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也被网上的当我一个人熬过了所有录了某种视频,说威胁我要曝光通讯录什么的,我该怎么办

原标题:成年人的绝交都是静悄悄的

龙应台在《亲爱的安德烈》里说过:

人生其实就像一条宽阔的平原,走进森林的路在平原上,同伴可以结伴而行一旦进入森林,草丛和荆棘挡路各人就会走各人的路,寻找各人的方向

成年人世界里,有些友谊可能走着走着就散了。

初一相识跨入了同所高Φ,又并肩熬过了艰难的高考

那时候的我们形影不离,学习上互相监督生活上互相照顾,彼此相伴度过了最美好的年少时期

然而这份友谊最终还是逐渐走向了散场。

大学不在一个城市只能靠着电话、网络维系着关系。

起初联系还很频繁渐渐地,我们都有了新生活噺圈子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忙。

最终彼此心照不宣地安安静静躺在了对方的通讯录里

多年前听不懂陈奕迅的那句“来年陌生的,是昨日朂亲的某某”如今再听回已是曲中之人。

越长大越懂得了什么是当我一个人熬过了所有的悲欢。

我问过身边好些人每个人都会有那麼几个曾经很好,如今失联的朋友

我有一个同事,早些年前她有个无话不聊的闺蜜,彼此都知道对方很多心事每天的聊天记录都是滿满当当。

但这些都在她去了另一座城市工作后悄然发生了变化。

因为两人工作都忙后来都有了新的圈子,就逐渐断了联系

原本以為就这样彼此再不会有所交集,没曾想某天闺蜜打破了安静

靠的是一条砍价信息。借由那次彼此客套了一番,没聊上几句便消失了

の后也有过几次的联系,只不过都是砍价、点赞、投票等等消息

一次又一次,曾经的那份情谊慢慢被磨灭干净后来索性懒得帮忙了。

雖然感情已经不再但偶尔看着以前的聊天记录,对比着如今零零散散的砍价消息还是难免会感到难过。

没什么深仇大恨仅仅是因为彼此的人生轨迹不同,有了新的朋友圈子便渐渐淡忘过去的友情。

最难过的是无论怎么努力,都很难再回到从前

即便刻意维系,多數时候都是适得其反弄得彼此尴尬。

所谓相见不如怀念大抵就是如此。

有句话说人生就像一辆列车,有人上来就有人下去。

从前形影不离如今见个面都要约上个把月。从前无话不谈如今沦为朋友圈点赞之交...

我们虽然说着有空一起吃饭,但多数都是没空说着下佽再见,多数都是再也不见

散场是多数友谊的最终走向。

但换个角度想我们之所以散场,正是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朝着不同方向成长了哽多渐行渐远但也变得比以前更好了。

这应该也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情

其实我们都该明白,每段关系都有自己的期限

当友谊回不到過去,体面离开是最好的方式

想起克莉丝汀曾在《歌剧魅影》里唱道:

花朵会凋谢,夏日果实会枯萎四季更迭,我们也一样但请答應我,偶尔也好你会想起,想起我

在此,我也想和那些走散的老朋友说上一句我真的有在想你们。

我感恩所有遇见也释怀一切遗憾。

当然这是堇的故事,不是我的故事但既然通过我的眼睛来讲堇这个人、讲堇的故事,那么在某种程度上说一下我是谁就是必要的了

问题是,在准备谈自己的时候峩每每陷入轻度的困惑之中,每每被“自己是什么”这一命题所附带的古典式悖论拖住后腿亦即,就纯粹的信息量而言能比我更多地談我的人这个世界任何地方都是不存在的。但是我在谈自己自身的时候,被谈的自己势必被作为谈者的我--被我的价值观、感觉的尺度、莋为观察者的能力以及各种各样的现实利害关系--所取舍所筛选所限定所分割果真如此,被谈的“我”的形象又能有多少客观真实性呢對此我非常放心不下,向来放心不下

但是,世间大多数人看上去对这种恐怖或不安几乎都无动于衷一有机会就想以惊人坦率的语句谈論自己,诸如说什么“我这人心直口快不会拐弯抹角,傻瓜似的”、“我这人敏感脆弱和世人打不好交道”、“我这人专会洞察人心”等等。然而我多次目睹“敏感脆弱”的人无谓地伤害他人,多次目睹“心直口快”的人不自觉地再三强调于已有利的歪理多次目睹“专会洞察人心”的人为并不难看穿的表面奉承所轻易欺骗。如此看来事实上我们对自己到底又了解什么呢!

凡此种种,我越想就越不願意谈及自己本身(即便有谈的必要)相比之下,我更想就我这一存在之外的存在了解尽可能多的客观事实我想通过知晓那种个别的倳和人在自己心目中占怎样的位置(一种分布),或者通过保持已然包含这些的自己的平衡来尽量客观地把握自己这一人之为人的存在。

这是十岁至二十岁期间我在自己心中培育起来的视点说得夸张些,即世界观我像瓦工照着绷得紧紧的准线一块块砌砖那样,将上述想法在自己心中堆积起来与其说是逻辑性的,莫如说是经验性的;与其说是思维性的莫如说是务实性的。但将这种对事物的看法深入淺出地讲给别人听是很困难的--种种场合让我深深领教了这一点

或许由此之故,从思春期中期开始我便在自己同他人之间划了一条肉眼看不见的分界线。对任何人都保持一定距离在既不接近亦不远离的过程中观察对手的动向。众口一词之事自己也不囫囵吞枣我对于世堺毫无保留的激情,仅仅倾注在书本上和音乐中这样--也许在所难免--我成了一个孤独的人。

我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出生长大由于太普通了,简直不知从何说起父亲从地方上的一所国立大学理学院毕业出来,在一家大型食品公司的研究所工作爱好是打高尔夫球,周日瑺常去高尔夫球场母亲偏爱短歌(译注:日本传统诗歌(和歌)的一种体裁,五句三十一字(音节)),时常参加聚会每当名字出現在报纸短歌专栏,情绪便好上一段时间喜欢打扫房间,不喜欢做菜比我大五岁的姐姐两样都不喜欢,认为那是别的什么人干的事所以,我在能进厨房之后便自己做自己吃的东西。买烹饪方面的书回来一般东西都做得来。这样做的孩子除我没第二个

出生是在杉並,小时全家搬到津田沼在那里长大。周围全是同一类型的工薪家庭姐姐学习成绩出类拔萃,也是性格使然:不名列前茅誓不罢休徒劳无益的事从来不做,连领家里养的狗出去散步都不曾有过东大法学院毕业,翌年取得律师资格丈夫是经营咨询顾问,人很能干茬代代木公园附近一座漂亮的公寓买了四室套间,可惜房间总是乱七八糟猪窝一样。

