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啥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呢?哎呀卧槽这年轻人,我有那么丑吗?我喜欢上了女朋友的同事,和她聊了几天了自我感觉她对我

[挺流畅的文 看上去凶狠其实自闭戏剧爱好者攻 装逼三十八线小演员受 攻是受粉丝]
我喜欢上了一个怂货 by别瞧不起内裤外沉稳内吐槽的双面受X外高冷内怂货的呆逼攻,年下,第一人称受。文案: 我喜欢上了一个怂货。我觉得我完了。他说他喜欢我,是我粉丝,但怎么看都不像。——谁他妈对喜欢的人是这种熊态度!啊?!表面高冷内心特怂的嘴挫攻X表面沉稳成熟内心吐槽炸毛的双面受,学弟X学长。第一人称受。年下呆逼攻。受宠攻。攻特别不主动,受特别主动。
我喜欢上了一个怂货。我觉得我完了。
我认识他是在母校的一次非官方的学生话剧比赛上。作为在几个半温不火的电影里跑过龙套的不入流演员,兼校友,我被邀请担当评委。母校并不是名校,也不是影视专业院校,寒碜如我,已经算得上是他们能找到的最具资历的评委了。
我接受邀请的理由很简单——太久没接到活儿,闲得蛋疼。所以当话剧社的现任社长,一位声音甜美的学妹打电话给我,问我是否有时间下个月某个周六下午回学校担当话剧评委的时候,我简直是受宠若惊。
表面功夫还是得做,我“迟疑”了一会儿,“淡定又温和”地告诉她我得跟经纪人确定一下日程安排,然后挂了电话进厨房,在锈迹斑驳的炉子上煮了一包泡面。一边搅面一边回拨她。
“OK,学妹,我有时间。你把地点短信给我。”
“谢谢学长!”学妹连欣喜的尖叫声都很甜美,“我马上发短信给你!对了学长我叫佩佩!”
周六那天下午,我穿着现今唯一一套新潮得体的休闲西装、戴着三年前买的一副名牌墨镜出门。昼伏夜出,太久没见过太阳,浑浑噩噩地走着好似游魂野鬼,直到小区保安盘查问我住几号楼,我才找回点精神。
他非常疑惑地上下打量我,这个小区是老小区,离市区远,住户大都是老人家。而我搬进来三个月,走出小区大门的次数屈指可数。
车是前一天跟朋友借的,丫是个房地产销售总经理,见客户都得开奥迪,看起来特骚包,其实买的最低配,连坐垫都是自己装的。
佩佩学妹跟我约在学校东门。我当年喝醉酒跟室友一起摆着从食堂偷的盘子、弹吉他卖唱的地方,我翻来覆去只会弹唱一首小星星,而那三个二货只会对着来围观的美女瞎起哄,唱了半个小时,收了二十四块钱,买了十六根炸火腿肠,一人四根瓜分而尽,第二天统统长了一嘴水泡。
我把车停在东门外很不起眼的一条巷子里,自己慢腾腾地步行出来。正是烈阳高照的时候,快递小哥们在门口摆起几个大摊,学生们进进出出地收发快递。人潮汹涌,我仗着个子高,强自岿然不动,结果被接连踩了好几脚,不得不弯腰蹭了蹭灰。
起身时跟一个学生撞了一下,那家伙身量不壮、势头不小,我一米八好几的大男人,居然就这么被撞了一个跟头。
他马步一跨,在我栽地之前搂着腰将我拦了回来,树木桩似地握着我两条胳膊、将我立回去。
这他妈反应这么快,刚才还撞个毛线撞!
我修身养性好几年,惯常地不愿跟人起冲突,因此只是微微皱眉,将被撞歪的墨镜取了下来,沉默看他。而他仰起头回望我,突然愣了一下。
然后他就把眼神错开了,“没事吧?”
“手。”我说。
他还紧紧握着我两只胳膊。
他像被烫了似的迅速将手收了回去,往后退了一步,调子冷硬地说,“嗯,没事就行。”然后弯腰捡起自己被撞掉在地上的棒球帽,扣在头上,就这么转身走了。
我有点火气,但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这几年在社会上摸爬,被人冲撞惯了,这点小事还不值得上心。
佩佩学妹来的时候我正巧在照着手机背壳、整理被撞乱的发型,她穿着黑白环的连衣裙跟个小浣熊似的哗啦一下蹦出来!吓得我手都抖了!“学长!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咳……”我强自淡定地把高举的手放下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给她留了个顾影自怜的骚包形象。
“学长你比电视上看着还帅!!”学妹欣喜地说。
我心里疙瘩了一下——我没演过电视。虽然那几部电影是有可能在电视里重放,但是她完全可以说“比荧幕上看着还帅”。
就凭这句话,她可能根本没看过,只知道我是演员,但不知道我演过什么。
不过这也怪不得她,就我那点小名声,连百度词条都还没有。
我温和地笑着跟她客气说,“你比电话里听着还可爱。”
“哈哈哈哈!谢谢学长!”她看起来很高兴,还有点害羞。只是有点而已。
我们一边走一边继续聊,“你从哪里知道我电话?”
“哇,学长你不要怪我太冒昧哈!我认识B学长,他说他当年跟你一个院,有你那时候的电话,只是不知道你现在换了没有。我就打一下碰碰运气,结果运气真好!嘿嘿!我简直不敢相信你真的答应来!”
“没什么,正好有空,”我说,“支持一下母校嘛,毕竟我以前也是话剧社的。”
“学长你以前也在话剧社!”她欣喜地说,“你演过什么?”
“没演过什么,我是编剧。”
“咦?!你当时都没有演吗?”
“我是中文系的,进社就是编剧,没上过台。”
“咦?!那后来怎么入行了?”
我笑了笑,“那栋楼是新修的吧?我毕业的时候还没有。”
坐在台下偷偷打着哈欠看了两小时话剧。说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全是非戏剧专业的学生,没什么演技可言。但是胜在年轻。
年轻代表着激情,活力,和无限的希望。
我倒觉得自己也还年轻,二十七岁,未来还能有那么一些可能,不过好像已经没什么激情。
很多个晚上坐在半夜滴答漏水的租屋里,对着窗外近在咫尺的别人家的窗户发呆,最后会以好歹不用去影视城跟人挤通铺、好歹也参与了几部小有名气的作品为由,给自己打一针鸡血,期待明天欢快响起的电话声,然后充满激情地睡着。不过那也只是一刹那罢了。
大多数时候毫无激情可言。
我都不知道自己一天一天地在等什么。
我的同学朋友们工作了五六年,混得不错的都当经理了,孩子两三岁,牵出来睁着乌溜溜大眼睛一口一个叔叔,叫得我腿都发软。
我喜欢小孩子。不是恋童癖,就是单纯喜欢小小软软的、很纯粹的东西。
可我连只猫都养不起。第一租屋的房东多半都不让,第二平时猫粮还好、一生病就没钱治。
我自己都不敢生病,每天晚上幽灵一样在小区里跑圈儿,跳花坛,往泡面里加些廉价的新鲜蔬菜,丢掉调味料,光倒酱油和老干妈。
正以严肃认真看着打分表的表情、低头暗自唏嘘,被人从后面唤了一声,“学长!”
佩佩社长跟另外几个学弟学妹一起,用小动物一般纯粹又期盼的眼光看着我——她刚才一定是精心挑选过,全是些跟她一样甜美可爱的货色,卖萌技能一流——异口同声,“学长,晚上一起吃饭唱K好不好?”
“……”我简直不知道我一个大了他们五六七八岁的人挤在里面做什么,再怎么善谈也想必是个十分尴尬的夜晚。
“你跟我们说说你在剧组的事情吧!”佩佩说,“大家都好想听!求求你了!”
“求求你了!”那群奉旨卖萌的货色们说。
“我先打分。”我笑了笑说。
最后选了一组综合评分最高的剧,自改自编的大话西游,铁扇公主拐走了紫霞,孙悟空爱上红孩儿,为爱大战牛魔王,牛魔王最后干掉了孙悟空,转头却被自己孩儿给杀了。一群熊孩子演得上蹿下跳,声泪俱下,笑得我差点没忍住去捶桌。
幸而是忍住了,老子温和淡定的形象。
宣布了结果之后,那群孩子立刻搂成一团,又哭又笑。一个小比赛而已。
我含着笑坐在台下看,同时盘算着今晚回去要买什么蔬菜下泡面。至于跟他们去吃饭,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推掉就好。我有经纪人,我很忙的。
结果佩佩又拉又扯地拽了一个男生过来,明明在室内还非戴着棒球帽。正是下午用青春撞了老子一下腰的那货。
我不明所以地瞪着那小子,那小子把眼睛全藏在棒球帽里看也不看我,别别扭扭地要侧过头,又被佩佩拽回来了,“学长,他叫唐晓,是你的粉丝,也想邀请你今晚一起去吃饭唱K。”
“我不是!”那男生拧着脖子冷硬地说,然后马上结巴着又道,“不是,我是……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哪个意思啊,你别怂啊!你自己跟学长说!”佩佩往他背后推了一把,结果没推动。这小子下盘真稳。
这古怪货的脑袋越来越低,一个劲儿往边上拧,要不是被佩佩拼死拽着,估计都要扭头跑了。
我瞧着场景尴尬,只能出来温和地解围,“我记得你,你下午撞了我一下。”
“你不是没事嘛!”那小子马上粗着嗓子回道。
“……”这真是粉丝吗?有粉丝跟偶像说话这熊态度吗?!
“你怎么跟学长说话哪!”佩佩马上拍了他棒球帽一巴掌,“学长你别误会,这家伙不会说话。其实他可崇拜你了,邀请你来作评委就是他提出来的!”
我挺惊讶居然有学弟知道我,提议让我作评委,心里刚增加一咪咪好感度,这小子硬邦邦地来了一句,“是啊,你演得很好。你今晚来一起吃饭,我跟你讨论讨论演技。”
“……”这他妈你谁啊?你不姓唐吧!你姓黄后面还多个明字吧?
饶是脾气再好,我脸上也有点装不住了,冷淡道,“我今晚有……”
事字还没说,这小子突然抬起头急促地道,“我是说真的,我看过你所有戏,我最喜欢《夜哭》,反而《无忧无虑》里面没有《夜哭》好,但是那是剧本不好,不是你不好。我不会说话,但是真的很想跟你讨论,还很想听你在剧组里的事情。求求你了,你别走。”
“……咳,”我愣了半晌,才能咳出一声,“手。”
“哦!”他忙不迭又把扣住我两边胳膊的手给收回去了,低头又把脸藏进棒球帽里。
妈的什么熊力气,差点没给老子掐断!我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胳膊,故作犹豫地想了一会儿,道,“嗯,既然你们这么盛情,那我就去吧。不过不好意思,我晚上得早一点走。”
“急什么,太晚我送你回去!”这小子粗着嗓子说。
然后又被佩佩拍了一脑袋,“怎么说话!个二货!学长你别介意,他就这怂样!你能答应太好啦!我们这就一起去市区吧,学校门口有班车……”
“我开车来的,载你们去吧,能坐四个人。”
结果这群熊孩子愣是往我车里挤了六个,唯一的雄性,就是那叫唐晓的货,据说是话剧社副社长,坐在副驾驶,另外五个妹子仗着身材娇小,往后座上叠了两排。
其余没挤上的学生在学校门口等班车,我载着一车妹子从东门口招摇而过,她们一边被挤得东倒西歪惨叫不断、一边叽叽喳喳地冲窗外苦逼的同伴们挥手告别,“我们先走一步!”“小伙伴们江湖再贱!”“佩佩你踩我裙子了!”“啊啊别扯我头发!”
