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教育老板是谁财商马如星老师是骗人的吗?

本着不让自家孩子输在人生起跑线上这个口号,不少家长都会忙着给孩子报各种培训班,购买辅导书,制定校园之外的所谓学习计划,并为此忙得不亦乐乎。在南昌,就有一些培训机构牢牢抓住了家长的这种心理,开设起了各类培训课程,殊不知,这里面也会存在种种猫腻。【真探组】“南昌星火教育”培训猫腻多(1)在南昌,有一家叫星火教育的连锁培训机构。在南昌一共有十家分店,其中,阳明路校区则是南昌的总部。“来星火,激发学习力”,“强大的教学实力,更要有强大的师资”这些口号在星火教育是随处可见。那么星火教育的实际情况是不是有宣传的这种能力呢?真探组记者来到了位于北京西路156号的星火教育丁公路分校,进行卧底调查。第一天,真探组记者被安排在一个新项目”小升初0元班“做起了课程顾问。这位姜老师是星火教育培训机构负责人事工作的员工,她告诉记者,所谓的课程顾问,说白了就是电话销售。这种方式被星火教育冠名为“新项目”,说难也不难,不难是形式而言,会耍嘴皮就行;说难,是因为要成功忽悠家长是一门技术活。您听听,自个儿都觉得这是对学生家长的一种骚扰行为。随后,真探组记者接到的任务可不低,每天要完成有针对性的电话“骚扰”。也许是这活儿做得多了,这位谢老师很有经验,她告诉记者,打电话的目的是告知家长我们是星火教育的老师,主要是一个品牌教育的宣传。至于能否成功忽悠家长,倒不在工作考核之内。记者在整理资料过程中,发现有很多学生及家长信息,例如某校、某年级、某班、某人,某家长电话是多少,啥单位、做什么工作等等,清清楚楚,这让真探组记者很是震惊,这完全是个人隐私呀!对这些信息的真实性和来源,这位谢老师是讳莫如深。不仅如此,这位谢老师还给真探组记者面授机宜,详细到如有学生家长询问为何会有她们电话时,该如何作答。星火教育通过和其他辅导班合作,交换学生、以及学生家长信息资源,那么这样的行为有问题吗?【真探组】“南昌星火教育”培训猫腻多(2)有关星火教育的相关信息到底是哪里来的,我想这可能也是困扰很多学生家长的问题,无缘无故被电话骚扰,实在是烦人。请大家放心,这事我们新闻说报会继续深入调查的,一有结果就会告诉大家。接下来,咱们来看看星火教育是否还有其他的猫腻。在真探组记者卧底调查期间发现, 曾说到星火教育推销新项目“暑期小升初0元班”,美其名曰“0”元班,不收取学费,这是真的吗?这位谢老师告诉记者,开场先说0元免费上课,比较容易吸引家长的注意。之后步步为营,再为家长报上资料费用的价格家长比较容易接受。即使家长后来发现所谓0元并不是真的时,以书本或资料费的名义已经把钱收进了口袋。当然,谢老师还告诉记者一个诀窍,考虑到大部分家长接到电话不会直接报名,而是有顾虑,需要考虑一下。对于暂时不报名的家长需要玩点心理战,给家长塑造一些紧迫感,促成尽快成单。除了向学生家长宣传课程活动优惠及服务之外,星火教育的谢老师还向真探组记者传授经验——该如何宣传自家的老师。为了求证谢老师所讲的话是否属实,另一路真探组记者来到了位于阳明路183号航洋大厦4楼的南昌星火教育总部进行面试,并表示自己不是985,211学校毕业的学生是否可以入职上岗,星火教育的人事管理人员表示,没有985或211学校这方面的特殊要求。不仅如此,真探组记者询问到是否需要教师资格证才能入职?星火教育的马老师表示并没有太大关系,也能应聘老师岗位。【真探组】“南昌星火教育”培训猫腻多(3)看来,南昌星火教育所谓的专业老师,甚至是所谓的名师,还真的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那么南昌星火教育还会有其他什么问题吗?我们接着往下看。真探组记者在卧底调查期间,星火教育谢老师告诉记者“小升初0元班”报了名的家长,如果介绍了其他学生家长还能拿回扣。随后,另一路真探组记者又来到位于西湖区九洲大街朝阳天虹4楼的朝阳天虹校区,咨询关于其他课程收费的问题。据这位星火教育朝阳校区的李老师介绍,除了这种长期班和短期班的收费差异外,上课时间的安排上也是有讲究的。星火教育课程收费以年为单位预收学费,而且上课时间安排到晚上十点,这是否合规呢?对此,真探组记者采访了东湖区教育科技体育的工作人员。在卧底调查中,真探组记者发现南昌星火教育“小升初0元班”就是针对小学六年级升初一衔接的班课。而在南昌星火教育谢老师给真探组记者的话术资料上,给家长介绍的课程大纲上却是以初一课程为主,以帮助学生“赢在起跑线”为名,超出教学大纲来教学。那么,这种超出教学大纲的行为是否符合规定呢?对于东湖区教科体局的答复,真探组记者证实了两条,一是星火教育超出教学大纲的行为不对,二是星火教育在东湖区是属于无证培训机构,这也让真探组记者对于南昌星火教育其他校区是否持证办学,也都打上了大大的问号?随后,真探组记者又分别咨询了青云谱区教育科技体育局、青山湖区教育科技体育局以及红谷滩新区教育事业管理中心。得到的答复是在青云谱和青山湖辖区内的星火教育均未取得办学资质。红谷滩新区教育事业管理中心表示,他们辖区内有两家星火教育机构,目前也只有一家取得了办学资质。南昌星火教育存在的夸大宣传,无证老师也可上岗,收费标准违规,涉嫌提前教学和无办学许可证等等,看来南昌星火教育还是存在不少问题,本栏目将联系相关部门作进一步深入调查,请继续关注追踪报道!
我于2021年11月26日为小孩报读了星火网校开办的高一寒假系统班,当时星火助教告之家长因国家政策原因,寒春课程不再以直播课的形式开班,低价诱导家长改上录播课,而且教材需要自己打印。本人及全体家长的理解是录播最新的课程内容并导入学习系统,由学生根据自己的时间播放上课,于是根据自家小孩的需求交费899元报名了数学课程。没过几天,戏剧性的一幕上演了,星火助教说又可以上直播课了,不知道这个政策为什么变得这么快。咨询了一下上直播课要补差价1600元,相当于2500元一科,这价格贵得太离谱,我与小孩商量后决定还是上录播课,同时也有很多家长选择了上录播课,之后我与众多家长一起被邀请进入星火网校建立的微信学习群。后来,有几名细心的家长发现并在学习群中提出问题,原来星火网校所谓的录播课竟然是采用2021年2月份的内容,难怪连教材都要自己打印啊。大家一致认为既然可以上直播课,这个录播的内容应该是2022年上课的内容,而不是用2021年2月份已过期的课程来糊弄家长和孩子,商家的这一做法纯属欺骗,用过期了的商品来赚黑心钱。之后不断有家长在群中提出异议,并要求退款,包括我本人在内的数十名家长都被商家踢出了群聊,既不退费也不让我们进入到学习群,刚开始私聊既不理睬也不回复,后来还辩解说是机器人自动移除刷屏的。我们就呵呵了,星火网校看来不但骗钱手段高明,连微信使用都是666啊,居然还能设置机器人来自动识别,果然是走在前端的!但试问这样的机构有资格教书育人吗?如果我们继续选择他们的录播课,把我们都踢出群,孩子上课有疑问找谁咨询去?补课的目的就是为了解决孩子的学习问题,找不到人咨询上这个课又有何意义?商家收了钱就不理人,完全就是欺诈!家长们也去翻查了有关新闻,发现星火教育早有前科,并且还不具备授课的资质,看来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做出这样的事了。所以我必须把他们曝光,以免给更多家庭带来损失!编辑于 2022-01-10 10:50

叶昭柳惜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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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家的混世魔王三公子叶昭足足有三天没出来惹是生非。漠北城的人最近谈及此事,都会下意识想难道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起来的?莫不是自己还在发梦?毕竟这叶家的小魔王,从前胡闹起来可是一刻都不得消停,他们看在叶家的份上,以及这位小公子本身天真灵秀长得好极了,让人恨不起来,向来笑笑就过,可心底那分恼怒也不是作假。现在这位小魔王居然消停了?老天保佑,可喜可贺。安生日子谁不想过?然而外头是安生了,叶家现在乱的不行,倒不是叶昭又捣乱胡来,而是她....安分过头,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反正没人知道这位小公子为何一早醒来就衣冠整肃,端端正正在祠堂里跪着,叶忠让自己夫人拖来祠堂门口的时候也是一头雾水,同跟着来的叶明面面相觑。本以为是叶昭闯了什么滔天大祸,想着抢占先机来招苦肉计脱身,结果召来所有下人一问,更是疑惑不解,祸是有闯,不过也就是揍一顿的那种程度罢了,这小子向来皮实,哪里会怕他们揍?那既然没犯事,无端来祠堂跪着做什么?三人在门口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叶忠干脆迈步进去拎人,他走到叶昭身后,揪起她的后领就想把人带出去,叶昭身板小,敌不过叶忠手上的力道,她也不挣扎,就在被人扯起身那瞬猛然向前一扑,死死抱住了桌案的腿。桌案上供奉的都是叶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叶忠若硬去扯叶昭的话,桌案晃动,只怕牌位也会纷纷跟着倒下来,这可是大不孝,他纵然有一身蛮力也不敢再往叶昭身上,气地吹胡子瞪眼,最后无奈松手,放开叶昭。叶明在他身后看着都想给自家妹妹鼓鼓掌叫好。简直妙啊!正面和爹爹角力翻天了叶昭都没法赢,还浪费自己的体力,向前扑这一下就刚好卡住了爹爹的软肋,叫他有力也没处使。啧啧,自家小妹什么时候面对着爹爹学会拐弯了?不过碍于叶忠铁青的脸色,叶明只默默在心里叫了叫,他可不想让军棍伺候屁股蛋。叶忠强行带人失利,叶夫人就风风火火跟了进去,她在叶昭身边蹲下,抚着她的发,柔声询问道:“昭儿,你这是怎么了?跟娘说说”叶昭沉默着摇摇头。“是不是犯错了?没事,你跟娘说,娘保证你爹不会打你”叶忠双眉一跳,下意识就想反驳,让叶夫人一记冷眼瞪泄了气。叶昭还是摇头。“昭儿,有什么事出去说好不好,莫跪在祠堂里了”叶昭只是摇头。叶夫人苦口婆心又说了一大堆,但叶昭就是抱着桌腿跪着,一言不发,头摇成拨浪鼓,就是不起来。叶忠听到最后直要寻棍子打她,叶明见状赶紧拖住自家爹爹,并着自家娘亲一起拖出祠堂推走。“我去跟她说说,你们先回去,啊”叶忠经不得炸,娘亲脾气也不是那么好,两个人万一真被叶昭双双惹火,他可真怕自家小妹无缘无故要断胳膊断腿。“昭儿,你这究竟是想什么?祠堂又暗又冷的跪着多不好,我今天带你去军营走走,啊?”叶明嬉皮笑脸地凑到叶昭身边,拽了拽她的衣袖,哄劝道。叶昭低下头,不理他,环抱着桌腿的手抱地更加紧了。她听叶明念叨了半晌,最后终于开了金口,沉声回道:“让我跪一会,就一会”这一会就是三天三夜。虽然送饭过去她吃,倒水给她她也喝,可到底是个孩子,身子没那么强健,祠堂那地方确实又冷又暗,跪久了连个成年人都吃不消。时间久了饶是以叶明的好脾气好耐性都忍不住心底燥郁,一向温和的叶小将军竟然在看到上门来寻叶昭的狐朋狗友时,二话不说出手将他们痛打了一顿,打完连个理由也不给,直接撂了句:“老子就是想打”。狐朋狗友又不敢对他怎么着,一个个灰溜溜跑了,之后再不敢来寻叶昭。就这样,直到第四天,久不见叶昭来找自己的柳惜音上门,叶家急得团团转的众人才纷纷心底一松。叶昭平日里最疼她这个表妹,要是小姑娘去说说,指不定就肯出来了呢?叶忠当即亲自牵着小姑娘去了祠堂。