我和姐姐不同对学校里的学习全然提不起兴致,對成绩排名也不感兴趣只是因为不愿意给父母说三道四,便义务性地到校上课完成最低限度的预习和复习。剩下时间参加足球部活动回到家就歪在床上没完没了地看小说。不去补习学校不请家庭教师。尽管这样学校里的成绩也并不很差,或者不如说算好的心想若是这样,不备战高考估计也能考上一所较为不错的大学果真考上了。

上了大学我设法租了一间小宿舍开始独立生活。其实在津田沼嘚家里时记忆中也几乎没同家人和和气气地说过话。在同一屋顶下生活的父母和姐姐是怎样的人其人生追求是什么,对此我几乎不能悝解他们想必也同样,对我是怎样当我一个人熬过了所有以及我的人生追求是什么也几乎不能理解。说起来连我自己都不大清楚自巳的人生追求是什么。看小说倒是喜欢得非常人可比但并不认为自己具有足以成为小说家的写作才能。而若当编辑和批评家自己的倾姠性又过于偏激。对我来说小说纯属满足个人愉悦的东西,应与学习和工作区分开来悄悄放去别处。所以大学里我选的专业是史学洏不是文学。倒也不是一开始就对历史有什么特殊兴趣但实际学起来,觉得原来竟是一门令人兴味盎然的学问说虽这么说,却又没心思直接考研究生院(事实上指导教授也这么建议来着)献身史学研究我固然喜欢看书喜欢思考,但归根结蒂并非适于做学问的人借用普希金诗句,那便是:

各国历史事件--一座高耸的灰山我不想在那上面东觅西寻

虽说如此又不想在一般公司找个饭碗,在不知其所止的剧烮竞争中挣扎求生不想沿着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的金字塔斜坡步步登攀。

这样经过采用所谓减法式程序,最后选择当教师学校離我住处坐电车几站远。那个市的教育委员会里正好有我一个叔父问我说当小学教师怎么样。因有师范课程问题一开始当代课教员,經过短期函授教育即可取得正式教员资格。本来我并未想当教师但实际当起来,对这个活计便怀有了超过预想的深深的敬意和热爱戓者不如说碰巧发现了怀有深深的敬意和热爱的自己。

我站在讲台上面向学生讲述和教授关于世界、生命和语言的基本事实,但同时也昰通过孩子们的眼睛和思维来向自己本身重新讲述和教授关于世界、生命和语言的基本事实只消在方法上动动脑筋,即可成为新鲜而又囿发掘余地的作业我也因之得以同班上的学生、同事以及学生家长大体保持良好关系。

尽管如此也还是剩有一个根本性疑问:我是什麼?我在追求什么我要往哪里去?

同堇见面交谈的时间里我能够感觉出--最为真切地感觉出--自己这个人的存在。比之自己开口我更热惢于倾听她的讲述。她问我各种各样的问题求我给予回答。不回答就表示不满;而若回答不实际有效又动真格地气恼。在这个意义上她和其他很多人都不同。堇从内心深处寻求我对其提问的见解所以,对于她的提问我开始给予一丝不苟的回答并通过这样的问答来姠她(同时也向我本身)坦露更多的自己。

每次同堇见面我们都长时间交谈,百谈不厌话题源源不断。我们比那一带任何恋人都谈得莣情谈得亲密--关于小说关于世界,关于风景关于语言。

我总是在想:若能同她成为一对恋人该是何等美妙!我渴望以我的肌肤感受她嘚体温

如果可能,甚至想同她结婚共同生活。然而堇对于我并不怀有爱恋感情以至性方面的兴趣,这点大体无误她来我住处玩,談得晚了偶尔也就势住下但其中不含有一丝一毫的微妙暗示。半夜两三点一到她便打着哈欠钻到我床上,脑袋沉进我枕头转眼睡了過去。我则把褥垫铺在地板躺下却无法顺利成眠,在妄想、迷惘、自我厌恶以及不时袭来而又无可回避的肉体反应的折磨下眼睛一直睜到天亮。

她几乎(或者完全)不对作为男性的我怀有兴趣是个事实而将这一事实接受下来当然并非易事。在堇面前我不时感到尖刀刺肉般的深切的痛。但无论堇带来怎样的痛苦同堇在一起的一小段则可对我也比什么都宝贵。面对堇我得以--尽管是一时的--忘却孤独这┅基调,是她扩展了一圈我所属世界的外沿让我大口大口地呼吸。而做到这一点的唯堇一人

所以,为了缓解痛苦和回避危险我便同其他女性发生肉体关系。我想这样大约可以不使性的紧张介入自己同堇的关系之中在一般意义上,我并不能得到女性青睐不具有得天獨厚的男性魅力,又没什么特殊本事但不知什么原因(我自己也不大清楚)某种女性对我有兴趣,有意无意地同我接近一次我发现,呮要因势利导地抓住这样的机会同她们发生性关系并非什么难事。其中虽然找不到堪称激情的东西但至少有某种愉悦之感。

同其他女性有性关系这点对堇我没有隐瞒。具体的没有告诉但大致情况她是晓得的,而她并未怎么介意若说其中有什么问题的话,那便是对方全部比我年纪大或有丈夫或有未婚夫或有确立关系的恋人。最新的对象是我班上一个学生的母亲每个月我和她偷偷睡两三次。

这样丅去早晚要你命的哟--堇这样提醒过我一次。我也有同样的担心但我别无选择。

七月第一个周六有郊游活动我领全班三十六人去奥多摩爬山。活动一如既往地在兴高采烈中开始在兵荒马乱中结束。到山顶才发觉原来班上有两个学生背囊里忘了装盒饭,周围又没有小賣店无奈,我把学校发给我的紫菜饭团分给两人各一半自己就没吃的了。有人分给我一粒奶油巧克力从早到晚入口的便只有这巧克仂。另外有个女孩儿说再也走不动了,只好背她下山两个男孩儿半开玩笑地抓打起来,摔倒时不巧头碰在了石头上引起轻度脑震荡,流出大量鼻血大乱子虽然没出,但那孩子身上的衬衣像惨遭一场大屠杀一般弄得血迹斑斑

如此这般,我累得枕木一般回到宿舍洗澡,喝冷饮不思不想地歪身上床,熄灯坠入香甜的梦乡。这当儿堇打来电话看枕边闹钟,才睡了一小时多一点点但我没发牢骚。筋疲力尽连发牢骚的气力都没有了。这样的日子也是有的

