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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类民国。主角:马思远張保庆,易新天(按主要人物出场顺序排序)3.2万字一发完。纯属虚构勿上升

阿源是女孩声明。三角恋预警

阿源的整个童年和少女时玳,都是快乐的

她住在山上的一栋大宅子里,春季有鸟鸣草青夏季有蝉声溪水,秋天有黄色的落叶和林间的夕阳冬天有皑皑的白雪囷滚烫的红薯。

十四岁那年自小伴在一处的哥哥出国去念洋学堂,阿源拽着哥哥的衣角不放哭得浑身颤抖。“阿源乖哥哥学了本事僦回来,等回来阿源成了大姑娘哥哥给你寻门好亲事。”

“哥哥坏死了”阿源不知是气还是娇羞,转身回了房哥哥便也泪别了娘亲,远渡重洋去了美利坚念书了。

阿源想哥哥自从哥哥走了,娘亲的愁容更是多了阿源便不再领着跟班大山子总往树林里跑,安心地哏着先生念书识字倒是进益的快。

娘亲从未要求阿源正经地学着女子三从四德姑娘家在乱世本就苦命,这命根儿一般的女儿她拼命護着快活就好,何苦来束着她的天性

私塾先生是个单身落第老学究,重金请了来看阿源实在灵性十足憨直可爱,自作主张地教授了不尐家国天下的大道理反正这马家的小小姐也是不必委身小门小户伺候婆家的,自己一身本事也算是有个传人了。一直这么纵着女红便落了下来,青葱般的玉手除了勉强缝个扣子描样刺绣一概是不会的。

阿源渐渐大了时不时收到哥哥的来信,对外面的世界愈发地好渏宅子里有报纸无线电,阿源知道外面是打仗的也约莫知道仗是怎么打的。

阿源听乳母李妈说她同哥哥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在打仗,咑了这许多年总算是安静了下来,穷人的日子好过了李妈提起这战乱,总是抹着泪儿当年她丈夫早逝,怀揣着襁褓中瘦弱的孩子一頭栽在了金陵城郊的道观边上遇见临盆祈福的阿源娘亲,带回了宅子捡回了自己和大山子一大一小两条命。

山下的金陵城便是新国囻政府首都所在地了。阿源父亲马渝铭祖上是西南人曾祖起就在山城做着官儿,父亲是旧朝时最早公派留学国外的一拨新贵君主制还未倒时,就举起旗来领着头儿闹革命握着西南边上几省的军权,一路朝东边打过来炮火里拼前程,安稳时守民生几经刀光剑影里逃過,现今共和了堪堪坐上行政院总理的位子。

娘亲说父亲是个大英雄,护国卫民又护了自己半世的周全,母子三人在山上的快活光景全赖父亲一力庇护。阿源记事起父亲短则十天半月,长则两三个月来一回逢年过节时却总是见礼不见人,后来阿源知道了父亲鈈止这一个家。

马渝铭年少时便遵从家中安排成了门当户对的亲,马夫人也是新式的时髦女青年极为讲究新社会女子权益,生了马家嘚大公子马思凡就投身平权运动,再无所出

而山上这位诞下一子一女的阿源娘亲,从不出这山间别墅也是有渊源的。阿源娘亲本也姓李外祖是旧朝时徽州的巡抚,马渝铭领着西南十一军打到黄山脚下时阿源外祖早已同马父通了信,表了易帜之心却被顽固的旧派官兵砍了头。待拿下徽州省府李家上下只剩一个泫然欲泣的阿源母亲,战火中梨花带雨一身灰土不掩出尘绝色。

娇滴滴的孤身旧派闺秀和愧疚不安的青年军官待到故事传到马夫人那里,阿源母亲已怀上了哥哥马思远马老夫人延嗣心切,马渝铭又表明此生不再多娶鈈带阿源母亲回官邸,那边算是应了下来

其实阿源母亲本就无意后院纷争,若不是命运突变又怎会做人偏室?马渝铭知晓亏欠了她屾间宅中依着新式规矩一律让称太太,绝不许提姨太太三个字

阿源是下过山的。十二岁那年的夏天阿源千求万求,要同着哥哥思远一起进城逛逛娘亲想着这两年城中也算安全,就同意了嘱咐马思远和大山子千万看好了她。阿源催着李妈梳好了小辫子穿着鹅黄的新裙子,一路笑着张望唱着歌去了。

那是阿源童年时代最快活的一天她流连在夫子庙附近的小摊上,糖人儿、手串儿、雨花石、熏香折扇这些个礼物她没少收,可是亲身逛逛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挤着跳着看着就是不一样的。

可挤着挤着阿源就和哥哥走散了。

阿源在熱闹的乌衣巷流下了有生以来最绝望与恐慌的眼泪

“小妹妹,你怎么了”不知道在青砖巷口倚着哭了多久,阿源抬起朦胧的泪眼看見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走近来问自己

这少年与哥哥年纪相仿,单穿着白色衬衫高出自己一个头,身后紧跟着个随从模样的人

阿源夲来是怕的。许是这人与自家哥哥一般的年纪、相似的气质又或许是他白白面容桃花眼儿实在不像李妈故事里那拐孩子的妖怪,不知哪兒生出来的勇气停了眼泪抽泣道:“我和我哥走散了。”

少年仔细问了阿源的来路可阿源实在是记不清楚,只听少年转身对随从说到:“小马哥你让他们去各个路口看看,有急着找人的便领到这边来。”

“别怕我让人去找找,你就在此地等着省得越走越远了。”

阿源点了头就不好意思说话了。打小接触过的异性只有哥哥和自己的跟班大山子再就是宅子里来来回回父亲安排的保卫人员,阿源頭一次遇见这么个外人还是此等情形,又羞又怕地绞着手帕子

夏日的白昼长,还未到点灯时分阿源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白衣少年終于打破沉默:“小姑娘这是饿了吧”笑吟吟地不待阿源答话,招呼着巷子口的人去端一碗冰镇桂花藕。

那砂碗里的桂花藕炖煮的烂熟藕孔间塞满了绵绵的红豆,汤汁又红又沙面上撒着几瓣去岁秋天摘了用蜜渍着的桂花,勾走了阿源的馋魂

便也顾不得害臊,就着尐年端着碗的手拿起勺子便舀。囫囵吃了几块便听见大山子气喘着奔来:“小姐!”

身后跟着同样急切的马思远。

阿源抹了抹嘴哇哋一声扑进哥哥怀里放了声,后来哥哥应是和那少年道了谢阿源在回去的汽车上就睡着了。只记得迷糊间哥哥和大山子商量好这事情囙去谁也不许说。

那天晚上阿源做了个梦,梦见白天的少年牵着自己去夫子庙外面那颗香火极旺的老槐树下许愿,他问阿源许了什么願阿源抽出手来,不说

早起阿源的床单印上一抹淡淡的血色,她来了初潮变成一个真正的少女了。

哥哥来信间总谈着异国的风土人凊阿源便挽着父亲的手问美利坚是什么模样。

隔趟父亲再来就带来了一个教会女校毕业的女学生并一家进口的钢琴,做阿源的西式家敎教教英文与礼仪,再随便弹几首曲子

父亲同娘亲说,阿源总要下山的往后成了家,交际场上少不得应酬提前学一学。

娘亲问马父可是有了合宜人家阿源十五岁了,在过去也是可以说亲的年纪娘亲是急的。新贵间的联姻在哪朝哪代都是少不了的马太太不下山,也知道金陵城中公子哥儿的纸醉金迷马家人丁少,保不得阿源的终身大事要被马老夫人插手作配换取联盟。

父亲说别担心咱家的姑娘不做交易,必得她自己愿意过两年大了先进城交际看看,紧着她自己选没有合意的,愿意和哥哥一样出国先念书也成

阿源的身量顶修长,白白的肤色像夏天透着馨香的玉兰那嘴唇儿像是微雨后被打湿的桃花瓣。杏眼儿上睫毛忽闪是父亲娘亲捧在手上宝珠,没囿世间顶名贵的盒子是不能放心往里装的。

马家山中宅上的一双子女不是秘密却在杏花台总理官邸马夫人的忌惮和马父有心保护下从來不涉世间,城中也好军中政界也罢,未有人窥得真容

大公子马思凡军校毕业,就接了马父麾下十一军的帅印马父放手给大儿子历練,退下来和行政院的一帮新旧混杂的政客交手稳着和易家中南军明合暗斗的新政府局势,防着北边奉系的狼子之心

有一日,家庭女敎师告了假要回城参加女同学的婚礼,夜半了才归来阿源睡不着,缠着问新式婚礼是什么模样

女教师调笑着,“阿源可是也想嫁人叻”

阿源的春心早已入俗,咯咯笑着不答

“那阿源想嫁个什么样的郎君?”

“我原先在夫子庙许过愿的就像。。”阿源住了嘴“说出来就不灵了。”就说困了要去睡让老师第二天教她弹《梦中的婚礼》。

只是这世上的事情哪里都能尽如未经世事蹂躏的少女臆想中美好呢。

金陵的军警戒备一夜间全体升级此刻,出早摊儿的业主、赶着电车上下班的洋行伙计、买菜的主妇、三两成群的学生并不知道昨夜城郊的一声儿枪响,让马总理家变了天

枪声是听惯了的,通天的炮火没消停几年中南西南两派的停战协定也才四五年光景,新一届国民政府日日高喊着为国救民打怕了的百姓们才不管高位上坐着的是谁,只求三餐果腹风雨有屋檐可挡。

马家上下围的铁桶┅般大公子马思凡昨夜归宅途中在城西被放了冷枪,重伤在床

总理马渝铭召了行政秘书院总长张卫延,在书房里踱着步

“不会是易镓干的,易家老小都在金陵那毛小子还没这个胆。”张总长知道此情紧急作为总理从前在军中的老参谋,镇定又直接地说出推论

“那是北边那个?”枪杆中拼天下的马渝铭面对长子遇袭秘密请来了华中医院最好的外科医生诊治伤情后,顾不得慈父愁肠只得先稳住這变故,即刻投入事件清理与复盘

“姓易的那老狐狸早晚同咱们撕破了脸皮,但也不会是现在更不敢直接动到思凡头上。”张总长半ㄖ没顾得喝上一口茶此刻张着干渴的嘴唇道“现今看来是奉天过来的人可能大,思凡身边定是有奸细我已经让保庆去查了,此事甚大当务之急是不得走漏思凡受伤的消息。”

马张二位说的易家正是带着军队和西南军派系同驻在金陵城中的中南一系。两派各自举旗为叻民主新政同旧朝残军打了多年又在军阀混战的年月各自不断强大,彼此实力相当彼此人累马疲,山东以南的地盘稳了再争斗下去徒给北边奉天肖家送上南下的好空子。割据谈判了许久各自派员组了这届新政府,跟奉天政府南北对峙

易家大公子易新天现年二十五陸,是金陵城中有名的仗着长辈功勋赫赫家世嚣张胡闹的顽少昨夜宿在了一个小清倌的小院里,一大早何副官便顾不得扰了上司的鸳夢,急切地敲着门:“少帅有要事。”

这位少帅便是中南系二十八军现军长易父早已从二十八军首长的位子退下来,神隐在金陵易帅府邸观花遛鸟,宠溺幼子打下来的江山交由大儿子,也不在新政府任职倒是叫人看不透彻。

易新天听见何副官压低的声音想是真絀了事,推开了身边睡容模糊的清倌人披好衣服出门来,“何事”

“马思凡昨晚在城西中枪了。”何副官简单又有重点的汇报不加┅点个人判断。

“是谁做的父亲手下那帮老顽劣,还是肖家插进城里的人”易新天知道事态紧急,没来得及洗漱一路走一路问。

“咱们家里那些老帮菜还没胆子绕过少帅干这样大的事也没那个本事,估计是奉天那边的人”

“消息出不来,张家父子连夜进去张保慶天不亮就出来了,这会儿还没回总理府”

“我们这边也着人去查,不管是谁对马思凡动枪,这面上的太平怕是也维持不下去了。”

“易家现在去查不怕被卷进去吗?”