“阿昭...?”柳惜音不知道为什么叶昭会在祠堂这里,她不太喜欢这个地方,而且叶忠刚才的眼神让她心里直跳。“阿昭?”叶昭跪在桌案旁,缩成小小一团,头埋着,看不到她的脸。柳惜音本来踏进祠堂的脚步有些犹疑,但见着这样的叶昭后提起裙角就小步跑了过去,她先是蹲下来,去扒叶昭的脸,但是叶昭头垂的太低,蹲着不太方便,干脆也学叶昭,转成跪姿。“阿昭阿昭,你看看我啊”叶昭见到她一贯是笑着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暖,静不下来,跳来跳去,围着她一声声喊着表妹,声音清脆。这样脆弱沉默的叶昭,她从未见过。柳惜音觉得有些难受。阿昭这是怎么了?“阿昭,阿昭,你不开心,跟我说,好不好?”而低着头叶昭咬住发白的下唇,拼命止住下意识的颤抖,她怎么不开心?她明明开心极了。柳惜音还在,还这么小,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经历。“..我..”一开口就是微弱的哭腔,叶昭停顿一下“我没有不开心”喉咙疼到发紧,眼眶一阵接一阵的发酸。“你骗人”“我....”没有,我很开心,只是开心过头,反倒忍不住眼泪而已。“那你没有不开心的话就抬头看看我”叶昭感觉自己紧握的拳头上覆上一只软软的手,柳惜音竭力想将她的拳头扒松。“阿昭,你都不看我,你就是骗人,你不开心”蓄满眼眶的泪水终于再也拦不住,决堤汹涌而出,一滴滴顺着脸颊,流过下巴,滴在叶昭衣摆上,晕出一片深色的水渍。柳惜音看到了,她更加心急,甚至也哽咽起来:“阿昭你抬头,你抬头好不好?”木桩一样杵着的叶昭终于动了。她没让柳惜音看到自己满是泪痕的脸,伸手将柳惜音拉进了自己怀里,头贴在她肩膀上。“没有不开心,真的没有不开心”叶昭断断续续说着。“一会儿,一会儿我们就出去”柳惜音不再出声,一双小手环抱住叶昭的背,上下轻轻抚着。隔了一刻,她才喃喃在叶昭耳边念。她念着:“阿昭,不哭”“阿昭,我在”“阿昭,阿昭”叶昭身子僵了僵,随即将她拥地更紧。祠堂外叶忠莫名其妙看着二人忽然抱在一起,摸了摸胡子,头一撇就看见自家大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边,正在抹着泪。“你哭什么?”叶明抽抽噎噎:“...我..我也不知道,就..就是想哭”叶忠气的踹他屁股两脚:“哭个屁,去叫军医来”“啊?”“你妹妹跪了这么久,不叫军医来看看,膝盖是不想要了吗?!”叶明捂着屁股,愣了愣,忽然跳起来跑走了。叶忠看的只想再踹他一脚。气死老夫了!二、三天长跪,叶昭的膝盖早已失了知觉,动弹不得,最终还是叶忠大步进来,小心翼翼抄起自己的女儿,抱着回了她的房间。柳惜音起初拽着叶昭的衣角不肯放,但她人小,步子迈不开,抱着女儿走的叶忠只好收着步子,纵然心急,也不敢走太快,免得拖倒身旁的柳惜音。等走出一段后,柳惜音发觉这一点,她眼里包着泪,看了叶昭好几眼,终于还是松开了叶昭的衣角。阿昭脸上都是汗,脸色也好白,肯定很痛....叶忠见她放开叶昭衣角,腾出一只手,摸摸柳惜音的头,随后大步迈开,几步就消失在柳惜音的视线里,柳惜音闷头小跑起来,向他的背影追去。“爹,爹!军医来了!”柳惜音气喘吁吁跑到叶昭的房间时,叶明刚好扛着个人一阵风一样卷了进来。叶忠正小心翼翼将叶昭放在床边上,卷起她的裤腿,膝盖处黑的吓人,高高肿起,他不敢乱动,只得扶住叶昭的背,就让她这么坐着。“胡闹你这是!”军医差点让叶小将军颠吐,好容易着地了耳边又炸起叶大将军的怒吼,他当即腿一软,就要摔个狗啃泥,幸而叶明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这一家子真是....军医默默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将军,没事没事,小将军也是担心三公子”叶忠瞪了自家扛人回来的傻儿子一眼,连忙将军医请过来。军医乍一见叶昭的膝盖也是吓了一大跳:“三公子这是....”“唉,一言难尽,快看看有没有事?”“等会约莫会很痛,三公子若是...可以叫出来”叶昭抿着唇,腮帮子咬地死紧,任军医蹲下身,在膝盖处揉捏,痛到脸都涨红了,就是一声不吭。膝盖的麻木劲稍缓之后就是针刺一样细密的疼和痒,锥心噬骨,军医捏的那几下更是犹如刀割、但叶昭就是不喊,安安静静,好像那已经不是她的膝盖一样。“看起来有些吓人,不过没伤到骨头”军医起身时对这平常爱惹事生非的三公子有些刮目:“今日先冷敷,半个时辰换一次,我过会给三公子开些活血通络的药,这几天过去好上一点后就换成热敷,多修养一些时日,便可恢复如初”叶忠叶明听军医发话心中俱是一松。“好好好,那劳烦军医,给昭儿开药”叶忠本想让叶明同军医去写方子,自己留下来看着叶昭,不过在瞥到怯怯靠在门口的柳惜音时便改了主意。“惜音啊,你在这好好陪陪昭儿”他走过去细声细气嘱托柳惜音,看柳惜音用力点点头,又叫来一旁经过的下人去请叶夫人,这才同着叶明和军医走了。“阿昭”房间里一刹间静了下来,叶昭双手撑在床沿,背微微躬着,时不时身体会轻轻颤动几下,柳惜音在她身旁坐下,小手覆在她手背上,轻轻唤她,语气中满是担忧。叶昭侧头看她,嘴角扯出个与平时无异的温暖弧度:“军医说了我没事的,莫哭,不要担心,啊”“可是...很痛吧,你脸上都是汗”柳惜音才不信她说的,顾自从袖间拿出一方素白色的帕子,抬手替她擦起了汗。叶昭的眼神在见着那方帕子时微微动了动。“一会就好了”“你净是骗人”柳惜音手上的力道轻了又轻,柔了再柔,生怕帕子再擦痛了叶昭。叶昭敛眸,握住她擦着汗的那只手:“不骗你,真的不骗你”这点痛算什么?不过尔尔罢了。“...好吧,那。阿昭,你为什么突然跪进祠堂里去了?”“犯了错,要去认错”柳惜音眨巴眼睛:“犯了错?”叶昭捏捏她的手,笑着:“嗯,犯了错,很大很大的错”“嘘”唇突然被捂住,叶昭愣住,柳惜音紧张兮兮,还探头看了下门外:“别让叶伯伯他们听见了”要是听见,又该找棍子追着阿昭打,阿昭膝盖已经这样了,可跑不过叶伯伯.....“你这就包庇上我了?”“才不是”“那怕被我爹爹听见?”“....你现在又跑不过叶伯伯,再被打伤了怎么办?”叶昭盯着柳惜音认真的小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心中横着的阴郁因着她这番话忽然间冰消雪解。“那要是我好了,你告不告诉我爹?”“啊?”柳惜音呆了呆。阿昭好了的话,告不告诉叶伯伯.....?“....你下次不犯这个错了好不好”她犹豫好一会,拿手指蹭蹭叶昭的手指,小声说道:“我不告诉叶伯伯,你别再犯了”....“傻,我犯的可是很大很大的错”叶昭心中不断同自己说,不要哭,不要哭。“可你的膝盖也成这样了啊..要教训也当教训过了嘛”柳惜音反驳道:“下次不要再犯就好”“是啊..下次不能再犯了...”只是这样的教训远远不够。叶昭移开眼眸,眸中闪过一道暗光。“阿昭....”两人就此沉默,过了一会,柳惜音忽然娇声喊她,叶昭又将目光落到她身上。“手好酸......”叶昭一直握着柳惜音的手没放开,她的手就这么一直虚虚抬着,小姑娘家家的,没什么力气,刚开始还咬牙坚持了一下,后来实在酸的不行,只好软软开口。叶昭闻言赶紧放开柳惜音的手:“没事吧?”柳惜音甩了甩胳膊,又自己揉捏敲打几下,稍稍恢复之后冲叶昭甜甜一笑:“好了,没事的,阿昭不担心”叶昭不放心,伸手又替她揉了揉:“一开始就要说的,胳膊酸了多不好受”“昭儿”门外此时传来叶夫人的呼声,叶昭下意识转过头,看着直奔自己而来的娘亲咧嘴笑。“你哟,傻乎乎的,膝盖都成这样了还笑得出来”叶夫人自然一进门就看见了叶昭那吓人的膝盖,心疼的不得了,自家女儿偏偏还在傻笑,乐呵呵的,好像疼的不是她一样,她走过去就戳戳叶昭额角。端着冷水和冰块的丫鬟跟着进了房间,叶夫人嗔怪完叶昭,便用冷水拧了两块帕子,敷在叶昭膝盖上。“等冷水敷过几回好了点,再扶你躺下来敷冰块”叶昭乖乖点头。“这时候知道乖了?”叶夫人从鼻中冷哼出一声。自家这个熊孩子就是不省心,真不知道小脑袋瓜子里想什么想不开,要去祠堂跪三天,有这个力气,去外面胡闹都让人来的放心些。“叶伯母”等叶夫人“训”完叶昭后,一边的柳惜音才甜甜叫了一声。“好好好,辛苦我们惜音,哼,要陪着昭儿这个不省心的”叶夫人捏捏柳惜音软嫩的小脸,心底的火都消去了一大半。同样都是女儿家,怎么我家这个就这么招人嫌呢?“没有,阿昭很省心的,一点都不辛苦”瞧瞧瞧瞧。叶夫人恨铁不成钢,瞪叶昭,叶昭一脸茫然,浑然不知自家娘亲已经在心里将她嫌弃到了地底。惜音这么好的孩子,要是能娶回来当儿媳妇.....还是昭儿不争气,哼!“来来,跟伯母说会话,不理昭儿这个死孩子了”“死孩子”挠了挠头,眼睁睁看着自家娘亲把柳惜音从身边拉走,两人坐到桌边,吃着刚端上来的点心聊起了天。好吧,纵使再来一次,她也不是很懂自家娘亲心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可那大约也不重要吧。毕竟眼下这幅相谈甚欢的画面已经是上天给予她的恩赐,有一刻便是一刻。叶昭看的很专注,舍不得挪开眼,眼中满是贪恋。她甚至希望膝盖上那种冰冷与疼痛交织的感觉更加剧烈一些,这样才能确定,不是身在梦中却不自知。这样就好.....这样就好。2023-07-26 23:01广告三、那日到晚膳时分便有柳府来的丫鬟请自家小姐回家,然而柳惜音抱着叶夫人的腿拼命摇头,叶夫人看着她那个小模样就心软,知道她想多陪陪叶昭,沉吟一会便以留饭为由,打发走了那个丫鬟。不过柳惜音最后也没留太久,叶昭到底是在祠堂挨了三晚,人绷着时还不觉得有什么,一旦松懈下来,耳边又是柳惜音温软糯糯的声音,她上下眼皮打了几架,就拥成一堆,沉沉睡去。发觉她睡着的柳惜音及时噤声,她原本是趴在床边,这会儿起身,替叶昭掖好被角,又拢了拢她额前滑下来的碎发,才悄悄退出房间。叶忠夫妇和叶明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就站在门外,柳惜音扬起甜甜的笑,向他们一一行礼道别,跟着再次上门来接人的丫鬟回家。“柳家这小姑娘,真可爱”叶明远远望着柳惜音越来越小的背影,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对自家爹娘说道:“还能耐,能制住咱家昭儿”“....”这话什么意思?他老叶家没个能耐人呗?上下加起来都制不住一个三公子。叶忠听完扬起拳头就要揍自家傻儿子,叶明大惊失色,抬脚想溜,结果还没打上,两人让叶夫人揪着一人给赏了一巴掌,她没好气指了指叶昭的房间,眼刀子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昭儿可睡了,给老娘闭嘴!被赏了一巴掌的叶小将军拍拍胸口,而被赏了一巴掌的叶大将军冲他晃了晃自己没挥出去的拳头。叶明缩了下脑袋。娘打一巴掌也比爹给一拳头来得好,不亏不亏。叶夫人懒得理这一老一少,放轻脚步走进叶昭房中,停在她床边,俯身捏了捏她睡颜恬静的小脸蛋。不省心的小**,只有睡着了才最安静最招人疼。叶昭似是感觉到自家亲娘在脸上作乱,咂咂嘴,眉头皱着撇开脸,手还抬起来抓抓脸。叶夫人心里暗暗发笑,不再打扰自家女儿的好眠,倾过身在她额角蜻蜓点水般亲了亲,转身吹熄房里的烛火,而后离开。“还杵着做什么呢,回去了”叶忠在她带上门之前还朝着门内张望,似是想多看几眼叶昭,叶明跟着他老爹一起伸脖子,看上去要多傻有多傻。叶夫人见着这一幕扶额,伸手推这父子两人走。“所以昭儿到底去祠堂跪什么?”此时夜色未深,将军府里却早早就静下来,三人一边走一边说话,绕过空空的长廊,竟也添了几分生气。“不知道,你也少问了,不准再跟你妹妹说起这个事”叶明和自家爹爹大眼瞪小眼半天,好奇心在叶忠的眼神中败退缴械:“行行行,我不问,这事揭过去”叶忠这才满意点头。