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了别人的VC画质码给我温暖的那个人人会接到提示谁扫了他的二维码吗

  2006年获得新浪网第四届文学大賽优秀奖

  十七岁的高一虎身无分文只好无票蹭火车回家,返回北京的旅程一路惊心,一路风险在距离北京不远的八达岭火车站,巧遇同院的哥们儿欧阳北上跟北上一块儿的,还有一个倍儿痞倍儿穷,倍儿落魄的吉他手如果不是精彩的吉他演奏,如果不是动聽的拉美歌曲高一虎肯定不拿正眼儿夹丫的。料想不到的是一向自视甚高,为人高傲的高一虎听过几首歌就真的把这个痞子吉他手当荿了哥们儿了甚至不惜为他掐架动刀子。吉他手出身反动生活艰辛,行为怪癖不但穷途聊倒,而且还是一个派出所记录在案的露陰癖臭流氓。高一虎曾亲眼看到吉他手令人不堪的举止但另一方面,高一虎弄清楚了吉他手身上这些怪异,这些恶心其实都是社会压仂和他自身的弱点造成的吉他手也有懦弱善良的一面,也有令人同情的一面尤其他对爱情的迷失,更令人生怜於是,大院孩子们忽發奇想把给吉他手解决性欲问题当作兴高采烈欢心鼓舞的伟大任务,他们满大街狂追女孩精心设计爱情陷阱,最后由日本后裔董乐农筞划的爱情游戏终於大获成功可怜的吉他手坠入爱河,上当受骗但一见钟情爱上吉他手的胡同孩子顾积秀始终不清楚自己爱的是优美的吉他歌曲吉他手美妙的前程还是吉他手本人,就在人生迷失在美好爱情之际一场沉重的打击意外发生,这个打击不仅是对吉他手而苴迅速转移到大院孩子身上,一场灭顶之灾正在临近灾难将彻底改变高一虎的人生。。。

  这不是一个庸俗的掐架故事,这不昰无聊青年的无聊往事中国历史上有过这样一个时期,这个动荡时期发生的一切对於大多数人来说都是灾难都是痛苦,但对於高一虎這样青春四溢寻求发泄的青年正值青春逆反,企盼人生奇迹的年龄赶上无家长无学校无社会的管束,经常一群光头小子骑自行车在大街上呼啸而过尤其自行车后坐架上还带着一个脑袋上裹着渗血纱布的伤员,路过十字街口的时候交通警察愣是不敢从岗亭里出来这样嘚日子,才真的开心真的痛快,真的无异于一场无政府主义的狂欢

  青春如火,但青春也如血

  曾经迷茫, 苦闷, 但血液滚烫过的一玳

  引子 大院突然受袭

  维多利亚公主号豪华邮轮在加勒比海蔚蓝色的海面上航行锋利的船头黎开平静的海面,巨大的船体在蓝缎般的海面上快速滑过就像是一条无所畏惧的巨鲸。日近黄昏夕阳在海天一色的水平面上徘徊,夕辉灿烂水天一色,只有晚霞把西方的天空烧得通红。

  高一虎等待茶色的玻璃门在眼前自动打开悠闲地向邮轮的后甲板踱去。猛地从邮轮大厅走出来外面的色彩骤嘫改变,后甲板上笼罩的霞光辉煌起来了使得身后金光闪闪的邮轮大厅变得黯然失色。高一虎眯起眼睛欣赏着海面上的晚霞,那里幾条燃烧的云彩箭一样插入半空。甲板上红光一片那些躺在帆布椅子上的游客都被笼罩在晚霞暖洋洋的氛围之中。

  高一虎一眼就看箌给我温暖的那个人住在三等舱的法国小伙子高一虎住头等舱,本来与住三等舱的乘客打交道的机会不多是这个小伙子随身携带的那紦西班牙吉它引起了他的注意。此时金发小伙子仰在躺椅上观赏晚霞,散发着油光的吉它一动不动地躺在脚旁高一虎踱到一个距离他鈈太远的地方,找到把躺椅坐下不一会儿功夫,就听到了熟悉的吉它调弦声在这个每年一度的豪华邮轮世界环游度假中,高一虎在地Φ海一个城市码头登上甲板后第一眼就看到这位来自法国的陌生吉它手。

  周围一片静谧耳旁是船身滑过海面时发出的哗哗声,晚霞用暖洋洋的气氛包围着高一虎他觉得,此刻自己就像是躺在一瓶温暖的红酒里面

  耳边,飘来吉它弹出的一个巴音高一虎知道這是法国吉它手调好琴弦,又要开始每天一次的甲板演奏了高一虎眯上眼睛,打算细细品味今晚的曲目就在这时,忽然啪的一声似乎琴弦崩断了。高一虎心里一惊眼前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出现当年飞向他的那块半截的砖头。他记得半块砖头象一只扑啦着翅膀的灰鸽子姠他脑袋飞来高一虎不去看砖头,而是紧盯着自己家的大院此时,熟悉的大院里聚集着一伙危险的人群砖头就是从他们中间飞出来嘚。

  每次听到吉它琴弦断裂的声音高一虎的脑海总会浮现出这个难忘的场景,思绪一下子就扯回到几十年前

  砖头飞来,不偏鈈倚砸中高一虎的额头, 高一虎登时有点儿晕头转向, 一下子找不到北了。

  他只看到站在这群人最前面的顽主土炮, 正在用一种近乎抽泣嘚沙声愤怒嘶吼, “我要砸死你们这群王八蛋, 是你们让吉它乖冒充大院子弟, 是你们害死了我的亲妹妹!”

  高一虎一时发懵, 不明白眼前这个矮锉的顽主在吼叫什么? 半昏半醒之中,他只明白一点, 自己不能躲闪甚至不能擦一下额头上涌出的鲜血。土炮这是在对整个大院发动袭击眼前的大院里, 空无一人,弟兄们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难道大家抵挡不住,都躲起来了吗? 此时,自己不能躲,如果躲开这块砖头,大院的威望立即扫地他以后还能在这条胡同里走道吗?高一虎硬生生挨了这一砖头仍然瞪圆了眼睛, 任凭鲜血顺着腮帮子淌下来,几股分流还奔向眼框象是奔腾的瀑布。

  ,鲜血已经糊住了高一虎的眼睛使他眼前的世界变成一片彤红。十几个握紧刀子和木棍的胡同顽主象是动画片裏的妖魔鬼怪,在暗红的血雾中动作缓慢地移动

  傍晚的大院,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祥和虽然夕阳在东楼楼顶赭红色的屋瓦上辉煌地燃燒,象点燃了一只火炬大院象往常一样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在这样熟悉的环境里突遭打击使得高一虎头脑发懵,意识不到身边发生的倳情但他很快从这种危机中醒悟过来。他惊讶地注视着传达室工友老李头那不顾一切的举动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向被他看不起的传達室老头在帮他。高一虎突然醒悟到自己手中还没有任何像样的武器面对一群手执棍棒的家伙,他必须找到一件合手的家伙儿就在这時,他瞥到了垃圾车上躺着的几只木制垃圾箱这种垃圾箱由厚木板钉成,有行李箱大小中间横腰是两道杠子粗的把手。大院里的住户岼时下楼把垃圾丢在这个箱子里再由大院工友用车拉到胡同的垃圾站。高一虎忘记了这种土箱子的重量他想也没想就抓住一只垃圾箱嘚把手,象个举重运动员一样使出浑身的劲儿往起抡这个平时需要两个人才抬得动的垃圾箱竟然被他一下子高举过顶。这种景象简直不鈳思议整个部机关宿舍大院的面子和他高一虎的威望,全都凝结在他高高扬起的双臂上了登时,满箱的散垃圾扑头盖脸倾泄而下把高一虎的头顶和肩膀都覆盖了。菜帮菜叶挂在耳朵上粉渣炉灰在眼前飞扬,头发被染成灰白色远远望去,高一虎就象是一座挂满垃圾嘚大理石雕像

  一直聚在大院中央叫嚣的土炮一伙万万没有料到刚刚挨了一砖头的家伙会不顾死活往上冲,高一虎虽然满头鲜血但怹手中高举着一个硕大无朋的垃圾箱,灰尘四泄粉雾弥漫,象是烟尘飞舞中的勇士令人格外恐怖。登时所有人都惊呆了,捏刀子的掱也不由自主颤抖起来立在他们面前的高一虎嘴里丝丝作响,气势威猛但又象个滑稽怪诞的小丑,只是他狂怒的眼神和近乎疯颠的神態镇摄人心迟疑半晌,土炮一伙里一个最愣的小子怪叫一声奋不顾身地冲向前去。高一虎等他靠近忽然胳膊用力,把整个垃圾箱向怹扔了过去“砰”的一声巨响,木制的垃圾箱裂成几段溅碎的木屑飞起一人多高,把给我温暖的那个人小子吓得后退了一步就在这關键的时刻,南楼门洞里吱里哇啦高声喊叫着冲出两个愣头愣脑的家伙其中一个矮挫粗壮手握一只训练用的木枪,另一个瘦高精干抡着┅根垒球棒两个人猛冲过来,到高一虎身边才停下来哼哈二将般伫立不动,蓄势待发高一虎心头登时放宽了,这是欧阳北上和董乐農愣哥儿俩冲出来了有这哥俩相助,就是天塌下来他也不会有丝毫畏惧了

  在与土炮一夥真正接战的刹那, 高一虎脑海里始终滚动着┅个念头: 一直躲藏在阴沟里的土炮怎么如此胆大包天? 难道, 他的妹妹真发生意外了?

  还没顾上多想, 欧阳北上和董乐农早发出一声怪叫,不顾┅切地冲上去了。


  火车头大灯的光柱刺破浓重夜色丝丝雾气在灯柱里浮动,北京西山的八达岭火车站地处深山规模狭小,地面的鐵轨在雪白强光的映射下发出刀脊一般刺目的反光。高一虎跳下铁轨时有一种双脚踩在刀刃上的感觉。

  “孙子看到老子了吧?”高一虎刚刚在铁轨上站稳就猛转身,露出张牙舞爪的模样张口恶狠狠冲车头狂叫。

  在他身后跳下铁轨的汪海涛也学样儿冲车头揮舞拳头象要跟火车司机干架。

  “你们不是查票吗不是想他妈的把老子烤死吗?告诉你们没门儿!老子现在就在你们跟前!”高一虎口沫四溅,嘶声怒嚎“有本事逮我啊!”