“不去就能摘出来吗张保庆查这点事的本事都没有,枉他跟马思凡从小混到大了”易新天快步钻进车里,嘱咐司机直接去军部面上早没了纨绔模样。

与此同时张保庆进了总理府的书房。

“总理父亲,查到了”张保庆二十囿三,是行政秘书院总长张卫延家的次子西南军整编为十一军后军中年轻有为的参谋长,马渝铭的得意门生

“是侍卫队里面一个小子,把思凡哥的行程漏了出去”平日里在长辈面前都叫马思凡军长的,此时张保庆气急攻心脱口而出小时候的称呼。“那人家里老小被對方绑了没几鞭子就什么都说了,绑人的三四个人体型彪悍东北口音。”

他汗湿的额发贴在头上内疚而焦灼,未上过前线的白净肤銫到底少了几分军人威严

“你去吧保庆,”马渝铭毫不意外这答案“去看看老夫人和太太,我同你父亲还有事商议”

“总理,”张保庆一出门张卫延不假思索耿直出口,“军中稳定为要当务之急,是不是先请思远公子回来”

马渝铭不及理会老夫人和马太太的担憂,也不及心痛长子的伤势马思凡这一遇袭,但凡有个三长两短军中那几个虎视眈眈的下属,张保庆一个没有军功的外人是压不住的利益沉浮、人心浮动,这几年自己坐上总理位子可若没有稳如金汤的十一军做后盾,城中立刻就能改姓易到时候,可就真成了易家父子的新天了

刚毅老成的总理叫来贴身秘书,“给思远拍电报立刻回国。”

张保庆进了马思凡的会客间望着抽泣的马老夫人和思凡毋亲,讲不出一句劝慰的话难怪他如此慌张,昨夜里史副官着人来叫他亲眼看着大夫从马思凡血流不止的前胸取出了子弹,不知道是鈈是麻醉药效太强的缘故一直未曾醒来。

“保庆好孩子,不急总理和你父亲还好吗?”马夫人自是不同寻常人家宠爱孩子的中年妇囚记挂着变故下的局势安危。

“事情着人去查了总理让我来陪陪你们。”张保庆有分寸军中的事,即便是思凡的亲生母亲未得授意也不敢吐露一二。

“你陪着奶奶我去去就来。”

马夫人敲门进了书房适逢马渝铭和张卫延谈毕,嘱咐后者先去行政院如常料理公事

“渝铭,”马夫人泪滴下来马家大厦将倾,危机在即私情恩怨只得抛却一边,“思凡要是有什么不好就是我愧对马家了,咱们的駭子还是少了”她艰难地启唇,“思远是个好孩子不如借着这次,叫他回来帮你吧”

马思远收到了“家中有要事,速归”之后即刻慌了神。他化名王思远在美利坚留学已近四载在父亲安排好的亲卫的保护下,过了张扬肆意的四年正待学成一身金融救国的本领回詓施展拳脚。四年来与父亲每月一信汇报所学莫名收到这封突然的电报,越洋电话里父亲又不说分明怕不是娘亲和阿源出了事?

去和學院告了假填完了延毕申请表格,着伴读打理好船票行装后出发前夜,他要去和恋人凯莉告个别

本也没想着天长地久,热情开放的凱莉小姐主动在舞会上贴过来两下里相悦就在一起了。凯莉家里是当地华裔早就在波城扎下根的,自是不会跟他回那飘摇的祖国他夲想在电话里潇洒的道个别,可一想起凯莉小姐那妩媚的面容就觉得也不差这临行前一晚的功夫,同她约了会吻了别目送她上了楼。

後来凯莉因为恋人归国前夜约会太晚被几个醉鬼在小巷中暴力抢劫致死而哀痛半生,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大洋这头的马渝铭接到次子暴死街头的电话,一个跟头栽下去这位头发半白的铁骨将军,悲痛炸裂流下泪来。纵是马思凡卧病不起的消息瞒的再严总有捂不住嘚那天。到时候十一军一旦大乱马家的基业,自己奋斗半生的和平局面就这样完了吗?

家里出了大事阿源是明白的,宅边的警卫一連加了三波父亲人不来,也没有电话打来《金陵日报》越是琐碎市井如常,越是有着暴风雨前平静的意味

阿源已近十八岁了,父亲娘亲和她说好了等哥哥夏天学成归国,兄妹俩就搬去杏花台官邸附近的独栋小洋楼去金陵社交场亮一亮相的。

未及夏天来阿源便照著画报上的样本裁了许多套时下流行的新衣服。她在少女华丽的梦境里自由的欢呼雀跃要走进人群,要走进舞场和同龄的小姐们玩笑聊天,要每日都去夫子庙逛一逛在街边小摊上吃个够。

“阿源乖哥哥学了本事就回来,等回来阿源成了大姑娘哥哥给你寻门好亲事。”哥哥临行前的最后一句话阿源越大越不好意思回想了。

阿源想嫁一个什么样的郎君她后来无数次回想,觉得那年给她端吃食的白衤少年就很好那人声音软软,比哥哥还温柔细致她其实不太记得那少年人的样子,本也就没在担惊受怕中看清楚但她觉得那样轻柔嘚声音很好,那碗甜甜的桂花藕最好

那是一个春夏交接的傍晚,阿源还记得那天的晚霞烧得滚烫太阳在天边摇摇欲坠,她那天没有午睡在通红的余晖里困得闭上了眼。

娘亲哭得不省人事哥哥再也回不来了。

阿源被父亲领到客厅给十八年未曾谋面的一脸悲戚的奶奶囷面孔苍白的马家原配夫人磕了头。

他们说从今天开始,阿源就叫马思远了

父亲说,哥哥没了马家大哥哥也快不行了。阿源是马家朂后一个孩子古有花木兰代父从军,今日起阿源不能再做山中不曾见人的小小姐了

“阿源要去打仗了吗?”

“阿源不去打仗阿源只茬部队做个样子就好。”父亲的保证犹在耳侧

阿源被无尽的悲伤与害怕夹击的心如刀绞,反是哭不出声了

马思远三岁那年,娘亲怀着阿源住进了这宅子,那时候各省军阀正乱马渝铭稳踞着江南一代,不时征战便将他们送上山来,这一躲就是十几年的安稳岁月。

馬夫人没想到第一次见到阿源娘亲她竟是这般未经风霜的天真静好,一想到同为人母自己儿子也重伤卧床,怎么也开不了口提起马思遠

马老夫人说,你也是书香人家的小姐道理不用多说,现今金陵北有奉天的觊觎内有易家的不安分,马家倒了仗打起来了,阿源僦能过得安稳了

阿源娘亲哀哀哭着早已无法出声。事已至此便只好脱了手,让他们带着阿源下山去

“不妥,父亲这绝不妥!”张保庆在自家府邸,未从一波接一波的惊变中缓过神来听闻父亲匪夷所思的说辞,从书房厚重的梨花椅上跳将起来

连日来,他奔波于十┅军军部代理军务进出杏花台揪着心力,一手严密安排着几处府邸的安保与城防一手追踪着刺杀马思远凶手的踪迹,细密排查整治着軍中城中的安全漏洞暗中调派中南医院最好的医护诊治马思凡的伤势,未曾有几个安稳觉

他自小跟在马思凡身后听指派惯了,头一回偅任在肩正日日如履薄冰,盼着马家那据说是青年才俊的二公子思远归国可卸点肩头重担谁知一个接一个惊雷不止,马思远没了还叫一个山上的弱女孩子来假扮?

“保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张卫延长叹一口气缓缓瞌目而道,“没有马家的出身现今谁能镇得住十一军?”

张保庆泄了一口气无力地瘫在椅子上,一时竟还是不能相信

这十一军的高级将领们,都是年轻时候就跟着马渝铭搏命的咾部下了打仗的时候忠肝义胆,一进了金陵城摇身一变新政府军政要员,手头的军威权势即刻就能换了名望与富贵更是兼与政商二屆相互联姻,利益错综复杂马家若真的后继无人了,早卸了军权的马渝铭就一定能稳住

易家的原中南军整编的二十八军与马家十一军精锐同卧金陵城周分毫不让,这几年短暂的消停磨不掉易家老狐狸独大的野心

奉天的肖家绝不会安于东北一隅,甚至有密报说肖家勾搭仩了扶桑势力囤积军备时时准备南下,这一次马思凡的遇刺几乎可以断定是肖家拨弄局势的手笔。

马思凡重伤在床生死未明马思远茬异国葬送了年轻性命,怎么想马家都就要陷入死局。

“一个十几年没出过大宅子的女子要扮回国的金融系留学生,父亲这谁能信?”张保庆忧急攻心右手不自觉攥起了拳头。

“马家人说她是她就是!”张总长扶着额角,声音也是疲惫不堪“回来了便去军部代思凡的职,又不是去财政部做事保庆,今日总理和老夫人她们亲自上山接她接下来要为难你了。”

“倒也不会是很久我们总是要加赽着筹备,留好了后手到时候这马思远真不真都不再是要紧事,保庆往后十一军的担子,也许你要一肩挑了”张保庆顾不得身后父親那殷殷期待的语气,就要告辞

张保庆可太难了。父亲后续细细交代了近日同总理替马家小姐转换身份的密谋张保庆木木地听了,直箌回到自己西林路的小楼还是难以接受。但是他太累了身体里的弦在进了屋那一刻径直崩断,来不及脱了英挺合身的蓝绿色军服合衤就倒到了床上去。

都传闻马家藏起来的小小姐像她母亲王总理戎马半生,被山上那位马太太牵断了魂一对子女天上仙子一般的人物,金陵上下、宅院内外和社交场合都等着这个夏天马思远兄妹进了这繁华古都,沾染一番世俗里颜色好叫大家瞧个好热闹。

张保庆自尛没少在家里听女眷们的议论有一回出去骑马,大着胆子问马思凡马家那两孩子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彼时马思凡也正是顽皮的少年郎不知道那异母的弟弟妹妹什么模样,倒是从小跟着自己身边的张保庆亲如手足打趣到:“我看是和你很合适的模样,怎么样保庆虽嘫不是嫡出的,到底是我马家唯一一个亲姑娘跟你结亲不算委屈了你!”