叶昭也大了,既然不是闯祸,看她也没有想说的意思,不如给她留几分空地。她自个觉得无愧于心,便比什么都重要。祠堂一事就到此为止,叶明耸耸肩,转头又说起别的:“不过昭儿这一跪,没把脑袋跪出个好歹吧?”啪。身侧爹娘双双给他后脑勺一巴掌,叶明捂着被打的地方,懵了。“不能盼点你妹妹好啊?”“...哪是我不盼啊,我不就问问么,刚刚路过昭儿那,听了几句她和柳家小姑娘的话”啪。自家爹娘又给了一巴掌。叶忠简直想揪起他打五十军棍:“你多大个人了?偷听小姑娘家家说话?”叶明满脸不可思议:“爹,我又不是扒墙角偷听,就是路过无意中听到几句而已”“管你是不是!说,她们说了什么”“....”叶明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听见昭儿说这段时间她不能去找柳家小姑娘,柳家小姑娘回说她来找她,只不过可能会带着书或者绣活过来...”“然后我们成天闲不下来的叶三公子,居然主动求小姑娘带书念给她听”叶昭自小就跟屁股上长了刺一样,坐一会都坐不住,更别提看书什么的,那个她最烦了,恨不得一把火全烧掉。现在虽说受伤,跑不了跳不了,但是乖乖听人念书?叶明看着满脸震惊的自家爹娘,心里冷冷哼。说了怕不是脑袋跪出个好歹,还打我!清冷的月光透窗洒在地上,叶明口中“跪坏了脑子”的叶昭忽然于黑暗中无声无息睁眼。她确实很困倦,只是膝盖上隐隐的痛没法让她完全陷入沉眠,叶夫人进来捏她脸时她就醒了。上一觉醒来之前,她还在德宗十七年的那个冬天,为柳惜音的墓扫雪,不过靠着喝了点酒小憩一会,倏然就换了个人间,她不再是那个天下兵马大将军、南平郡王妃叶昭,而只是叶家十二岁的混世魔王三公子。岁月倒回如初,尘埃里埋着的面目如故。叶昭把那片月光收入眼底,又合上闪闪发亮的琉璃色双眸。这次她不会重蹈覆辙了。叶家上下最近受的惊吓颇多。先是纨绔三公子莫名其妙安分下来还主动跪祠堂,后有...大约是有点魔障的自家老爷和大公子。虽然三公子肯乖乖听人念书是很让人惊异,但两个在军营里积威甚重说一不二的将军,逮着空子就跑到三公子那扒墙角...真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而被他们扒墙角数次的叶昭早就知道自家爹爹和大哥在干些什么,她心中哭笑不得,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眼角抽搐几下。柳惜音带书过来其实也念不了很长时间,她嗓子受不住,叶昭也不舍得,更多时候她只是静静看柳惜音看书或者做绣活。“阿昭,这么成天看着,不闷吗?”有一回叶昭正看柳惜音绣帕子看地正入神,不意柳惜音突然放下帕子开口发问。“嗯?”叶昭怔了怔,反应过来柳惜音问了什么,摇头:“不闷,表妹绣的帕子好看”“真的吗?”叶昭坚定点头:“不闷”“那..好吧”柳惜音歪头想了想,又拿起帕子,仔仔细细绣了起来。不闷最好啦,毕竟真要是闷的话...她也没法子,总不能教阿昭绣帕子打发时间吧......噗嗤。叶昭不知道柳惜音忽然之间笑出声是笑什么,摸了摸脑袋:“表妹,你笑什么啊?”“没..没笑什么”柳惜音埋着头继续笑。“这方帕子要送人的么?”见柳惜音只是笑,叶昭也没再追问,转了话头。柳惜音“嗯”了声:“给弟弟的”“哦...那..表妹的帕子只送家里人么?”“不会啊”柳惜音听到这手上的针顿了顿,她抬头,望了叶昭一眼。这蓦然一眼让叶昭窒住,嘴边剩下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只得憋回去。而等了一会不见叶昭接话的柳惜音也重新低下头,专心继续绣着帕子。如此过了小半月,叶昭的膝盖终于痊愈。那天早上之前叶忠还一直在高兴自家女儿终于在柳家小姑娘的熏陶下有了几分女儿家的样子,没想到那天一早,他照常精神抖擞来到练武场练武后,高兴就化为了乌有。眼前那个穿着短打正满头大汗扎着马步的小人儿,不是他女儿叶昭是谁?天杀的,说好的女儿家呢?叶大将军心里一股无名之火熊熊烧起来。于是在一旁活动身体准备练剑的叶小将军就遭了殃。四、叶忠独自坐在书房里对着空空的书案发愁。叶家自大秦开国以来,世代从军,传至他这一代,膝下有两子一女已算人丁旺盛。本来吧,儿子们继承祖业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女儿娇娇养着,当个大家闺秀,挺好,可没想到他这个女儿不按常理出牌,硬生生把他这两子一女变成了叶家的三个公子。是,他曾教导过叶昭他老叶家的女儿绝不输男儿,巾帼也可强过丈夫。他也承认,其实在自己的三个孩儿中,叶昭才是最亮的那颗明珠,大儿子叶明是儒将,温和聪慧有余,输了丝果决,而镇守在外的二儿子叶磊又果决过了头,反倒鲁莽不知轻重缓急,只有叶昭,能进能退,可柔可刚,是天生的将才。但战场上生死无常,朝不保夕,叶家只这一个女儿,纵使会让明珠蒙尘,他也仍希望叶昭可以安稳无忧的度过这一生,而非成日与鲜血刀兵为伍,辗转漂泊于烽烟之中。可叶昭又滑又皮实,怎么说怎么按着揍都无济于事。好容易前阵子看到点希望,以为她能就此安静下来有点女儿家的样子,没想到膝盖的伤一痊愈第一个就去了练武场,现在练武更是一天比一天严苛刻苦,简直都快入魔了。叶忠揉揉眉心。“爹”叶明此时忽然在外头敲了敲门,喊道。“进”叶忠看着推门走进来的叶明,问道:“何事?”“....约莫是好事吧”叶明站定在书案前,犹疑着回道,叶忠抄起手边的书就要砸他:“磨磨唧唧!什么叫约莫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叶小将军赶忙后退几步,伸手在面前猛摇,试图制止自家老爹的动作:“别别别,爹你把书放下,好事好事,是好事”“兔崽子!快说”叶明觉得从叶昭在祠堂那一跪之后,自家爹爹的心思就越来越像漠北的天气了——变化难测。他咽了口唾沫,勉力扯出个笑:“刚刚我去练武场的时候昭儿跟我说.....说想请个老师”“老师?什么老师?”“能教她读书写字的那种”.....叶忠手里抓着的书“啪嗒”一声落在地上,他瞪着眼睛冲过去揪住叶明的衣领,用力摇了几下:“读书写字???昭儿说的??你要是谎报军机老子这就拖你出去打上一百军棍..还外加五十军鞭!”叶明背后冷汗涔涔而下:“爹啊我真的没有,千真万确是昭儿说的”叶忠丢鸡仔一样把瑟瑟发抖的叶明丢开,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他声音洪亮,跌坐在地的叶明只觉耳朵里嗡嗡作响。“好事好事,大好事啊,老天保佑,我老叶家终于要有个女儿了!”他笑完又将叶明抓起来,拎着就朝书房外扔:“去,领军令,给你妹妹找个最好的老师,务必是最好的,不是最好的仔细你的屁股!”叶明还没回过神来书房的门已经在他眼前重重关上,没留丝毫说话的余地。难怪当年有个机会出去镇守,二弟要那么上心。呵。他整了整凌乱的衣领,用力拍了下自己的大腿,一边在心里叹悔之晚矣一边匆匆转身,领着他老爹的命令去给叶昭找老师。这人选么,其实来之前他就有了,只不过自家老爹这猴急样.....难道昭儿是读个书写个字就能变成女儿家么?走着瞧。叶忠那头是如何如何欣喜若狂,身处练武场的叶昭是全然不知,不过大概知道了,也只会嘲笑她家老爹天真。她真的只是那天翻看漠北地形图做笔记时,让自己的字丑着了,这时候的她还没让后来的胡青父子逼着练过字,落笔下去.....再结合一下前世的惨痛教训,叶昭思索之后还是觉得....找个老师跟着念书习字比较好。毕竟只有真诚和毅力是不够的。正好,若是请个老师还能捎上表妹,她可比自己聪明的多,大有可为,自己也能有更多时间同她呆在一起,况且..还有别的考虑。“惜音姑娘”在练武场外候着的下人侧头看见柳惜音小步小步走来忙行了个礼,待他将将转头,要开口提醒场中练剑练地正起劲的叶昭,却让柳惜音拦下了。“等阿昭练完”下人应诺,又退回一边。柳惜音就站在场边,静静凝视着叶昭。自阿昭膝盖受伤后,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变了。不是阿昭昭日益沉稳的性格,也不是她将大部分时间用来疯魔一样的习武习武,再未出去胡闹过。可硬要说个分明的话,柳惜音也不明白那是什么。可能只是望着漠北天空时眼神的变化?抑或和抓住她手时微微加重的力道?但...不管怎么样,她始终还是阿昭。漂亮旋身收剑时看到她,会露出灿若骄阳的笑,然后一边喊着表妹一边向她跑来,如同现在一样。“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我?”下人及时过来递上条汗巾,叶昭将手里的剑丢到下人怀中,胡乱用汗巾抹了把脸。“刚刚才来”“你啊,下次来了就让人叫我,别干等着,嗯?”叶昭拉她到一旁坐下。“对了,我刚才托大哥帮我找个老师,教读书写字的那种,等他找到人之后你过来跟我一块学吧?”“啊?”柳惜音感觉自己仿佛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读书....写字?”阿昭和读书写字....?“嗯,是啊,读书写字”“阿昭怎么.....”“...”叶昭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是突然想到了柳惜音捂嘴偷偷笑了一下,随即板回脸,力图装成一本正经:“好啊,阿昭想读书的话我跟你一块”“想笑就笑”叶昭作势要捏她的脸。柳惜音才不怕她,反而扬起脸凑了过去,她知道阿昭从来不会脏着手来碰自己。果然叶昭最终只是挑了挑眉,讪讪收回手。“还有啊表妹,等老师来之后,你想跳舞的话来这儿跳吧”“嗯?”叶昭没忘记柳惜音八岁那年被逮着痛揍一顿的事。“再被揍了怎么办?”柳惜音想起从前的事撅起嘴:“你还说!”六岁那年她被抓着让爹爹揍了一顿,而叶昭说好的跪壁思过三天才跪了两个时辰。叶昭好笑似的看她气鼓鼓的模样,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翻上来的那点风浪。她也没忘记,那次柳惜音被揍她偷跑去看她时无心许了什么诺言。那个让柳惜音心心念念记了那么久的诺言。从头来过的话.....叶明提着酒去了城中一家书肆,掌柜的一见到他就将他往后院迎。漠北今日天气尚好,天空远阔,阳光温暖,不时有微风拂面。那后院里孤零零的老树下,放着桌案椅子笔墨纸砚,有人正伏案,奋笔疾书着什么。“诶,喝酒了”叶明悄无声息摸过去,而后将手中的酒突然往桌上一搁,砸出的动静不小,可伏案那人动都不动,一派平静。“真没意思,你跟个石头一样”“呵”那人这才开口冷笑“你庆幸我书稿没让你吓的给写坏,否则....”“剁了我当下酒菜啊?”“....什么事啊忽然过来”那人让叶明的话噎着了,过了好半天才搁下笔抬头,俨然是一张平凡无奇的脸。叶明抱臂,得意笑道:“好事”“我来请你给我妹妹昭儿”“当老师”五、说实话,叶昭虽然这一世对读书写字不如上一世厌恶,不过在得知叶明替她找好的老师已经在书房等着她和柳惜音时,心中还是难免惴惴,同时又有几分按捺不住的好奇。她家傻大哥找的,会是什么样的人呢?“昭儿,这是大哥的一位好友,名唤周无计”进了书房便看见备好的两张桌案前站着个人,叶明走过去将他拉过来,对着叶昭和柳惜音说道。那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面容普通,一点出奇之处都没有,只有笑起来时那双狐狸眼令人印象深刻。“你们唤我无计先生即可”叶昭携着柳惜音向他躬身行了学生礼后,今天的课便算是开堂了。叶明在旁边坐了下来,他打算看一会,虽然他这老友他找的很放心,不过...就怕万一嘛,弄个幺蛾子出来多不好。周无计第一眼见叶昭就觉得很有意思。