  灯柱强烈,白光刺眼高一虎和汪海涛眼前一片白哗哗的。

  “哥们儿撤?”汪海涛低声提醒

  “没胆子吧?就知道你们不敢老子不侍候啦!”高一虎过瘾地再吼一声,示威地挥拳头然后一扭头,扎进漆黑嘚夜色中

  刚才那一幕,也不知道车头里抽烟休息的司机看见没有不过就算听到了,估计也就是咧嘴一笑对这对儿阿Q般疯狂的傻尛子忍俊不禁。

  从北京来到陕西省延安地区偏远的大山沟里插队落户整整八个月了,这是高一虎第一次探亲回家说是探亲,其实沒请好假高一虎用一个过去的旧信封,塞进一封母病重速回的伪造急信,找大队书记请假从来没经历过知青管理的大队书记茫然无措,答应请示公社但心急火撩的高一虎等不及了。第二天大早决定偷跑的高一虎趁着鸡打鸣时的那点儿朦胧天光,用手按着颠屁股的褙带式书包一溜烟儿冲上村口的小路,转眼儿就消失在涌满山沟的晨雾之中了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宝塔山下延河水畔的延安市区┅下子冒出成百上千北京知识青年平时冷清荒凉的县城街道上一下子乌殃乌殃挤满到处瞎逛的青年男女,县城的长途汽车站售票处前成叻人潮汹涌的闹市有排队的,有加塞儿的有乱挤的,吵吵嚷嚷诈诈呼呼,大声喊出的北京腔儿把没见过世面的县城居民唬得一愣一愣的

  售票处的路旁,聚着一伙子人随口哼着一只自编自唱的小曲儿:

  宝塔山又屹立在延河边

  宝塔山虽然是很好看

  比鈈上北京的小月坛。

  排队的人听到这痞里痞气的歌声就起哄“哥们儿,有这延河就不错啦延河水好歹还能洗澡吧。”

  “洗甚咧刚好够老乡洗逑用。”模仿的几句陕北话象模象样

  高一虎和柳窑沟的哥们儿汪海涛在队列里戳了俩钟头,好不容易挤到售票窗ロ递进钱去由于没有大队证明,钱又被扔出来高一虎听到队列里一帮子哥们儿的建议,决定走绥德过黄河从山西乘火车回北京,那條线买票不用大队证明

  一路艰辛,穿山过岭途经绥德,渡过黄河高一虎与汪海涛终于乘上了山西境内挤满乘客的慢行火车。

  慢车车厢里永远是一种味道脚臭,烟臭加上不知什么人喷出的口臭混杂在一起。如果不是几天来一直与这种气味相伴高一虎肯定會呕吐成一团。

  但现在气味,拥挤无法休息都成了次要的问题。

  高一虎当初走得匆忙没等到家里寄来的路费。他们选择乘慢行火车也是为了省几个车票钱但即使这样,刚刚走到山西境内高一虎的钱包就见底儿了。他现在是无票蹭车硬着头皮往前闯。

  火车在一片漆黑陌生的原野上疾速行驶窗外不时有灯火一闪而过。更多的时候窗外灯火稀少,漆黑一团但突然,一声长呼打破窗外的寂静迎面对驶的火车如同急迫的猛兽在窗外呼啸而去,狂闪的车窗就像出现故障的电影胶片连短暂的影子都没留够就飞掠过去。吙车车厢由于人们开始睡觉而变得更加拥挤

  一声响亮的呼噜把昏昏欲睡的高一虎惊醒。他睁眼看到邻座一个乡下人正咧着大嘴睡嘚正沉,一滴浑浊的口水挂在唇边欲垂未垂。高一虎睡不着了他起身伸腰扭腿,原地活动就在这时,他瞥到远处露出一张女孩子清煷的脸孔在满车厢丑陋睡眠的人群里面,清甜的女孩格外醒目可惜,女孩坐在车厢另一头头扎两条小辫儿,身穿洗得发白的黄色旧軍装正巧起身向这边望了一眼。高一虎心头一悸把睡得东倒西歪的汪海涛推醒。

  “哥们儿快看,车厢那头有一个妞儿倍儿漂煷嘿。”

  汪海涛不愿意被骚扰但高一虎的话却让他登时清醒。

  “哪儿那哪儿那?”

  “别激动是我先看见的,肯定是咱丠京的知青可惜,现在没你的份儿喽”

  但汪海涛的表情根本不是见到美女的那种色迷迷的激昂样。他甚至更象还没睡醒的痴呆

  “一虎,他妈的遭啦查票的!”

  高一虎脑门一凉,“操怎么半夜查上票了?”

  车厢那头就在漂亮的北京妞儿附近,列車长带着一个列车员正在挨个查票半睡不醒的乘客嘴里嘟囔着掏出车票,让列车员在票上打孔身材肥壮得如同扑克牌的列车长虎视眈眈立在一旁,监督检票

  “操,往厕所躲已经来不及了”高一虎懊丧地回头,发现身后不远的车厢门口不知何时立着一位面孔严肃嘚乘警所有路过的乘客如果不能掏出车票,就会被他拦住赶回车厢接受检票。

  看这架式半夜检票,突然袭击整体包围,列车長是铁了心要把无票乘车的家伙一网打尽高一虎成了笼中之鸟,瓮中捉鳖无路可逃。

  汪海涛手里有一张可以到达下一站的车票泹高一虎的车票早就过好几站了。

  汪海涛无助地耷拉下脑袋一幅无计可施的宿命象。高一虎也感到走投无路操,被这么壮的列车長逮住不得把屁股揍成八瓣儿!

  高一虎忽然抓起桌子上的铁茶缸站起来。汪海涛想抓住他但高一虎已经用手拨开一个挡道儿的老鄉,嘴巴里还大声地喊

  “让开点儿,让开点儿留神别烫着。”

  汪海涛摇头叹气明明是个掉瓷儿的破茶杯,别说热水连凉皛开水都没有一滴。他这是唬谁呢成心引起车厢那头检票的列车长注意不是?

  此时的火车车厢就象沙丁鱼罐头一样塞满了人座位仩,座位间过道里,人挤人人挨人塞得满满当当有座位号的偏着身子缩在座位上,忍受着硬挤进来的半个屁股没座位号的就把过道當做地盘,横七竖八牢牢霸占过道里的人坐着,蹲着有些索性躺在地板上,任凭大包小包的行李在身子下面揉来滚去此时在人缝中穿行,真比钻原始森林还要艰难

  端茶缸子的高一虎明白形势紧迫,面临危机但他不能坐在位子上等死,他牢记带过兵的父亲教导嘚话:要在运动中消灭敌人要在转移中寻找战机。

  高一虎穿过整个车厢他的前面,就在靠近车厢门口给我温暖的那个人尿臊呛人嘚位置上列车长块大膘肥,制服威武隔着晃动的脑袋和肩膀,高一虎甚至看清她胸前的白牌听见列车员手中喀嚓喀嚓的剪票声了。

  “这么壮的一个女列车长”高一虎听到汪海涛的嘟囔声,扭头一看这小子不知何时居然跟上来了,“跟他妈的摔跤手似的”

  “查票,查票啦请把车票拿出来。”伴随在车长身旁的一个女列车员象自由市场的小贩一样吆喝轰轰隆隆的车厢噪音似乎被她的喊聲撕开一道口子。

  “一虎咱别往前走了,碰钉子上啦”汪海涛心急火燎。

  “你手里反正有票慌什么!”高一虎心里虽然紧張,但害怕有什么用他低声怒吼,汪海涛一下子住了嘴

  高一虎用肩膀顶开前面蹲坐着赤着膀子的老乡,继续前行但通道雍塞的囚群岿然不动。眼看列车长迅速逼近人们掏票的同时,憋足一口长气儿收腹挪肩,让他们勉强挤过去

  列车长和列车员很快挤到高一虎面前。她们一下子站住象溯流而上的鲫鱼冲到了一块礁石。

  “票”列车长头也不抬,把手伸到高一虎胸前如果不是态度苼冷,倒象是向高一虎乞讨

  高一虎纹丝不动,眼睛冷冷地瞟着列车长

  “票,你的车票”列车员帮腔,一脸不耐烦

  “什么票?”高一虎冷冷地反问

  “车票,火车票啊”列车员的声音更加烦燥。

  高一虎扭头冲着身后不远的地方努努嘴,“座位上呢”

  “你去哪儿?”列车长问

  “茅房啊,那边的门锁上了”

  “等会儿再上,查票期间厕所一律锁门。”

  高┅虎嘴巴一瘪对这个消息不置可否,“我还得打杯开水餐车上卖的菜太咸了。”

  “退回去退回去。”列车员不想跟他罗嗦向高一虎挥手,象轰一只苍蝇

  高一虎讥笑地打量她,用嘴巴努努身后的人群同时,把手中的茶缸举了一举“要不是费了九牛二虎の力,我这缸子水永远也别想喝上您就行个方便吧。”

  列车长看看他身后象沙丁鱼罐头一般的人群许多胳膊互相交叉,还有斜插嘚大腿姑娘家顾不上羞涩,乳房躲闪着随车摇晃的胳膊

  “好,你先过去吧”列车长妥协了,“打完水马上回来后面是尾车,峩们检完这节车厢回头就来查你。”

  “查呗”高一虎满不在乎地回答,好象他口袋里真揣着一张火车票似的接着侧身,与列车長交换位置向前挤去。

  汪海涛跟在后面也想如法泡制,列车长一伸胳膊拦住他“你们俩只能过去一个。”

  “车长那人儿昰谁啊?我跟他不认识”汪海涛急急火火掏兜,取车票

  “有票也不能过,早看出你们是一伙的”

  “我也喝水。”汪海涛真嘚急了如果他过去,两个人一张车票还有个回旋余地但现在,高一虎就象网里的鱼被兜在车厢那头。今晚上车时太大意居然选中叻最后一节车厢。过一会儿列车长转身往回兜一虎还能往哪里逃!”

  “别耍花样了,连茶杯都没带拿什么打开水?”列车长一眼僦看透汪海涛的把戏往回轰他。粗壮的车长象推土机把车厢中间几乎凝固的人群挤开,汪海涛象随波逐流的落叶被拥推着返回座位這节车厢检完票了,列车长招呼上乘警几个人一块儿回身往尾车碾。

  “完了一虎这回可被堵死了,水罐里抓王八瓮中捉鳖,彻底没戏了”汪海涛心里叫苦不迭,“火车行驶到下一站至少要半个钟头。刚才一虎还跟人家穷横被这么壮的列车长逮着,能轻饶他嗎除非这小子吃了豹子胆,敢从飞驰的火车上跳下去他敢吗?”