我乐得嗤了一声,副驾驶的唐晓猛地把头抬起来,迅速地看了我一眼,又把帽子低下去了。
这小子有病吧,我斜眼看他,“哎,唐什么……”
“安全带系上。”
很好,一字一回,您真心纯大牌儿。
跨进饭店包间,我就有点后悔。
人实在太多。我以为最多十几个,结果进了差不多三十个,热热闹闹坐了两个大桌。
而且他们预订的餐厅也比我想象中要好,大致的级别是借我车的那货宴请普通客户时的档次。
我默默蛋疼地算了一下银行卡上余款。
早知道就不来了。我原本想着花个二三百块充充面子,顺道听一听那小子对我演的玩意儿有什么看法,也算过了把明星瘾。这他妈的,现在没个一两千根本出不去。
得,下个月没蔬菜,泡面饼还得对半掰。
穷成这样也要坚持请客,冒充年少有为的精英学长。我好面子,好得要死。
真有面子的人,就不会那么好了。
以前读书的时候,我特喜欢卖穷,自认是个有节操的贱民阶级,特看不惯上流社会炫富,衣柜里我娘给我买的名牌衣服连吊牌都没扯,背心裤衩大拖鞋、跟舍友蹲街边喝啤酒罐头、弹小星星。平时不买新潮电子产品也不往游戏里砸人民币,偶尔写写小文章赚赚小稿费,省下钱都拿去看电影,大学四年,我攒了六百多张电影票,有时候周末有空,一天看四场。
后来大学毕业进了一家公司做产品策划,公司不大,气氛却很好,老板看我十分顺眼,两年长了五次工资,还提我去做他助理。正是顺风顺水的时候,因为朋友介绍认识了一导演,名气不算大,但混得还行,喝酒的时候聊了几次,他突然问我要不要来下部戏里做配角。
那角色戏份不多,但是贯穿全场,得整个月都泡在片场。我二话不说,仗着手里两年攒的那屁大点积蓄,辞了职就跟他跑了。
是真喜欢看戏。所以误以为自己真喜欢拍戏。
也许也是真喜欢拍戏,但有时候会觉得撑不下去。
后来撑不下去真的穷了,狼狈之下反而敏感起来,听不得穷字,一听就糁得慌。
“所以学长,你在片场是不是见过好多明星呀?”一坐得远的学妹兴奋地高声问,“XXX你见过的吗?”
“我跟他没对手戏,”我笑道,“杀青的时候见过。”
“哇——!”他们又是一阵尖叫,然后争先问我怎么样,真人比镜头上帅么BLA BLA。
其实我从来没跟几个主角说过话,在片场几乎只认识导演、摄影大哥和几个服装师。我不是那个圈儿里的人,不知道要去说什么。对着喜欢的演员,想赞美又说不出口。大多数时候都一个人在角落里看剧本看书。
就这样落了个内向安静的名声。
其实老子多放得开啊,狐朋狗友一堆儿一堆儿的,卖房地产的卖保险的卖安利的卖玫琳凯的……就是跟你们这些大牌儿们不敢说话罢了。
想想我也挺怂的。
这群熊孩子喝酒闹腾起来了,一会儿划拳一会儿真心话大冒险,佩佩社长跟个幼儿园老师似的挨个点名教训,“少喝点呀你们!留着点儿力气!一会儿还去KTV呢!”
我一边慢条斯理地夹菜,一边跟佩佩闲聊。她坐我左边,右边是那个叫唐晓的小子。谈话的间隙我偷偷拿眼角瞟他,他跟他旁边几个哥们又说又笑又骂,互相拼酒,压根就没看我一眼。
这他妈的,不是仰慕老子么?不是来讨论演技么?都吃了一个多小时了你倒是吱一声啊!脑袋一直往那边拧过去,有种拧回来活动活动颈椎啊!
中途我出去上洗手间,饭店走廊一片喧闹,两边包间都是人声鼎沸,直到进了洗手间才得了点安静。我这几个月一个人在家安静惯了,此时被闹得头昏脑涨,正慢腾腾地对着尿池扯拉链,姓唐那小子就进来了。
这洗手间一排五个尿池,他妈的他就独独挑了我旁边那个。我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他低着头也不说话,两个人一起放了水,老子正抖了抖鸟准备往回塞呢,他来了句,“学长,你鸟长得有点弯。”
我手一抖沾了点尿渍在手背上,随即镇定地将拉链拉好,走到水池边按洗手液,洗了手,抽纸巾擦干净。然后嘎吱嘎吱按了按关节,平静道,“说话清楚点。你是想在这里打一架?”
他妈的调戏老子还是找茬呢?
正埋头洗手的他愣了一下,镜子里的表情看上去居然还有点茫然,然后他突然把湿漉漉的手往脑袋顶上抓了一下,动作看上去像在按棒球帽,不过他现在什么都没戴。
“我……在夸你,”他说。
我差点没忍住一脚踹上去,夸你妈的蛋啊,有夸鸟弯的吗!老子就算是有点弯,关你鸟事!
我沉着脸没说话,他看起来好像有点紧张,突然又开始结巴了,“不,没,是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会说话。”
“那你什么意思?”去你妈的不会说话,刚才桌上谁跟“小伙伴们”相谈甚欢,老子倒没看见你跟他们说话有什么语言障碍。
“你在《夜哭》里有一个镜头,”他垂着眼说,“监狱里过春节,别的犯人都在庆祝,你平时跟他们关系好,但是那时候没跟他们一起庆祝,而是一个人坐在床上。你表情很阴沉地看着他们,然后又笑了笑。那一段很好。”
我反应了大半天,才意识到他这是转话题了。
正常人转话题好歹有个语气词吧喂!这他妈老子一看就是火了,你这么诡异地突然转话题是脑子有病吗?!
“这跟你刚才说那句话有什么关系?”我寒着脸道。
他又往脑袋上按了按“帽子”,“都,都是夸你。”
“我没夸过人,”他好像缓过劲儿了,也不结巴了,冷邦邦地说,“我只夸你。你演戏演得好,又没有架子,下午做评委的时候说的话也很有道理,又答应跟我们一起吃饭,你对我们学弟学妹都很好,你是好人。”
被人拽得要死地还语无伦次地发了N张好人卡,我站在那里简直哭笑不得。
现在我基本上确定这孩子就是个二,可能真的是情商低,不懂说话技巧。
我只能嗯了一声,冷淡道,“没什么,我是学长,应该的。”
“但是《无忧无虑》里面就没《夜哭》好了。虽然你在里面戏份比较多,造型又很帅,但是那个角色没什么挑战,只要耍帅就好了。除了你被女主角打了一拳那一场之外,其他都很一般。”
“……”这,他,妈。就是来找茬的吧?!
我知道《无忧无虑》里面我演那调戏女主的纨绔子弟是很俗,也没什么技术含量,我自己也不太喜欢。不过那个角色算最受欢迎的了,有一段时间娱乐论坛上还多了几个小帖子,八那个被女主一拳打成熊猫眼的帅哥是谁,也就几帖而已,连翻页都没有。
这家伙根本不会正眼瞧人,所以半点不懂得察言观色,他居然还垂着眼睛自顾自地继续说,“你不适合那个角色,那是个贵族子弟,你不是那种气场的,虽然你演得已经很像了,但是还少了点什么。你这种人还是演《夜哭》比较适合。”
“……”《夜哭》里面我是个替黑帮老大顶罪的猥琐小混混。
我彻底连揍他的意思都没有了,因为我只要忍不住动了手,绝对是二级伤残,老子想把他脑袋往尿池上磕。
我转身就走,却被他从后面拉住。
这狗日的又拽我胳膊,手跟钳子似的,掐得老子胳膊剧痛。
“你不高兴吗?”他抬眼看着我说,表情居然还很疑惑。
我高兴个蛋!“放手,”我冷道。
“我不会说话,”这小子又说,好像那是个什么了不得的理由一样,“我回去问问佩佩怎么说。你晚上一起来KTV吧,我还有话跟你说。”
我重重一脚踩在他大勾牌儿的运动鞋上,说你妈。
留那小子在洗手间里单脚跳,我大步而出,直奔前台。
我准备结了账再打个电话给佩佩说自己有事先走了,让她代我跟同学们致歉,正所谓潇洒离场,风流帅气。
结果那三十个熊孩子全部挤在大厅门口吵吵嚷嚷地打车,佩佩捏着个Hello Kitty钱包站在前台,见我出来,转头冲我甜美一笑。
“我来吧,”我掏钱包。
“不用不用!”她急忙拦住我,“我们社有赞助费呢,这顿庆功宴包括在预算里的,而且饭店给我们打六折呢,而且而且……哎呀学长真不用!”
她攀在我胳膊上笑了一下,小声说,“我爸爸是这家饭店老板。”
“……”这尼玛白富美。
“学长你请我们晚上唱KTV吧?这个没有预算。”她笑嘻嘻地说。
我真的不讨厌这种程度的撒娇,她实在是一个很甜美聪明的妹子。给我留足了面子,还能趁机邀请我继续去唱K。
但是我真不想去了,尤其想到厕所里那个神神叨叨的二,他妈的他还有话说。
“我开车送你们,”我温和地说。结了帐就走。
车里这次就塞了五个妹子,佩佩嘻嘻哈哈地坐在副驾驶。我正想趁着那小子没出来轰油门,就听见佩佩往窗外大喊,“糖包子!哎,糖包子!这边!”
那小子在我的瞪视下一瘸一拐地挪过来拉开车门,二话没说把佩佩挤到后面去了。佩佩瞧着跟他熟得不行,自觉自愿地从两个座椅之间爬到后座去,一边还说,“抱歉哈学长,我姿势不雅,哈哈哈!糖包子你脚怎么了?”
“扭了,”他说,“学长你可以开车了。”
“嘿!你怎么跟学长说话呢!”
“就是!”另外几个妹子异口同声。
那小子把棒球帽往脑袋上一扣,粗着嗓子,“哦,对不起。”
深夜档KTV比黄金时段要便宜,大包间一整夜也就两百来块。但刷卡的时候我心里还是默默地淌了一大滩血。
佩佩带着那群萌妹子,眨巴着眼睛软磨硬泡地让我唱一首再走,我逗她说我只会唱小星星,她说小星星也行。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社里的男生组团在唱《死了都要爱》当开嗓曲。佩佩为了让我听清楚她的话,句句都靠着我耳朵,几乎整个人趴在我身上。我倒不很在意这个,但是姓唐那小子转头瞟了我们好几眼。
看个屁看,滚一边死了爱去,室内还要戴棒球帽,怎么没热死你!
我默默诅咒他明天起来生一头痱子,起身去点了首歌。
我不想玩矫情不捧场,也不想吃错药当麦霸,唱一首就够了。此外我还披着温柔学长与邻家大哥哥的双色皮,所以快歌太劲爆,老歌太俗气,英文太装逼。
“我唱歌一般,高难度的挑战不了,就唱首儿歌吧,”我说。
“小星星!小星星!!”下面那群熊孩子跟着佩佩起哄。
我唱了郑伊健版的《虫儿飞》。
有兴趣去搜搜歌词,当然鉴于它大众耳熟能详的程度,估计也不用搜了。不管你信不信,这是邻家大哥把妹神曲。要是唱得温柔点,那小姑娘们眼泪都一盆一盆的。
我当然……唱得可他妈温柔了。
然后我就在学弟学妹们含泪的尖叫声中退场了。
这说得有点夸张。总之是退场了。走到大厅门口我都还警惕地借着玻璃门往后偷偷看,以防那姓唐的小子追上来,又说点什么学长你鼻子有点歪之类的。
幸亏他没有,只有送我出来的佩佩。
“学长,你刚才唱得太帅了!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你!以后我们社有大型活动还能请你帮忙吗?如果你有空的话。”佩佩眨巴着眼睛说。
我忍不住揉了揉她软蓬蓬的头发,笑道,“嗯,如果我有空的话。我的电话号码别给别人。”
“好的!一定不外传!”佩佩很开心。
我开车拐进隔壁的酒吧街。其实也没骗那群孩子,确实是约了别人、很忙。我约了借我车的朋友还车。
还得请他个狗蛋喝酒。
“行了吧,Happy Hour要不了多少钱!我把我宝贝儿车借你操了一天呢!”这狗蛋靠在吧台上冲我喷酒气,“年前那个戏你不是收了不少么!”
