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李逍遥爱的是林月如更爱谁?

不论放在什么样的框架下,“逃跑”这种题材往往能让我体会到浪漫、随性、洒脱的快乐。

只不过思维太跳跃,晚上突如其来的头脑风暴,关于志保的很多cp都想用这个梗,就整了个关于志保从热到冷各种cp小故事的拼凑(其实就是个大乱炖而已,我真是在身体力行自己是个“杂食动物”…)。没什么逻辑,但是这样熬夜码字的过程让近来实在心情不好的我自己狠狠体会到了一把久违的、“逃避现实”的快乐。

他搭乘夏威夷的午夜航班一落地东京,就马不停蹄地坐进了赶往医院的计程车。十几个小时的奔波、越洋时差的折腾连同飞机上两餐并不可口的餐食让人觉得有些恍惚和想吐。所以在走进病房的刹那,他以为眼前的一片白色是自己的错觉。墙壁是粉白的,床单是洁白的,她的脸是苍白的,嘴唇没有血色,连头发都被裹在一顶白帽子里。他此刻唯一能找到的鲜活色彩,只有她那双仍旧清炯炯的蓝眼睛,但这也就够了,她的眼睛,总是能够让他从错乱的情绪中恢复清醒。

“和我的预判无异,人体细胞短时间经历了多次强制性快速生长和反弹,终究会走向加速衰竭坏死,”她没有和他打招呼,跳过了那些流于形式的寒暄,直截了当地开始解释自己生病的缘由,“我在自己身上尝试那些临时解药的时候,就想到过会有这一天,只不过,确实来得比我想象中早了点。原本享受光明和自由的日子还没多久,却又只剩下一个月时间了,而且这次是黑暗中永远的沉睡。”

她现在已经很瘦很瘦了,讲话的声音也变得细微,说一句就要停上一回儿来调节自己的呼吸,却依然会对他露出揶揄的笑。他鼻子忍不住有点发酸。

“如果不是为了我,你或许,并不介意放弃制作解药,而是用灰原哀的身体过完一辈子吧。灰原,你帮我重新做回了自己,而我不仅不知道怎么回报你,还让你摊上了一条命。”

他一句下意识的感慨不想让她瞪大了眼睛。

“谁要你的回报了!?”

她这一声抬高了音调的清斥这让他一瞬间产生了乐天派的幻觉,以为她的状况其实没那么糟,但她接下来剧烈的咳嗽又很快把他拉回了残忍的现实。她咳嗽时牵动了整个身体在剧烈地颤抖,不堪一击的模样让他忽然感到一阵电流蹿过全身般战栗的恐惧——他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而直观地觉得,她真的将要从他生命里消失。但比起失去她的恐惧,他更害怕的是,她现在这副被柔弱的躯壳近乎拖垮的样子。

他前几天刚刚又读完了一遍高尔基的《海燕》。他觉得她就是海燕一样的女孩子,以黑色闪电般无所畏惧的意志,在呼啸的暴风雨中自由地穿梭飞行。她有时让他捉摸不透,有时让他心生怯意,因为她从不是温室里娇弱的花朵,她聪慧倔强,甚至有点好强,但他比任何人都懂得她骨子里的温柔。

他给她倒了一杯水,走过去,慢慢地拍着她的背,隔着薄薄的病号服,他能够感受到她苍白肌肤下冰凉的温度。

“你别太灰心,诊断结果里不是说了吗,如果你好好配合医院,定期接受化疗,还有……还有好几年的日子可活。”

她终于平复了呼吸,却一扬手,把他的那杯水打翻在地,纸杯沾着淌开的水渍在地上绕出了半圈圆弧。她恶狠狠地冲着他抬起了头,那顶可笑的帽子因为这大力的动作被甩掉了,软绵绵地掉在了枕头上,茶色的头发挣脱了束缚,倾斜在她细瘦的颈窝。他看得出,她的头发长长了些,也比以前薄了许多。