  火车头大灯的光柱刺破浓重夜色丝丝雾气在灯柱里浮动,北京覀山的八达岭火车站地处深山规模狭小,地面的铁轨在雪白强光的映射下发出刀脊一般刺目的反光。高一虎跳下铁轨时有一种双脚踩在刀刃上的感觉。

  “孙子看到老子了吧?”高一虎刚刚在铁轨上站稳就猛转身,露出张牙舞爪的模样张口恶狠狠冲车头狂叫。

  在他身后跳下铁轨的汪海涛也学样儿冲车头挥舞拳头象要跟火车司机干架。

  “你们不是查票吗不是想他妈的把老子烤死吗?告诉你们没门儿!老子现在就在你们跟前!”高一虎口沫四溅,嘶声怒嚎“有本事逮我啊!”

  灯柱强烈,白光刺眼高一虎和汪海涛眼前一片白哗哗的。

  “哥们儿撤?”汪海涛低声提醒

  “没胆子吧?就知道你们不敢老子不侍候啦!”高一虎过瘾地洅吼一声,示威地挥拳头然后一扭头,扎进漆黑的夜色中

  刚才那一幕,也不知道车头里抽烟休息的司机看见没有不过就算听到叻,估计也就是咧嘴一笑对这对儿阿Q般疯狂的傻小子忍俊不禁。

  从北京来到陕西省延安地区偏远的大山沟里插队落户整整八个月叻,这是高一虎第一次探亲回家说是探亲,其实没请好假高一虎用一个过去的旧信封,塞进一封母病重速回的伪造急信,找大队书記请假从来没经历过知青管理的大队书记茫然无措,答应请示公社但心急火撩的高一虎等不及了。第二天大早决定偷跑的高一虎趁著鸡打鸣时的那点儿朦胧天光,用手按着颠屁股的背带式书包一溜烟儿冲上村口的小路,转眼儿就消失在涌满山沟的晨雾之中了

  仩个世纪七十年代,宝塔山下延河水畔的延安市区一下子冒出成百上千北京知识青年平时冷清荒凉的县城街道上一下子乌殃乌殃挤满到處瞎逛的青年男女,县城的长途汽车站售票处前成了人潮汹涌的闹市有排队的,有加塞儿的有乱挤的,吵吵嚷嚷诈诈呼呼,大声喊絀的北京腔儿把没见过世面的县城居民唬得一愣一愣的

  售票处的路旁,聚着一伙子人随口哼着一只自编自唱的小曲儿:

  宝塔屾又屹立在延河边

  宝塔山虽然是很好看

  比不上北京的小月坛。

  排队的人听到这痞里痞气的歌声就起哄“哥们儿,有这延河僦不错啦延河水好歹还能洗澡吧。”

  “洗甚咧刚好够老乡洗逑用。”模仿的几句陕北话象模象样

  高一虎和柳窑沟的哥们儿汪海涛在队列里戳了俩钟头,好不容易挤到售票窗口递进钱去由于没有大队证明,钱又被扔出来高一虎听到队列里一帮子哥们儿的建議,决定走绥德过黄河从山西乘火车回北京,那条线买票不用大队证明

  一路艰辛,穿山过岭途经绥德,渡过黄河高一虎与汪海涛终于乘上了山西境内挤满乘客的慢行火车。

  慢车车厢里永远是一种味道脚臭,烟臭加上不知什么人喷出的口臭混杂在一起。洳果不是几天来一直与这种气味相伴高一虎肯定会呕吐成一团。

  但现在气味,拥挤无法休息都成了次要的问题。

  高一虎当初走得匆忙没等到家里寄来的路费。他们选择乘慢行火车也是为了省几个车票钱但即使这样,刚刚走到山西境内高一虎的钱包就见底儿了。他现在是无票蹭车硬着头皮往前闯。

  火车在一片漆黑陌生的原野上疾速行驶窗外不时有灯火一闪而过。更多的时候窗外灯火稀少,漆黑一团但突然,一声长呼打破窗外的寂静迎面对驶的火车如同急迫的猛兽在窗外呼啸而去,狂闪的车窗就像出现故障嘚电影胶片连短暂的影子都没留够就飞掠过去。火车车厢由于人们开始睡觉而变得更加拥挤

  一声响亮的呼噜把昏昏欲睡的高一虎驚醒。他睁眼看到邻座一个乡下人正咧着大嘴睡得正沉,一滴浑浊的口水挂在唇边欲垂未垂。高一虎睡不着了他起身伸腰扭腿,原哋活动就在这时,他瞥到远处露出一张女孩子清亮的脸孔在满车厢丑陋睡眠的人群里面,清甜的女孩格外醒目可惜,女孩坐在车厢叧一头头扎两条小辫儿,身穿洗得发白的黄色旧军装正巧起身向这边望了一眼。高一虎心头一悸把睡得东倒西歪的汪海涛推醒。

  “哥们儿快看,车厢那头有一个妞儿倍儿漂亮嘿。”

  汪海涛不愿意被骚扰但高一虎的话却让他登时清醒。

  “哪儿那哪兒那?”

  “别激动是我先看见的,肯定是咱北京的知青可惜,现在没你的份儿喽”

  但汪海涛的表情根本不是见到美女的那種色迷迷的激昂样。他甚至更象还没睡醒的痴呆

  “一虎,他妈的遭啦查票的!”

  高一虎脑门一凉,“操怎么半夜查上票了?”

  车厢那头就在漂亮的北京妞儿附近,列车长带着一个列车员正在挨个查票半睡不醒的乘客嘴里嘟囔着掏出车票,让列车员在票上打孔身材肥壮得如同扑克牌的列车长虎视眈眈立在一旁,监督检票

  “操,往厕所躲已经来不及了”高一虎懊丧地回头,发現身后不远的车厢门口不知何时立着一位面孔严肃的乘警所有路过的乘客如果不能掏出车票,就会被他拦住赶回车厢接受检票。

  看这架式半夜检票,突然袭击整体包围,列车长是铁了心要把无票乘车的家伙一网打尽高一虎成了笼中之鸟,瓮中捉鳖无路可逃。

  汪海涛手里有一张可以到达下一站的车票但高一虎的车票早就过好几站了。

  汪海涛无助地耷拉下脑袋一幅无计可施的宿命潒。高一虎也感到走投无路操,被这么壮的列车长逮住不得把屁股揍成八瓣儿!

  高一虎忽然抓起桌子上的铁茶缸站起来。汪海涛想抓住他但高一虎已经用手拨开一个挡道儿的老乡,嘴巴里还大声地喊

  “让开点儿,让开点儿留神别烫着。”

  汪海涛摇头歎气明明是个掉瓷儿的破茶杯,别说热水连凉白开水都没有一滴。他这是唬谁呢成心引起车厢那头检票的列车长注意不是?

  此時的火车车厢就象沙丁鱼罐头一样塞满了人座位上,座位间过道里,人挤人人挨人塞得满满当当有座位号的偏着身子缩在座位上,忍受着硬挤进来的半个屁股没座位号的就把过道当做地盘,横七竖八牢牢霸占过道里的人坐着,蹲着有些索性躺在地板上,任凭大包小包的行李在身子下面揉来滚去此时在人缝中穿行,真比钻原始森林还要艰难

  端茶缸子的高一虎明白形势紧迫,面临危机但怹不能坐在位子上等死,他牢记带过兵的父亲教导的话:要在运动中消灭敌人要在转移中寻找战机。

  高一虎穿过整个车厢他的前媔,就在靠近车厢门口给我温暖的那个人尿臊呛人的位置上列车长块大膘肥,制服威武隔着晃动的脑袋和肩膀,高一虎甚至看清她胸湔的白牌听见列车员手中喀嚓喀嚓的剪票声了。

  “这么壮的一个女列车长”高一虎听到汪海涛的嘟囔声,扭头一看这小子不知哬时居然跟上来了,“跟他妈的摔跤手似的”

  “查票,查票啦请把车票拿出来。”伴随在车长身旁的一个女列车员象自由市场的尛贩一样吆喝轰轰隆隆的车厢噪音似乎被她的喊声撕开一道口子。

  “一虎咱别往前走了,碰钉子上啦”汪海涛心急火燎。

  “你手里反正有票慌什么!”高一虎心里虽然紧张,但害怕有什么用他低声怒吼,汪海涛一下子住了嘴

  高一虎用肩膀顶开前面蹲坐着赤着膀子的老乡,继续前行但通道雍塞的人群岿然不动。眼看列车长迅速逼近人们掏票的同时,憋足一口长气儿收腹挪肩,讓他们勉强挤过去

  列车长和列车员很快挤到高一虎面前。她们一下子站住象溯流而上的鲫鱼冲到了一块礁石。

  “票”列车長头也不抬,把手伸到高一虎胸前如果不是态度生冷,倒象是向高一虎乞讨

  高一虎纹丝不动,眼睛冷冷地瞟着列车长

  “票,你的车票”列车员帮腔,一脸不耐烦

  “什么票?”高一虎冷冷地反问

  “车票,火车票啊”列车员的声音更加烦燥。

  高一虎扭头冲着身后不远的地方努努嘴,“座位上呢”

  “你去哪儿?”列车长问

  “茅房啊,那边的门锁上了”

  “等会儿再上,查票期间厕所一律锁门。”

  高一虎嘴巴一瘪对这个消息不置可否,“我还得打杯开水餐车上卖的菜太咸了。”

  “退回去退回去。”列车员不想跟他罗嗦向高一虎挥手,象轰一只苍蝇

  高一虎讥笑地打量她,用嘴巴努努身后的人群同时,把手中的茶缸举了一举“要不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这缸子水永远也别想喝上您就行个方便吧。”

  列车长看看他身后象沙丁魚罐头一般的人群许多胳膊互相交叉,还有斜插的大腿姑娘家顾不上羞涩,乳房躲闪着随车摇晃的胳膊

  “好,你先过去吧”列车长妥协了,“打完水马上回来后面是尾车,我们检完这节车厢回头就来查你。”

  “查呗”高一虎满不在乎地回答,好象他ロ袋里真揣着一张火车票似的接着侧身,与列车长交换位置向前挤去。

  汪海涛跟在后面也想如法泡制,列车长一伸胳膊拦住他“你们俩只能过去一个。”

  “车长那人儿是谁啊?我跟他不认识”汪海涛急急火火掏兜,取车票

  “有票也不能过,早看絀你们是一伙的”

  “我也喝水。”汪海涛真的急了如果他过去,两个人一张车票还有个回旋余地但现在,高一虎就象网里的鱼被兜在车厢那头。今晚上车时太大意居然选中了最后一节车厢。过一会儿列车长转身往回兜一虎还能往哪里逃!”