混世魔王三公子的名声他自然听说过,叶明每每谈起自己的妹妹那种又温柔又无奈的语气他也听到耳朵都长茧了,答应来当老师之前他就一直有猜测这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结果还真是个妙人。小小年纪,却有着比漠北的夜空更深邃的眼神,尤其看着她身边的姑娘时,那底下涌动的暗流....汹涌滔天,却并不压迫人,是一种别样的柔情。“....”叶明很想踹周无计一脚。他这种眼神真是再熟悉不过了,是看到故事时才会有的眼神。可叶昭小小年纪哪来的故事?吓着了他妹妹怎么办?他找的老师可不是个猥琐叔叔啊?!“嗯,第一课做点什么好呢,先不读书吧,三公子和柳姑娘写几个字给我看看”周无计其实在自家老友咳第一声时就回过神,意识到刚才的举动颇有些失礼,喏,叶昭身侧那个小姑娘看他的目光都变了。不过他就是想让自家老友多咳几下,那天他提着酒上门时自己的书稿写到正畅快处,结果被硬生生掐断,那份憋屈,可不好纾解啊。“写字?”叶昭觉得这先生有些克她。“三公子有什么....难言之隐?”太丑算不算难言之隐?赶鸭子上架,鸭子也得上,叶昭叹了口气,走到其中一张桌案后坐下,提笔蘸墨,在铺开的宣纸上草草写了个惜字。周无计踱步,先在柳惜音那儿看了眼,才到叶昭这儿来。他背着手,仔细看了好几眼,终于认出这是个什么字,掩嘴轻咳,伸手将叶昭压着的宣纸抽出来卷好。“我总算知道叶明为何要找我来了”他憋着笑,将那张卷好的宣纸递给好奇张望的叶明。“换了个老先生来....”叶明展开那张宣纸,只看一眼,脸上的表情就凝固住了。“只怕见着第一个字就要气死”叶昭抓着笔扶额。“不过,柳姑娘的字倒是颇见功底,隐隐自成风骨,可看”周无计又拿起柳惜音的宣纸,看着点点头,随手放到叶昭桌案上。叶昭低头漫不经心瞥过,一整张宣纸上,唯正中端端正正写了个昭字,她凝住眼。周无计心底啧了好几声。看起来柳姑娘也不是个普通姑娘啊,字写的看上去端正规矩,其实行笔肆意淋漓,锋芒毕露。而且这两个人写的字.....一“昭”一“惜”。有趣,有趣极了。“好罢,今天先练会字,三公子,你这字不仅课堂上药练,课下还得额外加练,记得多找柳姑娘看看”叶明默默把自家妹妹写的字叠整齐塞进怀里藏好,待会回去就找个地方烧了。下课后叶明送周无计回书肆。“你这差事,可真是轻松啊”两人在漠北熙攘的街道上溜达,叶明听周无计如此说着,笑笑:“所以才得找你啊”周无计剜他一眼:“顺杆子爬倒是快”“遍观漠北城,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承蒙叶将军看得起,索性你妹妹和那小姑娘也算有趣,这差事接了,我不算太吃亏”叶明望着他,神色疑惑:“两个姑娘家家,有趣什么啊有趣,你可别....”“眼神有趣而已,你可滚蛋”“啊?”“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日后..日后你估计就知道咯,好了好了,书肆到了,回吧,记得督促你妹妹练字,那字真是....”二人这么聊着聊着,书肆不知不觉已经近在眼前,周无计伸了个懒腰,按下还要再送的叶明,一个人走入了书肆,只留叶明在原地想他的话。周无计这个人呐,毕生愿望就是看尽天下故事,写尽天下故事,这些年他没少在外南北游荡,最厉害的就是那双眼睛。所以...昭儿和柳家小姑娘的眼神...有趣在什么地方?他怎么就看不出来呢?周无计是走了,然而叶昭的练字时间并没有结束。她盯着手里的笔,很是发愁,这笔杆不比刀剑重啊,怎么就是拿的起控制不住呢?“阿昭?怎么不练了?”柳惜音挪到她手边,歪头问她。“就是忽然觉得....挥不动手里的笔”叶昭摩挲着光滑的笔杆,叹道。柳惜音仰着头,忽而笑起来,她蹬蹬几下跑回自己的桌案,吭哧吭哧把自己的椅子拖到叶昭的椅子旁边。“来”她爬上椅子,站起来,接着俯身下去,把住叶昭握笔的手。柳惜音身量还未长开,只能借着椅子的高度来带叶昭写字。“其实不难的,阿昭只是不熟悉怎么在写字的时候用腕力而已”叶昭有些迷瞪,柳惜音已经带着她的手在宣纸上落笔,她却迟迟无法从柳惜音的侧脸上移开目光。“喏,这里要这样....”柳惜音解说着,发现叶昭并没有跟着她来,她皱着小眉头转眼过去,正好和叶昭专注的目光对上。或许...或许是离的太近了吧,近到能清楚的在阿昭琉璃色的剔透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柳惜音忽然就觉得双颊开始微微发烫。“阿昭”“别看我,看纸上”这句的尾音七弯八绕,还有些小颤抖,叶昭呼吸一滞,定定神,脸上强挂着镇定,顺着柳惜音的话,目光翩然落到薄薄的宣纸上。两人相对沉默好一会,柳惜音才咬着唇,继续带着叶昭的手,开始写字。柳惜音的手比叶昭的手小很多,几乎包不住她的手,可这双手传递而来的力道又是如此坚定,不容人抗拒。叶昭握过刀和剑,劈开过风浪无数。可这样的感觉,她只能臣服。六、当初漠北所有人听说叶家的混世魔王继安分下来后要乖乖读书的惊人之举时,都觉得这书压根读不了多久,小魔王就得闹出事。但出乎他们的意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老师活得好好的,叶昭没生起一点波澜。叶明曾对周无计说“遍观漠北城,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这话的确没错。周无计博闻强识,又走南闯北,对于学问早已有了自己的一套见解,同时他又有眼力见,并不会死揪着叶昭背书抄书,他明白叶昭的目的,不在一定要学成什么,更主要在“知”此字上,反倒柳惜音,是块好玉,不如细细雕琢她,顺带打磨打磨叶昭。于是每日便是叶昭练字时,周无计就给柳惜音讲课,叶昭顺带听一耳朵,而等她练完字后,换些她感兴趣的内容,比如兵法和杂记什么的,掰成最简单易懂的话再讲给她听,这时候柳惜音也会捧着小脸在一旁听的津津有味。除了练字比较痛苦绕不开以外,剩下要一张嘴说的东西周无计都说的妙趣横生。叶昭还比较满意这样的读书方式。这一日,周无计给柳惜音讲起了诗经中的采葛一篇。叶昭竖起耳朵,刚好听见他念着:“彼采箫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这句有些耳熟。她犹豫着往周无计那儿看了眼,手下一个字收笔时因为顿了顿,那一笔捺晕成一团。“这几句呢,都是讲的男子对女子的相思之情,只一天没见到她,却感觉已过了许久....”叶昭手里的笔啪嗒一下掉在宣纸上。周无计注意到她的动静,笑道:“我的三公子,你对这几句有意见?”“...”叶昭颤着手,重新拾起笔“没..没有”“没有还不紧着点练字?!你那字现在就比狗爬,啊”周无计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冲她比了个手势“好那么一点点点”周无计跟她们呆久了最不好的一点,就是心越来越直嘴越来越毒,对柳惜音尚且还收敛些,对着叶昭可是毫不留情。是是是练字。叶昭收拾了下狼狈的心情,默念几句读书最好读书最好,屏气凝神,重新一笔一划落笔。耳边周无计仍在反复吟诵着那首诗,后来柳惜音软和的声音也加入其中。最后这一天练的字,全部被周无计扫地出门。日子便在这样的日复一日中如流水般过去,叶昭已习惯练完武就转道去书房,她到的时候周无计和柳惜音必定坐在一处,或是捧着书细读,或是天南地北的聊,只等她来,就开始上课。“先生,表妹呢?”叶昭照往常的点进书房,却只见独自品茶的周无计一人。“不知,今日我来便没见着她”周无计轻轻吹着滚烫的茶水,眯起眼睛悠悠说道。“没人来通报..吗?”“也没有”叶昭转身就向外跑:“我去找找”她脚下快的很,没一会就出了将军府,在门口正要走时,不远处却传来急切的呼喊。“三公子!三公子!”叶昭认出那是伺候柳惜音的丫鬟:“表妹怎么了?!”丫鬟一路从柳府奔过来,喘地上气不接下气,叶昭心急,催了好几遍,丫鬟好容易叉着腰气息平复一点,立即说道:“老爷...老爷要打死小姐,三公子,求求你快去看看吧”“怎么,舅舅....”心中骤然闪过个念头。“表妹跳舞被发现了?”丫鬟拼命点头:“昨晚就.....老爷让小姐跪了一晚,今早问小姐知不知错,小姐不肯认错,现在老爷抄着棍子要...”叶昭不等她说完,转眼就没了人影。柳府距叶府并不远,叶昭远远就看见大门紧闭,她左右看了看,脚下并不减速,反倒更快,街上的人只觉身边刮起阵风,再细看,就只见一道人影急速越过柳府的青砖墙,消失地无影无踪。“你这个孽女!”柳天行暴怒的吼声回荡在柳府上空,他手中成年壮汉手臂粗细的棍子正全力挥向跪在他面前的柳惜音后背。叶昭跳下墙后就地滚了一圈卸下冲力,而后借着起身时的势道,猛然向柳惜音扑去,终于赶在棍子堪堪落在她后背上之时将人护进了怀里。柳天行盛怒之下对着自己的女儿也未留手,那一棍结结实实搭在叶昭肩头,发出沉闷的响声。叶昭咬着牙忍下这阵剧痛,抄起柳惜音起身躲开柳天行接踵而至的另一棍,将柳惜音塞到一边焦急无比的柳夫人怀中。柳天行见来人是她,气道:“你个小兔崽子,来干什么?躲开!”叶昭挡在柳夫人身前,撩起衣摆跪下来,神色平静无比,看不出一丝痛苦之色。“表妹身体弱,舅舅怎么舍得下手?”“舍不得?老子怎么舍不得?!三番两次都是听不进老子的话,跳舞这种事,是她这个闺房小姐该做的么?!”那一棍下去,叶昭半边肩膀现在已经失去了知觉,可她说话时语气仍然无甚波动:“舅舅,表妹跳舞都是受我怂恿,您有什么气就冲我来,再说把她打坏了,心疼的还是您”“你这个混账小子,给我让开!”“不让”叶昭两个字说的斩钉截铁。“你!”柳天行抓着那棍子,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去!”他思来想去半天,最终丢了棍子粗声粗气叫来缩在一边的下人“去军营请叶忠叶将军过来!”那下人领命连滚带爬去了军营。叶忠带着叶明没来的很快,没过一会就赶到了柳府,二人一进府见着这阵势就愣住了。那下人也没跟他们细说,语无伦次,一个劲只请他们快去。“柳兄?这是?”柳天行一指跪在地上的叶昭:“她来讨打,老子我就成全她!”“昭儿?”叶忠走至叶昭身前,蹲下身,与她平视。“昭儿怂恿表妹跳舞,翻了大错,请爹爹和舅舅责罚,表妹还小,身体也弱,千错万错都是昭儿的错”叶昭对着叶忠锐利的眼神全无畏惧,反倒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捏地死紧,一双眸子不停眨着。柳天行火气正盛,见叶昭还是这么顽固,他刚好瞅见叶明手里提着的那卷长鞭,几步跨过去,手快抽走了,随后摔在叶昭身前不远处。“看样子叶兄刚才是在行军法抽人呢,行,鞭子这会刚好用的上”“小子,你既然要出来扛要硬气!那好,挨五十军鞭!挨下来,惜音跳舞的事我从此不再过问,到此为止,挨不下来,你给老子滚蛋,别妨碍老子教训女儿!”五十军鞭?一直怔愣的叶明让这四个字震回了神,目瞪口呆看着自家舅舅。舅舅莫不是疯了?!寻常士兵都未必能挨得了五十军鞭,他让昭儿来挨?!“大哥”叶昭冷冷一声,按下跳脚就要质问柳天行的叶明,她又看向叶忠,眼眸里现出恳求之色。“爹”叶忠恼怒,回头斜了一眼柳天行。“柳兄,惜音身子弱,昭儿也是为了护她,你真要如此?”“少废话!孬了就直说!”叶昭压低声音:“爹,如今说不清,快刀斩乱麻,也可免了后顾之忧”免免免,免你个大爷!这个兔崽子,敢情挨打的不是她一样?!就算皮实,五十军鞭又不是说着玩玩!“爹!”叶昭眼中恳求之色更浓。盯了她好久的叶忠忍下心底怒气,捡起鞭子起身,他抖开那鞭子,最后问了柳天行一句:“柳兄,你非要这样不可?”柳天行撇过头,呼出口气:“是!”“记住你说的话”“老子向来说一不二!”叶忠走到叶昭背后,他冲抱着柳惜音的柳夫人使了个颜色,示意她抱紧女儿,随后反手一挥,鞭子划出道破空之声,狠狠抽在叶昭背上。军鞭都是特制的,打起人来伤口未必有多严重,但那种痛直能让人满地打滚,痛不欲生。