“工藤新一,我以为,就算别人不理解,但你,一定会懂我。”

她气喘吁吁地说话时,他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因为纤瘦,她的眼眶都凹陷了进去,蓝眼睛显得比以前更大更幽深,却也更明亮了,像是两把冰冷的火,让他心头觉得很烫也很凉,根本道不出滋味。他从未见过她用如此愤怒而失望的目光看待自己,被她这么望着,他觉得他像是坐在一架垂直降落的飞机里,在危险的下坠感中品尝着不安和沉重。

“我是一个医生,我比这家医院里所有的大夫护士加起来,都更了解自己的身体后果,化疗,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苟延残喘而已。不要逃避自己的命运,这话,是你告诉我的。在我选择了做出解药的那一刻,我就已经选择了拥抱这样的结果,你没有欠我什么,我不需要你的报答,同样的,我也不需要用这样痛苦而没有意义的治疗延续根本撑不了多久的生活。”

话有点长,她说得很慢,一字一句,清晰低沉。

他没有说话,没有去看她的眼睛,只是默默低着头,凝视着她放在膝盖上那双细瘦的手。外面依稀还能听见博士和赤井的攀谈声,然后好像来了一个护士,交代了些什么,他们便匆匆地跟着她走了,缭乱的脚步声渐渐消散在走廊的拐角。

他承认他接下来的举动是临时起意的,可他没有犹豫,也没有给自己后悔的机会。还是小孩模样的时候,他们曾一起经历过的疯狂的事不在少数,他不介意如今再添一码。

他脱下了自己宽大的外套,摘下了头上的棒球帽,取下了脸上早已戴习惯的追踪眼镜,一股脑却扣在了她的身上,像很久很久以前,当他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为了保护她躲开Gin的追踪一样。紧接着,用自己温暖的手,覆上了她的。他端详着她诧异的神色,咧开嘴笑了——他不知道,那一刻,她真的以为时光倒流,因为他笑得宛如那个让她在看台上第一次感受到心动的小男孩。

“好,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们走。你选择面对注定走向这种结果的人生,那么,起码这最后一个月,我陪你去享受宫野志保最狂欢的自由。”

“来吧,我背你,我们赶紧逃走。”

她脸上仅仅闪烁过了一秒的错愕,然后,也对着他笑了。他发誓,他看到她的脸上忽然涌现出了一抹了血色,眼底也恢复了昔日的沉静温柔。

他背起她时,才发觉她比他预料之中还来得轻盈纤瘦,又或许是他这些年壮实了许多,总之感觉她轻飘飘的,比背了一团羽毛沉不了多少。他背着她穿过医院层层的台阶,避开团团的人群,在冲出医院大门时,跑得越来越快,他觉得自己几乎要飞起来了,像是扛着一双翅膀。

他上午刚给FBI递交了辞呈,下午就当了拐走FBI监禁人员的罪|犯。

他和她顶着两张易容的脸,开着一辆偷来的明黄色跑车沿海边的公路疾驰时,她忽然很乖巧地把一只刚点着的烟递到了他的唇边。他微微偏过头瞄了她一眼,张嘴叼住了。

“烟蒂不要随便扔出去,”她提醒他,“滤嘴上的唾液会检测到DNA。”

单手开车不是一件值得提倡的事情,逃跑时放低车速显得有些荒谬,但他车技够好,各种掩护做得够全,更重要的是,他要享受这支烟。

他看到夕阳把她金黄的波浪卷发染成了更艳丽的金红色,衬托着这张标准的“美国甜心”式陌生脸,觉得有些不习惯。而她也正很认真地看着他,说,我没有想到,你会背叛你的工作和职责,其实他们也不会对我怎样,我只是被禁足罢了。

“我不来,难道你就会乖乖就范,而不是伺机独自逃走吗?”他吐出一团烟,看着柔软的白色融化在余晖的温度里,“比起让我作为FBI警司天南海北地抓你,难道不是作为你的同伴和你一起天涯海角地逃跑更容易吗?”