【注:Happy Hour,酒吧为了吸引顾客,将某一时段定为畅饮时段,价格比平时要便宜。】
没多少,也就两三万而已,还掉之前一些零散的借款,剩下的我还得省着留作下半年的房租。我对于自己在剩下半年里接到新戏不抱太大希望。
是,我手头还有点小钱,饿不死我,还够我在学弟学妹面前充充面子,够请朋友出来喝杯酒。但是这种永远不知道下一笔钱什么时候会来、省吃俭用谨慎着花的日子,真是过够了。
我曾经是很肆无忌惮的人,今天有酒今天喝,今天发疯明天醒。这才过了几年而已,就变得毫无安全感,未雨绸缪,瞻前顾后。
“你那里有什么工作介绍?”
“什么?”楚复旦,就是这个狗蛋,半醉地贴着杯子问我。周围跳舞的声音太大,他没听清。
我滴酒没沾,因为等会儿要开车送他回去,这时候就提了声冲他喊道,“你那里有什么工作介绍给我?!”
“什么?!你想要固定工作?!”他大声问。
“这不明摆着吗!”
“你怎么会突然……”他低头喝了一口。
“我受够了。”我看着远处舞台说。
“什么?!”他又大声问。
“没什么!你有没有!没有去帮我问问!”
“你发个简历给我!”他说,“真稀奇!你以前不是有份工作还自己辞了吗!再说你现在演员干得好好的……”
“喝你的酒。”我把新叫的扎啤摆他面前。懒得聊。
“啥?!”
“喝酒!”
“我看你也别愁,找工作这点小事儿,兄弟包搞定!”他喊着,举着扎啤冲我吼日语,“干吧爹!”
我单手扶着脑袋,用可乐跟他碰了一下。
这哥们缺醉。看着混得风生水起,房子有了车子有了,其实烦心事儿一大堆。工资跟着业绩走,公司里藏龙卧虎一窝乱斗,老婆不工作也没见得怎么做了家庭主妇,天天不是打麻将就是做美容,指甲三天换一个款式,一周血洗百货公司一次,小孩刚满三岁,喝得都是进口奶粉,现在还不怎么会说话,被丈母娘宠得没法没天,嗷嗷叫着把外公当狗踹。
我陪他喝了好几杯可乐王老吉雪碧透心凉,一直喝到半夜,自己都跑了两趟厕所。最后还得把这吐得天昏地暗的家伙从厕所里架出来。对付醉汉最省事儿的策略是用厕纸厚厚地缠一脖子,再将塑料袋抖开套两个耳朵上,随便你吐。
刚扛他到门口,我手机就响了。
我一只胳膊险险地撑着楚复旦,忙不迭去接手机。这个点儿找我的不是我那失恋的小徒弟,就是导演。搞艺术的,灵感来得都晚。
结果那是个误拨的电话。也不算误拨,手机估计被摔到地上,被谁踩着了。
“你们住手!别打了!放开他!”佩佩在那边高声尖叫,隐隐还带了点哭音,背景里还能听见附近酒吧的音乐声。
我把楚复旦扔在门口沙发上,拔腿就跑。
一边跑一边叹气,他妈的你就是误拨给你爹也行,干吗非得是我。
老子快六年没干过架了。
最后一次还是大四的时候,人人都在找实习,我却去临近大城市报了个摄影培训班,蹲那边天天扛大炮。女朋友留学校复习公务员,复着复着就跟自习室里同桌的你好上了。
我把那小子找出来干了一架,那小子又矮又圆,踹起来跟球似的。我赢得一点悬念都没有,回来就跟女友分了手。
她居然还有脸跟我哭,说得头头是道的,说我们好了四年我就玩了四年,一会儿学音乐一会儿学写作一会儿学摄影,半点儿正事不干,也没学出什么成果来。理想不能拿来当饭吃,更别提我那换来换去的爱好根本算不上什么理想。她跟我三观不合,宁肯去喜欢一个球,至少人家未来是人民政府的一个球。
没有女友我还有基友,跟舍友们喝得酩酊大醉、蹲在学校门口唱了一个小时小星星,我总结她有病。三观合不合跟她出轨有个毛线关系,他妈的出门当了婊`子还回来骂老公上床不给钱。
她说的对,我是脱离现实、没有规划、漫无方向,做事全凭一时兴起,我浪费了四年青春,我是对不起自己。但我没有对不起她。
为了耍帅穿了白球鞋,跑起来还算带劲。我一边跑一边拨了报警电话,说路过酒吧街看见有斗殴。
鬼知道对方有几个人,要是我等会儿被一群人围堵揍个半死,那才是真对不起自己。
附近几个酒吧在联合搞活动,狂欢的人潮把街道堵得乱七八糟。我一头扎进人堆儿里,鞋都不知道被踩了多少次。好不容易循着手机里的音乐声,在街角一条烟稀少的小街找到了现场,佩佩的哭喊声跟电话里重叠了,“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我,他,妈。
那里站了包括佩佩在内的三个姑娘,又哭又喊还帮不上忙。还有五个混混经典款的纹身赤膊小青年,那是骁勇善战还又打又骂。
五个全围着那姓唐的小子一个揍。
这小子别提他妈多带劲儿了,抡着块板砖就往来者膝盖上招呼,一砸一个狠,我目测就有三个人瘸了。小混混们被砸出了高仇恨值,一瘸一拐还跳着要凑上前抽他。
我上去就采取第一方针,和平拉架。“哎,干什么呢?别打了,警察马上来了!”
被我扯衣服那小混混回身照着我脑袋就是一拳,我多爱我那张脸啊,他妈吃饭的玩意儿呢!下意识地就往后一躲,他个子不够,一爪子挠过我胸前,把插衬衫口袋里的墨镜给扫地上了。
正这个时候姓唐的小子被人揍得挥着砖头往后退,一脚踩我墨镜上,啪嚓!
我他妈心脏都被啪嚓踩碎了——老子就那一副撑门面的东西,他妈的普拉达啊!!他妈的三千多啊!!他妈的几个月才戴一次,装盒子里保存了三年啊!!
盯着那价值三千块的残渣,老子眼睛都绿了,抬头一拳就冲那姓唐的小子挥了上去!
所有人都傻了。
来劝架的上来就把自己人给揍了。
呸你妈的,自己人个蛋!这他妈断子绝孙的熊孩子!
唐晓被我一拳打得蒙头蒙脑,茫然地捂着脸颊回头看我,估计也是被打傻了,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才认出是我似的,眼睛顿时睁大了。
然后他把手里那截砖头往小混混们身上一扔,拽起我胳膊就跑!
我气得脚都软了,跟着他跌跌撞撞,跑出十来米了才反应过来要挣扎,他手跟钳子似的掐住我不放,一边跑一边往回看。
那五个小混混捡了砖头追上来了,一边跑一边骂。
“快跑!!”这小子喘着粗气催我。
都到这份上了也没空跟他置气,我一边在肚子里破口大骂一边被他拽着胳膊,两人踩着同一步调往前一阵儿地疯跑,最终一头扎进了狂欢的人潮里。
我刚才在这里面游过一次,这次还算熟路,带着那小子沉浮了几下,钻缝子挤出来,回了刚才扔楚复旦的酒吧。
小混混们在人海里淹着,没跟过来。楚复旦还四仰八叉地睡沙发上,吐了半个塑料袋,脏兮兮地挂在他胸前。
“手。”我黑着脸说。
姓唐的小子喘着粗气,忙不迭把我胳膊放开。
我皱着眉头撩起袖子看了看。很好!果然他妈的钳出熊掌印了!
他低头凑过来,居然就这么抓着我的手臂捧起来仔细看了一下。
我一把甩开他,“干什么!”
“痛吗?”他说。
问你妈去!我彻底不想跟他说话,弯腰去把楚复旦脸上的塑料袋剥下来扔到一边,又找前台要了个新塑料袋,给他耳朵套上,然后架起来要走。
那小子居然若无其事地跟在我后头。
“离我远点,”我皱眉道。
“你生气了吗?”他说。
你他妈眼瞎了是吧?!判断别人生气不生气只能靠问是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冷着脸道,“你刚才踩坏了我墨镜,三千二百八,原价赔给我。需要发票我找给你。”
“哦,好。”他点头说。神情平静地要死。
好像三千多块对于他一个学生来说是多么不值一提的数字一样。
这他妈一看就是富二代!
我架着楚复旦继续往外走,那小子竟然还跟着我,一路跟到了停车场。
我寒着脸把楚复旦塞进副驾驶,系了安全带,然后对非常自觉去拉后车门的他怒道,“你干什么?”
他挺茫然地看我,好像不懂我为什么要发火。
“我让你上车了吗?”我强忍着说,“自己回去。”
“这么晚不好打车,”他说,“我们好不容易打了五辆车把其他同学先送走了。那几个人跟我们抢最后一辆,还打起来了。”
“关我屁事,”我黑着脸仍是道,“走开。”
“你开车去接佩佩她们吧,”他说,“我担心她们还是打不到车,不安全。”
这他妈你谁啊!凭什么对老子指手画脚?!
我一言不发地拽着他衣领,把他从车上拎开。摔了后车门,自己坐进驾驶座,轰油门走了。
后视镜里那小子呆兮兮地站在停车场里,脑袋上的棒球帽估计刚才打架给打没了,一直望着我,还冲我的方向按了按“帽子”。
我不想管他,但是的确担心那几个女孩子。因此拐了小路想开去刚才的十字路口看看,还没到呢,就接了佩佩电话,“学长?!你们没事吧?”
“没事,你在哪儿?”
“你们没事就好!千万别过来啦!警察来了,正在挨个盘查呢!校外斗殴要记大过的,所以我们都说不认识那几个打架的。你们没事就先回去吧,我打电话让我爸爸来接我们了。”
“嗯,你们没事就好了。”
“啊,对了学长,还有一个事想麻烦你……”
“那个,现在过宵禁时间了,宿舍回不去。我让这几个女生都跟我回家住。可是唐晓他是男生,没法带回家……真的实在太麻烦你了,你,你能不能……”
“知道了,我送他回家。”我皱着眉,没等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不能怪我小人之心。我总觉得是那小子给佩佩打了电话,让她来求我送他回去。
我烦得要死地捶了一下喇叭,掉了头。
那小子正在停车场门口跟一浓妆艳抹的女人说话,瞧着还说得挺高兴。
一看见我车过来,他立刻往我这边跑过来了。看着连句告别都没说,那女的在后面都愣了。
我把车停下,他往我车窗上拍了拍。
我黑着脸摇下车窗,他说,“你还有什么事吗?”
这他妈说得好像老子缠着你一样!
我忍了又忍,才冷声道,“上车。”
“啊?”他说。样子很惊讶。他妈的装得真像啊,谁刚才让佩佩来求老子的?!
他几乎是眨眼功夫就爬进了后车厢,车门一关,就好像笃定我不会再赶他出去一样,粗着嗓子拽得要死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回你妈!“闭嘴。”
他终于乖乖闭了嘴。我把车开出酒吧街,不耐烦道,“你家在哪儿?”
“你家在哪儿!”
他迟疑了一会儿,“我,我家在X市,XX区,那边有XX瀑布,还有X山……”
“停停停,”这什么跟什么,“你是外地生?”
“是外地,但是不远,坐火车十几小时就……”这二货还以为我对他家乡有兴趣,一个劲儿地申辩。
我打断他,“你有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在本市?有房子住的。”
他想了半天说,“佩佩。”
“……”我有气无力地打了方向盘,“我载你去学校附近宾馆。”
他欲言又止,在后面一会儿直起身一会儿又颓然地坐回去。
“干什么?”我被他动得心烦。
“没,没有身份证能住吗?”他说。
“怎么你未成年?”我没好气。
“钱包丢了,打架的时候,”他说。
我被他气得一噎,“你刚才怎么不回去找?”
“肯定早没了,”他说,“这是酒吧街呢,谁捡到会还。”
啊哈,你他妈知道的还挺多!
