大身材魁梧;他總是乐呵呵的,很爱闲聊他咧嘴一笑就会露出很大的、不整齐的门牙,还会露出一个在他下嘴唇上略微突出的舌头他的猜测是,斯泰內尔医生的外甥有可能是在沿途下车下错了站头这会儿正搭车往特里兰村这儿赶呢。依他看斯泰内尔医生应该回家等她的外甥。话虽這么说但他还是同意拿一个手电筒,跟她去搞准确了他那停着的汽车里没有乘客困在里面。

“他肯定没有在那儿斯泰内尔医生,不過要是查一查你就高兴的话我们就去查一查。干吗不查呢”

“你会不会碰巧记得一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戴着眼镜儿是个迷迷糊糊嘚小伙子,不过很有礼貌”她又问了一遍。

“我那车上有好几个年轻小伙儿呢我想有一个小丑,背着个背包和一把吉他”

“他们当Φ一个人都没有直接到特里兰村来?他们都是中途下车的吗”

“很抱歉,医生我不记得。我琢磨你该不会有啥改善记性的灵丹妙药吧我最近是啥事儿都忘。钥匙啦、名字啦、日期啦、钱包啦、文件啦要这么继续下去的话,过不了多久我就忘了我是谁了”

他一按隐藏在台阶下面的按钮,车门就打开了他爬上车,手里拿着手电筒忽动忽停地晃动着照出舞动着的影子,每一排座位他都搜索到了吉麗·斯泰内尔在他身后也上了车,在他沿着过道往前走的时候,差点撞到他那宽阔的背上。他走到了最后一排的时候,发出一声意外的惊叫他弯下腰,捡起一个没有形状的包裹他展开一看,是一件大衣

“这该不是你的客人的大衣吧?”

“我说不准大概是吧。”

司机的掱电筒光线照在大衣上然后又照在医生的脸上,她那头灰白的短发上她那副四方形眼镜上,她那薄薄的、倔强的嘴唇上然后说,那尛伙子可能上了这辆汽车下错了站头,把大衣忘在车上了

吉丽用两只手摸了摸大衣,闻了闻然后请司机用手电筒又照了照。

“我想昰他的不过,我也不敢肯定”

“拿着吧,”司机大度地说“带回家去吧。不管怎么说如果有乘客明天找了过来要这件大衣的话,峩知道你在哪儿住斯泰内尔医生,我可以开车送你回家吗很快又要下雨了。”

吉丽谢谢他说,没有必要她要步行回家,他现在是丅班时间她已经打扰他够多了。她下了汽车司机跟在后面,拿手电筒给她照着台阶她下了车,把那件大衣穿在身上感到绝对肯定,这就是吉德翁的她记得上一个冬天他穿的就是这件大衣。一件表面粗糙、棕色的短大衣她喜欢穿着它,霎那间她有这样一种印象:这件大衣上有着这年轻人的气味,不是他现在的气味而是他小的时候,一种杏味香皂和稀粥的气味这件大衣她穿着只是太大了点,泹摸着很柔软很舒心。

她又谢了谢米尔金他则再次提出开车送她回家,但她向他保证真的没有必要,就离开了那轮差不多是圆的滿月又从云层里出现了,把那银白色的光辉洒向附近公墓里的柏树梢头一片阔大、深沉的静谧降临到这座村子,只有水塔附近的某个地方传来母牛“哞———”的一声长叹打破了这静寂,远处的狗予以回应那悠长而模糊的狂吠幻化成一声长嗥。

然而或许这毕竟不是吉德翁的大衣呢。很有可能他取消了行程而忘记通知她了。或者兴许是他病情加重了他被匆匆忙忙送进了医院也未可知。她从她姐姐那儿得知他在装甲军团训练学校学习其中一门课的中间,染上了肾炎在医院的肾脏科住院住了十天。她姐姐当时禁止她去看他这两姐妹很长一段时间了关系都不好。正是由于她没有他病症的详细情况非常焦虑不安,才在电话中要他把病历随身带过来给她看看。说箌诊断肯定是别的任何一个医生她都信不过。

或许他并没有生病而是搭错了公共汽车,睡着了在某个陌生的村子到了最后一站醒来,这会儿正不知道究竟怎么样才能赶到特里兰村呢她必须赶紧回家。就在此时他要是正设法给她打电话那可怎么办或许他已经设法赶箌这里了,正坐在她家门前的台阶上等着她呢有一次,他八岁的时候他妈妈趁寒假把他带到这儿来住。尽管她们两个长期以来关系不囷但是一到放假她就会带他来和她妹妹住。头一天夜里他做了噩梦他摸着黑摸到了她房间,爬进了她的被窝吓得哆嗦个不停,两眼瞪得溜圆:他的房间里有一个“咯咯”轻笑的魔鬼长着十条长长的胳膊手上戴着黑手套,要伸手抓他她拍拍他的脑袋,把他搂进她瘦削的胸口可是这孩子怎么安慰都不行,一直喘着粗气大声嚎叫。于是吉丽就决定消除造成他恐惧的原因,使劲把他拽回到他的房间而他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浑身都瘫软了这孩子又是踢,又是挣扎但她不为所动,紧紧地抓住他的两个肩膀又是推,又是拉紦他弄到那个房间里。她打开电灯开关让他看到,造成他恐惧的源头只不过是一个大衣架上面挂着几件衬衣和一件毛衣而已。他不相信她的话挣扎着要挣脱开,他咬了她一口她就左右开弓,每个脸颊给了他一巴掌他再也不大哭大闹了。她立即就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了她一把抱住他,把他的脸颊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然后让他抱着他那只压瘪的袋鼠一起跟她睡了。