“喂,明天下午能见面”她说。

傍晚六时有一名女子来宿舍找我在稍离開些的停车场停住红色的丰田“赛力佳”,按响我房间的门铃“四点前得闲。”我简洁地说

堇上身是无袖白衫,下穿藏青色超短裙戴一副小巧的太阳镜。饰物只有一个小小的塑料发卡打扮非常简练,几乎没化妆她差不多总是把本来面目出示给世界。但不知为什么一开始没能一下子看出是堇。上次见面至今不过三个星期而隔桌坐在眼前的她看上去竟同以前判若两人,属于另一世界十分保守地說来,她已变得十分妩媚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上盛开怒放了。

我点了小杯生啤她要了葡萄汁。

“最近的你一次见面一个样,越来越难認了”我说。

“正赶上那种时期”她用吸管吸着果汁,像说与己无关的事

“怎么一种时期?”我试着问

“呃--,怕是迟来的思春期那样的玩意儿吧早晨起来照镜子,看上去有时成了另当我一个人熬过了所有弄不好,很可能被我自身丢在一旁不管”

“索性径自前荇不就得了?”我说

“那,失去我自身的我到底该去哪里呢”

“两三天的话可以住我那里。若是失去你自身的你随时恭候光临。”

“先别开玩笑了”她说,“你猜我准备去什么地方”

“猜不出。不管怎样反正你戒了烟,穿了洁净衣服左右一致的袜子也套在脚仩了,意大利语也会说了葡萄酒的挑选要领也记住了,电脑也会用了也算开始夜睡晨起了--不是在朝着什么方向前进吗!”

“而且小说依旧一行没写。”

“任何事物都有好坏两个方面”

堇扭起嘴唇:“你说,这个样子不算是一种变节?”

“变节”一瞬间我弄不大清變节的含义。

“是变节就是改变信念和主张。”

“指你工作了打扮漂亮了,不再写小说了”

我摇头道:“这以前你是想写小说才写嘚,不想写就不必写也不是说因为你放弃小说写作而有个村庄焚毁一尽,有条船沉没水底潮涨潮落发生紊乱。革命也没推迟五年谁能把这个称为变节呢?”

我再次摇头“我这么说,也许只是因为最近谁都不再使用‘变节’这个词了因为这个词早已落伍报废了。若詓某个硕果仅存的什么公社有可能人们仍称之为变节,详情不得而知我明白的只是:如果你什么都不想写,就没必要硬写”

“公社鈳是列宁创建的那个劳什子?”

“列宁创建的是集体农庄大概一个也不剩了。”

“也不是说不想写”堇略一沉吟,“只是想写也横竖寫不出来坐在桌前脑袋里也一片空白,构思啦词句啦场景啦踪影皆无就在不久前还满脑袋想写的东西,装都装不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我吸了口凉啤酒梳理思绪。

“估计你现在是想把自身安置在一个虚构的框架里为此忙来忙去,没了以文章这个形式表现自己心凊的必要肯定。或者说没有了时间”

“不大清楚。你怎么样也把自身放在一个虚构框架里?”

“世上差不多所有人都把自己本身放茬一个虚构框架里我当然也不例外。想一下汽车上的变速齿轮好了那就和放在同粗暴的现实世界之间的变速齿轮差不多。外部冲击力襲来时用齿轮巧妙地加以调整,使之变得容易接受从而保护容易受伤害的血肉之躯。我的意思你明白”

堇微微点了下头。“大致洏且我还没有完全适应虚构的框架。你想说的是这个吧”“关键问题是你本身还不知道那是怎样的虚构框架。情节不清楚文体没定下,晓得的仅仅是主人公姓名尽管如此,仍要把你这个人现实性池改头换面时间再过去一些,那新的虚构框架恐怕就会正常运作起来保護你你也可能发现新的天地,但眼下还不行自然,里面存在危险”

“也就是说,我虽然拆下了原来的变速齿轮但新的齿轮还正在仩螺丝,而引擎只管呼呼转个不停是这么回事吧?”

堇现出平时那副苦相用吸管尖久久地戳着可怜的冰块,然后抬头看我

“里面有危险这点我也明白。怎么说好呢有时心慌得不行,怕得不行就像那框架被人一下子拆个精光,又像在没有引力拖拽的情况下被孤单单哋放逐到漆黑的太空自己朝哪边移动都稀里糊涂。”

“好比失去联系的斯普特尼克”

我问:“你认为敏也在寻求那个?”

堇点头:“峩认为她也的确在寻求那个恐怕同我一样强烈。”

“生理领域也包括其中吧”

“不好说。那还没把握住--我指的是她那方面这弄得我暈晕乎乎,头脑混乱”

“古典式混乱。”我说

堇没有回应,只把紧闭的嘴唇约略扭了一下

“你这方面已准备妥当?”

堇点了一下头用力的一下。她很认真我整个靠在椅背上,手抱在脑后

“可你别因此讨厌我哟!”堇说。声音从我的意识外围传来活像让·吕克·戈达尔(译注:法国电影导演(1930-- )。)旧黑白电影里的台词

“所以我不会因此讨厌你的。”我说

下次见堇是两周后的周日,我帮她搬家突然决定要搬,帮忙的只我一个除了书,别的东西才一点点倒不费事。贫穷至少有一个好的侧面

我从熟人那里借来一辆本田尛货车,把东西运到代代木上原堇的新居公寓不怎么新也不怎么气派,但是同不妨称为历史遗物的吉祥寺那木屋相比算是飞跃性进化叻。是敏一个要好的不动产商给找的地段方便,房租又不高窗外景致也够可以。房间面积大了一倍值得一搬。邻近代代木公园上癍想走路也未尝不可。

“下个月开始每周干五天”堇说,“一周三天总好像人在半途每天都上班反倒痛快。敏也说房租也比以前多尐高了,从各方面来看恐怕也还是成为正式职员有好处反正眼下在家也什么都写不出来。”

“每天都干不管愿意不愿意,生活都变得囿规律了也不至于半夜三点半往你那里打电话了。这也是好处之一”

“而且是天大的好处。”我说“只是有点寂寞,毕竟你住得离國立远了”

“还用说。恨不得把这颗毫无杂质的心掏给你看”

我坐在新房间裸露的木地板上,背靠着墙由于家具什物严重不足,房間空荡荡的缺乏生活气息。窗口无窗帘书架摆不下的书如知识难民一般堆在地板上。唯独靠墙立着的真人大小的崭新的镜子甚是显赫但那是敏送给她的搬家礼物。黄昏的风送来公园乌鸦的啼声堇挨我坐下,朝我“喂”一声

“即使我成了神经兮兮的同性恋者,你也能一如既往做我的朋友”

“就算你成了神经兮兮的同性恋者,那个和这个也是两码事没了你,我的生活就像是没有《大刀麦克》的《鮑比·达林精选集》一样”

堇眯起眼睛看我的脸,“比喻的具体内容我还琢磨不透不过就是说非常寂寞喽?”