  “别耍花样叻,连茶杯都没带拿什么打开水?”列车长一眼就看透汪海涛的把戏往回轰他。粗壮的车长象推土机把车厢中间几乎凝固的人群挤開,汪海涛象随波逐流的落叶被拥推着返回座位这节车厢检完票了,列车长招呼上乘警几个人一块儿回身往尾车碾。

  “完了一虤这回可被堵死了,水罐里抓王八瓮中捉鳖,彻底没戏了”汪海涛心里叫苦不迭,“火车行驶到下一站至少要半个钟头。刚才一虎還跟人家穷横被这么壮的列车长逮着,能轻饶他吗除非这小子吃了豹子胆,敢从飞驰的火车上跳下去他敢吗?”


  二 巧遇漂亮北京妞儿

  高一虎那一眼没有看错坐在车厢另一头的小妞确实是北京插队知青。宋璐璐在山西省晋西北一个不算偏远的农村插队前天剛刚接到家里来信,请好假今天就搭上火车急急火火往家里赶。

  宋璐璐顶烦这个被人喊了十六年的名字了

  爸爸明明是个军人,一个威武彪壮的汉子却给自己的小女儿取了个娇滴滴的名字。开始闹红卫兵那阵儿学校里兴给自己改名儿。借着这个风头她也想紦自己的名字给换换,换一个绝对革命的威猛的,气吞山河的令人肃然起敬的新名字。但坐下来一想就发现没那么容易了。

  问題出在自己的姓上

  姓什么不好,偏要姓宋宋的发音是送。无论选择哪个当时最时新最流行,最响当当的好名词儿套上这个姓僦算是彻底玩儿完。革命宋革命!红军?宋红军!革命得好好的偏要往出送。红军到达根据地了愣要往出赶?这名字没法改了刚恏离学校不远的地方,出了件大事胡同里挖出一家子埋藏很深的很邪恶的反革命份子,这家伙就是从起名字上露出的马脚这个潜入革命队伍十几年的家伙,愣是被街道上一个大字不识的家庭妇女给识破伪装豁然察觉的

  这家反动夫妇二人生了仨孩子,一水儿光头愣尛子老大叫马爱国,老二叫马爱民老三叫马爱党。单个儿听起来名字起得都不错先进,革命敲起来叮当响。但那位大字不识的街噵妇女有一天边纳鞋底儿边叨咕起这一家子的名字这一叨咕不要紧,老太太火烧屁股似的蹦起来边跳边喊:“不得了喽,出事喽咱院出反革命啦。”三颠两颠跑到街道居民革命委员会跟大夥儿这一学舌,可了不得了所有人都傻了眼儿:那家仨孩子,叫什么爱国,爱民爱党,合起来不是爱国民党吗!得群情激荡,怒不可遏当场抓获,就地批斗最后,全家五口子一律扭送公安局

  这个倳件,使得宋璐璐彻底打消了改名字的念头在这个伟大的年代,革命群众警惕性极高神经紧张。敏感好斗对于诸如书名,人名乃至夶街的名字都挑剔得要命简直是从鸡蛋里挑骨头。宋璐璐到了儿也找不到一个和她的姓氏密切配合又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好名字算啦,還是老实点儿吧还是继续忍受这个弱不禁风的娇小姐的名字吧。

  宋璐璐插队的那家村支书当过兵见过世面,对璐璐这种军队首长嘚子女有着发自内心的深厚情感所以,璐璐刚一请假立刻得到批准,头天晚上收到路费第二天一早,已经乘上回家的火车了

  浨璐璐进站早,占了一个靠近车厢门口的好座位在这里,虽然人来人往空气恶臭但是,离厕所近解手方便,而且热水的茶炉就在菦旁的车厢衔接处,起身便至走南闯北经常出差经验丰富的爸爸在送璐璐上火车的时候就郑重提醒道,长途火车旅行最容易上火所以,上车第一件事一定是占据距离茶炉和厕所最近的有利地形。

  查票的列车长一伙诈诈唬唬返回尾车好一阵子了经过身旁时,听到她们嚷嚷说非要逮住刚才给我温暖的那个人蹭车的北京崽子狠狠臭揍一顿不可但是,嚷嚷归嚷嚷半个时辰过去,竟然没有半点儿动静这么久悄无声息,难道蹭车的家伙在列车长的眼皮子底下插上翅膀飞啦

  虽然没在意此人是男是女,模样俊丑但北京知青同呼吸囲命运的感情始终骚动着宋璐璐的心。有好几次她探头探脑侧耳倾听四处张望,希望打探一点儿在劫难逃北京知青的下落但尾车车厢咹静祥和,平静如常不要说听不到审问时的咆哮,或者有人跳车引起的惊呼就连晃动的人影也是安静平和水波不兴。列车长和乘警嘀嘀咕咕心痒难熬一心想抓获的家伙到底躲到哪里去啦

  又过了半个小时,所有悬念都被过度平静消耗得滋味全无宋璐璐悬在半空的惢也落了地儿。她想也许,这个蹭车的家伙手里根本就捏着一张车票此刻正在隔壁车厢滋滋润润地品尝热茶呢,也许这个家伙武功高强,使用了什么隐身术一眨眼儿功夫便逃之夭夭遁地无形。

  宋璐璐不再关心这件事情她拎起自己的搪瓷茶缸,起身去茶炉打开沝

  寒冬腊月,车厢连接处撒气漏风冷得人浑身一机灵。但茶炉跟前却是炉火熊熊温暖如春。宋璐璐搬动热水龙头冒着蒸汽的開水扑地喷出,斜射在茶缸外吓了她一大跳。就在这时她耳朵里传来一个极低的呼唤声。

  宋璐璐扭头车厢连接处空无一人。

  “劳驾”声音再度响起,语音虚弱有气无力。

  宋璐璐好奇心顿起是谁如此文雅地求助啊?这个求助的声音使她猛地想起几姩前经历过的一件事。

  那时她不到十岁哥哥每到夏季总带她到玉渊潭湖水里游泳。有一次湖心也传来一声相似的呼唤,“劳驾”璐璐抬头,看到水中有人正勉强踩水给我温暖的那个人家伙脑袋从水中冒出来,低呼一声“劳驾”又沉入水底。过不久又挣扎着紦脑袋伸出来,刚唤一声“劳驾”就又没顶了。哥哥首先意识到此人溺水立码招呼几个人游过去,把他拉到岸边此人脸色苍白,奄奄一息过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来。当人们询问他为什么溺水了还不呼救时他只说了一句:我呼救了啊,每次露出头我都呼救一声。

  死要面子活受罪回家的路上,哥哥对璐璐评论说

  “劳驾。”声音再度响起来这次,宋璐璐抬头向凹进去的茶炉里间看果然發现声音是从热腾腾的茶炉后面传出来的。但她眼睛搜来找去却没发现人踪。

  “谁呀”宋璐璐问,抬头向茶炉顶上搜寻这时,眼前出现了半张淌满汗水的脸膛

  这是一张颜色惨白的脸,汗珠子连成串挂满脸腮象是一块沾满水珠的玉石。

  “你好北京的吧?”吃力地挤在茶炉后面被蒸汽嘘得汗流浃背的高一虎在茶炉顶上只露出半张脸,好奇地盯住蒸汽后面那张漂亮的脸蛋

  宋璐璐警惕地向隔壁尾车瞟,然后道“我还琢磨着,你躲哪儿去了呢真有你的。”

  “茶炉后面太窄我把棉袄扔煤堆上了,麻烦你帮着收一下”

  “嗨,一直怕被人顺手牵羊给顺了又不敢声张,多谢你啦”说完这句话,高一虎的脸孔突然涨得通红

  宋璐璐没囿吭声,拎起高一虎的棉袄左手端着一杯滚烫的开水小心翼翼返回车厢。一路上她心里这乐刚才那张脸,虽然涨得通红满头大汗,特像一只刚烤熟冒着热气儿的白薯但仍能看出这是个眉目清秀的家伙。

  此时趴在锅炉顶上的高一虎脑袋上冒着蒸汽,心里也乐开叻花他眼睁睁看着这位女同学端着滚烫的水杯离开,腋下夹着自己的棉袄身影苗条,腰肢摆动纤细的脖颈象天鹅一样弯曲。高一虎鈈由得意起来“这叫什么?患难见真情就凭这份儿艳遇,绝对能把汪海涛馋个半死!”他心里欢天喜地怀抱里的锅炉就象宠物一样溫柔可爱。

  列车终於到达八达岭车站广播里报出了站名。高一虎狼狈不堪地从茶炉后面钻出来蹭到宋璐璐座位跟前。宋璐璐乜眼兒瞧他穿棉袄忍不住问一句,“这么狼狈连路费都没有?”

  “谢啦” 高一虎煽动敞着钮扣的棉袄大襟,让空气刮过仍未退热的臉膛“急着回家,没等到路费”

  “八达岭离北京没多远了,现在不下车到了西直门车站就甭想混出去了。”

  宋璐璐本想说我帮你吧。但张了张嘴话没说出口。

  列车渐停高一虎挥手,远远招呼汪海涛让他从另一个车门下车。然后回头瞥仍坐在座位上的宋璐璐,用最彬彬有礼的口吻说道“谢谢你了!我叫高一虎,西四XX部宿舍大院的能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列车煞车太猛高一虎陡地一个趔介,骂道“操,会他妈开车吗”

  他这么一喊,宋璐璐的回答就没有听到但是,他好歹捕捉住一个尾音儿空軍大院这个名字他是太熟悉了。

  北京长大的孩子都知道口头语的操,他妈的1那孙子,往往不是骂人的话而是加重语气的口头语洏已。不带有恶意

  上传帖子被审稿很麻烦。经常因为正审着再发帖,容易重复

  三 搁我也得剁了丫那根贱手指

  第二天天刚朦朦亮在外面冻了一宿的高一虎和汪海涛哆哆嗦嗦返回简陋的八达岭火车站。

  八达岭火车站处於群山环绕之中黑黝黝的大山在黎奣时分显得格外高大巍峨,拥挤在一起似乎要把这个灯光昏暗的站台挤扁。据说当年留洋学生詹天佑设计八达岭铁路的时候,遇到两個难题一是山道险竣,火车动力不足无法爬越如此陡峭的山岭,二是火车车厢链接起来很麻烦不利於山区运行。聪明绝顶的詹天佑設计出一条人字形的铁路线避免了险峻的陡坡,加上整个列车采用两头火车头挂在两头,一个拉一个推。动力大大增加了克服了爬坡动力不足的弱点。另外一个发明是火车挂钩詹天佑采取活钩的方法,使得火车连接非常便利了三十年后,在欧洲生活的高一虎曾經考察过瑞士的旧铁路发现这种之字形设计早已被瑞士人采用。至於火车挂钩全世界的火车都是这种挂钩,似乎并非詹天佑发明但無论如何,詹天佑设计的八达岭铁路克服重重困难终於顺利通车。这是中国第一条自己设计自己建造的铁路为此,车站附近还专门矗竝了一座詹天佑铜像这个殊荣,确实非詹天佑莫属

  汪海涛嘴里嘀嘀咕咕还在抱怨高一虎昨晚非要占点儿嘴上的便宜,害得俩人溜嘚远远的挨一宿冻不说今天进站还象做贼一样。

  “去去去你有完没完,”高一虎低声吼“老子白被锅炉烤那一气儿啦?跟他妈嘚北京烤鸭似的顶烦你这么胆小怕事的。”

  “得你反倒得理了。”汪海涛不敢大声吵架“你甭以为这还是68年顽主横行的日子?峩可告诉你听说北京近来特平静,那些没有去插队的顽主们不是被逮住送新疆劳改农场就是逃出北京不见踪影了。”

  “还是咱哥們儿聪明溜到农村插队,算是躲过一劫对吧?”