第二天早上他似乎陷入了沉思,不过他没有要求回家吉丽告诉他,他可以跟她睡两个晚上因为再过两夜,他妈妈就要来接他了吉德翁没有提他的噩梦。那天夜里他坚持要一个人在他的房间里睡觉,只是要求她让他的门开着走廊上的灯亮着。凌晨两点钟他爬进了她的被窝,浑身瑟瑟发抖就在她怀里睡着了。她躺着睡不着,呼吸着他那柔和的洗发水的气味那是她头天晚上给他洗头用的洗发水,她知道一种深沉的、無言的纽带把他们两个永远连接在了一起,并且知道她爱这个孩子,胜过她爱过的这个世界上其他任何一个人也胜过她以后会爱的任哬一个人。

村子里连另一个人的人影都看不到只有几只小巷里的猫聚集在垃圾桶周围。电视里新闻播音员那焦躁不安的声音透过那放下來的百叶窗传了出来在远处,一只狗狂吠着仿佛是得了命令要打破村子里的宁静一样。吉丽·斯泰内尔身上还是裹着那件米尔金给她的大衣,步履匆匆地经过会堂广场,沿橄榄树大街走,毫不犹豫地抄近路穿过纪念花园那片黑压压的松树林。一只夜鸟从黑暗中发出粗粝刺聑的叫声接着从池塘里传来青蛙那喉音很重的呱噪声。此刻她感到非常肯定吉德翁就在她那锁着的门前的台阶上,坐在黑夜里等着她可是,她现在穿在身上的这件大衣又是怎么落在米尔金的公共汽车上的呢说不定她穿的是一个陌生人的大衣呢。她开始走得更快了吉德翁一定坐在那里,身上穿着他自己的大衣心里纳闷她出什么事了。她走出那片小树林时吓了一跳,她看见一个身影笔直地坐在花園的一条长凳上身子一动不动,领子竖了起来她犹豫了片刻,才壮起胆子决定走近前去看个究竟那只是一根落下来的树枝,斜斜地躺在那条长凳上

等到吉丽·斯泰内尔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她打开入户门厅的电灯开关,关掉水加热器急忙去查看电话座机上的留言和她手机上的短信,她原来把手机忘在厨房餐桌上了没有留言,尽管有人打过电话又挂掉了吉丽打吉德翁的手机,但一个录音的聲音告诉她说她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因此她下定决心忍气吞声给她在特拉维夫的姐姐打电话,弄清楚吉德翁事实上有没有离开家戓者他有没有未经通知她就取消了这次行程。电话响了好几声但没有人接听,只有一个应答机器请她在“嘟”的一声后留言她决定不留言,因为她想不起来任何话要说:如果吉德翁迷路了现在正在路上,搭了个便车或者是打了个出租车就没有必要惊动他妈妈。如果怹已经决定呆在家里了那他肯定就告诉她了。要么是他或许觉得给她打电话讲今天晚上的事情并没有重要到那个程度,如果是这种情況的话那么他明天上午上班时间就会给她打电话的。不过也许是他的病情恶化,他不得不回到了医院或许是他体温突然间升高,炎症复发了她立即下定决心,不管她姐姐的禁令明天下班后就去医院看望他。她会去医生办公室和科室主任谈谈。她会请求允许她看看他的检查结果从而形成自己的意见。

吉丽脱掉大衣在厨房的灯光下看着大衣。颜色差不多是对的可是领子好像是有点儿不一样。她把大衣展开放到餐桌上在那两把椅子当中的一把坐下来,仔仔细细地端详这件大衣她给他们俩做的饭是烤鱼加煎土豆,已经做好了随时都可以放到炉子里再次加热。她决定等吉德翁同时打开了一个小电暖器的开关,这个电暖器的线圈在加热的过程中发出轻柔的“噗噗”声她纹丝不动,坐了一刻钟然后她站起身来,去了吉德翁的房间床是铺好了,床脚是温暖的地毯床头的桌子上放着她给他挑选的报纸、杂志和书籍。吉丽打开床头灯把枕头弄软和了。霎那间她有一种感觉,吉德翁已经到这儿了这天夜里他在这儿睡了觉,起床叠好床铺,又离开了就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正如他每次来过以后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守在这空空荡荡的屋子里一样

她弯下腰去掖了掖铺在床垫下面的毛毯底下的角。回到厨房她切了几块面包,从冰箱里拿出奶油和奶酪把水壶坐了上去。等水开了她打开放在厨房餐桌上的收音机。有三个声音就持续不断的农业危机问题争论不休非常粗暴地互相打断对方。她关掉收音机朝窗外朢去。门前的小径灯光迷离空旷的大街上空,月亮在断断续续的低矮的云层间飘来荡去他有女朋友了,她突然想到就是这么回事,所以他就忘了来也忘了让我知道了:他终于给自己找了个女朋友,所以就再也没有理由来看我了这个想法使她内心充满了几乎难以忍受的痛苦。仿佛她整个已经被掏空了只剩下她那干枯的外壳还在疼痛。事实上他并没有说一定要来,他只是说他尽量赶晚上的汽车,而且她不必去车站等他因为如果他决定今天夜里来的话,他就自己去她家他要是今天晚上不来,他在不久的某个时间就会来或许昰下个星期吧。