她轻轻一滞,旋即发出一声轻笑,把他的那只烟抢了过来,用力地吸了一大口,才慢慢说,那是自然,只不过我逃跑,是因为我觉得雪莉早已是过去式,我不需要继续为她的罪过买单,而你哪怕是作为莱伊的时刻,都只是在演戏而已,你原本就是无罪的。

“可是莱伊答应过雪莉,拼了性命也会护她周全,不计一切也要还她自由。”

“你打住,”她伸出一只手指贴在他的唇峰,纤细、柔软、冰凉,他还能品尝到指尖残留的尼古丁的余味,“不管是莱伊阶段还是冲矢昴阶段,你从来都只说过前半句,不要给自己的话添油加醋。”

他笑了笑,面具上的络腮胡让他觉得下巴有点痒。“我没有胡说,只不过前半句对你说出了口,后半句我一直是放在心里说的。毕竟不管是莱伊还是冲矢昴,都不是真正的我,既然秘密还没办法彻底展露,又何必把所有的心里话都说出口呢。”

她半晌没有说话,他能用余光感受到她一直在望着她,便终于忍不住又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他不得不承认,她此刻呆滞的神情,配上这张精致却毫无特色的易容脸,十分般配,又十分好笑。他目光往下挪了挪,又提醒了一句,这根烟已经燃尽了,你把滤嘴先扔车窗下的凹槽里吧,真是的,巴巴地递过来,结果我就只抽到了一口。

她言听计从地照做了,他的脚刚踩上油门踏板准备提速,忽然感到嘴唇又被什么东西覆住了。不同于刚才冰凉又轻柔的手指,她的嘴唇是温热的,带着些急切的欲/望。

他和她顶着两张可笑的假脸,在多情的夕阳下,在疾驰的汽车里,在逃跑的旅途上,交换了一个带着浓烈烟草气息缠绵胶着的深|吻。这也是他们的第一个吻。

她挽着父亲的手臂,一步一步走向红毯那端西装笔挺的青梅竹马时,发觉自己早已没有了童年和少女时期幻想中的惊喜。

她从二十年前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就盼望着有一天能够嫁给他,就开始幻想着与他浪漫的婚礼。现在美梦成真,一切真真切切地都在进行时,她却一点也不在意,只是在环顾四周,努力地寻找她。

两侧的宾客随着她一步一步的走近纷纷起立,笑容满面地说着“恭喜”。她牵扯着面部肌肉,也在用力摆出最温柔稳妥的笑容,重复地说着感谢的话语,目光左右流连,对每一位宾客都照顾地很周致得体。她终于步了母亲近视的后尘,只是今天没有戴眼镜,又从来学不会戴隐形,所以今天在座各位的面孔并不能看得很清楚。

站在前方的还有她一起长大的闺蜜,穿着甜美的伴娘服,褐色的短发没了发箍的束缚,慵懒地垂散在颈窝,让她乍一看有些恍惚,直到用力眨眨眼,辨认出前方那张脸上欢欣激动的神色,才苦涩地兀自偷偷摇了摇头。

哪怕外在相似,茶褐色的头发,纤细窈窕的身材,精致的轮廓,但是,她不会这样喜怒形于色,相反,面对任何事总是一脸波澜不惊的淡漠。哪怕是自己一周前冒着大雨跑到她的公寓门口,亲手递上请帖时,她的脸上都没有露出过多异样,只是默默地倚在门框那里,也不请自己进去坐坐。

“我以为,你会更有勇气一些。”

她听到她轻飘飘地说道,不悲不喜。但她不敢抬头,去看她说话时的神色——她不擅用语气和神色吐露心声,她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海一样蔚蓝、海一样深邃的眼睛,她把情绪都藏在了眼睛里。所以,她不敢去看那双眼睛,不敢去面对其中汹涌的感情,她选择了一言不发地落荒而逃,全然不像当年那个义无反顾对着苦艾酒的枪口、死命保护灰原哀的自己。