我烦得要死,一边开车一边回忆学校附近最便宜的钟点房,最好能几十块钱就把他打发在里面。
“我手机也丢了,”他自顾自地在后面说,“真亏。”
我没理他,老子才亏呢,还得给你付房费。
不过他手机丢了,那看来不是他找佩佩求我。好吧,我太高估他。
“没想到你回来了,”他说,“我本来不知道怎么办,那个女的还叫我去她家住……”
“你白痴啊,”我忍不住骂了一句,“小心得病。”那女的一看就嗑药。
“我不会跟她去的,我不喜欢她,”他粗着嗓子说,“我喜欢你。”
我脚一抖蹬了刹车,他往我座椅后面一扑,捂着脑门看着前面提醒说,“是绿灯啊。”
我跳着眼角继续往前开,一边努力装得漫不经心,皱着眉头,“你说话清楚点,什么喜欢不喜欢。”
这他妈不仅是神经病还是个GAY?我警觉地看了看后视镜,这正黑灯瞎火地往学校开,要是开到什么没人的角落他变态大发了、要把我给强了……
楚复旦在副驾驶蹭着座椅哼哧了两声,一流哈喇子顺着脖子上的厕纸往下淌。我立即准备一旦这小子有什么动作,就自己开溜,把楚狗蛋留给他强。
那小子压根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劲,瞪着两只狗眼睛说,“我不是说了么,你演戏很好,人也很好,你是我偶像,我喜欢你。”
真是非常令人动容的粉丝对偶像的告白啊!
老子混了三年演了五部戏,唯一的粉丝是个二缺男,简直要潸然泪下啊!
我对着这小子简直没气使,行了偶像就偶像吧,喜欢就喜欢吧,只要你不来强我。
我半天没说话,他在后面探头探脑地偷偷瞄我,好像有点失望似的,“学长,你是不是又生气了?”
“……我气什么?”我心里好笑。
“不知道,”他往后缩了一缩,按了按头上“帽子”,“我好像说什么你都会生气。我……佩佩说我有点二。”
你岂止是有点。
我心情好了些,来了兴致逗他,“是啊,我很生气,你踩坏了我墨镜。”
“不是会赔你嘛!”他立刻粗着嗓子道。
“……”我就着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嗤地笑了出来。
我终于摸清楚套路了——这小子一紧张或者窘迫或者想要壮胆子,声音就会变粗,脖子一拧拽得要死,其实是心虚不敢看人。
他粗着嗓子急道,“你笑什么?我赔得起!”
“嗯,赔了再说。”
他捂着“帽子”缩回去了,颓然了一会儿,探头探脑地又起身瞟我,“学长。”
“今天那组大话西游,你,你喜欢吗?”
“嗯。”不然怎么评分第一。
“剧,我……剧本我……”
“剧本你写的?”
我挺意外,那剧的剧情新颖,节奏明快,对白搞笑,舞台装扮也挺特别,我就看上它这些了。说演技其实这拨孩子都差不多。
“本子不错,”我想了想说,“你很有潜力。”
他看上去挺兴奋,屁股在后座上挪来挪去,牛头不对马嘴地冲着窗外说,“学长你看那个老头牵着一条狗。”
我没被他牵走话题,“你节奏把握得很好,台词也别致。舞台妆是你想得还是别人想的,往牛魔王头上插牛角面包?”
演到一半那个牛魔王还拔下面包啃了一口。差点没笑死我。
他没回我,拧着脑袋死死盯着窗外,“学长那只狗撒尿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害羞还交流障碍!说话咱断个句成不!
他就这么别别扭扭地坐到了学校门口,我给他找了个钟点房,六十块一晚不包空调,洗澡水只提供半小时,用我自己的身份证登记完,我就要走。
楚狗蛋还在车上哼爱情买卖呢。
“学长,”他追到旅馆门外来。
“对不起。”他垂着眼睛。
“什么?”
“踩坏你墨镜。”
我笑了笑,现在看他顺眼多了,觉得他一脑袋软塌塌的毛看起来还挺可爱的,“没什么,我不气了。但钱你得赔我。”
大方不得,大方不得,三千多呢。再说我还能买副新款!
“那当然,连宾馆钱一起给你!你明天找我拿!”他立刻粗着嗓子。
你他妈富二代了不起啊,我往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我明天没空!再说吧。”
“哦,”他挺拽的,“那你有空找我,佩佩知道我电话。”
即使知道他没恶意,也能被气死,我往他脑袋毛上又狠狠搓了一把,也道,“我也对不起你。”
“啊?”他略微抬眼。
“之前打了你一拳,因为墨镜被你踩了,我气昏头了。”
他迟疑了一会儿,“学长,那个墨镜……是你很重要的东西吧?”
我心口一抽,他妈的哪壶不开提哪壶,老子肯定不能说那是穷逼唯一的奢侈品,只能一脸义正言辞地扯淡,“嗯,是我喜欢的人送的。”
他哦了一声,又把脑袋埋下去了,“对不起。”
“没什么,”我大人有大量,“对了,我打了你,你为什么拽着我跑?”
这莫名其妙地,我想了一晚上没想通。我一上去就揍了他一拳,他回过神就拉着我跑了。
外人看了纯属俩神经病。
他把脑袋拧到一边去,粗着嗓子说,“你是演员,不能打架。”
“受伤不能拍戏。被,被新闻播了也不好。”
我愣在那里,突然有点感动。
谁在乎我受伤不受伤,连我自己都不特别在乎。除非伤在脸上。
娱乐新闻也不会在乎我,压根没人认识我。
我就是个去拉架的失业游民。他却把我当明星。
我们俩跟两根木桩子一样拄在人家旅馆门口,他拧着脑袋不说话,我在暗自唏嘘。末了前台大妈实在看不下去了,发言赶我们,“走开走开,别挡着门!”
“我走了,还送我朋友回去。”我道。
“哦。”他拧着头道。然后转身就快步走了。
他妈的连句再见都不说!蹿得跟兔子似的!卧槽!还跑起来了?!
我望着他背影一阵腹诽,然后上车。
楚狗蛋还在唱《月亮之上》,“我在仰昂昂……月亮之昂昂……我要和你重逢……昂昂苍茫路上昂……梳子,哎,梳子哎,怎么还没到家啊?”
我抽了几张纸巾劈头盖脸拍他脑袋上。他头一耷拉,哼哧睡了。
我大名陆遥书,哥们儿都叫我梳子。听了二十几年,以前没觉得怎么不好。现在却觉得一声一声催命似的。梳子梳子,梳到后面兴许就输了。
不能怪我太悲观,抑郁症倾向的坏处就是,不管你白天多么充满希望,一到晚上就觉得很煎熬。
我看着道路造型狰狞的树,车窗上还有我的倒影。
神情冷漠,甚至是木然。
我试着牵了牵嘴角,尽量挤出一个阳光温和的笑。
其实想想也挺值得高兴的,毕竟有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粉丝。
得趁着这针鸡血效力没过,抓紧时间把楚狗蛋送回去然后自己打车回家睡觉。
第二天佩佩打电话跟我正式道谢。事情跟唐晓说的一样,一点小冲突,然后五个打一个。佩佩觉得要不是我突然出来搅局,唐晓估计要被他们揍残。
其实我觉得这丫头多虑了,看那小子抡着板砖不要命的狠样,我不在他也死不了。我在,两个打五个,胜算还是高。因为老子也是一员猛将。
我一边听电话一边捏了捏最近见软的腹肌,决定今晚跳花坛再多一百个。
“学长,糖包子说他找你有事,我问他什么事又不说,支支吾吾的。看上去想要你电话号码呀。”佩佩雀跃地说。
我一边搅着泡面一边笑,“别给他。”
“我没有给他哦,”佩佩惋惜地,为那小子求情,“但是他真很崇拜你呀,学长,你是他男神。”
我差点被口水呛住。
这小子是这么跟人说的?
粉丝的爱还真是变态而疯狂,还肉麻。
“你把他电话发我,”我往泡面里丢了一把白菜叶,“我有空再找他。”
“好呀!”
我拿了那小子电话,没几天就给忘在脑后。接了点小活儿,帮一个电影杂志写个专栏,天天蹲网上翻资料看片子。楚复旦拿着我的简历比量了一下,联系了几家公司,面试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对我中间空缺的三年演职生活产生了怀疑。
“为什么没有签约经纪公司呢?找人包装你嘛。你是不是得罪经纪公司了?”
“既然已经做自由职业了,为什么想要回来重新进公司?”
“你对前途发展有规划吗?如果临时有片约,你会辞职吗?”
“你之前也只有一年零八个月工作经验而已,我恐怕你只能从最基层做起。”
“虽然你不介意从基层做起,但是考虑到你的年纪……”
为了答谢楚狗蛋,我又陪他深夜买醉,这狗蛋酒精上脑就开始扯淡,“不然你来我公司做销售,我给你提成,提高的……”
今天没开车,我自己也端了一扎啤,“我不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
“哎!不用多说话!你往那儿一站,冲着客户笑就行了。好多来看房的都是年轻女的,买婚房,还有大妈,给儿子……”
“留着当备选吧,”我说。
“我这儿不行,还有XX,XXX和XXX……”他又报了我们几个哥们儿的名字,就是那几个卖保险卖安利卖红酒的。
我摇着啤酒沫儿,“行,都记着,都当备选。”
远处有人冲我挥手,还叫我名字,“小陆哥!这边!”
我抛弃了楚狗蛋,走到那桌去跟那几个人聊起来。叫我的人是本市的一个小导演。小到什么程度,比我还要小两岁,可能还没我出名。刚毕业的时候自费拍了个文艺短片获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奖,之后却一直没拉到赞助。现在偶尔拍拍MV,做做后期,甚至还拍高价婚纱摄影。
我跟他在一次电影交流会上见过,我看过他那短片,画面精细华丽,非常令人惊艳。虽然我不爱太复杂的东西,但还是挺欣赏他。
“我这段时间到处找人问你呢,”小导演说,“我看了你的戏,很不错啊。有兴趣跟我合作吗?”
“好啊,我也喜欢你的戏,什么合作都行。”我笑。
我们互换了联系方式,又聊了一阵,我就得回去扛楚狗蛋了。
费尽力气把他弄回家,他老婆还在外面跟姐妹们打通宵麻将没回家。小孩在自己卧室里开了道门缝偷窥我们。
“虎蛋,干嘛呢?”我逗他。
那孩子碰地把门给关了,过一会儿又打开,扑上来冲我们大喊,“爸爸好臭!”
我给他爸爸解了领带,随便用枕巾擦了几下脸,脱了鞋扔床上去。“是啊,叔叔都被熏死了!”
那熊孩子从后面一扑挂在我背上,“叔叔你也臭!叔叔明天带我玩!”
“你外公外婆呢?”
“外公生病了,住医院,他们好久没来啦。”
“妈妈呢?”
“妈妈打麻将!”
“走吧去睡觉,明天叔叔来接你。”我把他拎起来送回卧室。这孩子也可怜,娘不爱,爹管不着。
第二天是周三,我早上八点就去接孩子。因为估计没人给他做饭。
连楚狗蛋都还在睡呢,被我踹起来,一父一子打着哈欠吃我买的豆浆油条。
我看着水槽里发馊的碗筷直皱眉,房间地上全是小孩玩剩乱扔的玩具残骸。餐桌上摆了一堆零食盒子。沙发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些换下来的裤子袜子。
月入三万,这他妈日子过得还不如我。
“楚复旦,你不然请个保姆。”我说。
“他妈不让。他外公下周就出院了。”楚狗蛋捂着脑袋说,他宿醉还头疼。
“你们去哪儿?”他看我拎着他儿子往外走,他儿子油乎乎的手里还抓着根油条。
“带他去游乐园,有事儿你打电话。”
“哦,你开我车去吧,不用挤公交。”
“免了,”我把他儿子架在腰上,拉开门,“你儿子就欠虐!”
他儿子是真欠虐,一上公交人挤人地就开始哭闹,非要跟个孕妇抢位置,被我拎开了还冲我蹬腿儿。
我往他脑袋上拍了一下,拽着他后衣领把他扯到一边去,他就开始大喊,“打小孩!大人打小孩!”
周围人一看他,他就换词儿了,“他不是我爸爸!救命啊!”
我手一摊,“行,我不是你爸爸,我走了,你自己去游乐园。”转身就故意要往车深处挤。
熊孩子一看我没了,当即急了,包着眼泪也跟着往车里面挤,一边刨人腿儿一边喊,“叔叔!叔叔!你是爸爸!你别走!”
我寻了车厢后半截稍微空一些的地方站住,刚一抬头就愣了。
佩佩,唐晓,还有几个他们的同学都坐在那儿,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爸爸!”熊孩子正巧这时候从人腿儿里钻出来,一把抱住我大腿,“爸爸别丢下我!”