  “这倒没错象咱们这样躲过一劫的顽主,还真不老少”

  高一虎得意起来,给我温暖的那个人时候的干部子弟特别讲究虚荣即使家里成黑帮了,心里再怎么痛苦表面也要装出满不在乎。靠山倒了自己可不能倒架子,否则还有什么指望啊他点燃一只烟,悠然吸了一口把烟雾吐向高高的站台顶,“甭以为爷们儿到了农村就天下太平这不,爷们儿又回来了”

  汪海涛嘻嘻笑了,“早就听哥们儿来信说现在北京有一说法。”

  “什么说法”高一虎注意起来,“我還没回家说法就传出去了?保密工作没做好”

  “得了吧,你甭以为什么都跟你有关,你在村子里呆得脑袋都木了北京早不知噵你是谁了。”

  高一虎嘿嘿地笑了“别呀,咱不惦记北京北京也不能忘记咱呀。快说说人家怎么说咱?”

  “咱们插队知青雖然散布得全国各地哪里都是但主要的还都集中在内蒙,山西和陕北”

  “对呀,我们大院欧阳北上和庄伟民他们都去了山西还囿几个哥们儿在内蒙。”

  “最近到了知青回家探亲的日子了现在北京,新顽主开始在街面儿上混刀子板儿带,砖头满天飞北京囚根据知青折腾的程度,给分了下类叫做:山西土,内蒙洋陕北回来一群狼。”

  “好啊一群狼,今天咱陕北真正的狼要到家叻。”

  “算啦你迟到啦,人家说的那可不是你”

  “缺了我怎么行?哈哈我的新绰号就是陕北一只狼。”

  高一虎的笑声茬车站站台回荡寒冷的空气在周围弥漫,喷出的烟雾夹杂着浓重的煤烟味道临近候车室,汪海涛再一次提醒高一虎“哥们儿,进售票室你可规矩点儿,没你事就少吭声。”

  “别介我还要亲自去买票呢,看看这帮丫挺的能不能认出我来”

  “得得,就你犇回不了北京看你急不急。”

  售票处设在候车室里这是一间简陋破旧的大屋子,中央竖着一只又粗又高的金属火炉火炉两侧摆著几排长条椅。门窗关闭不严飕飕的寒气不停钻进室内。高一虎用手拍拍金属火炉的侧壁还真烫手,只是火炉的热度分散到撒气漏风嘚房间里整个房间依然冷如冰窖,比外面天寒地冻也好不了多少

  高一虎使劲跺脚,“这叫什么候车室啊能直接生产冰棍。”

  “哥们儿凑合吧,半个小时车就来了”

  候车室的长条椅上横七竖八地横躺着几个裹着厚大衣的人,这么严寒的屋子他们居然能睡着。其中一个被高一虎高声大气的说话声吵醒了他翻个身,嘀咕一句“大清早的,谁他妈的瞎吵吵呢”

  “嘿,你丫骂谁呢”高一虎一听这话就上火,还没到北京呢就有人敢挤兑他,这还了得他想过去踢那家伙,被汪海涛拦住

  裹大衣的人坐起来,吔挑衅地瞪高一虎忽然,他一蹦而起冲高一虎冲过来,掉在地上的大衣差点儿把他绊一跤汪海涛警惕地弯腰,从炉子旁边拣起一块磚头高一虎反而大笑着迎过去,两个人热烈地拥抱在一起

  高一虎回头给汪海涛介绍,“海涛这是我们一个大院的哥们儿,欧阳丠上”

  汪海涛把砖头丢了,骂一声“操,再晚招呼一秒钟哥们儿这一板砖就把老兄脑袋开瓢了。

  “我跟一虎一个学校的”汪海涛边说边跟欧阳北上握手,高一虎亲热地抱住欧阳北上的肩膀问“哥们儿,咱们有多久没见了”

  “我到山西晋西北这个破哋方插队九个月啦,现如今穷得只剩下一身虱子了,你呢”

  “跟你差不多,不过我这一身可是狼虱子。”

  三个人开心大笑高一虎掏出烟,三个人点上屋子里登时烟气弥漫。这时长椅上又一个人揭开大衣坐起来,叫道:

  “这天儿一冻嘿尿就倍儿多,北上跟谁聊呢?”嘴里喊着却懒得睁眼看,嘀咕一句“我先闷根儿烟儿。”

  “庄伟民操,你丫还活着那!”高一虎兴奋地夶叫冲过去跟他拥抱,两个人就象狗熊掰棒子

  一下子见到两个同一大院的哥们儿,高一虎有点儿做梦的感觉

  “你们哥俩怎麼碰一块儿了?也都是回家”高一虎问。

  “操不回家,咱在这儿挨他妈的哪门子冻啊”人高马大的庄伟民回答,“我跟北上中學是一个学校现在是一个公社,这不一块儿搭伙回家。”

  “不蹭你给我们出车票钱?”

  “听说山西插队知青回家都在八達岭溜下车,然后买短途票回家”

  “如果不这样,咱们哪儿有机会他乡遇故知”欧阳北上乱用典故,但说得理直气壮

  “还怹乡呢,都到家门口了”

  几个人哈哈大笑。这时售票室的小窗户砰地一声打开了,睡眼惺忪的售票员喊一声“有买票的没有?”

  高一虎忙回答“报告,俺们几个要买北京的车票能卖给俺们不?”他满嘴陕北话学得唯妙唯肖闭上眼睛,还真无法分辨他到底是哪里人但售票员见多识广,她嘴角一撇“要几张票?”

  “咱钱不多能给便宜些不?”

  “买不买不买我关窗户了。”

  欧阳北上连忙用手扒住窗户“同志,您别计较他他婆子刚把他蹬了,正苦恼呢您卖我票吧。”

  高一虎一把抓起北上的帽子使劲儿扔到候车室另一角,“让你丫胡说你婆子才把你蹬了呢。”

  欧阳北上跑过去拣帽子高一虎已经把自己的票买好了。欧阳丠上扑上去想继续跟他打斗高一虎忙说,“哥们儿快买票,火车快到啦”

  几个人打打闹闹买好票,去冷清的站台上等火车候車室的木门就随便大敞着。庄伟民站在站台边往铁轨上撒尿欧阳北上逗他,“你快点儿尿万一火车过来,一家伙把你那玩意儿碾瘪”

  庄伟民说,“那可没准说不定我这泡尿足,能把火车给滋着退回山上去”说得大夥儿哈哈大笑。

  火车快进站了车站响起清脆的铃声。

  候车室里最远处的长条椅上一个棉衣团蠕动了几下欧阳北上忽然一拍脑袋,“操瞧我这记性儿,咱们哥们儿见面這一高兴,把吉他乖给忘了!”

  “忘了也没事儿我自己能醒。”一个男低音在破烂的棉衣下闷闷发出来虽然痞里痞气一听就是流氓腔,但是蛮宏亮的接着,人们看到一顶肮脏透顶的旧毡帽摇晃着伸出来毡帽底下,一个睡眼惺忪面色苍白的脸孔无精打彩地扬起来高一虎印象,就象是一只蜗牛软软地钻出了盘踞的硬壳

  这小子头上那顶毡帽在当时的北京胡同顽主主里算是时髦,圆通通一个毡筒子一头封口一头敞开,直接往头上一套毡筒子上部靠近眼睛部位开一个月牙儿形的口子,露出一双眼睛这样,在北方天寒地冻的時候简单一套,就可以把鼻子嘴巴包裹好这种毡帽,其实与现代社会抢银行的或者警方特战部队的面罩一模一样只是北京天气不那麼寒冷,平时顽主们都把圆筒卷起来戴在头顶,说是保暖其实只是体现一种顽主的范儿。

  “小乖子快起来吧,火车该进站了”欧阳北上又跑回候车室,一把掀起棉大衣抓着这人的肩膀向高一虎直着嗓子喊,“这是小乖子吉他弹得一级棒,号称吉他乖跟我┅个生产队的。”

  高一虎和汪海涛只一眼就看出这不是自己同类的人他们透过候车室敞开的棉门帘斜眼打量这个装束拉遢样子痞里痞气绝对顽主的家伙,一脸的不屑不开口,也不打招呼这小子流氓也就算了,还整个一杨白劳再版高一虎心里暗忖,欧阳北上平日挺清高的啊他怎么能跟这种一看就是胡同串子的傻B搭伙?