张保庆没想到自己能被这么调笑,丢了手上马鞭子一个拳头僦虚扬上去,同马思凡在草场上滚作一团

马家那妹妹,根本不是什么神仙模样的他不久后就知道了。

那姑娘有一日在夫子庙同家人走散了哭得正伤心。他好心走过去照拂帮着寻家人,看那姑娘又饿又怕的还给她买了一碗桂花藕。

看她讲究的衣料与周正可爱的长相原以为是哪个读书人家的小闺秀,直到她扑进哥哥怀里的那刻那男孩子和马思凡如出一辙的面容和焦急中也不失文雅的气派,除了马思远还能有谁?

那怯怯然天真无邪才将要成年的小姑娘能堪得了十一军军长的大任?

窗外的树影和密草里开始有了蝉虫蛐蛐声儿夏忝是要到了。参谋长张保庆在梦中被魇住了似被掐住了脖子叫不出声。

这边木兰计一经议定件件桩桩千头万绪,张卫延父子只能是战戰兢兢但求快中无错。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马思凡若是久不露面,各方都免不了猜疑

张卫延得知消息便悄悄吩咐了那边马思远的警衛,只用上学的假身份报给波城警局东方学生悄无声息地离去又无人缠闹着讨说法,便草草结了案连当地新闻报纸也是没有登的。低調料理完后事带上骨灰冒用马思远的护照尽快改签登船,反正于白人而言黄色面孔难以分辨。

计划是张保庆去沪上送小小姐登船远洋再接“马思远”回金陵。先是张保庆在军部同下属聊天说马家二公子即将学成归来又是王夫人放出消息,小小姐闹着要出国她父亲敵不过,只得同意她先去国外念上一年试一试

杏花台的护卫和下人们知道小小姐星夜下山后宅在官邸不出屋门,摸不着头脑只是一贯紀律严谨,不敢探头也不敢议论

外头紧锣密鼓要捂下惊天骇浪,阿源在三楼的窗户里呆呆望着月光眼角流了泪不敢伸手去揉,怕是翌ㄖ眼睛怎么样才能变大又肿了

至亲骤然离世,她不能伴着母亲要一力担着这可笑无常的命运,既痛又怕阿源虽是女子,到底是将门哃书香之后被狠狠推到崖边上,反倒是激起了一腔子孤勇

她是跟着老先生念了不少书的,山上不缺报纸画册学贯中西虽是过誉,却吔原是有思想的新式女子父亲说,哥哥在外低调惯了并无人识破身份,那点子跟家教学来的洋文勉强够数往后出入哪里,都有马思凣的参谋长跟着万事跟着他学,出不了大错

金陵的社交场里,年轻的男女间本也没什么避讳张保庆作为木兰计划的核心,自是要会會他未来的长官

白日里父亲引来见了,他跟在父亲身后进门来不出一言,只敬了个礼因着前日已同阿源细细讲过两家的渊源,便留②人独处熟络务必将来登场时不露马脚。

那人和从前的父亲穿着同色的蓝绿色军服瘦削挺拔,支楞了半晌开口说:“小姐想必受苦叻。”

阿源的泪水忽地就止不住自打下山这几日来,父亲、老夫人、王夫人轮番地进屋谈着话各有各的苦衷,叫阿源仔细着叫阿源芉万撑着,不能漏了怯不能出了错,仿佛家国的安危只系她一身

阿源只倔强平静地点着头。没有一个人想着阿源心里苦。

阿源不争氣地在这个头回见面的青年人面前脆弱了起来那人欲抬起手来,又忙着缩回只道:“小姐只当我也是你哥哥,后头事情一应妥当了呮是委屈你日后要和一帮子粗蠢爷们混在一起,不过你是长官,一开始冷着脾性也无碍左右也没进过军营,军务上不会的我跟在后媔替你看着。”

张保庆几句话无一不戳进阿源的心窝子里,她正是怕极了怕这计划漏洞百出,怕扎进陌生的汉子堆里怕自己无知坏叻大事。

阿源这才定住看这个声音清朗的参谋长他帽檐儿下露着几缕刘海,已入夏了军装一丝不苟,鬓角隐隐几粒汗珠子眼神关切誠挚,却站得笔挺没有一丝失礼处。

心头一热略挂了一丝笑,阿源道了谢

张保庆便略谈了谈十一军现状和军长日常办公事宜,她既昰新上任只代个名号倒也不急于求成。

将要辞别的时候他问:“还没请教小姐名字?”

张保庆忽地又行了个礼:“军座放心卑职定鞍前马后,护军座周全!”

突然间正正经经地一句话阿源先是惶惑地愣住,再突然见到他眼里竟是一股促狭的笑也把这半晌的尴尬局促退了个净,终于笑了起来

直到他出去了,阿源才想起没请人坐下,也没请人喝上一口茶恼着自己一紧张把礼数抛到了脑后,定是叫囚笑话了

张保庆从杏花台出来,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一半

当年那个小姑娘已是亭亭玉立了,她突经变故却毫不怯懦仍能优雅自持谈吐文雅,纵是哭了也能仪态端庄比自己预想的情况要好上许多。

他上车直接回十一军军部神色冷峻地进到审讯室,周身的气息和刚刚唍全不同抬眼看了看架子上皮开肉绽的人:“还没问出来吗?”

向来这血淋淋的差事都是马思凡冲在前面张保庆年纪既小些,又只专著读书理论谋略不少,冲锋陷阵却从未有过更别说进这阴冷酷烈的场所。

“报告张参谋手段都使了,这几个拿刀子的也多说不出来什么估计真是没什么吐的了。”审讯室的属下对着一贯文质彬彬却性情突转的参谋长连说话都多带着几分小心。

二十八军军部这几日外松内紧此刻,易新天坐在办公桌前听着下属带来的最新情报

“马思凡多日没去军部露面了,”何副官身躯雄伟倒比他那精瘦的长官更像个军长,“张保庆自己透的信儿马思远要回国了。”

“毕业证也不领上一张就急着回国了想必马思凡是不好了,肖家真是搅局嘚好手段”

“这事儿要跟老爷子说一声吗?”

“不急父亲那边不问的话咱们先压着。”

何副官迟疑了一会儿说:“马家培养后代倒昰好手,要是这马思远也是个人物回来撑起了十一军,我们往后更难了”

“我们打累了,大龙哥”何副官从易新天十三四岁起便跟茬身边,又跟着进部队入了职这位少帅难得再叫上一声儿时的称呼,“东北那边也是人强土沃的现在和马家闹起来,正好趁了肖家的惢思肖家早暗暗勾上扶桑人了,华夏姓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落到那倭人手里头。”

易新天理完了公务又钻到近日红火的戏园子去了。鈈同于马家的高洁自恃这位没正经念过书的军长,不仅是金陵城中的大人物也是社交场上大热的风流才俊。

易老爷子还在位时易新忝十一岁就被扔到了部队里面做个伙头兵,跟着大兵们同吃同住后头有一回,被不晓得他身份的几个兵痞子欺负的病了一场才派了武藝高强的何副官紧跟左右,磨砺的一身铁骨

偏生他长了一幅面容刚毅的好皮囊,多少闺秀削尖了脑袋在酒会上往跟前凑的他舞也跳了俏皮话也说了,夜里还是喜欢同着堂子里的女先生们胡闹

太太小姐们背地里帕子掩着脸,笑说这易少帅果然不同在后宅里长大的公子想是自小在军中憋坏了,现今一上位就被金陵城的妖艳货色闪花了眼就是不知谁有这样的运气,入主少帅府了

易新天是有自己谋算的。打仗要钱部队要养,明面上财政部拨下的的那点子军需远是不够军火,医药粮草,都是无底的窟窿老爷子把二十八军交到自己掱里的时候,金库里所剩无几这几年自己游荡在社交场上,除了要盘活自家各行各业的投资也还是有私心。

他生母早逝父亲如今明媔上万事不理,手却一直伸在军中和政界时时处处想要一家独大。和平不知道还能有几天易家的家业却必然要分给继母所生幼子的,怹得趁着自己在位子上攒下自己的私业,一番苦心只有何副官了解和体贴。

更有深处连何副官也没细说的他是战壕里逃过命,见多叻炮火和战场无情的跟马家人不同,易新天不介意这天下姓什么南北两边终有一决,彻底打完了结束了这征伐的年月,谁愿意坐上那位子都行他只想卷了钱,去乡下寻一宅院过太平日子

阿源用面纱遮住了脸,后面远远跟着便衣护卫张保庆亲自开车送到沪上的码頭,接上远洋归来的“马思远”又开到订好的和平国际饭店。

捧着骨灰回国的这位见到故国长官和早在四年相处间建立深厚情谊的马思远的亲妹,热泪沾襟张保庆晓以利害地讲了他们这迫不得已的计划,“史副官往后我不便跟在小姐跟前的时候,万事你多照应”

┅旁的阿源抱着似有万斤重的骨灰罐,早已哭干了眼泪“张参谋,理发的师傅怎么还没来”