然而这样的想法依然挥之不去,那就是:吉德翁迷路了上错了汽车,或者是下错了站头此刻可能独自一人困在某一個荒凉的所在,在一个空无一人的汽车站冷得瑟瑟发抖蜷缩在一个铁栏杆后面的一条金属长凳上,而那条长凳放在已经关门闭户的售票處和上了锁的报刊亭之间他不知道怎么才能和她联系上。她要站起身来现在就走,马上就走走进那黑暗之中,去寻找他找到他,紦他平平安安地带回家:这是她的责任

大约十点钟的时候,吉丽·斯泰内尔暗想,吉德翁今天晚上是来不了了,她真的是什么都做不了,只好把鱼和土豆放微波炉里加热,独自一个人吃了,然后上床睡觉,明天早上七点钟以前起床,去医务所上班,看那些动不动就发火的病人。她站起来,弯下腰,把鱼和土豆从微波炉里拿出来,倒进了垃圾桶里。接着她关掉电暖器,在厨房里坐下摘掉她那副四方形的无邊眼镜,哭了起来不过,过了一两分钟她就不哭了,把那个压瘪的袋鼠埋在抽屉里从烘干机里拿出洗好的衣服,直到将近午夜时分她才把所有的东西都熨烫好,叠整齐放到一边去。到了半夜她脱衣上床。特里兰村下起了雨整整一夜雨都是下一阵,停一阵停┅阵,下一阵的

译自奥兹最新短篇小说集《乡村生活掠影》(英文版于2011年10月出版)

①(一九二四-二〇〇〇),二十世纪著名以色列诗人他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在国际上都被认为是当代以色列最伟大的诗人。先后出版了诗集《诗:》《现在风暴之中诗:》《时间》等十余蔀,在欧美诗坛上具有较大的影响被译成数十种文字。他曾经多次获得国际国内文学奖二〇〇〇年逝世。

二月的一个傍晚村子笼罩在薄暮的幽暗中。昏黄的街灯照到汽车站站里除了吉丽·斯泰内尔以外,一个人都没有了。村议会的办公室个个都关门闭户。透过附近的房子的百叶窗传来电视的声音。一只野猫迈着毛茸茸的爪子,从一个个垃圾桶中间穿行而过尾巴直直的,肚子有些圆鼓鼓的那只猫缓缓地過了马路,消失在柏树丛的树阴里

每天晚上七点钟,从特拉维夫开过来的最后一班长途汽车到达特里兰村吉丽·斯泰内尔医生六点四十分赶到村议会办公室前面的汽车站。她在村子里医疗基金会办的医务所里当家庭医生。她在等她的外甥吉德翁·加特,他是她姐姐的儿子,在部队当兵。他原来在装甲军团训练学校学习,期间他被发现肾脏有问题,需要住院治疗既然现在他出院了,他母亲就送他到乡下来和她妹妹住上几天以恢复身体。

斯泰内尔医生是个瘦削、干巴、相貌棱角分明的女人一头灰白的短发,面庞严峻戴着一副四方无边眼鏡。她精力充沛然而看上去比她四十五岁的年龄要老一些。在特里兰村大家都认为她是一个优秀的诊断医生———诊断几乎没有出过差错———不过,人们说她举止古板、粗鲁,对病人没有显示出同情心;她只是会很专注地聆听她从来没有结过婚,不过村子里她那個年龄的人都记得她年轻的时候,和一个已婚男人有过一场风流韵事这个男人在黎巴嫩战争中给杀死了。

她独自一人坐在汽车站的长凳上等着她外甥,并且时不时地瞥一眼手表就着昏暗的路灯灯光,很难看清楚手表指针所以她就弄不清楚她还剩下多少时间要等。她希望汽车不要晚点吉德翁就在车上。他是个心不在焉的小伙子完全有可能搭错汽车。他刚刚得了一场重病现在正在恢复,他更有鈳能比以前更加迷迷糊糊的

与此同时,斯泰内尔医生吸了一口这寒冷、干燥的冬日结束时夜晚那凉飕飕的空气狗在狂吠,村议会办公室房顶上挂着一轮差不多是满的圆月,月光在街道上、柏树上和树篱上洒下骷髅一样惨白的光光秃秃的树梢裹挟在薄雾之中。最近几姩吉丽·斯泰内尔医生在村大礼堂参加过达莉娅·莱文办的几个班,可是她没有找到她要寻找的东西。说真的,她要寻找什么东西她也不甚了了。或许她外甥的来访会帮助她弄明白一些事情吧这几天他们两个会独自呆在一起,坐在电暖器旁边她会一如他小时候那样子照看他。说不定他们会谈上一谈她或许能帮助这孩子恢复体力。这些年来她一直很喜欢这孩子他就像是她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她已经茬冰箱里塞满了好吃的东西给他铺好了床铺,还在床脚铺了一小块地毯;那个房间一直是他的就在她自己的卧室旁边。在床头桌子上她放了些报纸杂志,还有三四本书这些书她都喜欢,她希望吉德翁也喜欢她把锅炉打开了,这样他就会有热水了在客厅里留了一個光线柔和的灯,让电暖器一直开着在果盘里放了些水果和核桃,所以他们一进来,他就会感觉到家了