那几个大点儿的熊孩子嘴都合不上了。
我今天穿了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运动服,拎着熊孩子的小书包,里面有他的奶瓶。早上起得早,发型也没弄,顶了一头乱蓬蓬的头发,黑眼圈,嘴上估计还有没刮干净的胡茬。
“……”我的嘴也合不上了。
愣了好一会儿才知道低下头,把那熊孩子从我大腿上剥下来,拍打拍打衣服,把奶瓶小书包挂他背上。这段时间里表情已经梳理得差不多了,这才泰然自若地直起身,冲那群学弟学妹温和地笑,“好巧。”
“学长!”佩佩先打招呼,“这你儿子呀!好可爱哦!”
“不是,我朋友的小孩,”我往楚虎蛋脑袋上揉了一把,温温和和地,“叫姐姐。”
楚虎蛋就没见我这么笑过,估计也是被吓着了,居然老老实实地,“姐姐。”
“告诉他们我是谁?”
“叔叔。”
另外几个孩子这才反应过来了,纷纷跟我打招呼。
“学长你怎么没开车呀?”佩佩问。
“怕把孩子惯坏了,带出来挤挤公交。”
“学长你真懂教育!”佩佩姑娘一张嘴涂了蜜一样,“你们这是去哪儿玩?”
“游乐园。”
“真巧!我们也是!”佩佩说,“弟弟过来,坐姐姐身上好不好。”
楚虎蛋看见漂亮姑娘比他爹还狗腿,二话没说就爬上去了。
我还没来得及去拎他下来,佩佩旁边的唐晓就站了起来让了位置。
楚虎蛋顺势一脚踩在唐晓那空位置,然后一屁股坐下去,两只手还攀着佩佩姐姐的胳膊。
我刚要去拎他,让他别得寸进尺,他就被唐晓拎起来了。
唐晓扔木墩子一样把楚虎蛋丢到一边,粗着嗓子道,“不是给你坐的。”
他头上戴了顶新棒球帽,不知道在帽舌阴影里是什么表情,总之楚虎蛋是哇地给吓哭了,一头扑进旁边佩佩怀里。
唐晓没理他,转头跟我说,“你坐。”
我简直哭笑不得,“你坐吧,我不用。”
唐晓钳着我胳膊硬把我按那位子上,然后把楚虎蛋从佩佩身上扯下来,凶巴巴地吼道,“哭什么哭!抱我大腿站着!”
楚虎蛋都被他吓懵了,期期艾艾地还真抱了他大腿。
佩佩几个学生都要笑疯了,“唐晓你别欺负人家小孩子。”
“欺负什么,”唐晓硬邦邦地说,“我在网上看的,熊孩子就这么治。”
我没忍住噗地笑了一声。
唐英雄立刻把脑袋拧到一边去,看都不看我。
“学长,你们跟我们一起玩吧,”佩佩亲亲昵昵地粘我,“我们可以一起排队哦。”
“好啊。”我笑。正好一个人对着熊孩子也烦。
至于我这一身破落装扮,反正他们都看过了,破罐子破摔反而还坦荡一些。
几个学弟学妹都是上次话剧社里见过的,一路上热热闹闹地聊了一段,也不算无聊。只是那姓唐的小子,站在那里拧着脑袋看风景,头一直偏过去一直偏过去,看得我都难受。
楚虎蛋在下头抱着他大腿,也是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
我不忍心见他们二人这么苦哈哈,伸手去扯了扯唐晓衣角,“哎。”
那小子慢吞吞地把脑袋转回来。
楚虎蛋趁机松开他大腿又攀佩佩怀里去了,被几个漂亮姐姐笑着逗弄,简直如鱼入水。
“佩佩说你找我有事?”
“就,就墨镜的事,还你。”
“哦,等我有空吧。”
“你现在不是有空吗?”他粗着嗓子。
“那你现在带钱了?”
“当然没有!我不知道会遇到你。”居然还理直气壮地跟我拽。
“……”那还说个屁说!
这小子犹犹豫豫地,脑袋又往窗外拧了好一会儿,才说,“下周四晚上六点,你来XX剧院吧。XX路那家。”
“干什么?”
“有,有个舞台剧,你来看,看完给你。”
我逗他,“下周四我没空。”
他抬手捂了捂帽子,过了好一会儿,才粗着嗓子说,“你请假好不好?”
“你没空,你请假好不好?”
我觉得好笑,这他妈什么说法,凭什么我要请假去,想了一想突然明白了,“怎么?舞台剧你演的?”
他脑袋拧得脖子上都出青筋了,憋了半天没说话。
妈蛋,我觉得他太他妈好玩了,忍不住就要继续逗,“好啊,要是你演的我就去看,我还没看过你演。”
简直能明显看到他脖子上青筋跳了一下,过了老半天他才粗着嗓子道,“哦,那你来吧。”
唐晓就是个怂货。
一行人排了半小时过山车,好不容易轮到位置,我都把欢蹦乱跳的楚虎蛋绑牢实了,几个学弟学妹还没能把他给拽上车。
这货头上的帽子都被学弟抢走了,两只手臂一边挂了一个学妹,还是死死攀着车站栏杆不松手。
“他不去算啦!”佩佩坐在我后面叫道。
“我要跟姐姐坐!我要姐姐!”楚虎蛋往后面拧脑袋挠爪子,添乱。
“学长我和你换位置吧,我陪虎蛋坐,”佩佩说,“哎,糖包子!现在学长陪你坐了,来不来?”
那货听到这句就跟猫炸毛一样,一下子弓起背,差点把一左一右两个学妹拽到栏杆上。
“哎!哎!你们还坐不坐了!赶紧的!”工作人员过来催。
“唐晓,过来吧。”我说。
他手略微松了松,别别扭扭地被几个同学拽过来。我憋着笑问他,“怎么?你还怕啊?”
他不说话,闷着脑袋搞了半天安全带。我侧身去帮他系好了。这怂货如临大敌一般双手抓着前面的扶手,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我简直憋笑到要内伤,还不忘提醒他前排那货,“楚虎蛋!等会儿不准乱动!你唐哥哥就坐你后面,小心他揍你!”
楚虎蛋急忙把脑袋耷下去,作出一副乖乖听话的模样。
他不知道他后面的唐哥哥,手背上都冒青筋了,哪怕楚虎蛋现在一屁股坐他脸上,他也不敢挪窝儿。
我差点没笑出声,小声安慰他,“别怕,闭上眼睛一会儿就完。”
唐晓低着脑袋弱弱地讲了一句,“……”
“什么?”
“帽子……”
“我给你收着,戴头上风吹了。”
他妈蛋老子第一次听到他这么病歪歪的说话,肚子都要笑痛了!
简直想把他拎起来搓狗一样使劲搓脑袋。
我还没脑补完,车就动了。
没一会儿就开始下滑。狠冲一段之后猛一个大圈!
女孩子们都开始尖叫,楚虎蛋坐在第一排,简直是魔音催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爹有他这睥睨天下的一半气魄,绝壁是中国区总经理。
这过山车我以前坐过,其实还好,三个大环圈之后面向山边大俯冲一段,再转了两个圈,就差不多了。
转到第二个圈上,连后面的几个男生也开始尖叫起来,楚虎蛋还在那里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再来!再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小子以后不是天煞魔星就是天煞呆逼。
及到后面对着大山俯冲的时候,一车人吼得我耳朵都发麻!唯一没嚷嚷的就只有我和唐晓。
我最近几年为人憋屈,不爱瞎吼,喜欢咬牙强忍,而唐晓……出乎意料地沉稳。从头到尾低着头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简直要令我刮目相看了。
结果等车子停下之后,所有人都劫后余生、嘻嘻哈哈地往外走,我刚要笑话他先前装模作样,就看到他满手臂的青筋。
“唐晓?”我觉得不对劲,“怎么了?”
我给他抠开安全带,手刚往他肩上一拍,这小子手一松,翻了个白眼,扑通栽我怀里了!
“唐晓!”
工作人员不让他同学背他,说会压着胸腔不好出气。本来说要找个担架给他抬出去,我嫌慢,一鼓作气把这熊货横抱起来,就近运到了入口处的沙发上。
几个工作人员开路,一群学生挡在周围护送,无数游客参与围观。老子一把老骨头咔咔作响,眼角不断抽搐。
你他妈什么材质?!你他妈不是拎着板砖一揍五吗?!你他妈不是一句话把熊孩子吓哭吗?!你他妈坐个过山车还能晕啊!楚虎蛋那怂货乐得嗓子都笑哑了,结果你他妈吓晕了?!
我他妈真是刮目相看!
游乐园里的医护人员暂时还没过来,几个工作人员对着唐晓又掐人中又拍脸,楚虎蛋这熊孩子还在旁边蹦来蹦去地瞎支招,“人工呼吸!叔叔给哥哥人工呼吸!电视说的!”
呼你个蛋!这个时候怎么不叫你姐姐!
最后还是个老员工,找了杯冷水,哗啦一下泼他脸上。这小子抖了一下,皱着眉头把眼睛睁开了。
我站得近,他一睁眼就看见我,傻不啦叽地呆呆看了好久,病歪歪地说,“帽子。”
帽你妹!个熊玩意儿!
幸好是没出事,不然老子能内疚死,刚才哄他上过山车的正是老子。
再带这种怂货出来玩,老子跟他姓!
之后一行人只能分成两拨,其他同学去玩什么高空坠落啊大风车。我和佩佩带着楚虎蛋和唐晓,两个熊玩意儿,去动物乐园看熊。
楚虎蛋还要坐旋转木马和碰碰车。
我对佩佩挺歉意的,“太麻烦你了,虎蛋缠着你不放。”
“姐姐我要坐那个黄色的大马!”楚虎蛋抱着她大腿。
“没事啊,学长,我很喜欢小孩的,”佩佩笑嘻嘻的。
唐怂货在旁边插着饮管闷头喝甜汽水,从“帽子”之后他就没说过话。
佩佩带着楚虎蛋上旋转木马,我跟他站在外面围观。这怂货咕咕地把汽水喝完了,然后开始嘎吱嘎吱揉塑料瓶。
“好点没有?”我问他。
他被我突然说话吓得明显抖了一下,然后……突然转身跑了。
我很无语地看着他跑到远处垃圾桶扔了瓶子又低头跑回来。
他像是筹备了一路,粗着嗓子特简洁地说,“很好!没事!”
你刚才跑过来跑过去的是在路上练习说话去了吧?
刚才喝饮料的时候手还发抖呢!
我伸手摘下他帽子,歪头仔细看了看他死死垂着的脸,“你脸色不对劲,去坐会儿。我去给你买点儿吃的,热狗还是鸡腿?”
他垂着脑袋摸钱包,“都,都行。”
我把他钱包挡了,去给他买了鸡腿和热狗。他挑了热狗,我就把鸡腿留给楚虎蛋。
游乐园里东西真他妈贵得呕血,一根鸡腿顶老子五包泡面。回头得让楚虎蛋他爹请吃饭。
他闷头吃热狗,一只手还死死抓着他的帽子,好像那是什么抵御外界的屏障一样。狠吃了几口就被呛住了,我把新买的一瓶水拧开递过去。
“谢……咳……”他呛着说。
“行了吃吧。”
佩佩跟楚虎蛋在旋转木马上冲我招手,他们排队又玩了第二轮。
唐怂货闷头把一整条热狗吃完了,又二话不说把楚虎蛋的鸡腿给吃了,喝了半瓶水,打了个饱嗝。然后他就好像复活了一样,突然拽得要死地粗着嗓子问说,“你下部戏什么时候?”
“嗯?”我刚给近处一个小丫头捡了气球,还没反应过来。
“你最近还拍了戏吗?什么时候上映?”
“七夕吧,”我说,已经习惯他说话的方式了。
“首映礼会不会在我们市?你去不?”
“不知道,”我说。这戏就年前拍那部,历史戏,结局挺惨烈,我穿着破衣烂衫躺在尸堆里,也算死之前有个大特写了。
当然我不是那种演普通尸体的群众演员。就一无关紧要的小配角,主角的跟班儿,前后可能有个十分钟戏份,如果没被剪。
“《绿野之上》?”他问。
我看了他一眼,有点惊讶,这戏还有四个月上映,宣传是早开始了,但是基本上没我什么事儿。
“我关注你微博。”他说。
我差点被口水呛住!