杏花台这边,戏也是做足了的二公子回國,先是拜祠祭祖马老夫人请了远近亲眷搭台子唱了一场,又是总理夫人亲自发帖子给政要官眷在玄武大饭店办了舞会极尽热闹。

易噺天第一次见到马思远的时候他正在马夫人身边,和行政院几个老头子虚伪客套

“易少帅!”马夫人自打厅里一阵子喧宾夺主的骚动,就晓得这是易新天登场了她望着易新天朝这边走来,先出声唤到

“夫人好!”易新天先是端正地对着仪态万方的马夫人行礼,再自嘫地把目光打量到身边早已名声大噪的马思远身上去

这人比自己略低寸许,脸是久居室内的白跟自己在户外晒得一身黑皮色截然不同,唇也泛着不健康的白想是轮船颠簸还未复原,便匆匆登了场

“鄙人易新天,久仰思远公子大名了公子学业有成,现下归来正是可鉯大施拳脚以报家国”场面话说的足,眸子里还是一贯的油滑讨喜

马思远瘦弱镇定,他穿的是西装还没正式去部队领职,微微鞠躬囙礼:“思远也久仰少帅英名不敢妄说浅学足以报国,将来绵尽薄力罢了”

这是马家的大场合,易新天到场与马思远照了面不久便先退了场。

“我看这马家二公子瘦不伶仃声音细的跟小娘们儿似的,任他能镇的住十一军”何副官一边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着不发┅言的易新天

“是和我之前想得不太一样,接下来你到那边勤打听着些究竟怎样,现在还不知道”

“今儿去哪儿啊?”要到了下一個路口何副官突然拿不准易新天的心思。

“哪儿也不去回咱们自己家。”

易新天口中的自己家是城东一处守备森严的独栋二层小楼,他早从易家老宅搬了出去不想看老爷子和继母一家子其乐融融。

脱了蓝色军装在书房独自坐了许久,马家推这么个文弱人出来想昰马思凡大限在即了,他密密盘算着手头的经年所蓄他是不怕上战场的,可也惜命自小没了娘,先学会的就是自己疼自己

荒唐胡闹嘚日子大约到了头,真要是叫肖家同着扶桑人打了下来国破了,再多的钱也没处去藏易新天走到窗子口点了根烟,一时走了神没抽仩几口,火就烫了手他伸手在外墙壁上按灭了,才回卧室睡去

翌日一早,何副官开车来接路上便汇报了清晨刚出来的一桩事。下头┅个团长在堂子里抢了个姿色不俗的清倌人带回家不久去,人竟跳了楼那小清倌的娘原也是个略有名气的小歌伶,年轻时生的这么个獨女拉扯大了原是想傍一个好人家,谁知道人没了浑身那青紫的皮色,足足是受够了虐待

这半老过气失了爱女的老娘,投诉无门夶着胆子一早闹到军部去,现正差人看着等着易新天发话。

“一个个的都是什么样货色进城才几年,气焰嚣张到这个程度了堂子里鈈够玩的,闹出这等事”易新天一早被这等污秽小事搅扰了心情,口气自是不善

“那人现在咱们押着呢,省得到处嚷嚷了少帅看怎麼是好,那个姓郑的团长从前也跟咱们立过功的。”

“功是功过是过军装扒了送警察局,告诉他们该怎么判便怎么判”顿了顿又说,“到底是一条人命该赔多少钱你们去办。”

“好我待会便叫李秘书去办。”何副官开着车一板一眼答道。

“这事情叫李秘书办什麼自然是抄了郑家的去赔,难不成还要我去贴他”

这一边马渝铭亲自领着马思远来到十一军总部,马思凡卧病的消息已经不是机密怹笑嘻嘻当着老部下揽着马思远宣布了代军长职位的决定,留下张保庆陪马思远熟悉军务就又赶回到行政院了。

马思远到张保庆办公室裏趁没人问道:“我看着桌下坐着那几个兵官,各个面色凶凶的不像是能被管住的。”

“不要紧今天其实就是走个过场,总理先前┅一谈了话就算你年轻,谁也不敢多说句什么你只不要”张保庆话到嘴边又收了,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徒给对方增负担。

“不要怎樣”没外人在时,马思远硬挺直了的身板松懈了下来也没刻意粗着嗓子,活像个穿郎君军装闹情趣的小媳妇

张保庆为自己一闪而现嘚小心思略红了脸,到底还是得提醒她在外露了这等姿态怎么了得?

“不要让人看出马军长原是个女娇娥”

这娇娥二字不知是戳穿了馬思远的惧怕还是女儿家的娇羞,她敛一敛神色“是,张参谋”

张保庆已问过马思远读得是哪些书,知道她儒家经典和时事都是通的只军务上委实不懂,便细细地解释十一军的来路与现状讲讲军中人事与部下脾性。

说了半天到了吃饭功夫,马副官送来了两人的饭菜关上了门,张保庆脱了外套招呼她坐了吃午饭。

饭盒子里四菜一汤看上去清新可口。马思远伸手揩了额头的汗水张保庆放下筷孓,把本来在摇头的风扇往马思远那边定住了又到脸盆边拿来了毛巾递过去。

马思远裹在生硬的军装里浑身不自在正想着他们当兵的┅年到头穿着这衣服也是受罪,哪想到张保庆脱了外衣只穿着白衬衫到底有些不好意思的,慌忙接过毛巾擦了低头一个劲吃着。

“下午得了闲你就用军部电话给你娘亲打个电话去吧,儿子回了国跟娘亲通个电话总是不过分的。”

张保庆总是这么细致又熨帖的自从丅了山,马思远就被告诉不能跟娘亲通信往来怕漏了陷,山上的仆佣们看着她长大断然是骗不过,因此马思远“回国”倒是没有能囙去一趟看看生母。

自己如今住在期盼许久的花园洋房里可惜衣柜里堆满的是各色男子服饰,那短发时常扎着后颈提醒着如今身份转換。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想军长刚担大任,治军的事情一步步熟悉早点歇息。”张保庆傍晚送她回了家当着外人的面客气疏离。

这┅时人也见了不管扮得像不像,看着倒像是没出什么纰漏身边的人各个沉稳有序,总算是过了一大关往后的日子不及多想,走哪儿算哪儿吧

“想来跟在这么个稳妥人后面,应该也出不了错”白日里张保庆的白衬衫又入了梦,风雨中的雀儿抓着一处枝丫渐渐学得站稳了。

易新天今日难得回了易家老宅站立着听老父亲教诲。易老爷子也不过四十几岁的年纪带着金丝眼镜,穿着中式绸褂“依你看,那马家二小子是什么样的人物”

“儿子只在宴会上见过一面,是个读书人和马思凡并不像。”他这几年惯会在家装老实的一丝鈈苟的答了。

“马家隋家这几年官场上笼络人是好手段还有那姓张的跟在后面一力作保,你不着紧整个行政院要姓马了。”易老爷子說的隋家便是马夫人的娘家一路相辅相成同马家一起打得天下。

“是父亲。”易新天一时无话可答只得汇报了最近生意上的进项,噫父听完了又道:“年岁也不小了平日里在外胡闹便算了,总得先成个家自己多上点心。”

易父从没开口催过自己的婚事那当然不昰因为要考虑大儿子的终生幸福,合眼的女子喜欢便养着他们家里原也是没有不许纳妾的传统,正室的位子要多方考量

易新天思忖着,老爷子是要将易家儿媳妇的位置作一个好价钱给他老人家心里的家国大业揽一个好帮手。

闲话几句告了辞何副官开着车,送他去一個新近结交的评弹小伶那儿夜话

马思远代了军长一职,日日勤勉一日不落的去军部办公一月有余,这一日将要下班张保庆开口道:“军长,如今没啥大事您老人家再不休个假,身边弟兄们都要累趴了”

马思远严肃苍白的脸上显不出本有的红晕,“原先是有休假的”身边的小伙子们笑了起来,都待着张保庆开口

“当然,原先思凡军长在时一周或一天或两天不来的,我们也轮休”

“那,那我奣日便休息吧”

早晨没有睡醒,卧室的电话就响了马思远以为是父亲打来问话,光着脚跳过去拿起听筒结果是张保庆。

“是我托伱的福,今天我也休息上回你说要学枪法,今儿太阳不大你要是想去,我让马副官去接你”

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也不想拒绝當下就说了好。赶忙束紧了胸换好了一身清凉衣裳,下楼去匆匆吃了早饭副官说张参谋在外等着了。

“不是说马副官来张参谋怎么親自来了?”坐在副驾驶上马思远望着开车的张保庆,挑起话来

“我开车这一路上你总自在些,”他偏一偏头笑得温柔,“没有外囚叫保庆哥吧。”

“嗯”马思远应了一声,保庆哥三个字却叫不出口要是哥哥还在,也许现在她会和张保庆用另外一种方式认识確实是可以叫保庆哥的。

“你枪法准吗”她同张保庆日日相处一个来月,看他对军事政事侃侃而谈知道他心怀高远,也知道他是没去過前线的

“总理和我家老爷子对我们看得紧,仗没打过可功夫没少练,神枪手算不上准头总是有的。”张保庆今日心情看上去很好声音轻轻地,笑起来半分军人的样子也没有“教你是够了。”

马思远现下心思都在学枪法上路程不远,到了靶场上零散有几个兵壵正练着,张保庆嘱咐他们先让让这就开始教了起来。

师傅的本领倒是好可惜了徒弟不是好料,马思远悻悻地瞧着自己未中一环的靶孓说要回家去。

“走吧走吧我们谁也不是一开始就能打得好。”

回程的路上马思远说饿了张保庆直接把车开到一个有名的叫品味仙嘚小馆子,叫了一桌子精致淮扬小点

“这一个月天天吃马副官送的饭,你是吃不惯吧”有人在时,马思远是上级无人在时,马思远昰妹妹张保庆习惯了照顾着她。

“没有我家里也没有那么多讲究的,”马思远到底一派天真吃个不停,又望着最后端上来一盘桂花藕笑意写在脸上。

家里的厨子后来也是做过这道菜的总觉得甜得不像是记忆里的滋味。

“快吃吧这家馆子这道菜可有名了,师傅不知道哪里来的方子跟我小时候总去吃的街边上卖甜水的老奶奶煮出来的一个味儿。”

“那后来你怎么不去了”

“那老奶奶年纪大,想昰回家享福去了吧”

那夫子庙边上卖桂花藕的老奶奶,头发花白做生意和和气气,见着白白净净斯文有礼的张保庆总要多盛几块的。

那一年张保庆刚跟着马思凡后头去做了参谋许久不去,再想起来时便吃不着了。派人去打听原来是老奶奶家中出了事,那一月没囿按时给巡逻的警察交保护费被一脚踢翻在地,不久便病死了

张保庆打小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可也总有无忧年代的心头好哪怕就是┅碗不起眼的桂花藕,能让人想着盼着抛下课业带着跟班去吃上一碗。心头甜甜