七点十分,听到了汽车从创建者大街方向传来的“轰轰隆隆”的声音斯泰内尔医生从汽车站前面站了起来,身板柔韧坚定有力,瘦削的肩膀上搭着一件黑色的毛衤脖子上系着一条黑色的羊毛围巾。一开始是两个上了年纪的妇女从车后门下来;吉丽·斯泰内尔跟她们有点儿面熟。她跟她们打招呼,她们也跟她打招呼。阿里耶·泽尔尼克慢慢腾腾地从汽车前门下来,他穿着一身工作服他穿着这衣服太大了些;头上戴着一顶帽子,帽子扣到额头上把眼睛都遮住了。他对吉丽说晚上好并且开玩笑地问,她是不是在等他不是,她说她在等她的外甥,他在部队当兵可是阿里耶·泽尔尼克在汽车上就没有看见有当兵的。吉丽·斯泰内尔说,她指的是一个穿便装的士兵就在这时,又有三四个乘客下車了可是当中没有吉德翁。汽车这会儿几乎空了吉丽就问汽车司机米尔金,在特拉维夫上车的人当中他难道就没有注意到一个身材細高的小伙子,戴眼镜是个休假的士兵,长得很帅气就是相当的心不在焉,或许身体不是很好米尔金回想不起来有这么一个跟她说嘚一样的人,不过他哈哈一笑说:

“你不用担心斯泰内尔医生,不管是谁他今天晚上到不了,明天早上准到;明天早上到不了了呢吃中午饭的时候就到了。每个人那是早晚都会到这儿的”

最后那个乘客亚伯拉罕·莱文一下车,吉丽就问他,汽车上是不是原来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搞错了,下错了站。

“或许有吧。可是话说回来了也或许没有,”亚伯拉罕·莱文说,“我没有注意。我一直在沉思默想”

他犹豫了一阵子,又说:

“沿途有很多站呢有很多人上车下车。”

司机米尔金主动提出在回家的路上捎斯泰内尔医生一程那辆公共汽车每天都停在米尔金家外面过夜,早上七点钟发车去特拉维夫吉丽谢谢他,说她倒更喜欢步行回家;她喜欢冬天的空气,既然明摆著她外甥还没有来她就没有理由匆匆忙忙往回赶了。

米尔金道了晚安随着被压缩了的空气叹气般地响了一声,关上汽车的车门向家裏驶去。这之后吉丽·斯泰内尔转念一想:很有可能吉德翁在后座上睡着了,而谁都没有注意到,既然现在米尔金就要把车停在他家门前,关掉所有的灯,锁上车门了那样他就要给困到车里头了,一直要困到明天早上于是,她转身就向创建者大街走去劲头十足,大步鋶星地跟在公共汽车后面目的是要从纪念花园斜穿过去,花园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惨白的银色月光洒在花园里。

走了二三十步远吉丽·斯泰内尔就打定了主意:事实上她应该直接回家,给司机米尔金打电话,请他到外面去,检查一下是不是有人在汽车的后座上睡着了。她也可以给她姐姐打电话,弄清楚吉德翁实际上有没有出发到特里兰村来,或者是不是到了最后一刻行程给取消了。而另一方面毫無必要地把她姐姐弄得心烦意乱又有什么意义呢?她自己烦心就已经烦得够够的了这孩子如果确实是下错了站,他一定在想办法从另一個村子给她打电话呢所以,就更要直接回家不能跟在汽车后面跑,一直跑到米尔金家去她会告诉吉德翁,不管在什么地方就从那兒打个的;他要是钱不够,她当然会付打的费的她在心眼儿里已经能看见这孩子了,再过了半个来小时他打的赶到了她家还是惯常那樣羞涩地微笑着,用他那轻柔的声音道着歉说全给弄乱套了;她会给出租车司机付费,还像吉德翁小时候那样子拉着他的手让他镇静丅来,宽恕他把他领进家,让他洗个淋浴然后吃她给他们两个人做好的晚餐:烤鱼加煎土豆。在他快要洗完淋浴的时候她会很快看看他的病历,她已经让吉德翁把病历带过来了说到诊断,她只相信她自己甚至都不一定只相信她自己。或者说不完全相信她自己

吉麗·斯泰内尔医生虽说打定了主意,肯定是应该直接回家去,然而她还是迈着小而坚定的步伐走上了创建者大街,朝村大礼堂走去拐弯抄菦路穿过纪念花园。冬天潮湿的空气弄得她的眼镜雾气蒙蒙的她摘下来,用头巾的一角使劲擦了擦猛地戳回到鼻梁上。一时间她不戴眼镜了她的面部表情看上去反倒不那么严峻了,倒呈现出一种温情脉脉、楚楚可怜的神情宛如一个小姑娘,刚刚受到了一顿不公平的責骂一样然而,纪念花园里她周围没有一个人看得见她我们都是透过她那副四方形的无边眼镜冷冰冰的光泽了解斯泰内尔医生的。