皮肉抽起的闷响一下又一下回荡在骤然安静下来的柳府院子里。叶昭始终跪地笔直端正,偶尔会剧烈颤动几下,她脸色渐渐苍白下来,大颗大颗汗从脸上滚落。柳夫人得了叶忠示意,死死将不断哭泣挣扎的柳惜音搂在怀里,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出声。叶明气到浑身发抖,额角青筋迸出,眼睛红通通的,一眨不眨盯着自家妹妹。这院子里,被打的是她,可最平静的也是她。柳天行静了好一会,心头的火消退下去,看着叶昭的模样,听着鞭子鞭挞过皮肉的声音,慢慢也开始觉得自己...似乎是过分了。对一个十二岁的小毛孩子用军鞭?...“停停停!别打了别打了!是老子的错,老子错了”此时五十军鞭已打完一大半,柳天行赶紧伸手去抢叶忠手里的鞭子。“打完”叶昭咬着牙开口。“你这.....你这小子,你非要让人活活打死啊?!”“此刻叫停,难保舅舅日后再想不会反悔”柳天行简直服了她,人都抽成这样了居然说起话来还条理分明。“停!老子保证,老子说的话绝不会反悔,行了吧?!”叶忠总算停手,丢了鞭子,眼睛里满是血丝。叶明见状冲上前扶住了要栽倒的叶昭,打横抱起来。缩在叶明怀里的叶昭艰难睁开眼,冲着还在挣扎的柳惜音露出个笑容。她嘴唇动了动,没能发出声音。叶明看出了自家妹妹要说什么,心疼之余又有点气。“莫哭”他看向柳惜音,淡淡开口。“别担心”“我没事”八、周无计再见着让叶明送过来的叶昭时,笑没能憋住,他还正喝着茶,一笑茶水顿时喷了自己一身。“笑个屁?!”叶明虎着脸。是不该笑,可看看平时威风无比的叶三公子如今,肩膀那块包的严严实实,跟包粽子似的,手也吊起来了,免得乱动加重肩膀伤势,怎么看有种滑稽感....周无计真的忍不住。柳惜音早就在等着叶昭来了,此刻见到她就急忙过去,拉住她袖角。叶昭先是对周无计翻了个大白眼,而后转头对着柳惜音立马换了个表情,傻笑起来。“好了,过来吧,幸好你伤的是左肩膀,不然真不知道你前半截除了发呆还能做什么”周无计很快发现自己大错特错。叶昭要是真的伤了右肩膀,来这不能练字,她除了发呆...还能分散柳惜音的注意力啊。他用书掩面叹气,放弃去数柳惜音这是第多少次侧头去看叶昭。“三公子?”叶昭伤了一边肩膀,练起字来不如平时舒服,她正和这种别扭的感觉较着劲,听得周无计突然一喊,呆呆转过头:“啊?”周无计只想把书丢她脸上:“....你,你过来这边练”“啊?”她在这练地好好的,这是干什么?周无计卷起书就走来帮她收拾桌上的笔墨,心中愤恨不已;这是干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吗?叶昭摸不着头脑,愣愣起身,到柳惜音身边坐下,桌案够大,她们一个写字一个看书没多大问题。周无计望着自己的宝贝学生柳惜音,又扫了眼叶昭,那眼神写满了祸水两个字。幸而叶昭看不懂。她继续埋头,和笔墨纸砚较劲。而柳惜音放在桌案底下的手偷偷揪住一点身旁人的衣角,终于不再频频去看。周无计这才捡起刚才断掉的东西讲,讲的时候还不忘去瞅几眼叶昭的字。肩膀受伤写不太顺畅情有可原,看着反正....最开始那些玩意入眼多了,不过这字..怎么总觉得....“你这是在临帖还是临柳惜音?”叶昭和自己的字面面相觑。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写字?柳惜音别开脸,明显能看见嘴角翘上了天,周无计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的不要太多余。这傻小子字能写好不错了,还指望她分清临帖还是临柳惜音?可省省力,有这功夫不如给柳惜音多讲几句诗。叶昭用笔杆子戳了戳额角,有什么区别吗?先生怎么不接着讲了呢?她苦苦思索着,目光不由得转向身侧的柳惜音,猛然想起一会儿要说的事,那点不解就忽然淡了,只剩一点迟疑和担忧。漠北将要入冬,近来天气都是阴沉沉的,迎面吹来的风里也染上了凛冽的气息。下课之后,叶昭带着柳惜音去了城外一望无际的芦苇荡里溜达。她提出来去芦苇荡时,柳惜音只以为是这几天叶昭让叶夫人按在房里休息憋坏了。一向远阔的漠北天空现在沉沉压了下来,芦苇荡里很是荒凉,四周冷风凄凄。而叶昭漫无目的地走在芦苇荡中,柳惜音紧跟着,就走在她身侧,稍稍落后几步。从这个位置看起来,好像茫茫一片天地里,只剩下叶昭孤身一人。柳惜音急急加快步子,冲上去,握住了叶昭的手。叶昭一愣,感觉到手心的微凉温度,下意识紧紧反握住。好像...有点太冷了呢。“表妹,我有话跟你说,说完就送你回家”“嗯?”柳惜音看着停下脚步的叶昭,满脸不解:“阿昭要说什么?”“......”叶昭此前已经思索这事思索了很久,尤其受伤这几天,心中思绪更是杂乱,团团围着打结。虽说最后决定已下,可话到嘴边,面对着柳惜音天真无邪的面容,要说出口,还是难难难。她长舒出一口气,唇抿紧,而后终于张合起来:“表妹,我....”“我同你一样,是..是女儿身。”每个字柳惜音都听得懂,可为什么合成一句话,她却觉得令人困惑无比。阿昭在说什么?她是女儿身?女儿身?怎么可能?叶昭没忘记前世柳惜音八岁那年被揍她偷跑去看她时无心许了什么诺言。那是柳惜音不幸命运的开始。若从头来过......如今一切都已经不同,柳惜音没被揍,她也未曾戏言许终生,如果少了这层牵绊.....吐露女儿身的身份,是不是不会太惊天动地?叶昭想着这一世她不会再重蹈覆辙,那么那些谎言,也要通通揭穿,抛诸脑后。“表妹...?”可这反应好像和她想象中...不大一样啊?叶昭担忧看着脸色慢慢苍白下去的柳惜音,晃了晃她的手。柳惜音虽然一双眸子也定在她身上,但眼神里空空荡荡,心思已不知飞到了芦苇荡中的哪处,她沉默好久好久,才轻声说道:“阿昭,送我回家吧”叶昭离开柳府的时候心中很是忐忑,但也无可奈何,她总不能强冲进柳惜音闺房里,逼问她是怎么想的吧?或许还是..说的太快太急了点?早知道再缓些时候了。她不无懊恼地想着。但叶昭不却知道这对此刻扑在床上的柳惜音来说,并非是时间早晚问题。她仍旧没从叶昭的话中回神。阿昭是女儿身....阿昭是女儿身.....阿昭是女儿身?不会的,怎么会?那个初见时调笑她的阿昭,那个平日里事事宠着自己的阿昭,那个笑容比阳光还灿烂的阿昭,那个身形单薄,练起武来却仿佛可敌万人的阿昭,那个无赖的阿昭,那个牵着她走过漠北大街小巷的阿昭,那个和她一起安安静静读书练字的阿昭,那个为她受了一棍,挨了几十鞭的阿昭,那个只看背影就觉得安心无比的阿昭....那个她开始偷偷喜欢的阿昭....是女儿身。一颗心忽然空落落的开始上下飘荡,柳惜音只觉得心口梗的让人喘不过气。她才八岁,可已经懂得很多了。娘亲老在自己耳边念叨,女人最重要是找到自己的良人。她看着阿昭,心头花开时隐隐觉得,那就是娘亲口中所说的良人。但阿昭轻轻一句话,就打碎了所有憧憬。心头那朵花在袭来的狂风暴雨里悄无声息凋谢,所有心事,都再无人能得知。情从何处起的?柳惜音不知。情又要往何处去?她回以眼泪,回以沉默。第七章因为被系统删掉所以发在第六章评论下,以及分段发还是又进了回收站的某段用图片发2023-07-26 23:01广告写的挺好!等更新!九、漠北的初雪一向下地很早。刚开始还是细细小小一点,渐渐的,越来越大,直至将整个漠北城染成雪白。街上的行人都少了许多,寥寥几个,撑着伞匆匆来往,而街边的酒肆茶肆里都燃起了炭盆,暖意洋洋,温酒的水烧得咕咚咕咚响,掌柜靠在前台,一边打呵欠一边懒洋洋算账。叶明刚从军营回来,换下身上的甲胄就去寻周无计。他那间书肆的后院里已是一片银装素裹,惯爱在老树下写东西的人也终于把自己的书案挪回了屋中。进屋后还有一层厚重的门帘,用来挡风,叶明挑开,扑面便是一股暖意。正埋首的周无计手中的笔顿住,抬眼去看他:“大冷的天,来做什么?”“好家伙,你这日子过的不错啊”叶明这句指的是周无计手边红泥小火炉上煮到香气四溢的酒。周无计哼声:“那也没你的份”“说吧,这么冷的天不在家搂着媳妇儿烤火,跑这来做什么?”“看看老朋友都不行?”“滚蛋,说不说?不说我赶人了,你别扰我写东西”“行行行,我来问昭儿的事”周无计满脸诧异,眼神跟看傻子似的:“她有什么事你问她啊。我就当个老师,又不是她肚里的蛔虫”“...昭儿最近郁郁寡欢的,你这个当老师的未必没看出来点什么?”呵。没看出来是眼瞎了。周无计冷笑,不理凑到桌边来的叶明,手中笔起起落落,转眼就写了三四行字:“看出来了,然后呢?”“然后是为什么?”为什么?叶明这细腻的心思落到妹妹身上真是活活让狗吃了。“哪那么多为什么,过一阵兴许就好了”“今儿个真是白来找你了,本以为你知道点什么的”叶昭这些天干什么都打不起劲,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叶明琢磨了好久,本以为她跟柳家那个姑娘闹了别扭,但是好像这几次来看,两人相处没什么大变化,不过氛围有些微妙而已。但要说以这点微妙就让叶昭食不下咽蔫了吧唧?叶明挠头,怎么想也想不通,这才冒着雪来问周无计,没想到这人一问三不知。“行了行了,你一边呆着,我写东西写得正高兴”好吧,兴许不是一问三不知,是压根懒得应付他。“这回写的什么?”“将军和小姐”叶明挑眉,好奇问道:“将军和小姐?很寻常嘛”周无计长长叹气,他搁笔,拎起煮好的酒倒了一杯,塞进叶明手里,然后推他坐的离自己远远的,好让他别来烦自己。“不寻常,这对有意思的是,不过是在正史或是野史杂记,抑或民间传说,都对这将军是男是女没个定论”是男是女...没个定论?叶明刚喝的那口酒呛在了喉咙里。柳府。丫鬟绕过长长的回廊,停在柳惜音闺房门前,抬手轻轻叩门。“何事?”“小姐,三公子来找你”里头沉默一瞬,接着说道:“就说我在练字,不见”丫鬟应诺,正要走,房中又忽然传出句问话:“...阿昭今日穿的可厚实?可撑了伞来?”“三公子...身上的衣服看起来不甚厚实,也未撑伞,是冒雪跑来的”丫鬟回答完自家小姐的追问,见房里又恢复寂静,一时也不知道自家小姐是什么意思。那她是继续去赶人还是怎么着?脚抬了又收,收了又抬,丫鬟犹豫着,最后还是决定再叩门问问自家小姐。然而手才抬至一半,那扇紧闭的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柳惜音围着厚重的披风,臂弯处还搭了一件大氅,静静站在门后,丫鬟见到她慌忙行礼退开几步。“让人拿把伞来,送到阿昭那儿”听得自家小姐吩咐,丫鬟低头应是,再抬头时,柳惜音已踏上回廊,走远了。她看着那单薄的背影,摇了摇头,刚要去吩咐人拿伞,忽然一阵狂风带着簌簌雪花入柳惜音未合上门的房中,将她书案上的纸吹落一地。丫鬟惊了惊,连忙跨进去,收拾落到遍地都是的纸。可刚拾起一张,看到上头写的东西,她就愣住了。一张纸上,密密麻麻写的都是一个字。——昭。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直至丫鬟把所有的纸都归置好,那些纸上写的东西和第一张,一模一样。所以自家小姐这是闹什么呢?三公子数次上门来都说不见,又窝在房里写三公子的名字?唉。算了,还是拿伞要紧,小姐的事啊,自己也掺和不清,让三公子去解决好了。大风大雪,叶昭站在柳府门口却不怎么觉得冷,顶多是刚恢复好的肩膀让风吹着还有些隐隐作痛。等了这么久,大约表妹今天不会见她了。想到这叶昭就很是沮丧。从那回说出自己是女儿身之后,柳惜音该去她那儿时表现的一切如常,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但若她去找柳惜音,柳惜音却一概不见,便是二人在将军府独处,叶昭也能感受到三分疏冷之意。表妹还是在生气,要怎么哄才能哄回她呢?叶昭很是头疼。此时有人踏雪而来,叶昭漫不经心瞥去一眼,以为是来赶人的小丫鬟。可未料入眼却是......“..表..表妹?!”