我微博没申V,就一千来个粉丝,里头估计还有不少僵尸粉。上个戏制片方为了宣传,要求每个演员都弄个微博发一发,我才随便糊弄了一个。自己都不常上,偶尔做个记录一样发一两条在片场的图。
我闲了三个多月,那微博就三个月没上去。
这他妈还知道我微博……
这小子向来是自说自话的,垂着脑袋结结巴巴地,“前,前年《夜哭》首映式,我,我新入社,社里发了票。”
那个首映式我在。
“你在那儿见到我?”
“没见到!”他粗着嗓子不高兴地说,瞬间就拽起来了。
“……”好吧老子不插嘴了。
他又继续结结巴巴地,说了老半天我才听懂,他跟他同学一起去的,是个妹子,还是主角的铁杆粉丝。妹子当时偷溜进后台想见偶像,结果只看见我。
我记起来了,那妹子羞答答地问我主角在哪儿,我说已经走了,她就哭出来了。我还安慰了她两句,看她像个大学生,就开玩笑问她是不是我学校的学妹,结果还真是。
估计后来妹子跟他说了见到我,他又对电影里我的角色印象深刻,这才跑去查我名字,然后粉上了。
多他妈难得的一个粉丝啊,老子感动得都要哭了。
为什么是这个二货而不是那个萌妹子啊,老子要哭成狗了。
瞎扯了几句之后,我觉得两个大男人坐在旋转木马旁边说什么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对你一见倾心这种话实在是太暧昧,力图转开话题。
“上次剧本是你一个人写的?”
他立马又紧张起来了,脸藏在帽子下面,闷闷地嗯了一声。
“你还写了其他吗?”
“写很多?”
这样聊起来太费劲了卧槽,老子话题都要用光了,“你以后想当编剧?”
他闷了一会儿,粗粗地说,“我想当演员。”
“哦?”我笑笑,上次聚会时,话剧社里好几个学弟学妹都提过这句,也没什么,有梦想是好事,“你是中文系的?戏影文学?编导?”我们学校跟影视戏剧有关的就这几个系了。
他按了按帽子,小小声,“……”
“什么?”
“机电工程。”
“……”我眉毛一挑,张了张嘴半天没挤出话。
“不适合。”他低着头说。
“不,不会啊,”我赶紧说,“我觉得你挺有才,没什么专业基础就能写成这样。”
“我参加了三年话剧社,”他说,“我看了很多电影,我都存了票根儿。”
我半天没说话,他粗着嗓子自己给自己判断说,“不够。”
“不,我……”我张了半天嘴,“我也存票根儿。”
他突然抬头看我,我好像第一次注意到他眼睛,黑乌乌的,很专注。
然后他把脑袋又拧开了,“我有一百多张票。”
“我快八百了。”我说。
他又抬起狗脑袋看我,很震惊一样,然后拧着脖子想了半天形容词,“你真好,你是好演员。”
啊呸,那跟演员有毛线关系,那只能说明我是人傻钱多的呆逼观众。看多了烂剧的辛酸我会告诉你吗。
佩佩带着楚虎蛋玩了旋转木马又玩过山车,然后牵着他去动物乐园。我跟唐晓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其实摸清了这小子说话的套路之后,就比较好聊了。他只是思维方式跟常人不一样,经常莫名其妙跳出一个别人意料不到的话题。而且不能被打断,他一定要把自己那段说完了,才能接得住下一个。而且他一紧张就会把话说得颠三倒四,或者粗着嗓子企图用最简单的词语说完。
我觉得他有点自闭症,但只是有点。
这无伤大雅,总得来说是个有趣的怂货。挺好。
我有点期待下周四看他的表演。
结果那天我没去成。
约的是傍晚六点。我在五点的时候接了个电话,小导演约了投资人吃饭。
他不知道上哪儿搞了个投资人,说要谈谈新片的构想,我说我去做什么,他说主角就照你的形象量身打造,而且想邀请我跟他一起自己编剧,他看过我写的专栏。
“你写过剧本?”他问。
我说了几个电影和电视剧。都不出名,都不是原创本子,我也不是唯一的编剧。
他笑,“你还真是什么都做过。”
那当然是没有。我至少没去街边卖过烤串儿,没卖过房地产保险汽车安利,没疯狂地给自己找一切能干的活儿,我甚至不接受工资低于多少多少的工作。我还不懂结识新导演,不肯签经纪公司,不去圈子里混脸熟,不在影视城里排队等跑龙套。
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像是在等死。
那种失败了就积极认清现实修正方向努力奋斗的例子,不是我。
我是个混日子的怂货。
我给唐晓打了个电话,他没接,估计是在化舞台妆。我忙着洗脸吹头打理自己,连短信都没来得及跟他发,匆匆忙忙就出门了。
快到跟导演约的西餐厅的时候,唐晓回了电话,“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人声鼎沸,他好像站在剧院门口等我。
“抱歉,我临时有事,不能来了,”我赶时间,跑得有些气喘,竭力用很诚恳的语气说。然后我还想再寒暄几句,约定什么下一次我一定来之类的。
结果他粗着嗓子嗯了一声,就把电话给挂了。
耳机里一片滴滴声,我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简直不敢置信。
不用这么大牌吧?不用这么不高兴甩脸子吧?虽然是我不对,但是我好歹是学长吧?
老子不是你偶像吗?!粉丝对着偶像这么暴躁说得过去吗?!
我有一瞬间一肚子火气,然后在下一瞬间想到他当时邀请我时那别别扭扭的怂样。
算了算了,人家熊孩子说不定期盼了很久呢。在偶像面前展示展示技能、获得认可与赞赏什么的。
我没把这事儿太放心上,拿出淡定温和的知性男士气场,走进西餐厅。
小导演穿得花枝招展的,衣服上一大圈儿亮片,特骚包。对面一个光头青年,眉毛特粗,乍一看像剃了头的蜡笔小新。
蜡笔小新投资人是个富二代,不是吃爹坑爹的那种,年少有为的那种。三十出头的年纪,自己开了几间文化公司,现在想投资新电影。
他们想拍时下还算流行的励志题材,颓废青年转型什么什么的,小导演把我在《夜哭》里面一脸匪气打砸抢、监狱里狞笑着把牙刷柄插进龙套乙手掌心的片段给投资人看,再往我本人一摊手,“你看,他现在完全是五好青年,多温和,多纯良,反差多大。”
妈的说得老子跟脱了狼皮的小羊羔一样。
我们吃了一顿和谐愉悦的晚餐,大部分是导演跟他在谈,偶尔再问一问我的意见,聊了有差不多两个钟头,最后站起来相见恨晚地互相握了握手,投资人走了。
这人喜怒不形于色,聊了这么久我都没看出他有没有兴趣。
小导演倒是很兴奋,跟我说,“行!我们先就这么给他个大纲看看。我回去先写,有问题我找你。”
“你……不找别的编剧?”
“不了,”他摇头说,“人多也有人多的坏处,这次我想我们自己搞。”
我挺意外,我们才见过三次面,之前就主演问题沟通了几次电话,然后就变成“我们”了。
“小电影有小电影的好处,”导演笑嘻嘻地说,“小陆哥,时间还早,去酒吧?”
我看了看手机,“抱歉,今晚我有点事,改天吧。你随时CALL我。”
我到剧院的时候都快九点了。唐晓那个剧早完了。空荡荡的剧场,有个工作人员在扫地。我看了看门口的牌子,市里青年剧团自编的现代剧,叫什么《打死那个胖子》。
我没在街上见过这个剧的宣传,还放在周四六点这种档期,看来也不是什么大制作。不过还是挺意外唐晓一个非科班出生的学生能进这个剧。
我在剧院周围转了一圈,问了工作人员下一场在什么时候,就走了。
下一场时间还好一点,在周五晚上。不过是两周之后,不知道他们怎么排的期。
这中间唐晓都没跟我打过电话,也没再邀请过我。
虽然我之前没告诉他我电话号码,也不让佩佩告诉他,但是上次我已经打给他了。
周五的晚上,我穿着旧运动衫、耐踩的灰运动鞋,挤在公车上想,这小子不至于吧,真生气了?
他妈的小鸡肚肠,比小丫头还难伺候。
进了剧场,人出乎意料的多,我是两周前自己买的票,非常靠边的位置。开场之前有些演员在台上走来走去地试位置,我到处张望着唐晓在哪儿,愣是没看见他。
一开场就出来两个胖子,一个矮个儿,一个高个儿,狭路相逢挤成一团,然后滚来滚去地斗殴,观众笑得东倒西歪。
我也跟着笑,从头笑到尾。这就一出两个胖子的奋斗史。从互相竞争到互相勉励到携手并进再到兄弟反目。
后来他们都成了瘦子,却再也回不去从前。厚厚的脂肪不会阻隔情义,瘦瘦的人心会。
中间出了不少配角,我努力维持优雅的姿势往前探望,始终没认出谁是唐晓。
出了剧场我还皱着眉头直回忆,总不可能是那在麦克风后面念开场白的。
我站在工作人员出入必经的门口等他,房间里面挺热闹,听起来像在庆祝和欢呼,我开了手机看小导演发来的剧本大纲。
直到我被人撞了一下,手机都飞了出去!两年前买的智能手机,多值钱的玩意儿!老子反应多快啊,当即一记长腿侧踢,用脚尖把手机勾了回来,伸手接住!
路过的几个演员小姑娘都鼓掌了。
我整了整衣服,要去瞪视撞人者。结果又是唐晓那个室内都要戴着帽子不看路人的熊货。
他看起来像刚卸了妆,脸上头发上还湿漉漉的沾着一些水珠。脸颊肉嘟嘟的,皮肤光洁,下巴上有颗发白的青春痘。
我有点强迫症,看到那种长熟的青春痘就想给人挤了。
他反应比我还大,当即就把手里的一瓶开了盖的可乐掉地上了。
“草!”我抓着手机骂了一句,赶紧跳开。虽然身上都是不值钱的旧衣服,洗起来也废水啊!草!
他溅了一裤子黑汁儿,还在那儿结巴,“学,学……你……来……”
唔,这个反应还算热情羞涩。老子终于找回点偶像的自尊。
我把结巴了半天都没挤出句整话的他给领走了,带去附近的烧烤摊吃夜宵。他一只手捂着帽子一只手捏着书包,跟受了气的小媳妇儿一样小碎步跟在我后面。
这怂货吃了两串鸡翅,喝了一整罐汽水,才找回熊劲儿,粗着嗓子拽不啦唧地说,“你来看我了?”
我咳了一声,注意措辞!什么我来看你了?隔壁桌俩姑娘神情暧昧地一个劲儿回头呢!
我虽然不登微博博客,但是经常往娱乐论坛里刷八卦。现在小姑娘口味儿越来越重了,就喜欢看两个男人拉拉扯扯。
我手指在鸡翅和黄瓜片儿中间挑来挑去。有一两年没碰烤串儿,现在要是吃个爽,今晚还得再跳一百下花坛。
最后还是没忍住挑了鸡翅,“嗯。你演的谁?”
他抬起狗脑袋看了我一眼,把黄瓜片捞走了,“胖子。”
“什么?”
“高的那个。”他说。
什……草!
他说的是那个胖子?主角之一的胖子?一肥脸青春痘,说话掐着嗓子,偶尔还作兰花指的胖子!
就不提那神一般的化妆,你是怎么掐出那雌雄莫辩的声音的?
他好像知道我想什么,吊着嗓子用高个胖子的声音说,“就这个胖子,有台词的。你看到没?”