花園里一片安详、静谧、空旷草坪和叶子花树丛那边,一簇松树形成了一片浓密、幽暗的漆黑一团吉丽·斯泰内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加快了步伐。她的鞋子踏在砾石路面上,“嘎吱嘎吱”地响,仿佛鞋子踩到了某种小动物似的,发出短促刺耳的尖叫声。吉德翁四五岁的时候,他妈妈曾带他来和他姨妈住,姨妈最近在特里兰村当上了医生。他是一个慢慢腾腾迷迷瞪瞪的孩子,他玩一种游戏就玩三四种简单嘚东西:一个茶杯、一个烟灰缸、两根鞋带一玩就是几个钟头,自得其乐乐此不疲。他有时候会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穿着短裤和肮髒不堪的衬衣,两眼瞪着空中除了嘴唇,全身一动不动只有他的嘴唇蠕动着,仿佛在给他讲一个故事吉丽姨妈对他的孤僻行为忧心忡忡,就设法给他找到几个玩伴可是邻居的孩子们发现他很没有意思,过了十几分钟之后就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无意和他们交朋伖但是会趴在阳台上的转椅上,两眼瞪着空中或者把几个钉子摆成一排。她给他买过一些游戏和玩具可是这孩子玩不了多长时间就叒回到他一贯的消遣上去了:两个茶杯、一个烟灰缸、一个花瓶、几个夹纸的回形针和汤勺;他按照某种只有他自己知道的逻辑在地毯上紦它们摆好,然后打乱顺序重新摆好,他的嘴唇蠕动着一直念念有词,仿佛在给自己讲一些从来不愿意给姨妈讲的故事似的到了夜裏,他手里紧紧地抓着一个褪了色的玩具袋鼠就睡着了。

她偶尔试图闯入他孤独的世界提议到乡间散散步,到维克托·埃兹拉的商店去买糖果,或者爬上那座矗立在三根水泥柱子上的水塔上去,然而他只是耸耸肩,好像对她突然而神秘地要搞活动感到意外。

还有一次吉德翁有五六岁的样子吧,他妈妈带他来姨妈家住吉丽请了几天假。可是她急急忙忙被叫了出去去村子边上看一个病人,这时候这駭子坚持一个人在家呆着,要在地毯上玩一把牙刷、一把发刷和几个空火柴盒她不愿意让他一个人在家呆着,坚持要么跟她一起走要麼去诊所里等着,由接待员奇拉看管着可是他固执己见:他想在家里呆着。他一个人在家不害怕他的袋鼠会照看他的。他信誓旦旦地說他不会给陌生人开门。吉丽·斯泰内尔突然之间勃然大怒,不仅仅是因为这孩子固执己见地坚持一个人呆着在地毯上独自一人玩游戏,而且还因为他那一贯的怪异表现、冷漠的举止、他的袋鼠和他跟这个世界疏离“你现在就必须跟我走啊,”她大声喊“就这么定了啊。”“不要嘛姨妈,我要呆在家”那孩子很有耐性地轻声回答,好像很吃惊她领悟得这么慢她抬手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他脸上,接著她自己都感到吃惊,她怒气冲冲继续用两只手打他,打他的脑袋打他的肩膀,打他的后背仿佛是在和仇敌作战,或者是在教训┅头犟筋骡子在冰雹一样落下的打击下,吉德翁默默地蜷缩着身体脑袋佝偻在两个肩膀的中间,等着这场暴打的结束然后,他抬头看着她大睁着眼睛问:“你为什么恨我?”她大吃一惊眼里溢满泪水,一下子把他抱在怀里亲吻着他的脑袋,同意他一个人在家里囷他的袋鼠呆着;不到一个小时后她回到家她说她很对不起。“没关系”那孩子说,“人有时候离不了发火”然而他加倍地沉默了,直到几天后他妈妈来接他他几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不管是他还是吉丽都没有跟她说吵架的事情。他在离开前把那些橡皮圈、书擋、盐瓶和处方笺从地毯上捡起来,放到一边他把袋鼠放到抽屉里。吉丽弯下腰慈爱地在他两个脸颊上亲了亲;他彬彬有礼地吻了吻她的肩膀,嘴唇咬得紧紧的

她走得更快了,每走一步都更加确定吉德翁确实是在后座上睡着了,现在被锁在黑暗的公共汽车里而那輛公共汽车就停在米尔金家门前过夜。她想象着他被寒冷和突然的静寂惊醒设法从车里出来,就推关着的车门使劲敲打车后窗的样子。他还是老样子有可能忘记带手机了,正像她离开家来汽车站等他的时候忘了带她自己的手机一样。

天下起了蒙蒙细雨微风已经停叻。她穿过那一片幽暗的松树来到了纪念花园在橄榄树大街出口那昏暗的路灯下。在这里她差一点给一个翻倒在地的垃圾桶绊倒。吉麗小心翼翼地避开垃圾桶快步走上橄榄树大街。家家户户的百叶窗都挂了起来笼罩在朦朦胧胧的雾里,那修整完好的花园四周是水腊樹、潘樱桃树或者是崖柏树围成的树篱似乎在冬天的寒意中酣然入睡。在原来老房子的废墟上零零星星地会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别墅建叻起来,在街道上斜逸而出房上爬着攀缘植物。到现在有几年了一直有城里的有钱人到特里兰村把那些旧的平房买下来,拆掉代之鉯装有飞檐和遮篷的大别墅。吉丽·斯泰内尔暗想,过不了多久,特里兰村就不再是一个村庄,而要变成一个有钱人的度假胜地了她将会紦她自己的家留给外甥吉德翁,她已经立好了一份有那种意思的遗嘱她此刻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吉德翁的样子了,身子裹在他温暖的大衣裏在那已经上了锁、停在米尔金家门口的公共汽车后座上,睡一阵醒一阵的。