“在所难免吧”我说。

堇把头搭在我肩上她的头发用发卡别在脑后,露出形状娇好的小耳朵简直就像刚生成似的。一对柔软的、容易受伤的耳朵我的肌肤鈳以感觉出她的呼吸。她身穿粉红色小短裤和褪色的藏青色无花T 恤T 恤上面凸现出小小的乳蜂。有一股微微的汗味儿那是她的汗,又是峩的汗二者微妙地搀合在一起。

我很想扳过堇的身子就势把她按倒在地板上。一股强烈的冲动劈头盖脑地压来但我知道那是徒劳的,即使那样也哪里都抵达不了感觉是那样压抑和痛苦,仿佛视野陡然逼仄起来时间迷失了出口,原地转来转去裤子里欲望膨胀,石┅般硬我不知所措,心乱如麻勉强端正姿势坐好。我往肺里深深送入新的空气闭目合眼,在茫无头绪的黑暗中缓慢地数数我所感受的冲动委实过于汹涌,眼睛甚至渗出了泪水

“我也喜欢你的。”堇说“茫茫人世,最喜欢的是你”

“我对她怀有的感情,种类同對你的不一样就是说……怎么说好呢?”

“莫名其妙的性变态分子的凡庸的我们拥有至为便利的表达方式。”我说“这种时候不妨┅言以蔽之:‘勃起’。”

堇说道:“除了想当小说家的愿望对于人生我还从来没有热切地寻求过什么。我一直对手中已有的东西心满意足别无他求。但是现在、此时此刻我希望得到敏,迫不及待地想把她弄到手,归自己所有我不能不这样。这里根本不存在其他選择事情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呢?自己都摸不着头脑你说,该是这个样子的”

我点点头。我的阳物仍未失去其无坚不摧的硬度但愿朢觉察不到。

“格鲁查·马科思有一句绝妙的台词”我说,“‘她对我一往情深以致前后左右都无法分清,而这正是她热恋我的理由!’”

“但愿进展顺利”我说,“不过最好多加小心你还没有得到充分保护,这点别忘记”

堇一声不响地拉起我的手,轻轻一握手軟软的小小的,津津地渗出汗来我想象这只手触在我硬硬的阳物上加以爱抚的情景。想控制住不想也不行不容我不想。如堇所说这裏根本不存在其他选择。我想象自己的手脱去她的T 恤解开她的短裤拉掉她的三角裤的情景想象自己舌尖上的她硬实的乳峰的感触。然后汾开她的双腿进入湿润的缝隙,一直缓缓探到黑暗的最底部那里诱导我、拥裹我,并要把我挤出……我无论如何也不能中止这非分之想我再次紧紧闭起眼睛,熬过一团漆黑的时间我脸朝下,静等热风吹过头顶

堇邀我一起吃晚饭。但这天我必须赶去日野还这辆小货車而且,更迫切的是我想争分夺秒地同我的汹涌欲望单独相守我不想把作为血肉之躯的堇进一步卷入其中。在她身边我能自控到什么哋步对此我没有信心。我甚至觉得一旦越过某个临界点,自己恐怕很难再是自己

“那么,过几天好好招待你一次晚饭带桌布和葡萄酒的那种。大概下周吧”告别时堇向我承诺。“所以下周要给我留出时间”

从真人般大小的镜子前走过时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里面囿我的脸脸上的表情有点怪异。那分明是我的脸却不是我的表情。可又懒得特意折回细看一遍

她站在新居门口送我离去,还少见地招招手但归根结蒂,如同我们人生中的许多承诺一样那顿晚餐的承诺也未兑现。八月初我接到堇一封长信。

信封上贴一枚大大的彩銫意大利邮票邮戳为罗马,日期辨认不清

这天我去了久违的新宿,在纪伊国屋书店买了几本新出的书进电影院看了吕克·贝松的电影,在啤酒屋吃了鳀鱼比萨饼,喝了一中扎黑啤,然后在交通高峰到来之前乘上中央线电车,翻着新买的书赶往国立。我打算先做简单的晚飯再看电视上的足球比赛。理想的暑假过法热,孤独自由,不打扰谁不受谁打扰。

回到宿舍门口信箱有一封信。虽然没写寄信囚姓名但一看字就知道是堇来的。字很象形密密、黑黑、硬硬,一副不妥协的架式使人联想到不时在埃及金字塔发现的昔日小小的甲壳虫,就好像即刻要爬动起来径自返回历史的幽冥中。罗马

我首先把回来路上在超市买的食品放进电冰箱,整理一下用大号杯倒叻杯凉茶喝了。之后坐在厨房椅子上用手旁的水果刀划开封口看信。印有罗马Execlsior 饭店的五张信笺上满满写着蓝墨水小字。写这么多想必花了不少时间。最后一张的一角有个什么污痕(咖啡)。

毫无预告地突然接到我的信想必吃一惊吧?或者说你过于冷静罗马不足於让你吃惊也不一定。罗马也许太富于旅游意味了要打动你,恐怕非格陵兰岛啦、通布图(译注:西非马里共和国中部的商业城市)啦、麦哲伦海峡什么的不可。而我本身对于自己置身罗马这点倒是相当惊异的。

无论如何很对你不起--劳你帮忙搬家当时明确说好请你吃晚饭,结果言而无信其实搬完家后马上就定下去罗马了。慌慌张张取护照、买旅行箱、处理手头工作这个那个忙得昏天黑地,一天忝就那么过去了你也知道,我这人虽说记性不太好但只要记住,肯定好好履约的所以,先就这点向你道歉

新居让我过得很舒坦。搬家固然麻烦(所幸大半是你承担的)但搬完后的确不坏。这里没有吉祥寺那里的鸡叫不过乌鸦不少,叫起来像老太婆哭让人心须。天刚亮这伙家伙便不知从哪里赶来代代木公园肆无忌惮地呱呱大叫不止,就像世界马上要完蛋似的吵得我怎么都睡不安稳。闹钟差鈈多用不上了弄得我和你一样过起农耕民族式的早睡早起生活来。也好像体会到了半夜三点有人打电话来是怎样一种心情当然,眼下僅限于“也好像”

此刻我在罗马一条小巷尽头的一间露天咖啡馆里,一边吸着恶魔汗水般的浓浓的蒸汽咖啡一边写这封信。怎么说好呢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像自己不是自己了似的实在表达不好。对了这么说吧:感觉上就像正酣然大睡时有一只手把自己分解得七零八乱,而后又十万火急地拼在一起这你可明白?

无论怎么看我都只是我自身,但就是觉得有什么不同平日却又想不出“平日”是怎么个状态。自下飞机以来一直被这种实实在在的被人肢解的错觉--大约是错觉--所俘虏

这么着,现在我一思索“为什么我此时这么(巧而叒巧地)待在什么罗马呢”周围所有事物便变得百思莫解。当然若顺着迄今为止的经纬找下去,还是能够找到相应的根据来证明“自巳身在这里”的但上不来实感。纵有千万条理由也无法让自己觉得身在这里的自己和我认为的自己是同当我一个人熬过了所有。换个說法就是“其实我不在这里也是未尝不可的”。说法诚然不得要领但意思你能领会吧?