“我当然看到了,不是主角吗。”我忍不住说。
“哦,”他低头啃黄瓜,“后来变瘦了不是我演。我没看到你。”
“我坐边上。”
他埋着脑袋嘎吱嘎吱地嚼骨肉相连,也不说话。但是我明显看到他中途停顿了好几次,不停地深呼吸。
一副想挤话又挤不出的憋屈样。
我多慈悲为怀啊,不问自答,“你演得很好。”
他脑袋顿时垂更低了,狗爪子又挠了一串脆豆皮儿,咔嚓咔嚓地开始嚼。
“很多小细节都很别致,”我说,“而且最特别的是,这种角色往往会被演得很夸张,你没有,你拿捏得很准。”
舞台剧一定是要比影视剧夸张许多,但是我不喜欢太夸张过头。这个角色又打又闹又哭又跑,他却还是能在下一瞬间稳稳地把神魄给抓回去。
他这个角色就是这种能收能放,装疯卖傻,步步为营,满腹心机的人。看着很癫狂,其实一刻没松懈过。
我又夸了他一段,这怂货埋着脑袋又喝了一罐汽水,还是没能挤出话来。只是屁股很不安生地在凳子上挪来挪去,吱嘎吱嘎的。
他耳根都红了,好像我说的话是什么接二连三的炸弹一样,拧着脑袋一副想跳起来逃跑的样子。
我决定不折磨他了,妈的熊成这样,换个话题给他缓缓,“我没想到,你还是市青年剧团的?”
他赶紧摇摇脑袋,“不,我胖子朋友,我……”
语无伦次地跟我解释说,原来他有个胖子哥们儿在剧团里,是真胖子,演这个主角。私底下让他陪练了两个月,为了增肥还多塞了不知道多少卡路里,结果公演前一周终于胖到心脏病发。死倒没死,就是蹲医院呢,把他给临时推荐来了。
“他们,真……演完之后……”他又结结巴巴地。青年剧团挺看好他,演完一场之后就跟他谈合作,想把他签下来。
“很好啊,”我说,“你答应了吗?”
“不知道。”他按了按帽子,答得乱七八糟的。
我懂他意思,他不知道要不要答应,“你不是想当演员吗?为什么不?”
他摇脑袋,“想演电影。这个签五年,不能再签别的演艺公司。”
“不签演艺公司也可以演电影,我就是啊,”我说,“就算剧团戏多,你忙到接不了电影电视剧。你在里面长见识,学演技,多认识人,五年之后就做好演电影的准备了。”
他捂着帽子静了一会儿,抬头看我。
“你说得对,”他用很感慨的语气说,“你懂真多。”
“……”这种感觉就跟你拿了一根香蕉给从没吃过香蕉的猴子吃了,它觉得你真聪明找到了猴子最爱吃的食物一样。
我拍了拍他帽子,觉得他傻得挺出乎意料。明明在台上拿捏得当,写的剧本也是才气横生。
可能天才在现实里都有点二。
吃完之后他坚持要付钱,因为上次在游乐园吃了我买的的热狗鸡腿。我坚持要充学长,结果被他狗爪子一钳,拽到身后,硬是把他那皱了吧唧的百元钞塞给老板了。
俩人都吃得太多,肩并肩压马路消食。我把袖子挠起来看上面的手指印,“草!你手劲儿怎么这么大?你们机电工程系是学开拖拉机的?”
他捂着帽子,“放假在厂里开。”
我笑了,“你还真去拖拉机厂实习?“
他摇头,“我爸的厂。”
这他妈亲爹开厂的富二代,“什么厂?”
他拧着脑袋不说话,我看他为难,马上道,“不想说算了,没什么。”
他粗着嗓子突然另起了话题,看来是真不想说,“我不知道你来,没带那个。”
“哪个?”
“赔你墨镜。”
我都把这事儿给忘了,“哦,下次再说吧。”
“对不起。”他又自言自语地道歉道,“那个墨镜很重要,你喜欢的人送的。”
他这内疚的小模样简直令我心酸,忍不住想告诉他其实没什么那就是我当年刚入行买了撑门面的普通墨镜而且也没撑起多少门面。而且他如果四处去宣扬我如此珍藏一副墨镜的原因把我塑造成一个呆逼的情圣,那我就全毁了——这种牌子不像是娇羞的小女友买的起的,简直就像是刚入行被富婆包养什么什么的,事后不忘金主什么什么的。
我脑补了又脑补,最后还是没告诉他真相。
“真的没事,下次再说吧,电话约时间。”
他顿时就结巴了,“可,可以,电话,电,给你吗?”
我突然觉得不对劲,“可以啊,怎么你之前不打给我?”
“你,你忙,要拍,拍戏。”
“……”我瞬间福至心灵地醒悟了——他那天匆匆挂我电话,八成是觉得我在忙怕打扰我。之后一直不打电话给我约第二次,也是觉得我忙,不敢打。
也对啊,他会生老子气才怪啊,看他今天见到老子时惊呆了那怂样。
我实在不忍心告诉他我天天闲得蛋疼,往他帽子上摩挲了一把,大力安抚,“没事,你打吧。再忙都会接你电话。”
我都说了我会接唐晓电话,结果他一个电话都没打。
时间一长我都觉得我自作多情,这小子是一直在装模作样其实一点都不崇拜我呢?还是想赖账不还啊?
不还钱就算了,我大人有大量,气头过去之后也没那么计较。只是他别不来找我啊,我天天日子这么无聊,好不容易发现他这么一个有趣的玩意儿可调戏逗弄。
我都想打电话问他还有没有新剧要演,学校剧也行,就想再去看看他表演,乐上一乐。但是身为学长兼偶像肯定不能这么殷勤,搞得好像他才是我偶像一样。也不能说是为了追讨墨镜赔偿,那样也太掉价了,为了一点儿小钱穷追不舍。
我对着电脑刷八卦论坛,看一会儿又看看手机,看一会儿又看看手机。
个怂货!打吧!老子真不忙!
面试的几家公司都让我等消息。我第一次发现楚狗蛋这家伙的人际网这么不牢靠。不过现在经济形势不好,那些公司可能也不是真要招人。
小导演跟我改改写写,交了一稿大纲上去。他问我合作方式,要现在付大纲的稿费还是等项目定下来了之后再抽成。我一边皱眉翻钱包一边轻松愉悦地说抽成吧,我不急。
我当然不能急,长线大鱼。别显得自己小气吧啦,主演编剧都不能丢。
年纪大了一熬夜就伤神,我开始调整作息时间,晚上十点就睡觉,改成清晨跳花坛。
这样也有不好,早上六七点小区里好多老太太溜圈儿,看见我就来搭讪,小伙子多大啊学历收入如何啊什么星座啊结婚没有啊。
这天晚上正躺在吱嘎作响的铁架床上翻来覆去催眠,手机就响了。
八成是导演。我眯缝着眼伸长手臂摸了半天,“喂?”
“学长!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搅你哦,”佩佩说。
我看看手机,才九点多,“没事,你说。”
“我们社有个话剧要参加市里的大学联赛,现在剧本出来了,你能不能帮忙看看?”
“参加比赛的剧,我能看吗?”我挺谨慎。
“没事的,其他学校也给老师看的。学长你如果有空的话,你的意见太重要啦。”这小丫头嘴里还是抹了蜜。
“你发我邮箱吧,”我说,“我有空就看,过几天给你好吗?”
“好的!谢谢学长!”
她发过来,第一句台词我就乐了。这剧叫《屁`眼少年》,主角一登台就说,“今天早上起来,我发现我屁`眼没了。”
又是一出黑色幽默剧,爆笑中含着辛酸。看对白就知道是谁写的。
跟上次的大话西游一样,他的剧本节奏很明快,一路欢歌地唱完全场。唐晓嘴拙,笔下却是很能扯淡,对白笑得我直呛气。只是要得奖的话,还是差了一点。
我等了三天,才回电给佩佩,“剧本我看了,有一些结构上的问题要调整,邮件里说不清楚。编剧是谁,让他打电话给我。”
“就是糖包子嘛,学长,”佩佩毫不犹豫地吐槽,“他还不让我告诉你是他写的,然后又天天打电话问我你看完有什么意见,我让他自己打给你,他又不敢。怂死啦!”
佩佩同学真心卖得一手好队友,我忍不住笑,“我知道了,我打给他。”
佩佩也笑起来,“他肯定要被吓死!哈哈哈!他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在搞什么,每天神神秘秘地蹲在宿舍里不出来。”
我打电话给唐晓,那边过了很久才接,一阵噼噼啪啪掉东西的声音,“学长?”
我笑着逗他,“怎么没打电话给我?”
这话听着多挑`逗啊,简直能闻见他在那头的烧焦声,“我,墨镜,我还没……”
“哦,不是那个事儿,”我说,“佩佩把你剧本给我看了,里面有些问题我觉得需要调整。你现在有时间聊?”
那边又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像是桌子上又有什么东西被碰下去了,“时,时间有,你,你说。”
“包子,你要不要喝点儿汽水冷静下?”他舍友在那边打趣,然后一声惨叫,好像被什么东西砸了。
他那边又悉悉索索的一阵翻衣服声,我总觉得……他是跑去衣柜把帽子给翻出来戴上了。
“你说吧。”他镇定下来,粗着嗓子拽拽地道。
我把剧情上一些漏洞跟他说了,还建议他删掉中间没什么意义的一幕,最后提议他换个结局。
前面他一直在嗯嗯嗯,最后突然不乐意了。
“结局很好,”他硬邦邦地说。
“主角死了,全剧从欢快突然转入绝望,你这个想法不错。但是转折太生硬。”
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最后硬邦邦地说,“不行,必须死。”
我笑起来,你还有点骨气,拽得那二五八万的,“我不是让你不要死,是让你死得灵活一点儿,跟前面衔接上。”
他又想了老半天,硬邦邦地说,“嗯。”
“你先改吧,”我说,“改完再发我看看。”
这熊货听我扯了半天,连个谢字都没有,我也不很在意,“那我挂了。”
“你……”他欲言又止,仓促地挤出一个字。
他吸了好大一口气,粗着嗓子说,“下周排演,你来看吧。”
那边莫名其妙响起了几下掌声,然后是闷闷的惨叫。
我笑着逗他,“怎么?你还想我全程指导?那你得计时付费。”
“我付得起!”他粗着嗓子说,“你来,赔你墨镜。”
闷闷的声音又要说什么,唐晓在话筒里悉悉索索几下,就一点杂音都没有了。
我笑,“好啊,你把时间地点发我。就这样,拜拜。”
他刚嗯了一声,那边就又一声挣扎的嚎叫,“我草你糖包子!你要捂死老子!学长他喜欢你!唔唔唔!”
我一边憋笑一边把电话给挂了。这他妈粉丝的爱真是疯狂,连舍友都知道。
这个时候的我,并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演唱会上那些男歌星的男粉丝,还会举着牌子大喊XXX我爱你呢。
直到他把一个盒子摆我面前。
那是一周之后了,他改了剧本,正式开始排演。他约我周末下午去,几个熊孩子正在练第一幕。
佩佩打扮得像个动画里的卡通少女,因为这一幕没她,所以在旁边跟我闲聊,“学长你还真抽空来啊,太谢谢你了!”
“没事,我正好这个月有空。”我扯淡说。
“学长你新戏什么时候上啊?”
“七夕吧。”
“哇!太期待了!我们社一定包团去!”
我笑笑,包团去看了十分钟的跑龙套,不知道会是失望还是兴奋。
唐晓顶着一个爆炸头假发跑过来,粗着嗓子对佩佩说,“你上场了,快走。”
“嗨!你还赶我?”佩佩毫不客气地往他爆炸头上拍了一巴掌,“想跟学长单独待就明说!”
这怂货捂着脑袋不说话了,仗着身高差距,拿狗屁股把她挡在后面。
佩佩毫不避嫌地往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等那小姑娘踏着轻快的脚步走了,唐晓捂着屁股东张西望。
“你要说什么?”我笑。
他气势十足地把旁边一书包拽过来,摸出个盒子,往我面前一推,“还你。”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造型摆明不是三千二百八现金!
我心怀忐忑地把盒子摸过来,打开。
很好。一副跟窝那款一模一样的墨镜。三年前的旧款。
还是没拆标签的新的。
这熊玩意儿屁股一个劲儿地挪来挪去,明显语带兴奋,“一样的,还你!”
我心里泪如瀑布,“叫你赔钱,你买了个一模一样的?”
老子要这么旧的款干什么啊!赔钱我买个新的啊!!