惊喜来的猝不及防,叶昭下意识脱口喊道。柳惜音没应这一声,她默然走至叶昭身前,将手上拿着的大氅抖开,披在她肩上。四下雪落无声,叶昭看着给她系绳的柳惜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相对沉默。自己到底错漏了什么呢?明明诺言未许,为何和自己想的,如此不同?她是在气自己没有更早一些告诉她吗?可这一点....她也无能为力啊。“阿昭”“嗯?”柳惜音气叶昭么?或许最开始时是气的,但后来,她反反复复,都只是在问自己那个问题——情既已起,该往何处去?舍下阿昭,不要这段情么?她舍不得阿昭的笑,舍不得阿昭的好。可若不舍,阿昭对她也有意么?她们能许白头么?女子与女子....能在一起么?这些问题对她来说,都太深太远,她下意识没敢去问娘亲,隐约觉得这样隐约会招来麻烦,只能憋在心里,把自己放逐到一片未知的旷野上,孤独的摸索着。真的...好累。“你抱抱我”太累了,便让她暂时忘却这个问题吧。至少阿昭还在,阿昭不会离开她。丫鬟拿了伞,到门口时刚想喊小姐,忽而一把捂住自己的呃嘴,闪躲到一边。少年少女静谧相拥,身后是绵绵不断的大雪,风呼啸着,穿过他们身侧。正是漠北雪落时。十、一阵暗潮来的快去的也快,就如周无计所说,过阵子就好了。可怜叶明看着越发亲密的叶昭和柳惜音,哭笑不得,心底暗暗嫌弃自己前阵子瞎操闲心,还送上门去给周无计说了一顿。不过虽然她们都是女孩子,这么抱一抱吧挽挽手吧,也没啥,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很显然,叶家这位聪慧过人的大公子忘了,叶昭是女儿身的事,不过寥寥几人知晓而已,在大多数人眼里,她还是叶府的三公子。这下漠北城里私底下传这二人传的如火如荼,连柳家都心里默认了叶昭这个女婿。正是有人真迷糊,有人揣着明白装糊涂,一心要把那谁捆在自己身边。还算得上皆大欢喜。日子安稳下来后便化成流水,潺潺又无声无息从指缝里溜走。十二岁的混世魔王叶昭拱手让出了混世魔王宝座,成了纯粹的叶家三公子十三岁的叶家三公子,在军营校场和自家大哥打了一架,让叶大将军揪回家,又和叶大将军在练武场比试了一番,两人之后在书房长谈一夜,第二天叶家军里就多出另一个叶小将军。十四岁的叶小将军身量长开,曾经带着点跋扈的眉眼沉淀稳重。十五岁的叶小将军眉如剑目如星,骑上叶大将军送的白马踏雪,便是漠北城所有女儿家的梦中情人,但全城上下皆知,她最宠的人是柳家的小姐,她的表妹。漠北城的女儿家因此一个个咬着帕子,羡慕到眼中含泪。只有柳夫人扼腕叹息自家女儿不中留,十一岁初潮,慌乱中想到的居然是使人去军营里叫叶昭,叶昭当时正在操练新兵,看来人那么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赶过来听她哭了半晌,听得一愣一愣,最后在之后也赶来的柳夫人的复杂目光中低头退出去,等一切都收拾好了才重新走进柳惜音的闺房陪着她。柳夫人离开时偷看了几眼,叶昭坐在柳惜音床边笑的眉眼弯弯,她的手让柳惜音紧紧握着,叠放在小腹上,怎么都不肯放开。女儿还没大呢,一颗心啊,已经留不住了。十六岁的叶小将军在战场上初露锋芒。那年蛮金入侵,连破黑山十八洲,驻守漠北的威武大将军叶忠奉旨,率三十万大军出征,叶小将军自请先锋,身先士卒,率五千铁骑破蛮金两万大军,俘虏蛮金将领呼呼帖耳,受封振威校尉。后,叶昭领着两千骑兵夜袭琼州,火烧蛮金粮仓,断了蛮金后路,捷报传至上静京,一道旨意再下,封她为游击将军。后,叶昭又率两万大军于牧野破敌,斩人两千,俘人三千,受封忠武将军。十七岁的叶小将军凯旋漠北,蛮金暂时退去。回漠北那天全城皆盼着一睹银面白马忠武将军的风采,却不知叶小将军早载着候在城外的表妹柳惜音去了芦苇荡中跑马。柳惜音怀里抱着叶小将军杀名在外的银面,而叶小将军眉目柔和,笑容一如骄阳。那天春光灿烂,叶小将军院子里前些年移植过来的桃花树花开得正盛。柳惜音在树下练舞,叶小将军坐在高墙上喝酒。军中生涯,酒这种东西总是躲不掉的,叶小将军适应的很快,也喜欢的很快。她偶尔看看高远开阔的湛蓝天空,更多时候是目不转睛盯着在落花里翩翩起舞的少女。十六岁到十七岁这一年,叶小将军和柳家表妹都未曾相见,战事紧张,只有书信来往,叶小将军每回都想尽力写多些,奈何刀剑血光不好搬上信纸,也只有默默看着柳惜音越写越多的信,遥想她在漠北的光景。后来亲眼见到了,昔日的小女孩已经脱去稚气,少女身段初显,一颦一笑都渐渐与记忆里那张刻骨铭心的容颜重叠。叶小将军心中百感交集,又说不清楚到底在感慨些什么。她心中存着事,没注意手上的酒壶已经快要见底,这酒是烈酒,小酌怡情,一口气整壶,就是酒量过人的叶小将军也要上头。天空模糊起来,桃花也模糊起来,树下美丽的少女婀娜旋身,停下时刚好对着叶小将军,长袖掩住了容颜,再一点点挪开。晕眩中,只有那个少女还如此清晰。清晰到能够见到她如远山的黛眉,盈满秋水的眸子,小巧的鼻,殷红的唇,在长袖后水落石出,映着漫天花瓣,直让天地失色。而后那双眸,落在叶小将军身上。叶小将军觉得自己是喝多了,不然怎么这么渴,心跳的这么快,血液咆哮着沸腾。她一直知道表妹好看极了。可今天,头一次,这样的好看刻入了她的心底。叶小将军有点发慌,她忘了自己坐在高墙之上,身子扭动几下,手中酒壶落下去,哐啷一声碎了满地,她也向后栽倒,落下去。变故生的猝不及防。一舞完毕的柳惜音被叶小将军这一栽吓的心都跳出了嗓子眼,她拖着长长的裙摆,拼命跑向院外。叶明总算在自家妹妹摔个七荤八素之前把人接住了,不由得松了口气。他刚才远远就瞧见妹妹坐在墙头喝酒,本以为以她的身手和酒量不会出事,结果这念头才起,叶小将军就已经栽下墙头。“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在墙上喝个酒还能摔下来?堂堂忠武将军在家里摔了个断胳膊断腿,传出去看你还怎么威风”叶小将军还有些迷糊,任自家大哥数落自己。“惜音啊,在练舞么?”叶明见着柳惜音慌慌张张跑了出来,止住话头,笑着问她。柳惜音勉强一笑,满脸紧张盯着叶明怀里的叶昭。叶明看着她的神色,了然:“昭儿没事,别担心啊,这小子,喝个酒也能掉下来,丢死人了”不,不是喝酒....纵然有些上头,但叶小将军控制自己却是没问题的。叶昭侧眸,目光在柳惜音身上停留一刹,马上若无即事的滑开。她闷着声音,说道:“我没事,莫担心”周无计在叶昭十六岁出征那年出去游历,又刚好在她凯旋这年归来。叶昭得知后打了壶好酒去看他。这些年过去,周无计却一点变化也没有,依旧是那副平平无奇的模样,笑起来直叫人印象深刻。他难得没在写书稿,笑吟吟接过叶昭的酒。“身,从心而动,你若不解,何不问问自己的心,来问我这老师,可是走错道了”周无计听完叶昭的话和疑惑,呷了口酒,说道。叶昭皱着眉:“若我....心中已有答案,可.....”“阴阳纲常,并非绝对,世人碌碌,你要跟着他们碌碌么?”叶昭静默,然后起身行礼大步离开。周无计眯眼盯着她的背影笑了好几声,他端着酒慢悠悠走到桌案前,研墨铺纸提笔,思索片刻,在纸上落了行字。——回眸一眼,便是心动。十一、蛮金燃起战火并未完全熄灭。叶昭心中迷雾刚拨开见着青天,前线源源不断的密报就又将她拖入了烽烟中。叶忠本对她坚持要监视蛮金动向的事很是不解,他认为蛮金刚受重创,纵然要再度悍然入侵也不会那么快,但那些密报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敌要动那我必先动,杀他个措手不及。叶忠连夜发了封军令给自己镇守在外的二儿子叶磊,并将叶昭调出漠北城。这次依旧是柳惜音送叶昭,叶昭骑上踏雪之前,握住她的手,一字一顿说道:“等我回来,有话告诉你”柳惜音含泪,微笑点头。边关暗流汹汹,气氛如箭上弦,一引即发。蛮金败退后一年,秘密集结附近八个部落,准备设下埋伏,一击击破大秦防备,长驱直入。然而正当一切计划顺利实施,大秦将领王善水败退之时,不知在何处潜伏的大秦大军,兵分四路,将前来埋伏的蛮金大军团团围了个彻底,借着地势之宜,以硝石火药滚石,将其一股股绞碎。大战在漠北城附近轰然打响。战报传来时,柳惜音祖母正要带她去叔叔家和一众姐妹调养身性,然而前方战事已起,再出去却是不可能了,况且柳惜音原本就不想走。她要呆在漠北城,等她的阿昭回家。蛮金和大秦军队在居胥关正面厮杀,领头将领正是叶昭和叶磊两兄妹,叶忠随即带着叶明率大军开拔支援,点柳天行负责后备,落后一步出发。漠北此时正是最冷的时候,柳天行领了这差事很是头痛。以目前来看,军粮和冬衣都未必跟得上,但眼下这个时候,后继无力,他也不能凭空变出来啊。柳天行非常后悔上次惹了叶忠,不然这次何至于要落到后备这个位置,只能看着他们一个个的,能去前线痛痛快快杀蛮子。眼见已经快到出发的日子,军粮和冬衣却没有一丝头绪。出乎意料,最后竟然是他娇软的小女儿偷偷帮他解决了这个压在心头上的大问题。钱不够?军粮不够?一向深居闺阁的柳惜音进入各家后院,游说集资,后来仍有一点缺口填不上,她背着爹娘,将自己的嫁妆变卖。冬衣不够?她就自己在深夜点亮油灯,一件件赶制,衣服最开始针脚都是歪歪扭扭,袖子还一长一短,慢慢的便逐渐漂亮整齐起来。柳天行和柳夫人知晓这些事后,又是欣慰骄傲又是心疼,柳夫人揽着自己的女儿,说道:“连嫁妆都变卖了,傻女儿,你是怎么想的?”柳惜音那时候十指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血点子,她环抱住自家娘亲,笑容恬淡:“我只要阿昭,阿昭在,她好好的,一切都不重要”夫妇俩对视一眼,俱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尤其柳夫人,她隐隐担心,闺女这用情太深,只怕日后一丝风浪就要受伤。但不管夫妇二人心思如何,后备已齐,柳天行也要整装,不日奔赴前线。居胥关战事虽然激烈,双方僵持不下,可大秦小胜连连,总体占了上风,后方人心暂时还算安定。叶昭每隔十日就会送一封信回漠北,每封信都只是寥寥数言,柳惜音接到信时却开心到不行。那时深夜缝制冬衣,实在累的不行她就会挑亮烛火,抱着那些信翻来覆去的看。仿佛这样,就能中那些只言片语中汲取到重新振作的力量。这样熬下来,陪着她的丫鬟很是担心。最近小姐不知从何时开始总是容易恍惚,夜间短暂小憩时也尝尝睡不安稳,口中胡乱呓语,满脸都是冷汗。再后面一些,丫鬟觉得偶尔见着小姐发呆时的眼神和神态都觉得陌生无比。她曾劝小姐注意休息,也偷偷请大夫开过安神的方子,可是那个时候后备要紧,小姐自然没法顾及什么休息不休息,大夫开的安神方子更是开了跟没开似的。丫鬟只能独自焦急,想着等挨过这一段,兴许便好了。直到柳天行出征前夜。趴在小姐床边的丫鬟又被一声惊呼叫醒,她揉了揉眼睛,掀开床帘就想照平时一样安抚小姐。黑暗里那双脉脉温柔的眸子亮如皎月,有种穿透人心的冷意,丫鬟看着看着,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那夜柳家小姐忽然醒来后,收拾齐整,去了自家父亲书房。于是第二天出征的大军里,多了辆小小的马车。后备大军达到居胥关时,大秦和蛮金刚刚结束惨烈一战,叶明叶磊率军在前头吊住蛮金十万大军,叶昭率三千铁骑出其不意独自从后方突袭,直闯敌阵,三进三出,硬生生在人海中开出一条路,斩蛮金名将塔坦,然而毕竟蛮金人数占上风,大秦前后包夹有一时未能衔接上,叶昭将塔坦首级拿下时,拼着挨了周围蛮金士兵数刀,险些丧命。此一役后蛮金败退百里,败局已定,叶明和叶磊找了半个战场,才从一堆尸体中拉出了浑身是血的叶昭。火速回营不提,军医治伤两兄弟也不好看着,得知妹妹没有性命之忧后,嘱咐她的亲兵秋水秋华两姊妹照应好,就匆匆去主营向叶忠汇报战况。在主营里自是见到了刚到居胥关的柳天行,但..