不过有一点是明确的那便是:假如你在这里僦好了!你若离得远--即便同敏在一起--我就感到很孤单。若离得更远我势必更加孤单,毫无疑问但愿你对我也有此同感。

也就是说现茬我同敏两人在欧洲旅行。她有几桩工作上的事情要当我一个人熬过了所有去意大利和法国转两个星期,我则作为秘书同行事先没打招呼,一天早上突然通知我我也吃了一惊。就算作为秘书跟去我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但毕竟关系到以后况且敏说是对我戒烟成功的獎励。如此看来忍耐长期戒烟痛苦也还是值得的了。

我们先飞到米兰逛街,然后租一辆蓝色阿尔发罗密欧(译注:一种意大利生产的轎车),沿高速公路向南开去在托斯卡纳区转了几家葡萄酒厂,谈妥生意在小镇上颇有情调的旅馆住了几晚,之后来到罗马谈生意时不是用英语就是用法语,我派不上用场但日常旅行当中我的意大利语还是蛮管用的。若去西班牙(遗憾的是这次去不成)我想更能助她一臂之力。

我们租用的阿尔法罗密欧是手动换挡我开不来,一路上都是敏当我一个人熬过了所有驾驶看上去她长时间开车也全嘫不以为苦。托斯卡纳丘陵地带弯路很多但她有节奏地或上或下不断换挡,轻轻松松把弯路甩在身后目睹她这副样子,我胸口一阵阵悸动(不是开玩笑)远离日本,老老实实坐在她身边--仅这一点就让我心满意足可能的话,真想长此以往

若就意大利美妙的葡萄酒和飲食写起来,必然写得很长很长还是留给下次机会吧。在米兰我们一家又一家逛商店买东西:裙子、袜子、内衣等等。我睡衣忘带了只买了套睡衣,此外什么都没买(一来没那么多钱二来好东西太多了,看得眼花缭乱不知买什么好。这种时候我的判断力就像保險丝烧断似的戛然而止)。不过陪敏买东西已足够快活了她买起东西来真是驾轻就熟,只挑真正好的东西买并且只买一点点,就像吃菜时只挑最好吃的部分吃一小口看到她挑选高档丝袜和内衣裤,我总好像呼吸一下子困难起来甚至额头沁出汗珠。真是莫名其妙身為女孩子家!算了,说起买东西来话长就此打住。

旅馆里我们分睡两个房间这方面敏相当神经质。只有一次--在佛罗伦萨预订旅馆出了差错--两人睡在一个大房间里床固然有两个,但毕竟是同一房间心不由怦怦直跳。她从浴室围着浴巾出来时我看见了她换衣服时我也目睹了。当然是拿起一本书佯装没看而用眼角一闪闪瞥见的敏的肢体的确华丽。并非全裸穿一条小小的三角裤,但仍令人叹为观止勻称苗条,臀部紧绷绷的看上去同工艺品无异。真想让你也看上一眼--别见怪

我想象自己被这苗条滑润的身体拥抱的情景。在和她住同┅房间的床上如此胡思乱想起来觉得自己似乎正被冲往别的场所。想必因为亢奋的缘故这天夜里来了月经--比正常日期提前好多--弄得我狼狈不堪。唤信上给你写这个也解决不了什么,就作为一个事实吧

昨晚在罗马听音乐会来着。由于时节不对原本没抱多大期望。结果碰上了一场十分激动人心的音乐会--马尔塔·亚格里奇(译注:阿根廷钢琴家(1941- ))弹奏李斯特的1 号钢琴协奏曲。是我顶喜欢的曲子指挥是朱塞佩·西诺波利。演奏果然出类拔萃。乐曲陡然拔地而起,雄视四野,一气流注。但从我的喜好来说未免过于完美了。相比之下还是多少有点出格离谱的、类似大型乡间庙会那样的演奏更对我口味。总之不喜欢叠床架屋而喜欢直接冲击心灵那样的感觉。这点我囷敏的看法不谋而合威尼斯将举办维瓦尔第(译注:一译维伐尔地。意大利作曲家、小提琴家(约))纪念音乐会,打算也去那里看看如同和你谈小说时那样,我和敏谈音乐也怎么都谈不到尽头

信够长的了。看来我一旦拿起笔中造就很难停下,向来如此都说有敎养的孩子不久留,可我在写东西方面(也可能不限于写东西)自己的教养简直令人绝望。就连身穿白色罩衫的跑堂老伯看到我这样子嘟不时一脸惊愕不过,我的手到底写累了差不多就写到这儿吧,信纸也没了

敏出门见罗马老朋友去了。我当我一个人熬过了所有在旅馆周围散步途中见到一家咖啡馆,便进去歇息就这样紧一阵慢一阵给你写信。简直像从无人岛上把信装入瓶内给你寄去也真是奇怪,离开敏孤零零剩得自己一人也没心绪找地方游逛了。罗马本是第一次来(也许不会来第二次了)却不想看什么古迹,不想看什么噴泉不想买什么东西,而只是这样坐在咖啡馆椅子上像狗似的呼哧呼哧嗅街头气息,观察来往行人的面孔--只这样我就十分满足了

这麼着,现在我蓦地意识到了--这样给你写信的时间里我一开始说的“仿佛被分解得七零八乱的莫名其妙的感觉”似乎变得淡薄起来,已经鈈那么困扰自己了一如半夜给你打完长途从电话亭出来之时。你这人说不定有此现实效用

你自己怎么认为呢?不管怎样请为我祝福吧,祝我幸福和幸运我肯定需要你的祝福。

大约八月十五日回国回国后,趁夏天还没完按约一起吃晚饭。

此后过了五天从名字都沒听说过的一个法国村庄来了第二封信。这次比上次略短一些堇和敏在罗马不再开租来的车,转乘火车去威尼斯在那里整整听了两天維瓦尔第。演奏主要是在维瓦尔第当过司祭的教堂举行的她写道:“这回维瓦尔第可听足了,往下半年不会再想听维瓦尔第了”还介紹了威尼斯餐馆纸包鱼烤得多么够味。描写十分有感染力我都恨不得马上跑去吃一顿同样的东西。

两人从威尼斯返回米兰从那里飞到巴黎。在巴黎稍事休息(再次购物)乘火车赶往勃艮第。敏的好友拥有庄园般的大宅院两人住在那里。在勃艮第敏也像在意大利一样轉了几家葡萄酒仓库谈妥买卖。午后得闲时便把盒饭装进篮里去附近森林散步。葡萄酒当然也带上几瓶“葡萄酒在这里梦一样好喝。”堇写道

“对了,当初定在八月十五日回国看来要有变更。我们在法国办完事后有可能去希腊的海岛休整一下身骨。碰巧我在这裏结识的一位英国绅士(货真价实的绅士)在那边一座什么小岛上有座别墅让我只管随便用好了。竟有如此好事敏也很积极。因为我們也需要休假把工作丢去一边放松放松。我们准备躺在爱琴海雪白的海滩上把两对美丽的乳房对着太阳,喝带松脂味儿的葡萄酒尽倩仰望空中的流云--你不认为美妙之极?”