很多事情在不知不觉中都变了吧。那些年少时无畏的勇气和纯情的心动,都一去不复返了。就像现在,爸爸把她的手放在了新一的手里,握着他的手,她能感觉到温暖和信赖,却再也听不到像游乐园的约会、清水舞台上定情时那样,自己胸腔深处传来的砰砰的心跳。

但是,她听到了教堂的大门被推开的闷响,和她清冷熟悉的声音。

她惊讶地撩起了眼前的面纱,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她穿着一条简洁的黑裙子,和自己这身繁复的白婚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沿着红毯自己刚踏过的路由远及近而来,一如往常,背挺得很直。她径直走到了她的面前,终于近得让她能把她看得真切清晰。她的脸上依然是读不出情绪的平静,可是眼底翻涌着浓烈又坚毅的神采。她看着那双蓝眼睛里的自己,觉得她变成了一只架着白帆的船,穿梭在一片波涛汹涌的海里,有点危险,可是很快乐。她重拾了乘风破浪的刺激。

坐进了她的车子里,直到飞驰的汽车带来的风把她来不及摘去的面纱吹了出去时,她在从刚刚失神的冲动中醒来,对她前言不搭后语地说:

“我刚才…新一…所有人在教堂里看着的……我们不该……”

“别担心,我们后面有的是时间慢慢收拾这桩烂摊子,”她握着方向盘,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烈烈的风把她轻柔的声音吹进了她的耳朵里,“就算知道千不该万不该,但你刚刚还不是提着裙子离开了自己的婚礼,和我一起逃跑了吗?”

然后她看见她扭过头,飞快地眨了眨明亮的蓝眼睛,伸出了一只手,捏着她的那副细框眼镜。

她把眼睛架在鼻梁,感到世界重回了一片清朗。她想起了刚刚她们一起从教堂里逃出来时紧紧牵在一起的手,她发誓,踩着红毯铺成的路和她一起逃跑时,她以为自己回到了最明朗的少女时光,因为她体会到了自己身体中所爆发的勇敢,听见了自己胸腔深处砰砰的心动。

他很多年以前带着她来过墨西哥的这座临海的小镇是为了找寻一个组织的叛徒。那次任务完成得很顺利,他先是在赌|场的老虎|机上运气甚佳地赚了一大笔,然后一枪正中心脏地完美解决了他们要找的那位发牌手。离开墨西哥前,他买下了他们在海边栖居的小房子送给了她。那时候,她只有十四岁。

“送你这件礼物,是想提醒你,雪莉,你可以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但是,没有组织的允许,你绝无可能再回来。永远不要想着背叛组织,‘家’这种有归属感的东西,不属于你。”

他一直把她视作自己杯子里的酒,唇间的烟,或是手里的枪,总之是一切他喜欢留在身边、可以牢牢掌控的东西,心情好时,就能在手中摸索,但如果他感到不满,可以肆意摧毁、抛弃——他一直以为他就是这么看待她的,所以当他发现了她的背叛时,会千方百计地想要找到她、亲手|杀了她。

可是决战之夜,当乌丸莲耶的枪口对准了她的身体时,他下意识地将她扑倒挡下那击中要害的四枪时,才忽然明白原来他一直误解了他自己。

他一直想杀了她,一直恨她的背叛,却在最后,下意识地为她背叛了最高上级,为她而死,这着实是很可笑。也许,这么久以来,在下了雪的顶楼,在急速下降的观光电梯里,在飞驰的铃木号列车上,那么多次,他都没能成功了结她的性命,不是因为她走运,而是因为他自己,哪怕对她恨之入骨,内心也有一个小小的角落,对她的死去有些不舍。