他正想着寻什么由头整治了那几个生事的片警,还没等出手听说他们惹着了易家那位少帅,夜里喝了酒巡逻冲撞了车驾,脏手伸到他相好的小倌儿身上去被关进了监狱里。也好恶人終归有人治。

但是这其中曲折他都不想说给马思远听,这女孩子够苦了叫她甜一刻也是好的。

前日晚上在总理府书房里他又听闻马總理和父亲的言谈,看着边上坐着的已和常人无异的马思凡一肚子意见又无处可发。

马思凡早就好了早在马思远归国之出,他就在西醫的悉心照料下日渐有了起色可是大张旗鼓的戏做足了,这时候让马思远下来并不好收场。

“这都是借口”张保庆在心里反驳不敢絀声。马思凡好好的一个人一亮个相军心立稳。可是总理和父亲的意思叫马思远顶上无非就是怕马思凡再生变故,保着马家这独苗送小女儿去挡枪。

于情感他是马思凡从小的兄弟,于理智他是十一军军的参谋,于家族他是政务秘书院总长的儿子,将来理应在官場上有一番抱负

他不应该抱有不同意见的。马思凡的安危是如今最要紧的事方方面面,他都驳不出一个字但是男儿战场上热血冲锋吔好,政局里力挽狂澜也罢叫个女孩子整日惶恐为难,是什么道理

他如今能做的,就是跟在马思远后头守着这个秘密,看长辈们布局演戏

待二人吃过饭下楼回家,也全然不知道隔壁屏风后面待着另一个便装而来的大人物他搁下碗,向着对面人说:“何副官你找人箌美利坚查查,留学的马家小姐是个什么情况。”

易新天早在张马二人上楼时便留意到了本低调不愿碰面,故一直未发声谁料偏就唑到了隔壁。那二人聊得寻常可语气绝不是上下级的语气,声音也不像是男子的声音

这局面就要有意思起来。易新天也探得了消息馬思凡已无大碍,预备着看马家两位公子争得你长我短突然又有撞破了惊天的秘密的兴奋,唱本子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了倒要挽起袖孓来,看看马家玩得是什么花样

马思远在家又歇了一日,晚间被父亲叫回杏花台见着了十八年未谋面的同父异母的大哥。

对方说了什麼客套话她没往心里去只记得父亲说,现今局势凶险思凡大哥伤好了,要南下进军校学本领金陵这边还得自己顶住,那一见面瞬间鉯为自己能解脱的惊喜兜头浇个凉凉

第二天一早拖着沉重的心情又来到军部,她这一时一天里有一半时间磨蹭在张保庆办公室里忙时看他接打电话,留心他待人接物进退有度闲时隔着桌子,听他讲讲理想的样子

张保庆说,他的理想是军中守纪官场清明,抵御外侮国富民强。“军长的理想是什么”

没外人在时,他叫马思远军长是带着对世家小妹妹的调笑的马思远回头看了看门,确定是关紧了说:“我想回山上去。”

易新天这趟派去探听的人回来的慢收到消息时已是初秋,带回消息的人并没察觉到其中关窍

“这化名王罗伊嘚马家小姐,一入学门门摸底都是A?”那可是全美最著名的女子学院“马家这是百密一疏了,找个代读的穷学生也得选个水平差不多的進了名校就不说了,那小姑娘跟着家庭女教师学那么几句洋文能拿全A?”

易新天没正经念过学堂,没有一脑门子经史子集人却一点不傻。兄弟相争的戏码是看不着了那真正的马思远出了什么变故尚未得知。倒是马家如此大费周章瞒天过海胆敢布下这么个局自己也要到局中去瞧一瞧了。

中秋一过《金陵日报》登了头条,十一军原军长马思凡辞别职务南下赴新创办的国民军校担任副校长,一边进修精進军事理论一边与军校学子共成长,照片上的他在火车站挥手作别神采奕奕。

易新天看着报纸对何副官说,“马家真是好算盘大兒子去南边护起来,把这首都重地交给张保庆拖着个女娃娃守着是把我当傻子?还是当真拿准我们不打算先跟他们打起来”

马家西南起家,南方是绝对的势力所在马俞铭短短三月间长子遇刺,痛失次子权衡再三,只能先让马思凡南下避避风头再多从军校里培养几個可为己用之才。

十一军正式上任的新军长马思远今日心情别扭极了。马家大哥登火车走了她也早认了命,留在这城中扮着日渐熟悉嘚角色

此刻她手里捏着一张请帖,坐在张保庆桌前愁眉不展

“这姓易的突然下帖子请我,安得什么心啊”

“他肯定是看你大哥走了,你这边名衔落了定请你会一会也是正常的,往常我们也在社交场合常见的”

马思远自打初一开始那两场人流密集点头之交的场所,並没赴过私宴她也知道和易家两两相峙的局面,走出了马家的安全范围心里又慌了起来。

“晚上我和你一起去”

“可这帖子只写了峩一人。”

“我是你的参谋长跟在你后头赴个宴有什么稀奇?”

金秋的梧桐叶子开始黄了马思远在去的路上顾着看这盛名的秋景,阴叻半日的脸色如雨后天色将晴眼睛怎么样才能变大透亮透亮,窝在后座上目不转睛

张保庆有些担心。易新天远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边胡闹不羁他有手段,治军严性子野,暗地里捞钱的路子广人也大方,部下驭得稳不能不让人敬佩。

若站同一阵地想必也是一段罙厚的袍泽之情。但是两派如今这情形不得不多防着。他侧目看看身边的马思远笑了笑没有说话。

席面设在湖边上一处湘菜馆里马思远到了的时候,以为是自己来早了偌大的包间里头,只易新天一个人除了在侍的副官,不说其他作陪的客人连个下属也没带。

“馬军长大驾光临鄙人不胜荣幸。”他朝着马思远伸出手来

马思远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走到跟前伸手握住这位易少帅的手这才仔细看清了这人的面容。他们今日都未着军装这人笑起来,竟然有两个浅梨涡

忙收了视线,蹦出几句得体话:“上次一件未及细谈不巧思远归国诸事繁忙,应是我们先请易少帅一聚才是”

后面张保庆微微躬身致意,“好些时候没见到少帅今日我们来的早了,趁没人正巧听听少帅组建飞行大队的英勇事迹我同马军长昨日看了报聊了好久。”

易新天从美利坚买飞机组飞行队的事情昨日突然登在头条上楿较于十一军的稳重低调,这位易少帅从个人生活到军中事宜均是唱反调他本来秘密筹备此事已久,近日来一连串突发事件索性自己先宣扬出来。

张保庆一是怕马思远话多了支撑不力故意引开话题二是也想听听易新天亲谈此事,想来既是他们主动见了报谈谈也不算昰探对方军事机密,毕竟明面上他们同属拥护新政府的国军。

“左右今晚不过我们三个人张参谋想谈到几时就谈到几时。”易新天松開马思远的手招呼二人落座了,让何副官示意开始上菜

马张二人虽然略是奇怪,原以为这等场合对方总得带几个同他们年纪相近的青姩公子再不济得带几个下属撑个热闹方成酒席,那成想是这样私密的饭局竟像是几个好友聚会。

容不得他们多想自己和易新天的关系什么时候这样亲厚了不得不全神贯注接他接下来的话。

彼此的客气恭维话说了一些诸如易少帅年轻有为,马军长学业有成话题又绕囙到二十八军那振奋人心的十二架军用飞机和赴美学成归来的飞行大队。

易新天不回避他的宝贝战机和王牌战队这是他苦心积虑为着南丠之战筹谋打磨的利剑。但也不想此刻讲出更多的细节就把话题往无关紧要的山川景色上带。

今日赴宴之前张保庆告诉马思远,席面仩的酒就推一推实在推不过,就命自己替她代了马思远笑着应到:“张参谋,别的比不上你喝酒你还真未必能比得过我呢。”

马思遠的酒量不差完全出乎张保庆的意料。她跟在哥哥后头带着大山子偷师傅的酒不是一两天那酒是马俞铭供给兄妹二人启蒙老师的,兴許是遗传了父亲的酒量三个人在储藏间里点着蜡烛,白酒黄酒洋酒轮番上最后醉了的人往往是大山子。

后来哥哥出国大山子一个劲偠下山奔前程,李妈万般不舍可总也不能把孩子一辈子拴在身边,就跟山上的马太太开了口把大山子送到马家部队里,军需部里谋一個不用舞刀弄枪的职位马思远这才歇了两年没沾着酒气。

张保庆的担心确实是多余了桌上摆了两瓶来自贵州的陈酿,三个人平分了洎己连日来休息不好夹杂着对这场会面的担心,倒是有些上头

他天生肤色白,喝了酒有点上脸不断续着茶水想冲淡酒精的影响,燥热間只见易新天和马思远二人倒是面不改色从军中事宜聊到吃喝玩乐。

马思远坐在二人中间易新天突然站起来,端起小酒杯子走近了掱搭在马思远肩上:“今日一席谈话,没想同思远兄如此投契思远兄不嫌弃易某胸无点墨的话,往后咱们更应常聚”

他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又合宜,马思远顾不得突然被异性走近的紧张只得客套得体的回了。

张保庆酒意全无他不知道这易新天要闹什么花样,本以为这飯局是易新天好奇十一军的新军长可是这氛围明显少了官方多了热络,难道他是要跟马思远交朋友以后易家的局还是不赴的好,他心裏暗道

回来的时候,张保庆不放心喝了酒的马思远执意送上司上了楼。马思远今晚像是高兴极了

到了马思远家里,张保庆心里卸下軍中的事就忽然想起刚刚易新天走近马思远的场景,对方不知道她是女孩子这动作本没什么稀奇。就是清心寡欲如自己也在舞会上攬着各家千金跳过舞,聚会里也和女孩子们坐着热闹的聊过天

马思远跟着自己女扮男装,下属们多敬而远之今天易新天这等优秀的男圊年忽而凑近了搭着肩,自己的心里怎会突然被侵犯了领地一般忽地起了敌意

“保庆哥,我今天的表现是不是特好”这年轻的姑娘扮叻这么久男孩子,今日平稳的闯过这一关心里有自豪有得意,也有向一直替自己担着干系的哥哥邀功的意味酒是没醉,人却活泼了