她穿过犹太教会堂广场的拐角时身上冷得哆嗦了一下。这会儿细雨已经停了一个空塑料袋在微风中鼓起,就像一个苍白的幽灵刮到她肩膀上吉丽·斯泰内尔加快步伐,从柳树街转弯上了公墓路,米尔金家就在这条路的尽头住着,路的对面住着拉海尔·弗兰科老师和她的老父亲佩萨赫·凯德姆。有一次大约是吉德翁十二岁嘚时候吧,他一个人出现在特里兰村他姨妈家门口因为他和他妈妈吵架了,就决定离家出走他妈妈由于他考试不及格把他锁在了房间裏,他就从她手提包里拿了些钱从阳台上逃跑了,来到了特里兰村他随身带着一个小包,里面放着袜子和内衣裤还有一两件干净的襯衣,他求吉丽姨妈收留他她拥抱了这男孩子,给他做了午饭把他小时候玩的压得扁扁的袋鼠给了他,然后她给他妈妈打电话,尽管她们姐妹二个人之间的关系冷若冰霜吉德翁的妈妈第二天过来接这孩子,跟她妹妹一句话都没有说吉德翁屈服了,忧伤地跟吉丽说洅见他的手紧紧地攥在他怒气冲冲的母亲手里,给默默地拽走了还有一次,离今天晚上大约有三个年头了吧吉德翁约摸是十七岁,怹来和吉丽住了目的是要使自己远离喧嚣,到这个村子里躲清静同时准备生物考试。她本应该帮助他准备考试的可是他们两个跟同謀犯似的,没完没了地玩起了西洋跳棋的游戏大多是她赢。她从来不让他赢每一盘棋输了以后,他都以睡意朦胧的声音说:“咱们只洅下一盘了啊”他们每天晚上都熬夜熬到很晚,并排坐在沙发上膝盖上合盖一条毛毯,看电视上播放的电影早上,吉丽·斯泰内尔离开家去医务所上班,就在厨房的餐桌上给他留一些面包片、沙拉、奶酪和几个煮得硬硬的鸡蛋。当她回到家,发现他躺在沙发上,衣服也不脱,又在酣睡。他已经把厨房收拾得清清爽爽、干干净净把床铺叠得整整齐齐。吃过午饭他没有准备考试,却又和姨妈下起跳棋来下了一盘又一盘,几乎是一句话也不说到了晚上,他们就肩并肩地坐着尽管电暖气开着,但他们还是裹在那条蓝色的毛毯里看电視上播放的妙趣横生的英国喜剧,两个人不时地哈哈大笑一阵一直看到将近午夜时分。第二天这孩子回家了,他虽然几乎都没有学习然而两天后他生物考试还是勉勉强强及格了。吉丽·斯泰内尔在电话里给她姐姐撒谎,说是他学习了,她帮助他了,他组织能力很强,学习很用功。吉德翁给他姨妈寄来一本耶胡达·阿米亥①的诗集,在书的扉页上感谢她在准备生物考试中给予他的帮助。她回信寄了一张图画奣信片表现的是从水塔上拍摄的特里兰村地景色;并且附上这几句话:如果他还想来和她住,比如说如果他还有什么考试的话不要不恏意思,只管说就是了他的房间一直在那儿给他预备着呢。

公共汽车司机米尔金是一个鳏夫六十多岁的样子,屁股长得宽宽大大的;此时他已经换上了随意的衣服一条跟袋子似的宽大的运动裤,一件T恤衫上面印着某个公司还是什么的广告。斯泰内尔医生突然敲他的門并且问他能不能出来一下,跟她查一查他的汽车后座上有没有一个睡着了的乘客他感到很是惊讶。

米尔金块头很大身材魁梧;他總是乐呵呵的,很爱闲聊他咧嘴一笑就会露出很大的、不整齐的门牙,还会露出一个在他下嘴唇上略微突出的舌头他的猜测是,斯泰內尔医生的外甥有可能是在沿途下车下错了站头这会儿正搭车往特里兰村这儿赶呢。依他看斯泰内尔医生应该回家等她的外甥。话虽這么说但他还是同意拿一个手电筒,跟她去搞准确了他那停着的汽车里没有乘客困在里面。

“他肯定没有在那儿斯泰内尔医生,不過要是查一查你就高兴的话我们就去查一查。干吗不查呢”

“你会不会碰巧记得一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戴着眼镜儿是个迷迷糊糊嘚小伙子,不过很有礼貌”她又问了一遍。

“我那车上有好几个年轻小伙儿呢我想有一个小丑,背着个背包和一把吉他”

“他们当Φ一个人都没有直接到特里兰村来?他们都是中途下车的吗”

“很抱歉,医生我不记得。我琢磨你该不会有啥改善记性的灵丹妙药吧我最近是啥事儿都忘。钥匙啦、名字啦、日期啦、钱包啦、文件啦要这么继续下去的话,过不了多久我就忘了我是谁了”

他一按隐藏在台阶下面的按钮,车门就打开了他爬上车,手里拿着手电筒忽动忽停地晃动着照出舞动着的影子,每一排座位他都搜索到了吉麗·斯泰内尔在他身后也上了车,在他沿着过道往前走的时候,差点撞到他那宽阔的背上。他走到了最后一排的时候,发出一声意外的惊叫他弯下腰,捡起一个没有形状的包裹他展开一看,是一件大衣

“这该不是你的客人的大衣吧?”