他们没料着,还有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那头军医看过叶昭伤势,让秋水秋华帮忙裹伤,自己留了药方后匆匆去看其他的伤兵。两人忙的满头大汗,直换下好几盆血水,才算把叶昭身上清理干净。虽然军医说都是皮肉伤,但这看起来也太瘆人了。叶昭也是顽强的很,刚开始还昏迷着,清理到一半时忽然醒了过来,待身上包扎完已经摇摇晃晃下地,挪到了她帐中的桌案前,看样子似是要写信。秋水秋华苦口劝了她好一会让她先休息,反倒让她不耐开口打发走了,两人对视一眼,神色俱是无奈又满是敬佩。“将军还真是...厉害啊”秋水清理完双手,端着最后一盆血水,边同秋华感叹边向营帐外走去。她们跟着叶昭没多久,刚开始叶忠将她俩调过去告知这位将军时女儿身时她们还有些隐隐的怀疑和惊讶。然而现在是完全无话可说,满心只有钦佩之情。“少将军”秋水秋华刚出营帐,迎面就碰上了叶明,叶明看见了秋水手中端着的血水,眉头紧拧,问起了叶昭的情况。“皮肉伤,军医说幸好现在天冷,伤还是好养,少将军莫担心”叶明点点头,脸色还是有几分沉凝,默然思索片刻,他向着身后招招手。秋水秋华这才看到在她身后不远处,站着个白衣少女,面容娇俏,只是神色古井无波。“进去吧”秋水秋华退到一旁,那白衣少女让叶明推进帐中,经过她们时,掠过血水的眼神有一刻震颤。“少将军?那个是?”“你们将军表妹,也是负责后备的柳将军之女”“她怎么来前线了?”叶明背着双手回身,抿了抿唇:“还不是奔着你们家将军来的?”“好了好了,秋水去把这血水倒掉,秋华你守在这,别让人扰了她们”秋水秋华齐齐应声领命。叶昭觉得手脚发软,使不上劲,落笔时都无法感知到力道是轻了还是重了。信纸上的字歪七扭八,难看的很,叶昭放下笔,终于无法直视这字,将纸拿起来就准备团成一团烧掉。“阿昭”耳边嗡嗡的声响里掺入了熟悉入骨的声音,叶昭捏着信纸的手一抖,倏然抬头望向声音传来之处。柳惜音盈盈站在那里。叶昭揉了揉眼睛。“阿昭”第二声呼唤传来时叶昭终于确定她不是因为受伤产生了幻觉,忍着晕眩猛地一下起身。她一步步吃力挪向柳惜音,柳惜音却兀自站在原地。两人最终面对面站在一起,叶昭满头大汗,嘴角的笑刚咧到一半,就在目光触及柳惜音的眸子时,慢慢停住。柳惜音伸手抚上她的脸,笑容极淡极淡。她说:“好久不见”“阿昭”叶昭熟悉那双眼睛。有人穿越岁月和时间的洪流,于今日和她,突兀重逢。十二、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是世上最美好最纯真的词。而今她们从漠北的少年时光里牵手一路走来,仍旧相伴,仍旧是彼此的依靠,却又一前一后,俱已尘埃满面,心底沟壑丛生,成了过往风雪中孤单的归人。那些美好时光在冷风中倏尔远走,化作天边可望不可即的星,而深埋的前世忽如潮水,席卷过面对面无言的两人。叶昭觉得很痛。那种痛并非来自身上的伤口,而是来自突然间撕裂成两半的心。自十二岁重生以来,有些东西她一刻也不敢忘。她要记得自己的懦弱优柔,自欺欺人,愚蠢大意,她要记得生死曾划下的印记,她要记得什么该是不能辜负。但从十七岁那个春日明悟心意后,那些东西不能忘的东西反倒慢慢淡去,剩下每分每秒时时铭记。她喜欢柳惜音,她想免她忧,免她惊,免她惧,想陪她一生无忧,永远笑靥如花。不料老天到底还是将那些她不愿柳惜音经历的种种还予了她。那双灵动的眸子里现在满是风霜,有种看淡了生死的木然和悲伤绝望。逝者如斯夫,她叶昭怎么挽得回流过去的河?怎么....能把已经加诸在柳惜音身上伤痛通通拿走?“阿昭,你哭什么?”柳惜音的声音轻轻的,空灵飘渺,仿佛下一刻就会消散。“见到我....不开心么?”叶昭落泪时是沉默的,一双眼睛红的像有血染过,泪水涌出眼眶,蜿蜒流过柳惜音的指间。手是冰冷的,眼泪是炙热的。“还是阿昭,更喜欢那个天真的小姑娘?”柳惜音歪着头,眉眼间的笑意忽然如浓墨渲染,骤然生动活泼起来:“只是她现在被我赶走了,所以你伤心的不得了呢?”“你胡说”叶昭睁圆了红透的眼睛,神色晦暗不明,她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疲软的手上忽然生起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环绕过去,拦住柳惜音的腰就将她狠狠抱进怀里。“你胡说!”明明什么都是她。前世和今生都是她.......叶昭埋进她带着料峭寒意的发间,任带着热意的泪一点点驱走那些寒意。她浑身紧绷,抱住柳惜音的手在寝衣底下绽出利落线条,分明使尽了全力,可落在柳惜音腰间的,却很轻,像只轻点花间的蝶。她想拥紧柳惜音,却更怕太用力会伤到她,只能将满心揪扯的痛付与自己较劲。柳惜音仍是笔直站着,她没有回拥叶昭,也不给任何回应,她就只是站着,随叶昭哽咽低泣。连殷红眸子中打转已久的泪,都始终含在眼眶里,一滴都未落出来。秋水处理完血水就回到了叶昭的营帐之外,秋华见到她想了想,收回握在腰间刀柄上的手合十握在一起搓了搓,正要开口说话,忽听得营帐里传来声略凄厉急切的惊呼。“阿昭?!”二人慌忙对视一眼,秋水猛然掀开帘帐,和秋华一起奔了进去。她们才看了一眼,就双双吓地低喊道:“将军?!”刚才那白衣少女瘫坐在地,叶昭靠在她肩上,身上的衣服满是鲜红的血迹,那少女见她们匆匆进来,方才平静到可怕的神色荡然无存,看过来的一双眼满是焦急惊惶,其中含着的泪水大颗大颗滴落。秋水到底镇定的快一些,她定定神,拉了还愣着的秋华一把,两人走过去蹲下身,将昏死过去的叶昭从那少女怀里架起来,小心翼翼放到营帐左侧的榻上。叶昭身上的血越来越多,她们就放人的这会功夫,身上的盔甲也沾了不少。秋水皱着眉头拉开叶昭寝衣,又看向秋华:“去请军医,将军这是做了什么?刚包扎好的伤口全裂开了!”秋华自然看到了自家将军身上让血浸透的布条,心中咯噔一下,拔腿就向营帐外跑去。秋水也跟着出去,抓住个巡逻的士兵,叫他多打几盆水送来,紧接着又走回营帐,准备拆掉叶昭身上的布条。柳惜音还呆呆坐在原地,一身白衣都是点点血迹,看上去狼狈到不像话,她满脸茫然,眼泪流的汹涌无比,神色却很是木然,看不出悲喜。秋水才想起还有个人在这,她唉了声,看一眼叶昭,心底纵然急死了,脚下还是换了个方向,先过去搀住柳惜音,将她扶起。这姑娘叫什么来着....哦少将军好像说她是柳将军之女。“那个...柳...柳姑娘,将军这让我们来,你一身的血,不如先行离开换身衣服?”秋水想了好一会才扒拉出叶明的话,带着几分迟疑开口。她发现柳惜音在发着抖:“...你看你也挺冷的,我去叫人,先送你回去,如何?”“不”沉默好久,下唇都要咬出血的白衣少女终于冷冷开口,尾音颤动着,拒绝了秋水的提议“我要留在这”好吧,好吧。换了平时秋水才不会说这么多,直接扛走丢给谁了事,眼下是顾不上,她耸耸肩,松开柳惜音去给叶昭拆布条。“来了来了,军医来了!”没过多久,秋华就又大步跑进来,“来了”的军医让她扛在肩上,差点气到揪掉自己的胡子。一个两个,都跟他的腿有仇还是怎么着?!秋水倒是觉得自家妹妹做得漂亮,以军医那慢吞吞的性子,要他好生走过来得多久啊?“又是怎么了,哎哟!这怎么回事?!”军医顺了一下胸口的气,秋水拉他到榻边,他不耐问了句,随即惊呼出声。秋水秋华摊手:“不知道,您快给看看吧,将军从回来开始到现在,血都不知道流了多少了,我们可真怕...唉!”军医弯腰打量着伤口,眉头拧成疙瘩:“这可麻烦了,将军不知道自己有伤啊?分明是使了力”“您倒是快想想办法啊”“想想想想!”军医摸着胡子直起身,心中直发愁“能怎么想,现在得快点给将军止血,再上药或者用草木灰是起不了多大用了”“那怎么办啊?!”军医叹气:“去找烙铁”秋水眨了眨眼睛,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烙铁?”军医没好气白她一眼:“对!不想让你们将军失血过多死翘翘的话,赶紧去!”如果有其他法子的话,他也不想对叶昭用火烙之法。秋水秋华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军医何尝不知道她们的心思,只是眼下哪有让人犹豫的余地,他硬下心肠,喝道:“还不快去!”秋水秋华无奈,正要转身离开之际,榻上昏迷着的叶昭不知何时转醒,微弱出声:“等等.....”二人停住步子,不可置信看向自家将军,叶昭睁不开眼,吐字也很是艰难:“...别让人,知道”别让人知道?那....主帅和少将军们也不让?“听..听我的”叶昭说完又昏了过去。叶明在军营里巡逻完,无意中看见端着火盆拿着烙铁的秋水秋华远远走来。两人看他的神色很是慌乱,说起话来也支吾不已。叶昭吩咐的事到底没能瞒下来。脸色铁青的叶明跟在秋水秋华后头进了叶昭的营帐,首先就揪住军医,叱问为何要用烙铁。军医差点让他这一揪揪断气,话也不说了,直接指向榻上躺在血泊里的叶昭让他自个看。这种伤势,他还能有什么法子,不尽快止血,叶昭就是死路一条。叶明自是知道这一点,他咬着牙,猛地推开军医,下颚线条绷地死紧。军医咳了几声,接过秋华递来的烙铁,那烙铁已经烧的通红,秋水又将火盆放到他脚边。叶明转身,几步走到桌案前,不忍去看,秋水秋华也转开了脸,捂住耳朵。整个营帐里,只有柳惜音还死死盯着那张榻,眼一眨不眨。画面可以避开,可烙铁落到皮肉上滋滋的声响和叶昭压在喉间的惨叫却是怎么都躲不掉的。叶明抬手擦去眼角溢出来的泪,低着头,目光在凌乱的桌案上,试图找点什么东西分散心思。一张信纸忽然跃入他的视线中,叶明喘了声,泄出胸口郁气,伸手拿了起来。那上头的字跟狗爬一样,应当是叶昭刚刚写的,若没有受伤.....叶昭可很多年没写过这么丑的字了。这是写了什么?叶明细细看着,一字一字无声念。“...彼..采..箫..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按时间算,是写给柳家姑娘的信?叶明想起还有谁在这帐中,他侧头,望着孤零零站着的柳惜音。良久,他挪开眼,手上将那封信整齐叠好,收入怀里。十三、边关的冬夜总是漫长到仿佛不会结束,白日的喧嚣渐渐沉寂,但却不会完全归于死气沉沉的静谧。夜空会掠过凄厉的寒风,军营里巡逻士兵的脚步声永远沉稳齐整,甚至有时能听见腰间他们刀鞘碰撞时发出的响动。夜太长,也太静。柳惜音缩在榻上,青丝散下来,洒满肩背,她怀里紧抱着白天换下来的血衣,身周是一张张摊开的信纸。纷乱的思绪还停留在那个瞬间。阿昭的泪是炙热的,血是滚烫的,怀抱是温暖的,她陷在其中,可她的心是冷的,那些翻腾过的疯狂绝望,那些承受过的锥心痛楚,点点滴滴锤炼成冰封的荒原,空空荡荡,没有来处,也没有归路。然而也是那个心冷到极致的瞬间,她自那夜醒来后,才第一次有了存在的实感,好像终于确定这不是一场幻梦,不是触之即碎的镜花水月。柳惜音曾以为所有一切都在最后讨要却无望实现的诺言里彻底结束,不料再次睁眼,却回到了真实的人世。她还是漠北城柳府的小姐,没有城破家亡,记忆中的从前更是换了模样。戏言不再,谎言也不再,岁月变迁,白云苍狗,明明灭灭的时光里,只有那个渐渐长大,眼神却凝结了从前过往的叶昭才是唯一真切的存在。她看她的目光多么熟悉,那不属于少年时的叶昭,那属于前世那个爱不得恨不得的叶昭。她回来了,她也回来了。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答案在血渐渐染透寝衣,温度传递到她身上时才尘埃落定。多么可笑。柳惜音从叶昭怀里走向地狱,也在叶昭怀里走出地狱。她千里奔赴而来,究竟是想摆脱前世种种,还是心底存了那一丝隐秘的期望?——阿昭的身旁,才是心安归处?可太痛了,真的太痛了。她甚至嫉妒起那个让叶昭一路护在手心长大的少女,她陪她读过书,教她写过字,和她一起骑着踏雪游览过芦苇荡,连阿昭写的信里,笔迹都满是她的影子。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无计先生曾恨铁不成钢,捏着书不耐问傻乎乎的叶昭:“你是临帖还是临柳惜音?”