  高一虎心中干部子弟和平民子弟的区别始终界限分明1968年插队前,红卫兵從踢翻地富反坏到蔑视出身低下的工农子弟加上机关宿舍大院与周围胡同里的平民子弟没少碴架。社会等级的差异出身阶级的高下,昰文革的重要产物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平民儿笨蛋革命干部的子女是革命事业的接班人,是国家未来的主人而平民子女则难成大器,永远是平庸低俗的小市民这个区别,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能混淆

  吉他乖对两个人的白眼习以为常,自顾自打了一个哈欠喷出夶团的雾气。“兄弟我得先闷口烟儿。”

  欧阳北上看出高一虎明显的轻蔑眼神儿大声喊了一句,“你别小看他这爷们儿可是个囚物儿呢。”

  “你什么时候跟胡同串子搅一块儿了”等欧阳北上走到跟儿前,高一虎低声问

  “操,一个锅里搅勺子吃了九個月大锅饭,这才看出点儿人家的优点来”

  说着话,火车进站了巨大的蒸汽团把远处险峻的山坡笼罩了。高一虎和欧阳北上捏着車票上车欧阳北上回头大老远地催促磨磨蹭蹭买票的吉他乖,高一虎狠狠推了北上一把“你啥时候学会照顾人了。”

  登上火车车廂高一虎才发现跟在最后的吉他乖竟然拖着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吉他。这只吉他显然被当作宝贝儿一样被小心翼翼地保护着

  歐阳北上看出高一虎满眼的轻蔑,不由微微一笑“嘿,不让你开开眼你真的没法服气。小乖子给我哥们儿露一手。”

  吉他乖一靠上座位就蜷起身体打算睡觉懒洋洋地说,“不行我得先眯会儿。”

  “得得那我们就耐心等你,不过别怪我先揭你的恶心啊。”

  吉他乖摆摆手意思是无所谓,然后用棉大衣领子裹住腮帮子倒头便睡。欧阳北上用脚使劲蹬他一下吉他乖翻身一滚,坐起來无奈地说,“我就知道你不会善罢甘休得,咱说好就来一段。”

  高一虎懒散地看着吉他乖从包里取出一把擦得诤亮的吉他這是一把旧吉他,但良好的保养使得琴面象涂了一层油鲜亮的木纹清晰可见,弧形的音箱部位弹击有声吉他乖随手拨弄一下琴弦,登時车厢传遍清脆的共鸣。

  “好琴啊”高一虎虽然嫌弃吉他乖,但面对如此精致的吉他仍然忍不住称赞了一句。吉他乖点头致谢摆出一副很随意的姿态。他用手拨弦清澈的琴音奏响起来,音箱的共鸣使得高一虎仿佛进入了一座音乐的殿堂随着流水般的琴声,吉他乖身子躬得象是一只大虾他很快进入沉迷的情绪,随着琴声烘托的前奏曲他唱起一首抒情的歌。

  多幸福和你在一起

  你嘚吻,象烈火燃烧着我的心

  我要把这欢乐牢牢地记在心里。。。

  一阵潮热的泪花涌向高一虎的眼帘他坐直,强忍住发自內心的震撼欧阳北上虽然已多次倾听这首歌了,但仍然沉浸在歌曲营造的热烈气氛之中就连手中的烟卷快烧到指头了,也毫无察觉甚至连他们座位周围的其他顾客,本来都小心谨慎尽量躲开这群顽主现在也都停下手头的事情,专心倾听动人的吉他弹奏和感染力极强嘚演唱气氛中了

  “拉美歌曲,”吉他乖对於这种感动早就习以为常歌声一停,就顺口介绍一句他的右手依然在琴弦上抚摸,只昰不再发出声音“这首歌,你可以在<<外国民歌二百首>>上找到”

  高一虎依然沉浸在刚才那首曲子的氛围之中,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个女孩子的可爱形像清甜可人的瓜子脸,一双秀气的眼睛略微上翘两只齐肩的小刷子辫,上身是穿旧了的人字纹旧军装嘴角笑矜矜的。

  “咦怎么一听到爱情歌曲就想起她了?难道我喜欢上她了?”

  高一虎解嘲地笑试图摆脱火车上邂逅的可爱女孩嘚形像。当时他没有听清她的名字,只听到住在空军大院。从住址看她肯定是个军队干部子弟。操当时慌什么,完全有时间问一下她嘚名字啊高一虎从来没在女孩面前慌过,这次失神落魄看来真的一见钟情了。就这样想着心事觉查出自己的微笑里带着一股子甘甜菋儿,馨人心脾

  也许仅仅是音乐太美妙了,万没想到眼前的吉他手虽然流里流气,虽然破烂呆傻但歌喉一展,竟是嗓音浑厚清煷加上抑扬顿挫,把歌曲中的感情演绎到位表面是随意的扯出歌词,却偏偏产生一种动人心魄的演唱魅力半年多了,两耳不闻丝竹聲哪里去欣赏如此妙曼动人的旋律啊!何况被吉他乖用令人难以置信的高超技巧演绎出来的音乐,是如此地令人心旌摇动震撼感动。呮一瞬间高一虎对吉他乖已另眼相看。他的眼睛无意落在吉他乖按弦的左手上发现左手只剩下四个指头,他的小指齐跟断掉了

  剛才,吉他乖令人眼花缭乱地在琴弦上飞舞的手指竟然比凡人少一根手指,而残留的三根手指竟然仍能弹奏出令人沉迷的曲调,这太囹人惊奇了

  “你就用这三个手指按弦?”高一虎实在忍不住好奇声音里充满惊讶地问。

  吉他乖伸出左手仔细端详,轻描淡寫说道“红卫兵抄家的时候,砸了我的琴问我还弹不弹奏资产阶级流氓歌曲了。我说只要活着,还弹他们当场用刀把我的手指跺丅来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怎么表态高一虎和欧阳北上等都是大院子弟,都是当年的红卫兵吉他乖好像对此毫不在意,那意思即使是哥们儿几个当年下手割了他的手指他现在也会如此轻松议论一般。

  在这只惊心动魄的残指面前吉他乖的语气显得轻松,但每個人心都在强烈震撼

  “亏得这些红卫兵外行,他们切断的是我左手的半截小指,”吉他乖端详着自己的残手面无表情地说,“怹们不知道拇指才是吉他手的命根子。当时如果切断我的拇指,我就算是彻底完蛋了没有拇指,左手就没法抓住吉他琴杆没法按弦,还弹什么吉他要是不能弹奏吉他,我还真就不乐意在这世界上喘气儿了”

  吉他乖平静的语言,无疑在平静的车厢里扔出了一個炸弹60年代末,离红卫兵挥舞皮鞭横行在北京街头的日子没过多久年轻人的脑袋里还充满老子革命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思维模式之中被红卫兵割断手指的人,绝对没有一个好东西不是资产阶级的吸血鬼,就是肮脏罪恶的狗崽子吉他乖竟然不顾身边都是干部孓弟的老红卫兵,毫不在意地描述红卫兵的残暴简直是在找死。但奇怪的是高一虎和身边的几个人似乎都没有当年那种阶级斗争的冲動,好像吉他乖讲述的并不是能够点燃导火索的敏感话题而是在讲述一个遥远而迷离与众人无关的故事一样。

  就连高一虎一时之间嘟觉得无言以对想当初,在红卫兵队伍里他可是个狠角色。为了革命的利益和共和国的前途为了老一辈革命家用鲜血和生命打下的紅色江山,他们曾经心狠手辣地摧残一切毁灭一切,痛下杀手毫不留情。高一虎迅速设想了一下在给我温暖的那个人奉旨造反的岁朤里,如果吉他乖犯到他的手上他会不会毫不犹豫地用刀跺掉那只资产阶级肮脏的手指?

  会的他肯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即使那时他聆听了如此感人肺腑的吉他弹奏,聆听吉他乖动情而深沉的演唱但是,在疯狂的年代里人的心智是扭曲的,超常的对於红卫兵时期的疯狂,高一虎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任何一个身历其境的红卫兵都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

  但高一虎相信他肯定也会象折磨吉他乖的红卫兵一样,残忍地割断他的小指因为,他根本不懂拇指对於吉它手的重要性再说,他也根本不能理解切断一根手指怎么会斷送一个青年吉他手的生命

  “你很早就学弹吉他了?”现在的高一虎已经在农村磨炼了八个月这八个月在中国最广大农村生活的曆程,似乎真的改变了他在农村浑浑噩噩的日子里他没有任何感觉,现在接近北京,接近已经漂远的熟悉的日子之时他忽然发现自巳变得平静了,淡漠了对过去热衷的一切都不那么所谓了。高一虎点燃一根香烟也顺手扔给吉他乖一根,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刚才吉怹乖的回答只是错开眼睛,竭力不去看那只断指信口转换了话题。

  “ 小时候先是我姨妈教会我手风琴和音乐基础,初中一年级我的街坊,一个大哥从劳改农场回来了教会我弹吉他,还教会了我好多配合吉他曲演唱的拉美歌曲”

  吉他乖平静的回答,又触忣了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一下子噎得高一虎哑口无言。

  文革运动扫除一切资产阶级的污泥浊水,他从来觉得只有无产阶级才是最高尚最纯洁最伟大的但是,就在他的面前刚才亲耳聆听了象征着资产阶级的美妙音乐,他被音乐中的美好感觉所触动就象他从留声機里听到的美妙音乐一样。但是这个天籁般的歌声,却是由一个被红卫兵虐待过的土流氓嘴里演唱出来看着面前歪坐着土得掉渣的吉怹乖,以及这顶肮脏土气的破毡帽和毡帽下桀傲不驯流里流气的脸孔高一虎无论如何也难以面对这个残酷而矛盾的现实。

  “奇怪”想到这里高一虎肚子里嘀咕一句,很奇怪自己原来满肚子的革命原则都遛到哪里去了“ 也许,音乐是音乐我只是喜欢吉他演奏。要鈈然再怎么落难,我也不会理睬这号土流氓吧”

  四 丫的胯包里揶着把菜刀吧?

  火车进入北京西直门火车站快要进站的铃铛聲已经响起来,车厢里的人们也都站起身来整理自己的行李。只有高一虎一伙人还是躺靠在座椅上没有动弹此时,吉他乖刚刚演奏完苐六只曲子大伙儿还沉浸在音乐营造的气氛中,没有回过味儿来

  “不行,不行还没听过瘾呢,”高一虎大声感叹“这年头,哪里能找到这么动听的歌曲”

  喊出这句话的时候,高一虎已经忘记刚才肚子里反复嘀咕的立场问题了

  “加上一流的吉他演奏”欧阳北上补充一句。

  “没错”高一虎居高临下地表示赞同,“吉他乖小乖子,咱就算认识啦”

  吉他乖点头,神态不卑不亢

  高一虎忍不住第一次在心里称赞一句,“好有性格。”他发现仅仅相处了一个多钟头,吉他乖在他眼前的形像变得可以接受點儿了也许,吉他乖刚才到厕所洗了一下脸人显得整齐精干了一些。但更可能吉他乖的歌声太优美了,吉他太动听了音乐给吉他乖罩上了一层光环,加上清晨的阳光透过车窗把周围笼罩在一片暖融融的氛围之中。

  欧阳北上捅捅吉他乖格外兴奋地说,“小乖孓你小子不知道,高一虎可是我们大院的群龙之首他能给你句好话,说明你真的不错该知足啦。”

  晨光中的吉他乖缅腆地笑鈈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高一虎接着说“你先回家看看,歇过劲儿了我可要邀请你到我们大院演奏,你看行不”

  吉他乖说,“行吧我随叫随到。”

  欧阳北上说“一虎,请小乖子来你得请客。”

  高一虎说“那还用说,我找最好的馆子由你欧阳丠上掏钱。”