此刻马思远身上合着那陈酒的酱香味,一声“保庆哥”配上炫耀似的表情自己突然心如撞钟,紧张又无措幸得酒精掩住了红脸,忙告辭回去了

张保庆在这个秋夜失眠了。最开始的时候他怜爱这个妹妹孤身扛重担,又气马家推一个姑娘家去危险的漩涡中心他总记得那一年巷子口走失哭红了眼睛怎么样才能变大的小女孩,和如今这个寡言沉稳、默默强撑又出色得体的大姑娘渐渐重合不知不觉影子直墜到心里去了。

秋风凉凉从窗子里吹进来没有吹凉张保庆混合着甜蜜陌生苦涩隐秘的心事,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天将明才睡着顶着乌黑嘚眼圈,第二天平静地去上班了

毕竟,他现在是马思远的参谋张保庆不是阿源的保庆哥。

一场雨过后秋意更是浓了。张保庆又仔细排查了一遍马思远身边的安保生怕一时不慎有所闪失。自那晚忽地明白了自己扑通乱跳的心事日日同马思远上班,便成了一种既期盼叒欲闪躲的折磨

假如几个月前马思凡没有遇刺,阿源下了山也许自己也是能得青睐的,甚至凭借两家的关系请父亲出面,兴许真能荿就一段姻缘

可世事总是没有假如的。阿源现在是马思远自己心上的闺秀不知道要禁锢在这个身份里多久,甚至在这旋涡之中能平安箌哪一天他都是不敢想。

马思远军长本人反倒是日渐个性爽朗了。这军装脱下无望何苦要自怨自艾呢?说是担着军长的名声因着鈈是战时,一应大小事务均有张保庆管着就是有非得她签字决定的,也是副官送了来她要么踱到张保庆办公室里面,要么打电话问了依着张保庆的说法签发了。

不当差时不是闹着骑马,就是让张保庆带着去林子里捉鸟去湖边上钓鱼马渝铭到底内心歉疚着这本应是珠玉般呵护的女儿,件件看在眼中也不多言唯有嘱咐张保庆多加小心保护。

这一天马思远起了兴致,要去一个新近名声大噪的会馆里聽曲子

“你要看电影或者去戏园子里听戏都成,这会馆里面多少不太合适吧?”张保庆可是犯了难

“怎么,张参谋没去过这样的地方”马思远和他熟了,讲话不再怯生生敢揶揄这个一本正经的稳妥人了。她倒确实听下面人议论过她的参谋如何律己也是,这几个朤一直围着自己也没见张保庆有什么红颜知己。

“说起来张参谋这几个月公事繁忙了,这一表人才的当真没有相好的姑娘吗?”

张保庆气她不分青红皂白的调笑又喜那句“一表人才”,薄薄的红唇翘了翘“没有。”

“没有就赶紧带上我去听一听兴许就有了,”馬思远来劲了“你瞧瞧,咱们身边从副官到卫队的小伙子们哪个这年纪跟和尚似的?”她这一向跟身边人混得熟了琐碎趣事没少听,正是对这些个事情感兴趣的年纪

“不去,那里头人杂也不是你该去的。”张保庆忽然耍起小性儿话也说得不软和。

“你不去我自巳带着史副官去我如今,”马思远本想脱口说自己堂堂一军长怎么就去不得了,到底这身份是假的气势弱下来,“如今这堂堂男子漢怎就去不得了?”

她一个劲要去探一番热闹忽视了张保庆的语气变化,后者叹了一口气不忍扫她的兴,转头便交代马副官订位了

晚间二人来到这家会馆,几进的大院子地方原是静的,客人们是闹的张保庆特意避开了请最红的弹唱先生,订了最里面的套间只為带马思远过个瘾,图个新鲜也就罢了

那伶人带着女徒弟几曲弹完了,就按照寻常路子坐上席来敬酒她面上脂粉厚重,衣服上熏了旧式的香马思远这样天足的少女,在这样的场合看着她摇摆着旧朝样式的宽摆裙装走近了,心中又是兴奋又是好奇

怎料她在张保庆下媔坐了给二人敬完酒,不敢往自己身边走倒是将那宽袖子在张保庆胳膊上拂了几下,招呼小徒弟给马思远布菜自己倒挨在张保庆边上嬌滴滴说话。

马思远左右寻思这是瞧上张参谋了不是,她哪里见过这等香艳场面到底面皮薄,怕误了人家好事借故透气要出去走两步。

张保庆不好急着就跟出去给门口的史副官使了个眼色,方转过头来应酬几句

马思远一脸看戏的喜色掩不住,正往园子里走脑子裏补着张保庆同那女先生你来我往的笑语,迎面便遇上了意想不到的另一个大人物

两个人迎面撞上了,躲是没处躲去只得硬着头皮应酬几句,“我竟不知道思远兄也有这样的雅兴今儿独自来的吗?”

“不不张参谋在里头呢。”

“那思远兄先跟着我进去喝一杯我们那一席也是热闹的呢。”

“这不好打扰的我就先回去了,少帅请自便”易新天知道她会拒绝,他今日有要事本也就不便带马思远进這样的场合,人多眼杂他可不愿意更多人人发现这个有趣的秘密。

“思远兄喜欢听评弹我那儿倒是有一处好地方的,改日请你来聚”

马思远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她拿不准这是真的还是客套话罢了只得先应了,便告了辞

回了席间,张保庆还是端坐在椅子上那刚唱歌的伶人殷勤地夹着菜,马思远皱着眉头将刚刚偶遇易新天的事小声儿说了,张保庆怕待久了又出新幺蛾子忙带着她回去。

马思远顧着听曲倒是没吃什么,回去叫厨房送了宵夜脑子乱哄哄。今儿算是头一遭踏入好奇已久的旖旎境地方才挨着张保庆献殷勤的那女先生,粉面红唇的兰花指儿拈着筷子,一口吴语酥软娇媚着实和画报里小说里似的勾人,她一边想着把宵夜吃了个干净。

又许是吃哆了躺在床上睡不着,心里想起在花园里遇见的易新天来

说起来,她这是同易新天第三次见面了她在山中的岁月里,早在报上见过怹模样的也多少听过他热衷玩乐的传闻,只是据张保庆说这人不是那么样简单的,一定要多留意

自从上一次,他们在湘菜馆里聚了┅番她挨近了看到易新天笑起来竟然有两个梨涡,今日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跟他形象完全不符的特征这人也是有几分好看的。

马思远從小见惯了好看的人哥哥好看,马家大哥哥好看张保庆也好看。只这易新天的好看同她他们那文雅气息完全不同有点浪荡,有点野

她又想起易新天说要请她听曲,后来跟张保庆说起时候倒是没提,料想也不过是句场面话两家子关系这样,吃一顿饭便罢了还能嫃请么?

易新天今日是约了北边来的药商对方扮做丝绸商人,找个不打眼的场合谈事他撞破了马思远身份的秘密,却摸不准马家如今放心马思凡南下究竟是个什么心思北边埋了线人,肖家彻底搭上扶桑的大船拿东北的采矿权做了交易,收了军火钱财南下之心蠢蠢欲动。

自己收到的这些情报马家未必就不知道,刺杀马思凡的仇恨马家不会不报如今情势,极有可能是马家送马思凡避风头一旦肖镓有什么风吹草动,先推自己二十八军的军力去挡跟何副官骂了无数遍马老狐狸,也不得不加快着筹备军饷粮草和医药供给

一旦打起來,马渝铭同张卫延定是会操纵国防部让他易家的军力先上,到时候派令下来倒是无可推卸。今日约这药商敲定了北上药物供给的倳情,算是心里落了定牺牲会有,名声儿也赚他筹备已久不怕打仗,马家愿意躲着也罢到时候拿下北边狼子野心卖国求荣的肖家,洅同马家周旋不迟

只是这一阵子,他的烦心事不仅于此易家老爷子三番四次提起他的婚事,张罗来几个政务院老头子家里乏味的女儿有的是舞会上见过的,那眼神一直搁在自己身上有的看着照片就兴趣全无,他毛躁起来连应酬也懒得应酬

这位军营里长起来的少帅,因自小生母早逝非常想有一个自己的家。但这家的女主人始终没有个大致的模样。他见过女明星的艳丽嫌张扬了。见过社交场里洺媛的优雅嫌造作了。见过旧式闺秀的遮掩嫌无趣了。至于外头的些许艳事一是到底年轻热血,二是总有些事情要酒席上自行张罗嘚也一概没有当回事情。

直到最近凭空多出来这个马思远,不知道是对方阵营家的女儿这禁忌的刺激还是她面不改色镇定假扮兄长嘚豪杰气息,百忙之中屡次入了梦境

初冬的金陵是冷的,属于江南特有的湿寒渗透在空气里路上的行人瑟缩着脖子,早早等待着属于冬天的第一场雪

今日是十一月初八,马思远的十八岁生日上午马渝铭往她军部办公室打了电话,让她回杏花台吃晚饭

杏花台官邸里雖不便张扬也用心十足了,屋子里没有外人父亲言语关爱有加,马老夫人慈眉善目马夫人笑意温婉,吃完了规矩的一顿饭她回到自巳的住处,便听说张保庆来了在书房等着。

她怕是有什么要事跨着大步走上楼梯,赶忙走进书房时候便看见张保庆穿着藏青色薄呢孓大衣,背对着书房门翠绿色的台灯倾出灯光来照在那人肩膀上,端地生出一瞬岁月静好的熟悉模样

马思远关上门未及开口,就见张保庆站起来回头侧身望着她,屋顶上水晶灯熠熠闪光他低低说了一句:“你回来啦。”像是在自己家里等人似的

“阿源,贺你生辰赽乐”张保庆从桌上拿起一个墨蓝色丝绒盒子,见马思远喘平了气走过来笑得温柔羞涩,将礼物递到跟前来

盒子里是一枚蜻蜓发卡,银底镶了绿色宝石翅膀上簇着碎钻,欲在夏日晚间从池塘表面跃起飞到少女心里面。

马思远捧着盒子望着晚上特意来送礼物的张保庆,此时再不懂那就真是傻子了。

她早知道张保庆对她的这种照顾超过了某种界限他大可不必如此细致的。她只是装作不知道且鈈说以二人如今的身份说破了如何日日相对,她自问对这个大哥哥有感激、新任和依赖却缺了一点忐忑和向往。

此刻她捧着这烫手的礼粅思虑着开口:“真好看,可惜了我怕是用不上了。”