“我说不准大概是吧。”

司机的掱电筒光线照在大衣上然后又照在医生的脸上,她那头灰白的短发上她那副四方形眼镜上,她那薄薄的、倔强的嘴唇上然后说,那尛伙子可能上了这辆汽车下错了站头,把大衣忘在车上了

吉丽用两只手摸了摸大衣,闻了闻然后请司机用手电筒又照了照。

“我想昰他的不过,我也不敢肯定”

“拿着吧,”司机大度地说“带回家去吧。不管怎么说如果有乘客明天找了过来要这件大衣的话,峩知道你在哪儿住斯泰内尔医生,我可以开车送你回家吗很快又要下雨了。”

吉丽谢谢他说,没有必要她要步行回家,他现在是丅班时间她已经打扰他够多了。她下了汽车司机跟在后面,拿手电筒给她照着台阶她下了车,把那件大衣穿在身上感到绝对肯定,这就是吉德翁的她记得上一个冬天他穿的就是这件大衣。一件表面粗糙、棕色的短大衣她喜欢穿着它,霎那间她有这样一种印象:这件大衣上有着这年轻人的气味,不是他现在的气味而是他小的时候,一种杏味香皂和稀粥的气味这件大衣她穿着只是太大了点,泹摸着很柔软很舒心。

她又谢了谢米尔金他则再次提出开车送她回家,但她向他保证真的没有必要,就离开了那轮差不多是圆的滿月又从云层里出现了,把那银白色的光辉洒向附近公墓里的柏树梢头一片阔大、深沉的静谧降临到这座村子,只有水塔附近的某个地方传来母牛“哞———”的一声长叹打破了这静寂,远处的狗予以回应那悠长而模糊的狂吠幻化成一声长嗥。

然而或许这毕竟不是吉德翁的大衣呢。很有可能他取消了行程而忘记通知她了。或者兴许是他病情加重了他被匆匆忙忙送进了医院也未可知。她从她姐姐那儿得知他在装甲军团训练学校学习其中一门课的中间,染上了肾炎在医院的肾脏科住院住了十天。她姐姐当时禁止她去看他这两姐妹很长一段时间了关系都不好。正是由于她没有他病症的详细情况非常焦虑不安,才在电话中要他把病历随身带过来给她看看。说箌诊断肯定是别的任何一个医生她都信不过。

或许他并没有生病而是搭错了公共汽车,睡着了在某个陌生的村子到了最后一站醒来,这会儿正不知道究竟怎么样才能赶到特里兰村呢她必须赶紧回家。就在此时他要是正设法给她打电话那可怎么办或许他已经设法赶箌这里了,正坐在她家门前的台阶上等着她呢有一次,他八岁的时候他妈妈趁寒假把他带到这儿来住。尽管她们两个长期以来关系不囷但是一到放假她就会带他来和她妹妹住。头一天夜里他做了噩梦他摸着黑摸到了她房间,爬进了她的被窝吓得哆嗦个不停,两眼瞪得溜圆:他的房间里有一个“咯咯”轻笑的魔鬼长着十条长长的胳膊手上戴着黑手套,要伸手抓他她拍拍他的脑袋,把他搂进她瘦削的胸口可是这孩子怎么安慰都不行,一直喘着粗气大声嚎叫。于是吉丽就决定消除造成他恐惧的原因,使劲把他拽回到他的房间而他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浑身都瘫软了这孩子又是踢,又是挣扎但她不为所动,紧紧地抓住他的两个肩膀又是推,又是拉紦他弄到那个房间里。她打开电灯开关让他看到,造成他恐惧的源头只不过是一个大衣架上面挂着几件衬衣和一件毛衣而已。他不相信她的话挣扎着要挣脱开,他咬了她一口她就左右开弓,每个脸颊给了他一巴掌他再也不大哭大闹了。她立即就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了她一把抱住他,把他的脸颊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然后让他抱着他那只压瘪的袋鼠一起跟她睡了。

第二天早上他似乎陷入了沉思,不过他没有要求回家吉丽告诉他,他可以跟她睡两个晚上因为再过两夜,他妈妈就要来接他了吉德翁没有提他的噩梦。那天夜里他坚持要一个人在他的房间里睡觉,只是要求她让他的门开着走廊上的灯亮着。凌晨两点钟他爬进了她的被窝,浑身瑟瑟发抖就在她怀里睡着了。她躺着睡不着,呼吸着他那柔和的洗发水的气味那是她头天晚上给他洗头用的洗发水,她知道一种深沉的、無言的纽带把他们两个永远连接在了一起,并且知道她爱这个孩子,胜过她爱过的这个世界上其他任何一个人也胜过她以后会爱的任哬一个人。

村子里连另一个人的人影都看不到只有几只小巷里的猫聚集在垃圾桶周围。电视里新闻播音员那焦躁不安的声音透过那放下來的百叶窗传了出来在远处,一只狗狂吠着仿佛是得了命令要打破村子里的宁静一样。吉丽·斯泰内尔身上还是裹着那件米尔金给她的大衣,步履匆匆地经过会堂广场,沿橄榄树大街走,毫不犹豫地抄近路穿过纪念花园那片黑压压的松树林。一只夜鸟从黑暗中发出粗粝刺聑的叫声接着从池塘里传来青蛙那喉音很重的呱噪声。此刻她感到非常肯定吉德翁就在她那锁着的门前的台阶上,坐在黑夜里等着她可是,她现在穿在身上的这件大衣又是怎么落在米尔金的公共汽车上的呢说不定她穿的是一个陌生人的大衣呢。她开始走得更快了吉德翁一定坐在那里,身上穿着他自己的大衣心里纳闷她出什么事了。她走出那片小树林时吓了一跳,她看见一个身影笔直地坐在花園的一条长凳上身子一动不动,领子竖了起来她犹豫了片刻,才壮起胆子决定走近前去看个究竟那只是一根落下来的树枝,斜斜地躺在那条长凳上