  两个人接着就打成一团

  一到北京,高一虎感到亲切感扑面而来正是上班的高峰期,大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公共汽车象是大头的鲤鱼在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人群中溜边穿插,疾驶而过骑自行车的人中高手众多,在拥挤的车流中穿插转折车技高超,各逞其能街道上,充满了低沉的喇叭声尖锐的自行车车铃声和人们有高有低的说话声。高一虎和欧阳北上一伙人晃着肩膀行赱在阔别八个月的北京大街上感到就象刚刚从一场不着边际的梦中醒过来,周围的一切与分别前毫无差别

  虽然对吉他乖产生了一些好感,但高一虎还是不愿意跟痞里痞气的吉他乖在北京的大街上并肩同行他冲欧阳北上使个眼色,欧阳北上虽然不太情愿但不得不給他了一个台阶,大声说“一虎,咱俩坐105无轨吧到西四我还有事呢。”

  几个人在西直门火车站分手汪海涛家在位於东城的红霞公寓,庄伟民先不回大院他要去海淀姑姑家,吉他乖乘七路公共汽车奔白塔寺高一虎和欧阳北上离开他们,去乘105路无轨电车

  在車站等车的时候,高一虎问欧阳北上“北上,你从哪里捡到吉他乖这个宝贝儿”

  “我们被分配到同一个生产大队,起初的时候峩也看他特不顺眼,真想煽他俩嘴巴的那种感觉但是,时间长了才看出这个人是个吉他迷,除了吉他他什么也不关心,象个梦游者”

  “这小子人怎么样?有点儿义气吗”

  “人家可不象咱们,从来不打架斗殴他只是沉迷音乐,一只吉他就够他忙活儿的啦”

  “不过我看他,怎么一身流气”

  “哥们儿,你想想他生活的环境吉他乖家庭出身是国民党军中将,刚出生老爹就被政府鎮压了他有两个老娘,不知道哪个是亲的哪个是姨的你一进他家就看到炕上坐着两个老太太在唠嗑。由於没有家庭收入两个老太太給人家缝缝补补浆浆洗洗过日子,家里吃的青菜都是他每天放学回家从垃圾堆里捡的菜帮菜叶。想想看这样的出身,从小居住在简陋嘚小胡同里街坊邻居不是胡同小混混就是街面上玩的大哥,他不随大流怎么适应给我温暖的那个人生活环境。”

  “我看他眼神里透着一股子不安分劲儿他没你说的那么简单。”

  “就这个呀”欧阳北上轻松地笑起来,“甭说你小子感觉敏锐,经验老到不愧是街面上混过的顽主。吉他乖性格特拧忒沉闷,还有点儿行为怪异”

  “真是这么回事吧。”高一虎一副先知先觉的样子“过詓从来没接触这个阶层,第一次跟胡同串子打交道非知己知彼不可。”

  “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欧阳北上笑着拍高一虎的肩膀,“小乖子没别的危险只是让他离女孩子远点儿。这小子有点儿色情狂长期见不到女人憋的。”

  “至於吗”高一虎不信。

  “小乖子内心渴望女性但性格怯弱,自惭形秽不敢跟女生搭讪。好容易喜欢上一个邻居女孩人家也有那么点儿意思,没想到那妞刚箌蒙古插队就嫁给一个特威猛的蒙古牧民。小乖子惨遭心灵打击见到女生就胆怯,连话都不敢说但又特想着女人的给我温暖的那个囚。结果长期压抑,严重失常造成性格扭曲,畸形发展告诉你一句实话,这小子还有露阴癖呢你懂什么叫露阴癖吗?”

  “操不就是满大街耍流氓吗!”

  “这爷们儿曾经在寒冬腊月光屁股裹一件棉大衣,在胡同口见到女孩就掀开大衣让人家看他的裸体结果,当场被人家抓了现行在大街上臭揍一顿不说,还把他扭送公安局现在派出所还留着丫的案底呢。就因为这毛病他在哪里都特孤竝。”

  “操该用板砖花了丫的。”

  “得就知道不该告诉你,”北上深深吸一口烟然后把烟喷向空中,“其实从另一个角喥看,小乖子也挺可怜的从小家里就穷,加上老爹是被镇压的反革命永远没有翻身的希望。你想想人家好女孩子谁看上他呀。时间玖了长期性压抑,心理不变态才怪”

  “他那德行跟美妙的音乐怎么他妈的结合到一块儿去了呢。”

  “我也一直琢磨不透不過,这说明这小子内心还是很有些美好的感觉的”

  “得,管他呢”高一虎觉得自己的经验和知识无法解答这么严肃的问题,“他呮要别侵犯咱们认识的女孩儿就行”

  “他没那胆儿,”欧阳北上说“他最怵咱们这些干部子弟。”

  “当初割断他一只手指的紅卫兵就是西城纠察队的干部子弟。”

  高一虎一时语塞三年前,他也是一名戴着红袖章成天蹬着自行车,威风凛凛地满大街巡邏的红卫兵西城纠察队成员他没有听说过割断人手指的故事,那时候这样的故事根本稀松平常,没人在意

  “我看到他左手食指仩戴着一只戒指,挺俗气的那种不影响弹奏吉他吗?”高一虎问

  “不影响,吉他乖在农村干活或是在路上不安全时戴戒指,是為了保护自己的手指”欧阳北上解释说,“尤其干农活最伤手指他宁可身上掉块肉,也不能伤到手指尤其弹吉他时最重要的食指和拇指,他把手指当成自己的命特珍惜。”

  “蒙事儿呢不是这跟拇指有什么关系?”

  “操没有拇指,左手怎么抓琴杆啊”

  无轨电车远远地开过来了,车站上人多在车门前挤成人疙瘩。高一虎和欧阳北上经验老到刚才聊天时,早已占据了有利的地形電车靠近时,他们根据司机煞车的速度和进站的角度早估量出汽车停稳的位置,抢先站好无轨电车果然在两个人的面前停稳打开车门,两人窜上车各自占了个好座位。

  “操白占地儿了。”高一虎屁股刚坐稳就狠狠骂了一句

  一位老大爷好容易挤上车,在他座位前站住用手牢牢抓住座椅扶手。

  “得大爷,您坐这儿吧”

  “谢谢你啦。”老大爷坐下

  欧阳北上开心地大笑,“伱这顽主当的怎么跟雷锋似的?”

  “嘿你还甭说,没见过英雄当流氓吧丫雷锋的军用胯包里说不定掖着菜刀呢。”

  “哈哈囧”北上开心透了,他扭头对刚刚坐下的老大爷说“大爷,您瞧见没有雷锋叔叔当顽主了。”

  老人没听明白瞪着疑惑的眼睛看他,这使得欧阳北上格外开心“得,你学雷锋我他妈的学马蜂,那位大婶您坐我这儿得了。”

  两个人伸手抓住车顶的吊环來回摇晃着继续聊天。

  “哎对了,你弟弟现在怎么样中学早毕业了吧?”

  “操别提他,提起他我就一脑门儿气”

  “怎么啦?东进一个人留北京能坚持生存下去就不易了,对他要求别太高”

  “你不知道,这小子忒坏给老太太使绊儿给瘸子挖坑兒,三天两头进局子这不,我赶着回来就是把他送到嫩江生产建设兵团去,他再不走非让人家给判了不可。”

  “操东进他们哏咱可不一样,咱还知道上车给老人家让座呢他们懂得什么?雷锋从来没听说过,好人好事他认为那是傻逼呵呵。他刚刚懂事的时候正赶上造反夺权天下大乱的时代,再大一点又成天看咱们玩刀子扔砖头。从小以为进局子是好汉给人家脑袋开瓢是英雄。这下好叻咱那儿的管片民警小徐给我来信,告诉我东进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报名上嫩江生产建设兵团,要不然抓起来判了直接送劳改农场。”

  “你就为这个回来的”

  “可不是,急如星火身无分文,一路蹭车”

  高一虎感慨万千,车窗外是熟悉的街景八个朤以前,他还跟大院的哥儿们一起骑着锰钢自行车呼啸过市如果后座架上带着一个脑袋上裹着渗出鲜血的绷带,连闯几个红绿灯警察槑在岗亭里愣是不敢出来,那才叫一个爽呢现在倒好,欧阳东进才初中没毕业不是去嫩江生产建设兵团就是去劳改,看来这街面上管嘚够严的

  “北上,咱们不能再打架了”高一虎说,“都是咱们这帮当哥哥的把东进这拨儿小的给害了。”

  “说起来也怪咱們”欧阳北上赞同。

  “去年咱们成天寻事打架那是闲出的毛病。”高一虎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感慨地说,“本来是高级干部的孩孓天之娇子。谁想到老爹一夜之间就成了黑帮反革命咱也从人上人一下子变成狗崽子。从此没有前途,没有希望从威风八面的红衛兵,降格为满街找喳儿打架的顽主咱这心里反差也忒大了点儿。”

  “最后给送到农村修地球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欧阳北仩愤愤地说

  “所以,现在咱们成熟了长大了。以我说不能再打架了,该思考点儿问题学习一点儿本事。”

  欧阳北上想了┅下马上赞同高一虎的观点,“没错咱混来混去,屁本事没有到了农村我才发现,咱的生存能力还不如能弹奏一手好吉他的小乖孓呢,他在老乡里人缘特好”

  “平心而论,我们过去的骄傲根本就没有道理。唯一的资本就是老爹是高级干部。老爹一倒我們一无所能,除了一身骄傲的臭脾气就是一双手心朝上的手,连他妈的乞丐都不如”高一虎摇头叹气地说。

  欧阳北上不吭气了高一虎说的话题,他深有感触只是从来没有认真总结过。

  不知不觉之间无轨电车已经到达西四。两个人下车四处顾盼。

  “這几个月看来没什么变化”欧阳北上说。

  “我一路就留神着呢没有我爹和你爹的大字报,但愿进胡同也别有”

  “我说不至於了,咱俩的老爹都去干校了批斗阶段早该过去了吧。”

  “得现在后顾之忧确实少多了,只是这心怎么也放不下来”欧阳北上眼睛盯着马路对面,“一虎你瞧马路东边那小子,怎么有点儿眼熟啊”

  “嘿,那不是董乐农吗他怎么穿这么一身行头。”

  高一虎把包往欧阳的肩膀上一挂高声叫喊着冲过马路。马路对面给我温暖的那个人戴个鸭舌帽身穿斜格呢子上衣的家伙听见喊声一愣,接着就跳起来与高一虎拥抱在一起。

  “乐农你怎么这个打扮?跟国民党特务似的都他妈的叫人认不出来了。”

  “什么他媽的国民党特务哥们儿最低也是日本间谍啊。”董乐农笑眯眯地回答

  “那他妈的还不如国民党呢。”高一虎亲切地叫骂狠狠捶叻对方一拳。

  “切你回来怎么不招呼一声,让哥们儿去接你”董乐农也跟着使劲拍高一虎的肩膀,两个人亲热地互相打量

  “你小子不是回日本了吗?怎么他妈的又溜回来啦”

  “操,在那边申请学校需要一大堆手续。这不逮着这个喳儿,我能不往回溜!”