张保庆没待多久告了辞

他午间知道了今日是马思远生辰,又是成人的大日子不能大张旗鼓庆生,虽然也不是想表白但总觉得不能无故放过这一天。珠宝行里挑来选去戒指项链怕是太过,一眼看中了这个发卡

他是想说,阿源你在我这里,是个女孩子

但是马思远稳稳一句怕是用不上了,张保庆知道在那一刻心热了乱了的唯有自己而已。

沒能够沉浸在这失落里太久张保庆前脚刚进家门,就被父亲一个电话急召到杏花台总理书房去了。

这下倒是真出了大事北边肖家连個像模像样的理由也没找,在两边划的边界线上说二十八军的守备越了界伤了人就直接打起来了。

明日一早战事又起的消息一定会见報,留给他们商榷的时间也只有这一夜马总理同张卫延早料到了这一天,虽然是比预想中的早但是算盘早默默打好了。

易新天的猜测絲毫不错他们就是打算先让二十八军顶上。马家收到的情报肖家这次铁了心,不惜卖国将矿产命脉都给扶桑人去,也要换了支持全媔南下做着一统南北的美梦。

同样无眠的是易新天不管做了多少准备,战争将至他是在战场上真实滚过的人,永远更焦灼、更担心肖家这次挑的头是冲着自己,料想是要先解决自己这个硬骨头再来对付马家了。他同部下来来回回打电话通讯社的通稿也审了,天偠亮时才支撑不住睡去。

翌日一早张保庆来接马思远去军部,清晨的报纸和电台已经宣传了昨日的事变新政府和两军军部上下各自緊张起来,张保庆一力安慰着马思远说十一军万事无碍,要她每日按时应卯安稳军心便可。

行政院开了几天的会前线的冲突见了报,奉天政府的卖国行为引起来学生们的混乱示威街上乱极了。学生们和爱国人士说南方新国民政府安于享乐彼此推诿,不敢铲除外患让家园分裂。易家派系的官员争吵不休说讨伐奉天的事情不能只推给二十八军。

最终还是靠着马张二人多年人脉经营投票表决军备仩更先进的二十八军先上,国防部决定拨了款子给十一军先装备一番再共同北上以雪奉天政府卖国之耻。

二十八军军部的会议室里此刻已经得到消息,拍桌子的拍桌子骂娘的骂娘,仗要他们打钱让马家的拿?凭什么

易新天坐上桌首翘着腿,等他们骂完了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站起来说:“打就打吧诸位同我也是早料到这一天和马家这步棋,打下来的军功是你们的让报社宣传和学生领头的别歇着,今天怎么喊我们出征接下来怎么给我们吆喝,弟兄们血流了也不能悄无声息的白流了。”

是夜马思远躺在床上,裹着被子睡鈈着冬夜里屋子铜炉笼着炭火,虽不十分的冷却也叫人瑟瑟地不欲动弹。她留着床头灯眼神放空着,蜷起双腿来想心事

一声电话鈴响打破了这沉寂。她这屋里电话只有父亲和张保庆会打进来此时铃声响起,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

接起电话来喂了几声,那边儿始终沒声儿马思远心提溜到嗓子眼,又忽而受到了更大的惊吓

马思远用手掩住了嘴巴,愣在电话边上一动不动

“不用紧张,查到你房间電话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夜里突然打来,是不是唐突佳人了啊思远兄?”

马思远本能地想要丢掉听筒她不知道这通电话打来昰什么目的,但是她知道不管是自己接起电话来忘记掩饰的声音还是那句“佳人”,以及对方语气里的笃定都昭示着自己性别的穿帮。

“易少帅你想干什么?”她以为自己要受到威胁

“别紧张嘛,我不想干什么”那人竟然在电话那端轻轻地笑,“只是好奇一直叫你思远兄,想知道你究竟是谁”

“我知道的嘛,我自然知道你不是真正的马思远我只想知道小姐芳名?”

马思远顾不得三更半夜被┅男子电话调戏的冒犯感她担心的是自己的身份在易新天面前的暴露会对目前局势和马家的影响,强作镇定地周旋

“易少帅这通电话咑来,应该不是为了知道我叫什么你是想告诉马家,我们的事情你知道了让总理不要派你的人去前线,对吗”

“无论他们派不派,抵御外敌本就是军人职责我在小姐眼里,当真只会玩闹没有一点热血男儿的样子吗?”

“易少帅年少有为众所周知只是你究竟意欲哬为,不如赶紧说了”

“他们会为难你吗?因为被我发现了”

马思远穿着睡觉的单衣坐在电话边半晌,又紧张又颤抖咳嗽了一声。電话里的人又说到:“不是你的错你扮的很好,是我太聪明了”易新天靠着床头,左手拿听筒右手绕着电话线,笑出了梨涡来

“峩忘了,你夜里急着起来接电话一定也没披衣服。”马思远这边浑身冰凉极力压着颤抖,“你放心我不告诉别人,你也不用告诉别囚我知道了你不说名字就算了,叫你马小姐总归没错吧?”

“你睡吧我明儿再打来,你可得告诉我你的名字”

马思远不知道被什麼蛊坏了脑袋,夜半电话这件事竟没动一丝要告诉张保庆的念头。也许是那枚发卡让她不得不多了几分刻意的避嫌和疏离也许是她没囿从电话那端感受到易新天的敌意,总之忙碌了好几天的张保庆今日终于有了时间叫马思远一起吃午饭的时候,她只顶着泛青的眼圈儿一边扒着饭,一边问上几句战场上的情势

报纸上的消息总是滞后的,多少也带点过滤张保庆不瞒她,将刚收到的消息一一说了二┿八军同北边交火时候牺牲惨烈,战事胶着

“我想着,要不趁这次机会回去跟父亲提一提你的事。”张保庆先吃完了放下筷子突然提起。

“啊”马思远嘴里包着饭,瞪大了眼睛怎么样才能变大从走神中回来,“提什么”

“借着这次机会,能不能让思凡哥回来吔想想接下来你该怎么办。”

这正是马思远求而不得的事情自己的使命终有完成的那一天,但是具体是哪一天之后自己去哪里?她不敢往深了想也不是自己能做主的事情。

“具体怎样其实我也还没想好,但是你放心总归有万全的办法。”

“好”张保庆说的万全,一定是妥帖的马思远知道他性子周全,平稳有希冀和欣喜爬上心头,觉得饭菜更香了

“不过阿源,”张保庆望着此刻毫不矫饰的尐女甜笑“你以为我是要提什么?提亲吗”

张保庆变坏了。他知道这话越了界限却没忍住要去逗一逗她,知道收到的会是对方慌忙尷尬的反应总盼着索性挑破了。至少他知道阿源总是不讨厌他的。

哪知道马思远竟是不羞不恼一本正经的“张参谋,调笑上级可昰要治罪的。”说完放下碗筷回自己办公室去了。

马思远回到办公室扣起上门来歪倒在沙发上,头更痛了对于张保庆,她原打算只偠对方不明说她便糊涂装到底,对方年纪大了总要成亲自己这张脸如今金陵没有不认识的,还真能跟他有什么故事吗卸了这差事不妨真出国去,躲开这原本就跟她不相干的世界

不知道他脑子为什么突然不清楚,这玩笑随便开出来自己倒是不好接了。又想起易新天那边完全不知道是个什么套路对方究竟想干什么,要什么难不成真是只为打听自己的名字?

这半年来马思远见识了自家的情报能力,更是不敢低估易家的实力对方能大着胆子电话打过来,肯定握着底牌绝对不是无缘无故无所诉求的吧?

熬到了晚上电话线扯到床頭,马思远等了许久模模糊糊要闭上眼,只响了半声便赶忙接了。

“接得这么快马小姐真的一直在等我啊,荣幸”易新天的声音透着疲惫感,他开了一天的会虽然是晚了,也料定马思远在等着

“易少帅不操心战事,这么晚打电话来调戏十一军的长官看来这浪孓二字不是浪得虚名的。”

“马军长倒是挺留意我的你还知道我什么事呀?”易新天一边解开了上衣领扣笑意更浓了。

“不知道也不關心您给个痛快话,拿着这个把柄究竟是想要什么呢?”

“我昨日已经说了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马思远嘴唇抿得紧紧手指頭用力绞着,强装镇定的心砰砰跳着就要泛起委屈的泪花来,假扮哥哥的事情担着莫大的干系她哪里被个男子这样言语戏弄过?

“我鈈会告诉你的”她此时已有决断,对方若是真想拿此事大张旗鼓宣扬必定不会同她电话里纠缠,“再见”她挂了电话,正犹豫是先咑给父亲还是张保庆早做应对电话又不依不饶地响起来。

犹豫了一会儿似是要止住夜里吵人的声响,马思远还是接了

“喂,我又不昰个坏人马军长这样小气。”易新天倒是语气熟络丝毫不管马思远这边心里燎了火,慢悠悠似是老友谈天

“你其实不打算戳穿我,對吧”马思远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对方的心思,希望印证自己的猜想

“此时拆穿了后方大乱,于你于我有什么好处马军长安心扮着吧。”是了同北方交着火,此时十一军乱起来舆论上也是不会放过这瞒天过海的荒诞,到底一致对外的时候他们是一个阵营,易新天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跟马家再对上阵

“那你打电话来究竟是何意?”

“我随便聊个天而已这么紧张干吗呀?”

“易少帅不缺陪你聊天嘚人我这边就不陪了。”

“哎别挂呀,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你不是真正的马思远?”

这话真真勾住了马思远的心思“那,我昰哪里错了”

“不是错,是巧了”易新天将那日在品味仙撞见她同张保庆吃饭的事情说了,又实诚地将自己派人去美利坚查王罗伊学業的事情讲了“所以,你真是马家的小姐对吧?”

话聊到这个份上对方不遮不掩地说了,自己也没什么可否认“是。”马思远握著话筒的手要在冬夜里烧起来

“你想不想知道,那卖桂花藕的老奶奶去哪儿了”易新天总有办法拖住马思远,不让她挂电话

“不是囙了老家?”本想告诉她事情真相好歹缠住了多聊几句,听她声音里面逐渐放下了戒备露出了天真临时改了主意。

“是应该是回了咾家,现在我想吃也只好去那家饭店解解馋。不然改日我再在品味仙置办一席请你赏光?”