“墨西哥的那间房子外面,其实有很漂亮的海。”

他这一刻忽然出现在脑海里的话,居然是和自己这样不相符的矫情之辞,但他放任自己说出口了——如果他要陷入死亡这永恒的冰冷和黑暗里,那么起码,在最后一秒的呼吸里,他愿意去触碰一点他长久以来最看不起、最奋力规避的温情。死亡是他们每一个人的归宿。当他和她站在一起时,注定有一个人要死去,因为爱与恨在他们的骨子里共生,而且一样地深。

他以为这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直到他再次从墨西哥的那间小房子里苏醒。他看到一阵风把轻薄的白窗帘卷起,带进来一股来自大海咸腥的气息,吹散了一丝房间里类似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他能感觉到呼吸时牵动伤口的剧痛,感觉到手背上的点滴将冰凉的液体一点点送进他的身体里。他还没有死。

“你当年把这间房子的钥匙交到我手上的时候,我就在心里发誓,总有一天,我要回到这里,不管组织是否允许,”他听见了她的声音,扭过头去,平躺的姿势和墨西哥午后浓烈的光线让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能望见那身熟悉的白大褂,和她线条清傲的下巴轮廓,“你的各项机能恢复得不错的时候我就把你从医院接了回来。毕竟是对着FBI撒了大谎把你调包偷出来的,两个逃跑的通缉犯,还是不要在医院这种地方逗留过久。”

然后,她走到他的床边蹲下、凑近。他终于能够看清她的脸了,她比之前看起来瘦了,却精神了许多,神色是从前他从未见过的坦荡和轻松。她嘴角上扬,轻扯出一丝讥讽和嘲弄,语气却是近乎于恋人呢喃的轻柔。这样矛盾复杂的她,让他想拥入怀中,又想拔|枪击中她的心口。

“你瞧,哪怕背叛了组织,哪怕没有任何人允许,我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等你能下地了,我们一起去海边走走。上次来的时候太匆忙,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去看海。”

“我在窗台那里放了一把枪,就看我们最后谁会先厌倦了这麻痹自我、爱与宽恕的温情戏码,扣下扳机吧。”

他们深深地凝望着彼此的眼睛,眼底交织的冰冷和温柔。他没有问她她为什么要瞒天过海地救活他,她也没有问他他为什么决战之夜会替她挡下那四枪。仿佛下一秒,他们就要接吻,又仿佛下一秒,他们就要互相残|杀。

坐上回乡的列车时,他还能听到身边她不满地抱怨。

“安室先生,我得提醒你,你是一名公安,我是一名老师,你就这样众目睽睽之下把我从教室拉出来,简直是在东大学生面前诋毁这两个职业在他们心中的神圣形象。”

现在是周三的下午,他们要去的地方也很偏远,这截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个人。他看到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把她茶色的头发染成了温柔的蜂蜜色,轻轻一笑。

“欠缺的课程随时可以补回来,有必要的话我会再回到那间教室给你的学生们郑重其事地道个歉,但是今天,我们一定要回我的家乡一趟。”

她诧异的神色和微微蹙起的眉头已然道明了她不懂他的意图。明明他们都早已父母双亡,出生的地方再也没有了一个认识的人,便也谈不上故乡,这样突如其来地说要回去一趟,的确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但她还是在他出现在课堂的那一刻,任他拉着自己的手,抛开没结束的课还有脑海中的疑惑,逃跑似的同他踏上了离开东京的列车。这样在工作上擅离职守,对男人言听计从,的确也不是她的风格。

她想,她或许比她以为的自己,更任性、更温柔一些,也更喜欢他一些。

“我下午看到消息,白鸠诊所的老房子今天晚上就要拆掉了。在那间小诊所彻底消失之前,我一定要带你回去看它一眼。”