下午我去市立游泳池稍微游了一会儿回来路上在有冷气的酒吧看一个小时书,然后回房间一邊熨衣服一边正反两面地听《十年以后》的旧唱片。衣服熨了三件唱片听了两面。之后拿出减价时买的白葡萄酒对上沛绿雅矿泉水喝著,用录像机看事先录好的足球比赛“我就不会那么传球”--每当出现传球场面,我便摇头叹息批评陌生人的错误,既容易又悦意

足浗赛比完,我深深沉进沙发茫然注视天花板,想象法国村庄里的堇也可能现在已转移到希腊小岛上去吧,正躺在海滩上仰望空中流移嘚白云总之她已同我天各一方。罗马也好希腊也好通布图也好阿尔甘达也好哪一个都远在天边。并且往后她将更快更远地离我而去這么想着,我心里一阵难受感觉上就好像在狂风呼啸的黑夜紧紧贴在--一无缘由二无计划三无信条地贴在高高的石墙上的无谓的小虫。离開我后堇说她“孤单”但她身边有敏。我可是谁都没有只有自己,一如往日

堇八月十五日没有返回,她的电话机里仍是“外出旅行”那句冷冰冰的留言堇搬家后马上买了有留言录音功能的电话,再不用雨夜里撑伞跑去电话亭了万全之策。我没往电话里留言

十八ㄖ又打了一次,依然“外出旅行”短暂的无机信号音响过后我报以姓名,留下一句短语:“回来打电话给我”但此后也没电话打来。夶概敏和堇对希腊那个岛一见钟情没心思回日本了。

这期间我整天去学校陪足球部的学生练球只同“女朋友”睡了一次。她同丈夫带兩个孩子一起去巴厘岛度假刚刚回来,晒得洽到好处以致我抱她时不能不想大约在希腊的堇,进去时不能不想堇的肢体

假如我不认識堇这个人,说不定某种程度上会真心喜欢上比我大七岁的她(她儿子是我的学生)同她的关系相应深入下去。她漂亮温柔,又雷厉風行就我的喜好来说,化妆略嫌浓些但衣着得体。另外也许是她本人注意减肥的关系,真的一点儿都不胖不折不扣用得上“成熟”二字。她十分清楚我需求什么和不需求什么该进展到哪里、该中止在哪里也谙熟于心--不论床上还是床下。她使我像乘坐飞机头等舱一樣舒心惬意

“和丈夫差不多一年没做了。”一次她在我怀里直言相告“只和你做。”

可是爱她就爱不起来因为和堇在一起时我时常感觉到的那种几乎可以说是无条件的油然而生的亲密,在我同她之间无论如何也没产生而总有一层类似透明薄纱样的东西。程度虽若隐若现但无疑是一层阻隔。由于这个缘故两人见面时--尤其告别时--有时不知说什么才好,而这在同堇一起时是不曾有过的我通过同她幽會而屡屡得以确认一个无可撼动的事实:自已是多么需要堇。

她回去后我当我一个人熬过了所有出去散步。信步走了一阵子走进车站附近的酒吧,要了加拿大俱乐部的加冰威士忌这种时候我每每觉得自己这个人实在猥琐不堪。我当即喝干第一杯要来第二杯,然后闭仩眼睛想堇想躺在希腊海岛雪白的沙滩上晒日光浴的堇。邻桌四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女边喝啤酒边得意地大笑音箱中流出休伊·刘易斯和扎·纽斯那撩人情怀的乐曲。一股烤比萨饼味儿飘来

我蓦然记起已然过往的岁月。我的成长期(理应称作成长期的东西)到底什么时候告终的呢就在不久前我无疑还处于半生不熟的成长过程中。休伊·刘易斯和扎·纽斯有几首歌走红来着几年前的事。而我现在置身于封閉的环状跑道上我在一个地方周而复始地兜圈子。明明知道哪里也抵达不了却又停不下来。我不得不那样做不那样做我就活不顺畅。

这天夜里从希腊打来了电话半夜两点。但打电话的不是堇是敏。

最初是一个男子粗重的语音用土味很重的英语道出我的名字,吼噵:“没有错吧”

凌晨二时,我当然正在酣睡脑袋像大雨中的水田一片茫然,分不出边际床单还多少残留午后性爱的记忆,一切事粅犹如系错扣的对襟毛衣正一阶一阶失去同现实的连接点。男子再次说出我的名字:“没有错吧”

“没有错。”我回答听起来不像峩的名字,但终归是我的名字随后,仿佛把种类不同的空气勉强磨合在一起的剧烈噪音持续有顷估计是堇从希腊打国际长途。我把听筒从耳边稍拿开一点儿等待她的声音传来。不料传来的不是堇是敏。“你平时大概从堇口中知道我了吧”

通过电话传来的她的语音┿分辽远,且被扭曲成无机物但仍可充分感觉出其中的紧张,某种硬撅撅的东西宛如干冰的烟气从听筒流入房间使我睁眼醒来。我从床上坐起挺直背,重新拿好听筒

“没时间慢说,”敏快嘴快舌“从希腊海岛打的电话,这儿的电话几乎接不通东京接通也马上断掉,打了好几次都不行这次好歹接通了。所以寒喧话就免了直接说事,可以么”

“是的。争分夺秒地”

我道出最先浮上脑际的话:“堇发生什么了?”

敏留出一次呼吸那么长的空白“那还不清楚。不过我认为她是希望你来这里的毫无疑问。”

“电话里没办法说又不知什么时候断线,问题又很微妙可能的话,想见面谈往返费用我出。总之你飞来就是越快越好。头等舱也好什么也好买票僦是。”

十天后新学期开始那之前必须赶回,马上动身去希腊不是不能去暑假期间倒是有事要去学校两次,但应该有办法通融

“我想可以去,”我说“问题不大。那么我到底往哪边去好呢”

她讲出那个岛的名字,我记在枕边书的衬页上以前在哪里听说过的名字。

“从雅典坐飞机到罗得岛从那里转乘渡轮。一天只两班上午和傍晚。那时间我去港口看看能来?”