“你,你说,很重,重要,喜欢的,送,送……”这熊货立即结巴起来。
我心里又咯噔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我敏感,突然又觉得不对劲起来了。
不过面上还是哭笑不得,“你上哪儿找的?”
“淘宝代购!”他嗓子一粗,很炫耀一般。
“……”难怪佩佩说他天天关在宿舍不出来,上网找旧款呢。
“这多少钱?”
他脖子一拧,“你别管!”
卧槽!我往他脑袋上狠拍了一下,“我的墨镜!我怎么不能管!说!”
“四,四千一……包邮。老,老板说绝版了,很多人问,价格要高点。”
我简直想拽起他那个爆炸脑袋使劲摇啊!他妈四千一啊!他妈怎么不直接给我啊!给那代购的骗子做毛线啊!你熊啊还是驴啊!你爹生你几个脑袋啊!你付钱那天是不是屁`眼没了啊!
我欲哭无泪地看着那副墨镜,这熊玩意儿自以为自己卖了乖,还在旁边火上浇油,“你戴上看看。”
戴你妈个毛线!你以为给女朋友买项链呢!二得他妈登峰造极!
夜深人静十二点,我躺在嘎吱嘎吱的铁架床上,默默心算了一下银行余款,再仰头看看桌边那副价值三个月饭钱的墨镜。
简直都想哭出来了。
有种冲动打电话跟小导演说咱别提成了,你先付点儿。
最终还是把这愚蠢的冲动按捺了下去,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我又有点愁。
这小子太明显了。我说那副墨镜是我喜欢的人送的,他就非去买副一模一样的送我。
绝对是想换成“另一个我喜欢的人”送的。
我闷着脑袋回忆起跟他接触的这几次,点点滴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哪是粉丝对偶像啊。这他妈已经是暗恋了。这小子纯粹喜欢男人吧。
老子又帅又有气质,成熟风雅,吸引个把个男人也是很正常的。只是可惜了,老子是直的。
我盘算着要不要把这话跟他说清楚,让他断了这个越轨的念想。真是可惜,我还挺喜欢他的,当然不是那种喜欢。可是要是把话说清楚了断了关系,就找不到这么好玩儿的货了。
我翻来覆去正在犹豫。又一个深夜电话打进来。
“师父啊!呜呜呜呜呜啊!啊!!!”那边响起猴哥死了唐僧一般的声音。
我小徒弟是个GAY。
他拜我做师父之后没多久就对我出柜了。那时候他还是个纯跑龙套的,就是主角们在花前月下说台词,他在后面穿着燕尾服做背景侍应生的那种龙套。
他跟我差不多同年入行,一个小乡镇少年,读了中专就跑来蹲影视城,揣着他的演员梦。蹲了一年半,当了好几次背景,终于在我演富二代那个《无忧无虑》里面得了句台词。演男主角家的小保安,看见我怒气冲冲地闯进来,说“先生这里是私人住宅”然后被我重重一巴掌扇开。
这小子没演过被打的戏,看见我巴掌扇过来就下意识躲,一连NG了好几次,导演都咆哮了,“你躲个B啊!乖乖站着让他打!”
一边回头又冲我咆哮,“上真的!狠点儿!”
这小子学了几下都没学会假动作,不得已我只能上了真的。一巴掌扇得他往后栽了个大跟头。
直到那场我演完退场了,他都还站在旁边揉脸蛋。
我走过去跟他道歉,他眼泪汪汪地唏嘘着跟我说,“没有,你打得真好,小陆哥,你太敬业了。我拜你做师父好不好?你教我演戏吧。”
我看着他脸上的五爪印,肉疼了一下,“教你可以,师父就……”
“师父!”他抱着我大腿就跪下了。
“……”这小子不演西游记可惜了。
拜师当天晚上他就跟我出柜。我正满怀歉意地请他吃烤鱼喝啤酒,这小子一说,我一口酒噗一下全喷鱼上了!
“放心啊,师父,我没看上你。不是,你是挺帅的,我挺看得上你。可惜我有男朋友了。”
“咳咳咳咳咳。”我还在呛。
“师父你不会因为我是GAY不想收我吧?什么年代了你还歧视GAY啊?”他很惋惜的。
“咳咳咳。不是……咳咳咳咳咳。”我只能努力摇头。
什么年代了我当然不歧视GAY。我高中一哥们就是GAY,虽然他跟我出柜已经是在毕业之后了。我看GAY特不准,跟他好了三年也没发现他性取向跟我不一样。
“你哥们儿太惨了,喜欢了你三年你还一点没发现,”这小子当时听了就很惋惜,“而且你哪儿性取向跟他不一样啊师父。你这人一看就是深柜,不是纯GAY就是双。”
“咳咳咳咳咳咳咳!”你哪儿看出来人家喜欢我了?!
还有,老子虽然不是变态色狼,但是从小到大眼睛都只盯着女孩子看,说身长八尺孔武有力有点夸张,但怎么说也是潇洒不羁的男人味儿,女朋友也谈过两任了虽然都没到上床的地步。哪儿GAY了我?!
我咳够了之后一点一点耐心地跟他解释,结果这小子别的不听,尽挑重点,“卧槽师父你没跟女朋友上过床?你找过鸡吗?!你别说你到现在都还是处男!我的天哪!”
“处你妈!”我第一次对着刚认识一天的人破功。
老子最后一次恋爱还在大三,那妹子非说等毕业关系稳定了再下一步,老子也不能扒裤子强了她啊!再之后老子深受失恋打击追逐理想去了,再之后……就遇不到新妹子了。
现在,就现在,我在深夜接到小徒弟哭兮兮的电话之后赶到酒吧,他趴在吧台上哭兮兮地跟我说,“师父,我说真的,你得跟男人试试。不试你怎么知道你不是GAY。”
“停,”我说,“我来这儿是安抚你的失恋问题。不是我。”
“嗨,我这不是在给自己寻找安慰嘛,”这小子挺来劲儿,“快快,你继续说你真爱粉丝的事儿!用你的八卦来安慰我!”
我一巴掌拍他头上。
我也挺愁的,不单单是因为唐晓,更主要是因为看不到远景的前途和钱途,点了一排最便宜的啤酒,我跟他对着又喝又聊了一小时,嘴就松了。
“那就一怂玩意儿,量他也不敢表白。”
“他要真表白了你怎么办?”
我两只手扶着脑袋发愁。
小徒弟神情猥琐地用手臂拄拄我,“师父,我看你也不讨厌他,你自己不也说觉得他好玩儿嘛。要不就跟他试试?”
我立刻反应激烈,“试你个蛋!我是直的!别妄想掰弯我!”
老子爹娘还在老家等着抱孙子呢!我爹能打断我狗腿!我妈哭起来梨花带雨看着都能烦死我!
“你直什么啊,师父,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有点弯,你干脆彻底弯了算了。你这种细心温和又长得帅,到哪儿都吃香,是1是0随便你挑,”小徒弟顺手拉过一路人,“哎?你看我师父像1还是0?”
那人冲我暧昧一笑,“我是0,你今晚有约吗?”
“……”日!我现在才发现这他妈是个GAY吧!
我拍了钱拎着小徒弟就跑,“你疯了,赵小丁!你现在刚签了经纪公司是艺人!别老往GAY吧跑!好歹戴个墨镜穿含糊点儿!”
他现在已经不蹲影视城、签约做学徒了,惹出点儿什么八卦风声就能给他冻了。
“怕什么啊,GAY有罪吗?我是GAY我光荣!”他冲着路人喊。
我把他嘴捂了,随手招了辆出租车把他塞进去,“滚回家睡觉!”
“你跟他试试呗,试试呗,”这小子从车窗里冒个脑袋大喊,“要觉得他不行就跟我好算了!快点儿弯吧!师父!”
弯你妈蛋!我一巴掌把他拍进去。
这个问题简直不知道再要跟谁讨论好。楚狗蛋那拨儿笔直笔直的哥们当然不行,赵小丁又是个只会添乱的。
我回去之后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着。最后总结,我怕他个蛋,那就是个怂包子!有种他来告白啊,老子虚他?!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之愁明日烦,告白了再说!
下个周末,我戴着新墨镜,开着楚复旦的车,拎着他儿子,又去看唐晓排演。
楚复旦跟他媳妇出去周末旅游,小孩儿外公虽然出院了身体还是不好,回乡下疗养去了。楚虎蛋一哭二闹,非要跟我一起看佩佩姐姐。
他佩姐姐舞台妆穿得跟美少女战士似的,迷得这熊孩子颠三倒四的,一进场就抱佩姐姐大腿去了。
唐晓还是那爆炸头,退场了就颠颠儿地往我这边跑,拽得要死,“你来了。”
“演,演……得……”
“还行。”
唐晓硬邦邦地哦了一声,然后就围着我座椅绕圈,指甲挠得书包带子嘎嘎地响。
“有事?”我问他。
他欲言又止,欲言又止,末了在书包里掏了半天,垂着脑袋……把两张电影票推了过来。
你熊啊!唐怂货!一周没见,刷小怪升级了啊!他妈的发电影票求约会了都!
我低头看着那两张崭新的电影票。其实我觉得我对他的感觉挺奇怪的,好像厌恶和排斥在一开始就使尽了,之后只剩下有趣、有才、单纯、二呆、可爱,等等不断加多的好感词。想到跟他一起看电影这种类似约会的事情,竟然一点也不膈应。
这他妈别是真弯了吧?!老子脑袋里一瞬间闪过一念。
不可能不可能,我确信自己现在对男人没有任何欲`望。跟任何男人亲热的场景都想象不出。
唔,这是纯洁的偶像与粉丝的关系。
我手指在电影票上敲了敲,习以为常地逗他,“两张?送我?”
“《血战异邦》,”他说电影的名字。那是最近新上映的一好莱坞战争大片,剧情也就算了,场面听说很带劲儿。
“可是楚虎蛋还小,看这种暴力片不太好啊,”我敲着电影票说。
“楚虎,他?啊?他?”唐晓拧着狗脑袋看着不远处的佩佩跟楚虎蛋。他好像还没想通这关楚虎蛋什么事儿。
“我带楚虎蛋出来的,”我说,“他爸妈明天才回家。”总不能跟他去看电影,把孩子给丢了吧。
唐怂货脑袋一耷拉,简直能看到一大股黑气从他头顶上窜出来。他两手捂着爆炸头发了一会儿呆,什么话都没跟我说,抓起电影票转身就跑了。
过了很久他又颠颠儿攥着电影票跑回来,“好了!”
“《怪物大战》,动画片,在隔壁,佩佩带虎蛋!”他斩钉截铁地说。
我拧过头去看佩佩,她搂着楚虎蛋冲我们招手,妈的看上去比唐晓还兴奋。
我突然有种冲动,问她的娱乐论坛ID。
总觉得那些两个男人拉拉扯扯的帖子全是她发的。
下午排练完,我开车载唐晓、佩佩、楚虎蛋去吃晚饭,然后看电影。
佩佩太喜欢虎蛋,在学校超市给他买了一堆零食,塞他小书包满满的,让他带回家吃。唐晓批评她,说“熊孩子和猪孩子都是你养出来的。”
佩佩直接上巴掌抡他头。
他们俩感情真的是好。
我们进了餐厅,我跟楚虎蛋坐一边,他们俩坐一边,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辩嘴,争论怎么养孩子。
楚虎蛋埋头用小叉子将水果沙拉一坨一坨地戳烂扔在桌布上,对他们俩的话题充耳不闻。
我把他叉子夹住,“要吃就吃,不吃别玩。”
楚虎蛋哼哼了一声,“不要你管,我告诉爸爸你欺负我。”
“你告去,看他揍我还是揍你。”
“我不让爸爸借车给你开!”楚虎蛋说。
这种话平时拿来跟我扯淡还无所谓,给那俩个辩嘴的熊孩子听了才真是颜面扫地,我一拍筷子,“你吃不吃?楚虎蛋!”
楚虎蛋给震住了。我还没这么重吼过他呢。
这熊玩意儿埋头就开始乖乖吃沙拉,然后噗啦噗啦地掉眼泪。
“虎蛋怎么了?”跟唐晓争得正欢的佩佩惊然回头。
“哇——!”楚虎蛋一见有人关心他,立刻嚎啕大哭。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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