她冗生了些异样的情绪。恰似此刻脚底列车疾驰时带来的轻微震动和轰鸣,不足让让她感到强烈的难忍不适,但绝对不是让她体会不到丝毫的触动。

“也对,我差点忘了,你原来,那么喜欢我的妈妈。那里一定有你关于她的许多回忆。”

她不是在吃醋。她只是有种感觉自己人生错位的可惜。她的母亲可以提前为她刻录足足十八年的生日祝福,可她却从来没有机会能够让她亲自为她治疗流血的胳膊;她的恋人可以在决战的夜晚像个英雄一样义无反顾站在她身前替她挡子弹,但是她从来不曾看到过他情窦初开时会表现出的羞赧生涩。她是在组织里出生的,她从来没有去过白鸠诊所。那里属于她世界上最爱的那些人最温馨的回忆场所,但那里从来不属于她。

“是啊,关于老师的回忆很多,毕竟,她的杳无音讯,也是支撑少年时期的我进入警校的动力,”他冲她眨了眨眼睛,迎着日光,眼睛颜色更剔透了些,让她联想到了昨天杂志里翻到的那枚胸针上的紫水晶,但下一秒她就为自己这个联想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但是更重要的是,那也是我第一次遇见你的地方。”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我第一次来到白鸠诊所的那天,也是老师告诉你爸爸和你姐姐你的存在的那一天——当然那时候你还只有三个月,根本没有出生。我那时候作为一个局外人,糊里糊涂地就和你的家人一起分享了这则喜讯,不记得对于你的到来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但我记得很清楚,你的家人们因为你而由衷地欢喜。”

他的手指上有很多茧子。被他轻轻握住手的瞬间,她的思绪情不自禁开了个小差,默念了这么一句。

“你觉不觉得很神奇?在生命的某个不经意的午后,你会遇到一个人,在那个时间节点,你有可能都不记得自己初遇时的心情,有可能根本不知道对方的姓名,没见过对方的脸,甚至连性别都不确定。但是在未来漫长的人生里,这个人会成为你生活里氧气般不可缺失的一部分,你恨不得把自己生命里的一切喜怒哀乐都捧出来与之分享。”

她刚想开口回答他没错,列车忽然大力地晃动了一下,接着一切回归了宁静,车厢里传来列车员宣布到站的广播。

她躲过FBI的追击藏进老巢废弃的地下室时,枪中的最后一发子弹已经打完,一条胳膊也被某个探员的弹片擦伤,用撕碎的衬衣胡乱包住的伤口已经开始化脓,36小时过去了,她滴水未进。这样性命攸关的时刻,她发现,她还是在想她,带着狂热的恨意和爱意想她。

为什么恨她?她可以列出很多条理由。她的试验品药物让她变成了一只被时间捆住的怪兽,她在她对她发出逃跑的邀约时选择了退缩却扭头抛下她自己一人当了组织的叛徒,她对她倾注了全部的爱意而她总是把别人的意义看得比自己要重得多……为什么爱她?她却半天找不出一个具体的理由,绞尽脑汁才能憋出一句冠冕堂皇的因为她还算漂亮——可是这个世界上,漂亮的人多了去了,何况她曾混迹于风光的电影圈,见过的美人形形色色,风情万种。这个理由太牵强了。

不过当她看到她打着手电筒从门外走进来,雪白的灯光勾勒出她清丽的轮廓时,她还是打心里承认,哪怕现在是个小女孩,她依然看起来很漂亮。

“你倒是很会躲,”她掩上了身后的门,白光把小巧的影子在墙上拖得又高又瘦,像是她原本18岁的模样,“要不是我太熟悉你的气息,又足够了解组织老巢的路,是着实发现不了你在这里的。”

她拨了拨乱糟糟贴在额前白金色的头发,坐直了身子。也许自己形象很糟,可是她绝不允许自己在她面前把狼狈和脆弱暴露得一览无余:“别说得那么恶心,其实,你不就是想说,你像一条FBI的警犬,一条狗吗——哦不,狗起码还是忠诚的动物,而你,是个叛徒。”