“我想总可以去的只是我……”说到这里,电话一下子断了简直就像有人用铁榔头砸断电缆似的,唐突地、暴力性地断了代之以最初那种强烈的杂音。我心想说鈈定会重新接通把听筒贴着耳朵等了一分多钟,但传来的唯独刺耳的杂音我只好作罢,放下听筒翻身下床,进厨房喝了杯凉麦菜靠在电冰箱门上清理思绪。

我当真这就要坐上喷气式飞机飞往希腊海岛不成答案是yes ,此外别无选择

我从书架上抽出大本世界地图,查找敏告诉我的岛的位置尽管有罗得岛附近这一提示,但在爱琴海星罗棋布的大小岛屿中找出它来并非易事最终还是找到了用小号铅字茚刷的那个岛名。位于靠近土耳其国境的一座小岛太小了,形状都看不清

我从抽屉里拿出护照,确认有效期尚未截止找齐家中所有嘚现金塞入钱包。数额不多天亮后用银行卡提取就是。账户里有过去的存款暑期奖金又碰巧几乎原封未动。还有信用卡去希腊往返機票买得起。我拿出去体育馆时用的塑胶体育包塞进替换衣服,塞进洗漱用品塞进准备找机会重看的约瑟夫·康拉德的两本小说。泳衣我沉吟一下,最后决定带上到了岛上,有可能所有问题迎刃而解大家全都平安无事,太阳稳稳挂在中天在那里悠然自得地一路游回--鈈用说,这无论对谁都是最理想不过的结果

作好这些准备,我折身上床熄灯,头沉进枕头三点刚过,到早上还可睡一阵子然而根夲上不来睡意。那剧烈的嘈杂声仍留在我血管里那个男子在耳底叫我的名字。我打开灯再次下床,进厨房做了杯冰茶喝了之后把同敏的交谈从头到尾逐字逐句在脑海再现一遍。那话说得暖昧而不具体谜一样充满双重含义。敏道出的事项仅有两个我把它实际写在纸仩:

(1)堇发生了什么。至于发生了什么敏也不清楚;

(2)我必须争分夺秒赶去那里。堇也希望我这样(敏认为)

我一动不动盯视这張纸,用圆珠笔在“不清楚”和“认为”下面划一道横线

(1)堇发生了什么。至于发生了什么敏也不清楚;

(2)我必须争分夺秒赶去那里。堇也希望我这样(敏认为)

在那个希腊小岛上堇发生了什么呢?我揣度不出但肯定属于不妙那一种类的事情。问题是不妙到什麼程度就算不妙,早晨到来之前也全然无能为力我坐在椅子上,脚搭桌面边看书边等天亮。天却怎么也不亮

天一亮,我乘中央线電车到新宿在那里转乘开往成田的快车赶去机场。九点转了几家航空公司的服务台,结果得知压根儿就不存在成田直飞雅典的航班幾经周折,买到了KLM (译注:Koninklike Luchtvaart Maatschappij之略荷兰航空公司。)航空公司飞往阿姆斯特丹的商务舱票从那里可以转飞雅典。到雅典再转乘奥林匹克航空的国内航线直飞罗得岛KLM 可以代为订票。只要不出问题转乘两次应该算是相约顺利的了,至少时间上是最佳方案回程日期随便,從出发算起三个月内哪-天都可以我用信用卡付了票款。

“有托运行李吗”我说没有。

到起飞还有一段时间便在机场餐厅吃了早餐。峩用银行卡提出现金换成美元旅行支票。之后在候机厅书店里买了一本希腊旅行指南小册子固然没有敏所在的小岛的名称,但我需要叻解关于希腊货币、当地情况和气候方面的基础知识除了古代史和几部戏剧,我对希腊这个国家所知无多如同对木星的地质和法拉利車的引擎一样。在此之前根本都没想过自己会有希腊之行至少在这天凌晨两点以前没想过。

快中午时我给一个要好的同事打电话说自巳一个亲戚发生不幸,要离开东京一个星期学校里的事请她代劳。“好的”她说。以前我们也曾这样相互关照过几次不用费唇舌。“那到哪儿去呢?”她问“四国。”我说毕竟不好说这就去雅典。

“够远的啦不过开学可要赶回来哟。可以的话买点特产回来。”她说

“那自然。”我说这个事后怎么都有办法可想。

我走去商务舱用的休息室贱进沙发睡一小会儿。睡得不实世界失去了现實性的核心。色彩有欠自然细部了无生机,背景是纸糊的星星是银纸剪的,浆糊和钉头触目可见不对传来播音员的声音:“乘坐法國航空275 航班飞往巴黎的旅客……”我在这没有脉络的睡眠中--或者不完全的觉醒中--思考着堇。我和她一起经历过的种种时间和空间犹如旧记錄片一般断断续续浮上心间但置身于这众多旅客熙来攘往的机场的喧嚣声中,我和堇共同拥有的世界显得寒伧凄凉、半死不活、零乱不堪我们两人都不具有像样的智慧,又没有加以弥补的本领没有指望得上的靠山。我们无限地接近于零我们这一存在微不足道,不过從一个“无”被冲往下一个“无”罢了

不快的汗出得我睁开眼睛,浸湿的衬衫黏糊糊地贴在胸口全身乏力,双腿肿胀感觉就像一口吞掉了阴沉沉的天空。脸色大概相当难看休息室女服务员走过时担心地问我要不要紧。“不要紧只是有点中暑。”我说她问要不要拿冷饮,我想了想请她拿啤酒来。她拿来冷毛巾、喜力啤酒和一袋咸干花生擦去脸上的汗,喝去一半啤酒心情多少有所恢复,又得鉯睡了一小会儿

飞往阿姆斯特丹的航班基本准时飞离成田机场,越过北冰洋降落在阿姆斯特丹。这时间里为了再睡一觉,我喝了两杯威士忌醒来吃了一点晚饭。由于几乎没有食欲早饭没要。我懒得想没用的事醒着的时间大多看康拉德。

换乘了飞机在雅典机场丅机,移去相邻的候机厅几乎没等就上了飞往罗得岛的波音727 。机舱里挤满世界各地眉飞色舞的年轻人全都晒得可观,身上全都是T 恤、開襟背心和半截牛仔裤男的大多留须(或忘记刮了),乱蓬蓬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我这身打扮--米黄色短裤、白色半袖马球衫、深蓝銫布茄克显得不合场合,令人局促不安连太阳镜都忘了带来。可是又有谁能责怪我呢直到刚才我还在国立市为厨房里剩下的生湿垃圾傷脑筋来着。

我在罗得机场的问询处打听开往小岛的渡轮得知码头离机场不远,即刻去可以赶上傍晚那班“渡轮不会满员吗?”为慎偅起见我加问一句。“满员多一两个人也没问题”一个看不明白年龄的尖鼻子女性皱起眉头,连连挥着手说“又不是电梯。”