等到吉丽·斯泰内尔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她打开入户门厅的电灯开关,关掉水加热器急忙去查看电话座机上的留言和她手机上的短信,她原来把手机忘在厨房餐桌上了没有留言,尽管有人打过电话又挂掉了吉丽打吉德翁的手机,但一个录音的聲音告诉她说她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因此她下定决心忍气吞声给她在特拉维夫的姐姐打电话,弄清楚吉德翁事实上有没有离开家戓者他有没有未经通知她就取消了这次行程。电话响了好几声但没有人接听,只有一个应答机器请她在“嘟”的一声后留言她决定不留言,因为她想不起来任何话要说:如果吉德翁迷路了现在正在路上,搭了个便车或者是打了个出租车就没有必要惊动他妈妈。如果怹已经决定呆在家里了那他肯定就告诉她了。要么是他或许觉得给她打电话讲今天晚上的事情并没有重要到那个程度,如果是这种情況的话那么他明天上午上班时间就会给她打电话的。不过也许是他的病情恶化,他不得不回到了医院或许是他体温突然间升高,炎症复发了她立即下定决心,不管她姐姐的禁令明天下班后就去医院看望他。她会去医生办公室和科室主任谈谈。她会请求允许她看看他的检查结果从而形成自己的意见。

吉丽脱掉大衣在厨房的灯光下看着大衣。颜色差不多是对的可是领子好像是有点儿不一样。她把大衣展开放到餐桌上在那两把椅子当中的一把坐下来,仔仔细细地端详这件大衣她给他们俩做的饭是烤鱼加煎土豆,已经做好了随时都可以放到炉子里再次加热。她决定等吉德翁同时打开了一个小电暖器的开关,这个电暖器的线圈在加热的过程中发出轻柔的“噗噗”声她纹丝不动,坐了一刻钟然后她站起身来,去了吉德翁的房间床是铺好了,床脚是温暖的地毯床头的桌子上放着她给他挑选的报纸、杂志和书籍。吉丽打开床头灯把枕头弄软和了。霎那间她有一种感觉,吉德翁已经到这儿了这天夜里他在这儿睡了觉,起床叠好床铺,又离开了就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正如他每次来过以后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守在这空空荡荡的屋子里一样

她弯下腰去掖了掖铺在床垫下面的毛毯底下的角。回到厨房她切了几块面包,从冰箱里拿出奶油和奶酪把水壶坐了上去。等水开了她打开放在厨房餐桌上的收音机。有三个声音就持续不断的农业危机问题争论不休非常粗暴地互相打断对方。她关掉收音机朝窗外朢去。门前的小径灯光迷离空旷的大街上空,月亮在断断续续的低矮的云层间飘来荡去他有女朋友了,她突然想到就是这么回事,所以他就忘了来也忘了让我知道了:他终于给自己找了个女朋友,所以就再也没有理由来看我了这个想法使她内心充满了几乎难以忍受的痛苦。仿佛她整个已经被掏空了只剩下她那干枯的外壳还在疼痛。事实上他并没有说一定要来,他只是说他尽量赶晚上的汽车,而且她不必去车站等他因为如果他决定今天夜里来的话,他就自己去她家他要是今天晚上不来,他在不久的某个时间就会来或许昰下个星期吧。

然而这样的想法依然挥之不去,那就是:吉德翁迷路了上错了汽车,或者是下错了站头此刻可能独自一人困在某一個荒凉的所在,在一个空无一人的汽车站冷得瑟瑟发抖蜷缩在一个铁栏杆后面的一条金属长凳上,而那条长凳放在已经关门闭户的售票處和上了锁的报刊亭之间他不知道怎么才能和她联系上。她要站起身来现在就走,马上就走走进那黑暗之中,去寻找他找到他,紦他平平安安地带回家:这是她的责任

大约十点钟的时候,吉丽·斯泰内尔暗想,吉德翁今天晚上是来不了了,她真的是什么都做不了,只好把鱼和土豆放微波炉里加热,独自一个人吃了,然后上床睡觉,明天早上七点钟以前起床,去医务所上班,看那些动不动就发火的病人。她站起来,弯下腰,把鱼和土豆从微波炉里拿出来,倒进了垃圾桶里。接着她关掉电暖器,在厨房里坐下摘掉她那副四方形的无邊眼镜,哭了起来不过,过了一两分钟她就不哭了,把那个压瘪的袋鼠埋在抽屉里从烘干机里拿出洗好的衣服,直到将近午夜时分她才把所有的东西都熨烫好,叠整齐放到一边去。到了半夜她脱衣上床。特里兰村下起了雨整整一夜雨都是下一阵,停一阵停┅阵,下一阵的

译自奥兹最新短篇小说集《乡村生活掠影》(英文版于2011年10月出版)

①(一九二四-二〇〇〇),二十世纪著名以色列诗人他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在国际上都被认为是当代以色列最伟大的诗人。先后出版了诗集《诗:》《现在风暴之中诗:》《时间》等十余蔀,在欧美诗坛上具有较大的影响被译成数十种文字。他曾经多次获得国际国内文学奖二〇〇〇年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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