她也不生气,不急着召唤别的FBI,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蹲下,她能看见她蓝色玻璃珠般的眼睛里有自己的影子。“别一口一个‘叛徒’说得那么大义凛然,当年,不是你还说要带着我一起叛逃组织吗?后来,我真的当了叛徒,你却千方百计地想要追|杀我。”

“这其中的缘由难道你还不清楚吗?”她抬高声音的同时下意识地动了动身子,伤口便牵扯出撕心裂肺的痛,“我心甘情愿作了你第一枚药物的实验品,是我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教你用枪、教你骑哈雷,等你终于长大、有能力反抗时,我约你一起逃跑,你却说和我的牵扯已经是对于你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姐姐的背叛了,为了她情愿陷在这里不走。是你说不逃走的,也是你在两年后,在我去美国的那段日子里,当了一个逃跑的叛徒,还妄想以一个七岁小女孩的身份重新开始光明的人生。”

她吃痛地捂着伤口,恨恨地说:“你是个叛徒,你背叛的是我,我恨不得你死。”

她一言不发地卸下了背后可笑的小学生书包,这时她才发现,里面是一个便携式的医疗箱。她开始安静又轻柔地为她清理伤口。她也不拒绝,就这样冷眼由着她来,看她想玩一出怎样荒谬的圣母戏码。很久没有离她这么近了,她发现,哪怕躲在小孩子的身体里,她身上还是有那股消毒水混合着玫瑰的气息,那种诡异的清冷和甜美杂糅的味道。

“其实你说得对,我就是个叛徒,背叛是我的天性,”她为她缠最后一圈绷带时,忽然道,“我背叛过姐姐,背叛过你,背叛过组织。”

她的话让她心中深深一颤。她忽然有一种预感,关于她接下来想干什么。

她以小女孩娇小灵巧的身形趴到了墙边储藏柜下的缝隙里,不知道怎样捣腾了一番,储藏柜的后露出了一条走向墙壁深处的暗道。

“能在这里找到你,我就知道,你其实不知道这里有条暗道的事。怎么样,你要不要助我一臂之力,在我背叛过的列表上,加一个FBI呢?现在换我对你发出邀约了:我们一起逃跑吧,哪怕余生都要和他们玩捉迷藏的游戏,也比困在这里要好。”

她倚着柜子,对她露出了孩子气的笑——这么形容其实不对,因为她现在原本就是七岁的容貌。

他在里昂独自旅行的第三天,不知道是不是晚上那家街边餐厅的浓汤不新鲜,夜里他原本就脆弱敏感的胃忽然感到强烈的恶心不适。在吐了三回担心脱水后,凌晨一点半,他匆匆挂了急诊。

他是在急诊室与她重逢的。他记得很清楚,距离她不告而别的逃跑,已经过去了七百四十二天。

她和他记忆里的没什么变化,清瘦的身形,茶色的短发,淡漠的神色。见到他时都没展现出一丝一毫的惊慌错乱,而是极具医生素养地开始为他检查、开药,直到为他挂上了点滴,才轻轻说道,虽然知道这对你很残忍,但是请最近把咖啡和茶这些刺激性的饮品暂时戒掉。

他没有理睬她的叮嘱,说:“你把订婚戒指放在枕头上一走了之后,我找过你很久,花了很长时间才把你放下。”

她笑了笑,在他床沿坐下。“我当然知道我不是一个那么容易就能被轻易抛在脑后的女人,但是我知道,你也不是一个会一门心思沉浸在分手里无法逃脱的男人。”

他不免被她的话逗笑:“你倒是很懂我。”

“那当然,”她是个冷静骄傲的人,不会把情绪轻而易举地溢于言表,但他早已从她的肢体语言中发现了破绽,他只是没想到,他还记得她这她每次心底情绪有了波动时,这下意识这捋头发的小动作,“因为我们是相似的人,有爱别人的能力,可是绝不会因为爱任何人把自己关在不适的境界,你我都更享受自我意志的自由。”