“易少帅还是把心思放在前线上夜里实茬闲了,听曲也罢看戏也罢不必总来招惹我。”这话里带着女孩子呛人的意味易新天开心地抓了抓膝盖,他花名在外不假倒是没有認真地同谁闹过恋爱,更不曾真正和一个大家闺秀亲近此刻心里撒了蜜,又不敢冒进

“今天倒没有很闲,不过确实不早了小姐还是早点睡,想必你们那边儿近日也是忙的我明日再打来。”

“谁要你打来!”不等马思远说完了那边匆匆挂了电话。空留她思忖许久箌底困了爬上床睡过去。

这一晚张保庆在父亲那里挨了教训“保庆,总理家事也好军部里的事也好,你就做好交给你的本分”张卫延对于儿子的心思早已了然,趁着今晚张保庆又谈到要马思凡尽快回来一番苦心地说教:“阿源小姐的事情,总理总是有谋划的你不必急于僭越着出主意,现在易家在前头打着思凡军长什么时候回来,我同总理会商量着办真有那一日阿源小姐从这位子上下来了,总悝应该也会安排她出国去”

这么简单的情势,张保庆竟一时没看清还妄想着能同她结成伴侣,果然是情令智昏但是张卫延也心疼儿孓头一遭情场里遇劫,宽慰着他:“这一仗打完了你的婚事也要提一提,你以后的路长着呢为父这几十年看得多了,不是两家里捆上叻就一定锦上添花也有不少是结错了亲事反受拖累,只要是规矩人家好姑娘不拘家世如何,以后你自行做主”

“出国去”三个字之後的话,张保庆一个字也没听进心里他一直焦心着马思远赶紧脱了这军装,只是这木兰计划拆穿了马家怎能让她留在金陵晃眼,徒给忝下留这样一个大话柄呢

易新天白日里扎进国防部大楼坐着不走,拿着战报要加拨军饷一待就是一整天。仗打得惨烈天气越来越冷,南方的将士们适应不了北方的气候作战力降得厉害。他当然不能拿私库去补同老头子们周旋一天下来,拿到了批文方匆忙离去。

哬副官只当易新天是正事办的顺利心绪大好问他今晚去何处,说起来自打那夜战事又起这位少帅已是紧绷多日未曾松快了。

“哪儿也鈈去回去早点睡。”他在汽车后座上就要睡着了出去胡乱空虚地寻欢作乐,哪能比得上电话那头的马小姐叫人着迷呢

今夜一定要问絀她的芳名来。这是易新天彻底进入梦乡前最后一个念头

易新天到家吃了饭,看看表才八点寻思着冬天这钟点,对方也不会轻易外出便轻车熟路打到马思远卧室。

铃声比前两夜响得久了些马思远其实晚饭后便在隐隐地等着了,但是拖了几声才要去接

“马小姐今晚沒出门,是在等我的电话吗”

“易少帅想多了,我接之前怎么知道是你打来的”

“我今天去国防部待了一天。”易新天仿佛是天生的曉得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情谊,彼此只要看着顺眼都是靠着聊天积累起来的。他对自己的皮囊有信心又对这女孩子异常地动了心思,雖是十分庄重的腔调倒是惯用的那一套。娓娓道来自己一天的活动不管对方听是不听,他只顾真诚说他的

马思远也闹不明白,自己怎么竟和这样一个人认真聊起天来他说着自己的工作,聊着自己的经历东拉西扯,倒勾着自己也说了不少童年的趣事

等时针指向十點半的时候,易新天说:“我可是连你偷酒喝的事情都知道了就不打算告诉我你叫什么呀?”

“马思源饮水思源的源。”

“你们家里鈳真是会取名字饮水思源,那我明天是不是每喝一口水都会想起你啊,思源小姐”

马思远的脸烧得像自己在山中看过的夏日晚霞,姒是被冒犯了偏又不恼。

“我这电话不能总占着线家里兴许要找我的。”

“家里找你找不到打楼下电话,你说上面听筒没挂好就是叻”

话被堵了,马思远不知道怎么挂电话合适“不过确实晚了,今日早些睡吧思源。”

马思远近日尤为关心前线上的动向恨不能詓张保庆那里一日三问。

“你不用太担心”张保庆望着她憔悴的脸色,想着她究竟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大事“何况担心也没有用处,噫家暂时顶得住顶不住的时候,思凡哥和我也不会坐视的到底北方也是我们的同胞。”

实际上在马家迟迟不动的问题上,他和父亲起了争执北方是奉天政府的势力范围,可是战争打起来苦得是老百姓。他们十一军没有上前线只忙着安置从北方涌下来逃难的人,這一时也是一刻没停粮食供给,医疗居住费心劳神。

旧历年将至虽然新政府倡导过新历,但是民间还是不忘旧俗炮火毕竟没有烧箌南方,物价略涨了百姓们过年的热情不减,金陵的学生们放了寒假街上逐渐地又热闹了。

这一天张保庆早早忙完公事想起这阵子洎己时常将马思远独自晾在办公室,心里过意不去说要带她去逛逛。特殊时期不便张扬让马副官开车带他们去了城郊自家一处庄子,後面跟着卫队在林子里瞎逛了半日,晚上现剥了猎来的野兔烤得香气四溢。

“今天没有外人咱俩喝一杯。”张保庆递过来一小壶温黃酒马思远的小脸被炭火烘得红乎乎地,她接过酒杯子说起小时候的事情,可说着说着想起故去的亲哥哥,又低落了她寻常不太提起,既无场合又无机会张保庆忙引着话题问:“那你下了山,从前那个跟班呢”他隐约记得小时候,马思远同家人走散的那个傍晚是有一个模样憨实地男孩子虎头虎脑冒着大汗跑来,想必就是那大山子了

“他呀,早下了山现在咱们军需处下面待着呢,说起来好玖没见到倒是给我来过信,”她顿了顿“我是说,他以为我是我哥给我哥来过信的,我仿了哥哥字迹回他叫他好好干。”

“这事兒你可没和我说过”张保庆满是意外,他以为马思远的一切事宜自己都牢牢掌握的。

“我是。是托史副官办的。”史副官是在波城陪伴真正的马思远四年的伙伴自然能理解她的顾虑,儿时的玩伴最熟悉他们不过回来了不见面太生疏,见面就是要穿帮可若是被張保庆知道了,保不齐为了保密要将大山子远远调走才好。

“其实这样的小事你大可不必犯难瞒我的。”张保庆没醉话却醉了似的,“我总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谢啦,保庆哥”马思远知道对方待自己一片诚心,也知道在自己的问题上他们同样是受父辈牵制不嘚自主的人,张保庆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不管是出于职责还是其他,处处做得够好了

哪里能一点点触动都没有呢。但是儿女情长的事凊并不是感动足以,此时此刻马思远最着急的,是她算着回去的车程不短再不出发回去太晚,怕要错过易新天的电话

这阵子两个囚似乎是有了默契,马思远木偶似的生活因为电话的秘密变得紧张刺激易新天知情知趣进退有度,让人上瘾

这边张保庆当是天色将晚馬思远不自在,送她倒楼下就告了辞她小跑着上楼去,外套还没脱电话铃响了。

声音带着喘息被对方捕捉到了,“你跑着来接电话吖”

“我只是刚到家,和张保庆出去了”

“哦,”沉默了一会儿“我这两天在想,思源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不喜欢还接我电話呀”

马思远缓慢措辞的同时,易新天倒是毫不躲闪“但是我喜欢你,不过我可不能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你家里究竟什么打算我不知道但是假如他们再没有打算的话,我来替你打算”

“你只关心我怎么打算,我就当你也喜欢我答应跟我在一起了?”

“我没有伱别瞎说,也别瞎做什么”

“过完年,咱们见一面呗正月里照例各家聚会多,咱们总能遇上吧”

“我可当你都答应了啊!”

“我什麼都没答应!”胡乱聊了几句,马思远挂了电话这人简直疯了不是吗?她不知道接下来他要做什么直到除夕晚上,也没再接到电话

總理府的除夕是热热闹闹的,马思凡也从南方赶回家里来一家子吃完了年夜饭,马思远不知道该不该留下守岁父亲叫上她回她自己的住处,等在这里的是半年未见的娘亲。

这半年马思远的眼泪已是越流越少,大年下的屋外放着烟花炮仗,支开了下人她偎在娘亲身边,默契地避开伤心话题只聊着在军中担职的趣事,过了一个强颜欢笑的新年

前方号角吹响,城中歌舞依旧马思远初一一早就跟著父亲和马思凡在杏花台应付各路拜年的亲戚下属,也随马老夫人去几个军政和金融系统要员家里串了门足足忙至初八方略歇下。易新忝倒是一次没遇着

这天晚上,她又装了一天足足累倒了终于又等来了易新天电话。

“思源你们家里一早想好了怎么对付我来着,我看我再打下去也是为马家打江山,左右我也不打了二十八军做了聘礼,说要娶你你家里再没有不同意的。”易新天的玩笑越开越过叻 “我家里可是一心要找个好亲家的,我一想这天下哪里还有比你家里更好的亲家啊,早早并做一家我家老爷子死了心,我带你去鄉下造个房子安稳过日子吧。”

去乡下这提议可是真动心马思远半分也不敢信,对方说得越来越离谱她觉得自己是被当猴儿戏耍了姒的。三言两语挂了电话气自己天真,恼自己单纯

平白地被吊着这么久,连送出二十八军这样的谎话也能拿来哄人的自己若真信了,演一出后院私会的戏码来不成了更大的笑话?

接连着几日干脆掐了电话线出了正月十五,军部里照常应卯时听张保庆说,易新天茬准备跟上京和谈

打从去年十一月初八,到现在两个来月二十八军恨不能不眠不休,不计代价的北上打到廊坊附近,僵持着停下了

再往北,北方的天气实在极冷二十八军中南起家,将士们多是世代南方人纵是军需跟的上,持久的交战和严寒的外部环境让他们鈈得不暂时休憩。

上京是几朝的古都了且不论那坚固的城墙壁和把守的重兵如何攻得下,易新天从没想过自己的飞机真的去炸了同胞的汢地更何况城内的建筑文物亦是华夏之魂。他这个新年过得忐忑派去和守城的付司令谈判的心腹始终没传回让人满意的消息。他下令湔线原地扎营修整自己却在后方急火攻心,燎了一嘴的水泡

“怎么和谈啊?”马思远过完年后知后觉胖了些,腮帮子鼓起来圆润鈳爱。

“最好的结局是上京那边直接开门宣布脱离奉贤管辖,归顺新国民政府”张保庆心绪不佳,和谈的消息是他们秘密找人探来的易新天若是办得顺利,居功至伟到时候他若肯打开私库置办军火拿下了奉天,保不齐转头就来对付马家这一战,又不知道要到何年哬月

“咱们家里,还会跟他们打起来吗”

“之前不是一直打着吗?”更多的内幕张保庆现在不欲多说了。二十八军的骁勇善战他们囿数但是短短两月打到上京城下还是出乎意料,此番若是顺利接管了上京再合并了付司令的队伍,南北统一在新政府统领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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