所有美好都刻在那个少女眼底,可她只有风刀霜剑,悲凉沧桑。柳惜音扯着嘴角笑,眼泪掉在怀中的血衣上,融进干涸的印记里。或许她来,只是想和那个阿昭互相折磨呢?不然为何会在此借着她冷下来的血,暂慰心头难以愈合的伤?秋水秋华真没想到自家将军这么能折腾。下午让烙铁烫昏过去才多久啊?这会脸色白的像死人一样了还要往外跑。她们又不能硬拦,再有个好歹可怎么办?“将军,将军,你这伤刚包上没多久,先回去躺着吧?啊,求你了”叶昭此时很虚弱,但步伐稳健,腰背挺直,乍看上去与平时无异,走近了看才知道她胸口起伏的多厉害。秋水秋华生怕下一刻她就倒在地上,紧跟在她左右,一直念一直念,奈何她们将军硬是充耳不闻,自顾自地走。“昭儿”因此叶明这声唤传来,落在二人耳中,犹如天籁之音,她们心下悄悄松了口气,朝疾步走来的叶明行礼。“你怎么尽胡闹?!不要命了?”叶明才和叶忠她们商讨完军情,没想到出来就见着这一幕,心底火气骤生。“你们先下去吧”叶昭沉默着,喘息声沉重,叶明按下怒火,忽而长长叹息一声,对着后头的秋水秋华说道,秋水秋华听完便抱拳退走。“昭儿,下午的事才过,你真的不想要命了?”四周静悄悄的,巡逻的士兵见他们的两位少将军都在这,纷纷下意识避开,只有夜风还不识趣,吹着叶明的披风,叶昭的衣角,烈烈起舞。叶昭捂着胸口皱眉:“我没有不要命”她的声音一点不似平日里的中气十足,虚弱到几乎听不清,叶明看着心疼的要命,按住她肩膀,帮她抚背顺气。“你不是不要命了那到处乱跑做什么?!”叶昭重重咳了几声,忽而笑了:“我是去找我的命”“昭儿”叶明沉下脸“你什么意思?”“就是这个意思”“一日不见,如三秋兮的意思?”他收回手,仔细打量着自家妹妹消瘦的面庞,而后从怀里拿出那封叠成小块的信纸,抖开在叶昭眼前晃了晃。“你对柳家的小姑娘,存了相思?”叶昭再见到这张信纸还是很嫌弃自己的字,她抬眼和叶明对视,眼神坦荡:“是”叶明胸中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昭儿?”“知道”“叶昭!你是个女儿家!”叶明用力捏着那张信纸,字字咬着牙用力。“那我也是叶家的女儿”“你!这样..这样是不行的,你们两个,怎么能,啊,怎么能?”叶明很是烦躁,抓着那张信纸在原地来回踱步。“昭儿,你难道想就这么一直装成男儿身?你不嫁人了吗?!”叶昭淡淡“嗯”了一声:“我本就没打算嫁人”“我不会同意!爹娘不会同意!天下都不会同意!昭儿,即使你想,可到那个时候,柳家小姑娘又能过得去吗?”叶明差点咆哮出声,脸色都有些扭曲狰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辈子若没有她,我无以为继”“她是我的命”“哥,你要拿走我的命吗?”两兄妹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沉寂,叶明听出了自家妹妹微弱声音中的那丝哽咽,满腔怒火硬生生被浇灭。他的昭儿,他们的昭儿,十二岁那年挨了五十军鞭都还是笑嘻嘻的,十六岁上了战场,见过无数生死,受过大大小小的伤,可她一次都没有哭过,她太坚强,披上盔甲好像这世间就没有东西能压垮她。可到头来,她也有会为之哭泣的软肋吗?他是她的大哥,从她出生的时候开始,满心只希望这个妹妹可以一生无忧,开开心心。但他现在....竟然要亲手掐断他最想护之人的软肋吗?“你要去找她?”叶明突然丧了气,笔直的肩背垮下来,他不知道再用那些李由劝说叶昭有什么用,好像在她的话面前,都太滑稽了。“是”叶昭抿着唇,点头应道。算了。叶明闷着脑袋把那封信叠巴叠巴收进怀里,他解开披风的系绳,抓着披风扯下来搭在叶昭肩上。“滚吧小兔崽子,等你被爹追着打那天,别来找我救你”他想,回头该写封信问问周无计,那个将军和小姐的故事写的怎么样了。都是什么事啊!怎么就他这么倒霉?!到时候自家爹爹知道了,肯定又先是一百军棍伺候他的屁股。反正这个家他叶明最倒霉。呵。叶昭伸出去挑帘帐的手顿住了。她知道,只要挑开那道帘帐,就能走进去,见到柳惜音。可她要怎么样,才能走过她们间相隔的残忍岁月,真正走到她面前?最终那只手无力落回去。叶昭颓然靠着营帐蹲下身,她没力气了,可这漫漫长夜她不想离柳惜音太远。便这样吧。十五、翌日清早,秋水秋华才去校场活动开筋骨,就让军医抓去送药给叶昭。“这个,让她喝了,还有这个,伤口用,一天一换”军医塞给秋水一个小瓷瓶,然后指了指小炭炉上煎的药,示意她们谁自己去倒出来端走。“....您这是...故意的吧”秋水还没走近,闻着那个味儿胸口就有点堵得慌,更别提秋华早已经捏着鼻子躲地远远的,脸皱成一团,满脸都是嫌弃。“故意什么故意!你也不看看将军那个伤!”秋水茫然看军医。很重吗?她昨个晚上还在到处乱跑呢。“快去!再熬一会该损药性了”秋华看着姐姐投来的眼神,拼命摇着头,死也不过去。秋水剜了一眼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们的军医,收好瓷瓶,屏住呼吸硬着头皮走过去。那药倒出来之后腥苦味更重,闷在营帐里,军医在秋水秋华出去后也扶着老腰冲出营帐,大口大口呼吸着寒冬清晨的凛冽气息。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哟!晨风迎面吹来,散去了一些药味,秋水秋华好歹是能忍下来了,不过她们步子快到恨不得跑起来,心里头俱是对自家将军的同情。闻都这么难闻,啧,这喝起来......“将军....噫,柳姑娘?”两人一路无话,直冲到自家将军那儿掀起帘帐才长出一口气,进去就放声嚷开了,不想下一刻声音就惊到升了个调。军营里日夜有人巡逻换防,清早还要去校场操练,永远不会有彻底静寂的那刻,天还未亮,便已有了不小的动静此起彼伏。所以此时,还是在叶昭见到柳惜音两人都觉得很是意外。尤其....这柳姑娘还靠坐在榻边,一手拿书细细看着,另一只手却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自家将军发顶,将军也不知道是醒着或是仍然在梦里,侧身向着柳姑娘,一手搁在柳姑娘腿上,微微蜷起。秋华对着秋水挤眼挑眉,秋水努努嘴。虽然有点奇怪,但是两人这样意外有种....静好的感觉,都不太忍心过去惊扰了。只是这药等不得。“是要喝药了么?”她们还在那儿犹犹豫豫,柳惜音倒是抬头了,看过来,微微笑。“啊?是是是,将军的药,得赶紧喝了”秋华往叶昭那里张望两眼,问道:“...将军,醒没醒啊?”柳惜音放下书,拍拍自己腿上那只手:“该起了”那只手忽然颤了颤,而后只听叶昭重重叹气,半眯着眼,推开被子,慢慢坐起来。秋水急忙端着药送过去。叶昭还没完全清醒,闻着那药味下意识向后缩了缩身子:“这..什么?”“药啊”她揉了下眼睛,没接那药:“..药?毒药吧?”秋水心里默默点点头,但手上把药又往自家将军那儿递近了点:“毒药您也得喝,一会凉了更难下咽,将军,您就趁热吧”叶昭抿唇皱眉,反正是躲不掉,她从秋水手里接过那碗药,送至嘴边而后一仰头,痛快喝了个干净。秋水看得连连称奇,要不是自家将军喝完之后黑着脸闭眼静坐那么久,她真要以为这碗药方才的味儿都是错觉了。“还有这个”她见叶昭缓过劲,又掏出那个小瓷瓶,想了想:“一天一换,看到时候是我还是秋华帮您吧”叶昭其实还沉浸在那股直冲心口的苦味里,浑然没注意秋水后头又说了什么,失魂一样挪到床边,抓起自己的外袍就胡乱开始穿。“我来吧”秋水见叶昭没什么反应,说完等了一下就准备将瓷瓶收了回去,未料一边默然许久的柳惜音冷不丁开口。她觉得这柳姑娘的目光忽然间有点吓人,拿着瓷瓶的手递出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等等...帮..帮将军换药?她知道咱们将军是女儿身??叶昭起身松松系好蹀躞带,此刻终于清醒,她直接从秋水手中拿过那瓷瓶,递给柳惜音。自家将军动作如此干脆利落,秋水只得收回空空如也的手,悄悄耸肩,又退回营帐门口,同一直站在那儿的秋华咬起耳朵。“我以为柳姑娘不知道将军是女儿身诶...”“对啊,刚开始看起来像是表哥表妹的...嗯....俗套故事?”“结果是表姐表妹?”“...我怎么总觉得你这句话哪儿接的不大对劲?”....叶忠瞪着自家两个兔崽子,伸手就去解腰间的剑鞘。叶明赶紧抱住他的手臂,省得一会被抽屁股蛋子,现在周围都是兵,他这个少将军要是....面子往哪搁。“滚不滚开?”叶明摇头:“不滚”“混账东西,我去看看昭儿你们拦什么?!”帮着大哥拦自家爹爹的叶磊其实也不知道拦什么,他也是糊里糊涂就让叶明拉进了一边阵营。叶昭受火烙之事自然是让叶明给瞒下来了,他连叶磊都没告诉,昨天叶忠听他说叶昭没什么大碍,加上柳天行刚到居胥关,也就把探望叶昭的事挪到了今天。结果大早上让自己俩儿子拦在了营帐门口,死活让自己等等再来。等什么?等个屁?难不成...昭儿有事?叶昭想到此眼睛一瞪,就要强行把叶明叶磊兄弟俩丢开。叶明瞅着叶忠的脸色是临近发作的边缘了,他急着急着忽然转过筋来。今天一大早他看到柳惜音进了叶昭的营帐,这才在这拦着爹爹不让进。然而.....爹看见又有什么关系?他看在眼里就是两个女儿家,又不知道妹妹的心思。得,别上赶着找打了。“不拦了不拦了,爹爹里头请”叶磊看傻子一样看着突然莫名其妙把自己往旁边扯的大哥,他正毕恭毕敬,甚至亲手掀开了帘帐。叶忠也是闹不明白叶明是在想什么,不过不拦了正好。“哥,你这是搞什么?一会儿拦一会不拦的?”我这是搞什么,我这是让你..呸,咱妹妹搞疯了。叶明才懒得和叶磊多说,勾住他肩膀就跟在叶忠身后,进了叶昭的营帐。“爹爹?大哥,二哥”叶昭正迎面走来,叶忠打量她好几眼,更加不知道自家儿子刚才在门口演哪出了。小脸白了点,但气色看上去还行,不像是有事的样子。那既然没事,俩兔崽子死活拦着干什么?“将军,少将军”秋水秋华一一向三人行礼。“伯伯,叶大哥,叶二哥”叶忠瞥见后头紧跟着行礼的柳惜音颇为讶异:“惜音?这么早就来了昭儿这?”“听闻她受伤,不大放心,便来看看”“如此...那昨夜睡得可好?”叶忠昨日就很不解,这边关苦寒的,柳天行做什么把宝贝闺女往这带,问他也是含含糊糊的,最后打哈哈带过去,真是....奇了怪了。柳惜音闻言目光闪了闪,不经意在叶昭身上停留一瞬,她笑:“尚好,劳伯伯关心”昨夜梦里都是漠北的桃花,是...尚好。“爹,莫站着了,坐吧,正好也蛮金的事要说”叶忠就座主位时反复想着刚才进来的一幕幕,他心底总觉得嗅到了不对劲的意味,可又说不上来。叶昭和叶明叶磊分坐两侧,秋水秋华站在叶昭身后,柳惜音在叶昭身旁。“蛮金退出百里,昭儿以为应当要趁它病要它命,一举击溃蛮金剩余兵力”叶忠敲了敲桌案:“本应如此,但你如今有伤,不得出阵,对蛮金少了份牵制,加上蛮金退往方向地势复杂起来...为父昨日与柳将军商议,不若围而绞之,徐徐图之,至少现在,蛮金是无法翻身了,稳妥为好”这样倒是可行,叶昭皱着眉想,只是...她实在心急。只有彻底尽快把蛮金打到爬不起来,心底上一世漠北屠城的阴翳才能散去。“昭儿,你可别想请战,图一时之快,不好好养病,杀了敌也要自损”叶忠自是知道叶昭若出战,以奇袭先打断蛮金剩余兵力中的主心骨,再慢慢小股绞杀,效果更胜,但她刚受伤,他怎么也不会就这样让她冒失带伤杀敌。“昭儿知道了”叶昭揉了揉眉心,答应下来。在她心底看来,能治死蛮金,自损也无所谓,可叶忠压在上头,也不过想想。只是心底隐隐有些不安。觉得那股一直汹涌的暗流....并未真正随着蛮金战败慢慢退去。下载贴吧APP看高清直播、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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