现在的他当然知道她说的对。但当年他对她求婚时,并没有把这些想清楚。他们结合,意味着要么是她必须融入一个与政|界警届牵连颇多的家族,把过去狠狠地踩在土里,要么是他放弃在英国已经打拼出的一切,换一个地方,与她默默无闻相厮相守。其实他们任何一方都不愿意妥协让步,哪怕他们真心爱过。

“但无论如何,不告而别多少显得有些不厚道。”他一针见血地指出,眼底带笑。

她轻柔的声音里带着丝不服气。“那时候毕竟还不够成熟,我觉得这些东西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清楚,而你比我还幼稚,肯定会抓着我不让我走——你瞧,你刚刚不是承认了吗,最初,你找过我很久。”

他一时语塞。这么久了,她依然伶牙俐齿,他斗不过她。

又有人来挂急诊了。她站起身,为他调缓了些输液速度,他能感受到她俯身凑近时身体的温度。她小声说,而且那时候我也害怕,站在你面前,分手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只能选择逃跑。

她转身走了,还抬起胳膊捋了捋耳畔已经整理好的头发,脚步有些匆忙。还有别的病人在等她。

她为那个喝醉了从高低铺滚下来的女孩打好石膏、做好固定后,看了眼手表,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自顾自地笑了笑,打开了输液室的门,却发现他早已不知所踪。

打完的输液瓶悬在那里,床铺空空荡荡,但是被褥和枕头都被收拾得整整齐齐。

她走近,发现输液管上的滚轮被推到了最快,床铺上还有未散尽的温度。他显然走了并没有多久。窗外天色已经开始透出朦胧的白色。

她终于在心里承认他是对的。不告而别,好像是多少显得有些不厚道。

她独自站在甲板上看风景时,打着白领结的邮轮服务生来给她的杯子加满香槟起泡酒,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她是做什么工作。

她自然瞧得出十七八岁男孩子搭讪的意图,但依然诚实地说:“我曾经是个医生,而现在是个旅行家。”

年轻的服务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心底显然已经打起了退堂鼓。他有点钦佩地说,看女士您如此年轻,却想不到这样优秀。

“谈不上优秀,只不过的确多些挥霍的权利罢了,十年额外的青春,足以维持差旅的生财头脑,”她闲闲地喝了一口香槟,把小费塞到服务生的手中,“可是我过去的生活是一团乱麻,处处受限不说,一不小心还容易和身边各种各样的男人牵扯不清楚,你只有亲身体验过才知道其中的痛苦。最初,我的旅行更像是一场逃跑,只想离原来那个荒唐的世界和混乱的人际圈越远越好,但后来我终于明白,只有和我自己在一起,我才能享受到毫无行动限制、毫无精神枷锁的轻松与自由。”

“可是女士,旅行总是有期限的,我们这艘船三天后就到港回岸了。”

“我知道,”她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那时,我会登上另一艘船,船会靠岸,但码头永远还有另外一班等待着出海。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在哪里待多久就在哪里待多久,我已经持续这样的旅行两年多了。”

“两年多了?!那么女士,你还想持续这样所谓的旅行到什么时候呢?”

她一口气喝完了杯中剩余的酒,每一趟旅途中,她都对匆匆来到生命里留下只言片语的过客准备好了对这个问题的答案。

末段的“一生一世”是拙劣地致敬于马尔克斯《霍乱时期的爱情》的结尾,也是当我想运用“逃跑”这个主题时,第一个联想到关于灰原哀的故事(也是最抽象的故事…)。

逃婚也好,逃|狱也罢,逃课都无所谓,我只希望她能逃脱世俗的桎梏,奔向自由,哪怕这是一条独行的路。逃跑不过是世俗眼中一个行为的起点,而精神世界的自由和满足则是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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