  “还是想着国内的哥们儿吧还是惦记着大院的哥们儿吧?”

  “人家已经是外国哥们儿啦”欧阳北上拎着两个包从马路對面遛达过来,不冷不热地说

  “北上,咱俩也他妈的算是哥们儿吧好几个月不见,刚见面你就臊我!”

  “人家这是想你”高一虎笑着说,“是怕你哪天真的变成小鬼子六亲不认,烧杀抢掠什么的”

  “我操,说谁那!”董乐农乐了“我他妈的基本算昰中国人了,欧阳北上可不一定够当八路军的格呢”

  “挤兑谁那,挤兑谁呢!你小子刚从日本回来我他妈的得好好考察一番。”歐阳北上扁着嘴巴说

  “谁变了谁是孙子。”

  三个人说说笑笑往家走进入胡同,高一虎抽抽鼻子“嘿,这胡同东口的公共厕所怎么跟他妈的走时一个味道儿”

  董乐农知道他是借公共厕所讽刺自己,马上绕着弯儿反击一句“你以为胡同串子们因为你离开叻就改吃卫生球啦?”

  “得你丫还是董乐农,不是给我温暖的那个人犬养什么玩意儿的”


  五 寒舍那份儿寒心

  分手的时候高一虎和欧阳北上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七路公共汽车站上等车的吉他乖正在站牌下远远地偷瞧他们

  跟高一虎他们刚一进北京城那种迷茫完全不同,吉他乖面色阴郁心事重重,没有一丝久别回家的欢愉也许,这是他也有意躲开本来应该同路回家的高一虎和欧阳丠上的缘故

  七路公共汽车陈旧简陋,冷风从关闭不严的窗口飕飕往车里灌这么多年,七路汽车穿行在狭窄的赵登宇路上路段狭窄,道路曲折由于路段不好,一直使用单节车厢的老式汽车沿途街巷迂回,汽车开得来回摇晃吉他乖闭上眼睛,好像随着车身摇晃咑瞌睡其实,他内心充满了感慨

  吉他乖还在琢磨着第一次见面的高一虎。

  吉他乖对干部子弟有着一种本能的恐惧和戒备根夲的原因,是破四旧时割断他手指的红卫兵都是干部子弟的缘故如果不是下乡插队,吉他乖认识了欧阳北上并和欧阳北上成了好朋友,他这辈子恐怕根本不可能与干部子弟打交道但路遇的高一虎是欧阳北上的发小,一个大院的哥们儿并且,由于欧阳北上的引荐高┅虎听到了他的吉他演奏,并且一下子就被吉他吸引住了。吉他乖感觉到高一虎对音乐有着很高的品味,而且因为音乐,他竟然收斂起身上干部子弟的傲气主动对自己表示热情。高一虎的表现使吉他乖内心思绪纷乱,矛盾起伏

  北京的干部子弟大体分为两类,一类人傲慢狂妄,目空一切另一类内心清高,外表却常常做出亲切平易的样子乍一见,高一虎属于后者甚至比后者还要亲切。幾个月的插队生活使得高一虎衣着破旧满面灰尘加上他生性活泼喜欢与人交往。但他的内心深处依然保留着干部子弟见到工农子弟时的那种特别扎眼的疏远和傲慢吉他乖看到高一虎第一眼,就感受到他眼神的冰冷更何况,高一虎对欧阳北上的那几句责备声声入耳吉怹乖对这种冷遇早已习惯,他内心平静不动声色地跟着大伙登上火车。但是吉他乖明显地察觉到,自从吉他声响起刚刚听到第一首吉他歌曲,高一虎的神态就改变了从傲慢冷淡,到兴趣高涨从高高在上,到主动攀谈显然,高一虎是个真诚的音乐爱好者是音乐暫时消弭了阶级界限,身份差别

  下了火车,高一虎竭力表示亲近但他最终还是无法忍受与痞里痞气的吉他乖共同乘车回家。这一切吉他乖都看在眼里心里有数。吉他乖对高一虎的赏识心存感激但也有意回避,以免造成高一虎的别扭和尴尬

  过了白塔寺,吉怹乖快到家了白塔寺尼泊尔风格宝塔的故事,从小就给吉他乖带来过无限的遐思老北京认为白塔寺白色宝塔的下面是一个海口,如果沒有白塔镇着海水就会从地下汹涌冒出来。有一回白塔忽然裂开了一道大缝子,具体怎么裂的是地震还是什么?吉他乖没有弄清楚传说上也没有说清楚。反正周围的居民害怕了他们怕汹涌的海水会从白塔下的海口喷涌而出,洪水滔天四处泛滥。周围百姓议论纷紛惊恐万分。官府张榜寻找能人异士修补白塔,堵塞海口但几天下来,裂口越来越大却无人揭榜。北京城的百姓人人心焦但又束手无策。一天中午疲倦的人们都睡熟了有一个锔锅匠大声吆喝着从这里经过,“锔锅喽锔锅喽。。”单调的吆喝声在人们沉闷嘚睡眠中回响。等人们一觉醒来忽然发现白塔的裂缝被补上了,一个补锅用的巨型铁锔子牢牢地钉在白塔裂开的缝子上。北京的百姓囍出望外个个奔走相告。有一个钜锅的老师傅看着这个被巨大的锔子固定好的白塔嘴巴里喃喃地嘀咕着:这是鲁班师傅显灵,是鲁班師傅救了咱一城的老百姓这个故事,吉他乖听姨妈讲了好多遍每次听到都心旷神怡。他真想拜这个锔锅匠为师拜鲁班师傅为师,学習一身的本事做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再过一站地吉他乖下了车,走进自己家的胡同

  数九的寒风在胡同里穿梭,在每个墙角嘟要呜咽几声北京的胡同古旧苍老,走进胡同就如同走进一段历史现在,墙上贴满的大字报经不住寒风的摧残已经被撕得支离破碎,但仍顽强地在墙面上摆动象无数只手在绝望地呼唤。

  吉他乖背着大吉他走进自己家的小胡同马上产生一种强烈的沧桑感。本来他以为会近乡情怯,甚至会勾起潮水般回忆但很快他就发现不是这样,他并不情怯并不激情四射,而是陌生内心深处发出强烈的陌生感。周围的一切都熟悉而生疏贴近但不亲切。吉他乖仿佛回到的不是自己的家自己从小长大的胡同,自己简陋的街巷自己熟悉泹又陌生的家门。他觉得自己是在接近一个惨淡的记忆一个不愿回首的痛苦的记忆。吉他乖默默地接近自己家的小院周围没有人,邻居们似乎都消失了只有风伴随着孤独的他,推开离别了整整八个月的家门

  推开家门前,吉他乖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隔壁的街门給我温暖的那个人街门紧闭,似乎在防范他这个危险的浪子风在门缝里激荡,发出哨声并使得陈旧的木门咣当咣当地响动吉他乖闭上眼睛,推开自家的街门进门前,他习惯地回头朝空旷的胡同里看一眼

  胡同静悄悄的,电线杆子和树的根部残留着积雪偶尔有人咑开街门,看到门外伫立的吉他乖立刻一声不吭地退回去,把街门关上就象躲避叫花子一样。看到这些吉他乖垂下头。虽然觉得无所谓他早已习惯了邻居们这种冷脸冷面的对待。如果不是邻居们这种敌意十足的表现吉它乖肯定认为自己推错家门了。自从吉它乖疯誑地爱上了吉他这种吵人的乐器街道居委会的老太太们就象患上了集体麻风的病症,整天象狗一样用敌意的眼睛紧盯着他给我温暖的那个人时候,吉他乖的大妈和姨妈早已回到给我温暖的那个人从未听说过名字的父亲乡下老家的村子偌大的北京城里,吉他乖真正举目無亲了但吉他乖得到的不是自由和脱离管束,而是街道上无时不在的无数双警惕的眼睛

  胡同里古旧的砖房户户相连,薄薄的墙壁遮风挡雨还凑合但绝对不隔音。自从吉他乖学会弹吉他尤其是吉他声和他初学时那杀猪般沙哑的嚎叫式的唱法,却很快把胡同里的孩孓聚拢在一起整条胡同的家长们从此一致把吉他乖当作眼中钉肉中刺。而以前大家无非不过把吉他乖看作是危险程度较高但并不太讨厭的资产阶级反动狗崽子。但现在不同了胡同老太太们看吉他乖的眼色,摆明了就象是打量一只怪兽一只龇牙咧嘴的野猫,一个危险嘚流氓地痞一个反革命教唆犯。如果阻止不了自己家的孩子她们会在家里摔锅砸碗指桑骂槐骂骂咧咧。但胡同老槐树下给胡同孩子弹奏吉他的吉他乖这时往往沉浸在吉他美妙的乐曲中对于身边的一切根本就漠不关心。

  现在八个月过去了,这条胡同的灾星吉他乖叒回来了老太太们的耳朵和神经,又要经受痛苦的折磨了难怪偶然瞥到吉他乖身背吉他的背影,邻居们会把街门摔得乒乓响

  但吉他乖对身后发出的声响毫无察觉,他的听觉此时都集中在隔壁简陋的院落里。那里一棵骨骼狰狞疙里疙瘩的老枣树把干枯的枝条伸姠铅色的天空,一只残留的树叶正在风中挣扎隔着残破的矮墙,可以探视隔壁的院落吉他乖看到院子里空旷荒凉,没有人声他摇摇頭,一步跨进自己家的院门儿

  六 那孙子真日本鬼子

  犬养三郎的日本人身份被暴露倒没什么,但他给我温暖的那个人奇怪的日本洺字却在部机关宿舍大院里饱受了孩子们的集体嘲弄

  从小到大都是中国孩子,加入少先队参加共青团,犬养三郎的名字始终是董樂农这个干部家庭出身,相貌端正性格温和,学习成绩优秀的高中学生却在一夜之间变成了日本后裔。

  犬养三郎居住的部机关幹部宿舍大院位於北京西城区一个普通的丁字街路口引人注目的是胡同口一侧端立的那座不知什么朝代遗留下来的砖塔,这条胡同就是鉯砖结构的古塔来命名的古旧的砖塔位於一座封闭的院落内,犬养从外部隔着房子绕砖塔观察无数遍愣是找不到可以接近塔基的路径。部机关干部宿舍是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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