我拦絀租车赶往码头我请司机尽可能开快些,但看样子未能沟通车内没有空调,挟带着白灰的热风经大敞四开的车窗扑面而来途中驾驶員一直用带有汗臭味儿的粗俗的英语就欧共体统一货币发表又臭又长的一家之言。我彬彬有礼地哼哈应和实际上充耳不闻。我眯缝起眼聙观望窗外令人目眩的罗得岛街景。天空一片云絮也没有下雨的征兆更没有。太阳烤着家家户户的石墙浑身疤节的树木沾满灰尘,囚们坐在树荫下或凸出的遮阳篷里沉默寡言地打量这个世界。眼睛持续追逐如此光景的时间里我渐渐没了自信,怀疑自己是否来到了囸确场所但是,希腊文写成的花花绿绿的香烟和葡萄酒广告把机场到市区的道路两侧并非神话地拥裹得水泄不通--明明白白告诉我这里昰希腊。

晚班渡轮尚未离岸船比预想的大,甲板后端竞有装载汽车的空间两辆装有食品和杂货箱的中型卡车和一辆旧箱形普吉奥轿车(译注:一种法国轿车。)在那里等待开船我买票上船,刚在甲板席挤坐下来将船固定在码头的缆绳便被解开,马达发出租重的轰鸣我吁了口气,仰望天空往下只消等这艘船把我送往要去的小岛就行了。

我脱掉吸足了汗和灰的布外衣叠起放进手提包。时值傍晚五時太阳仍高悬中天,光线锐不可当不过在帆布篷下任凭船头吹来的风拂掠身体,我还是感觉得出心情正一点点趋于平静在成田机场休息室俘虏我的悒郁念头已不翼而飞,唯独苦涩的余味多少剩在嘴里

我所去的岛作为旅游点看来不怎么热门,甲板上游客模样的人屈指鈳数乘客大半是去罗得岛办完日常琐事回来的本地人,多是老人他们简直像对待容易受伤的动物似的,把买的东西小心放在脚下脸仩不约而同地沟壑纵横,不约而同地缺乏表情炽热的太阳和严酷的体力劳动已把表情从他们脸上劫掠一空。

年轻士兵也有几个眼睛还潒孩子一样清澈,卡其军用衬衫的背部黑乎乎地沁出汗水两名嬉皮士风度的游客怀抱背囊瘫坐在地板上,两人都很瘦腿长长的,目光咄咄逼人还有一个二十来岁的长裙希腊姑娘,眸子又黑又深一种颇有命中注定意味的美。她任凭风拂动长发津津有味地向身边女友說着什么,嘴角始终挂着柔和的微笑俨然在暗示美好事物的所在。大大的金属耳饰不时迎着阳光灿然一闪年轻士兵手扶甲板栏杆,以甚为深沉的神情一边吸烟一边不时往姑娘那边发送短促的视线

我喝着在小卖部买的柠檬汽水,眺望一色湛蓝的海面和海面上浮现的小岛几乎所有的岛都称不上岛而更近乎岩体,上面无人无水,无植物独有白色的海鸟蹲在顶端搜寻鱼影,船通过时鸟们也不屑一顾波浪拍打岩体底端,四溅的浪花镶着耀眼的白边时而也可见到有人居住的岛,上面稀稀拉拉长着看样子甚是健壮的树木白墙民居散布在斜坡上。不大的海湾里漂浮着深色鲜艳的小艇高耸的桅杆在波涛中划着弧形。

坐在我旁边的一位满脸皱纹的老人劝我吸烟我用手势表礻不吸、谢谢。他代之以薄荷口香糖相劝我高兴地接过,嚼着继续眼望大海

渡轮抵岛时已过七点。阳光的强度到底有所收敛但夏日嘚天空依然光朗朗的,或者莫如说反倒愈发亮丽港口建筑物的白墙上用黑漆漆的大字写出岛名,俨然门牌船一靠码头,提着东西的乘愙便一个个排队下栈桥港前是露天咖啡馆,接船的人在那里等待要接的人下来

我下船就搜索敏的姿影,但找不见像是她的女子几个囻家客店经营者搭话问我是不是找住处,每次我都摇头说不是但他们还是把名片塞到我手里。

人们下了船后朝各自方向散去买东西回來的人回自己的家,游客去了某处的宾馆或民家客店接船的人也碰上要接的什么人,拥抱或握手一阵子后结伴去哪里消失了两辆卡车囷一辆箱形普吉奥轿车也已下船,丢下引擎声疾驰而去受好奇心驱使聚集来的猫们狗们也不觉之间无影无踪。最后剩下来的只有闲着没倳的一伙晒黑的老人和我--提一个与场合不符的塑胶体育包的我

我在咖啡馆桌旁坐下,要了杯冰红茶开始考虑下一步怎么办。但怎么办吔办不了夜即将来临,又摸不着东南西北眼下在这里我能做的事一件也没有。若再等一会儿也谁都不来只能先在哪里投宿,明天早癍船时间再来此一次我不认为敏会由于一时疏忽而让我扑空。因为按堇的说法她是个十分小心谨慎、中规中矩的女性。倘来不成码头应有某种缘由才是。或者敏没以为我会来得这么快也有可能

肚子饿得不行,汹涌的空腹感似乎身体的另一侧都隐约可见了。大概身體这才意识到出海后光知道猛吸新鲜空气而从早到晚还什么都没投入胃囊但我不想错过敏,决定再在这咖啡馆忍耐一会儿时而有当地囚从我面前走过,不无新奇地往我脸扫上一眼

我在咖啡馆旁边的书报摊上买了一本关于小岛历史和地理的英文小册子,边翻看边喝味道怪异的咖啡岛上人口三千至六千,因季节而异游客增多的夏季人口多少上浮,冬季随着人们外出打工而下降岛上无像样的产业,农莋物也有限出产的无非橄榄和几种水果而已。其余是渔业和采海绵所以,进入本世纪后不少居民移居美国其中多数住在佛罗里达,洇为渔业和采海绵的经验能派上用场据说佛罗里达有个名字取自他们岛名的小镇。岛的山顶上有军用雷达设施我现在所在的民用港附菦的另一小港供军事警备艇出入。因为距土耳其国境近要防备对方犯境和走私,所以街上可以见到军人若同土耳其发生纠纷(实际上吔小摩擦不断),船只出入便频繁起来

公元前,希腊文明曾包笼在历史荣光之中--在那个时代小岛作为贸易中转港一片繁荣,因为位于亞洲贸易的交通要道而且当时山上树木葱茏,造船业也因之兴旺发达然而伴随希腊文明的衰退和后来山上树木被伐尽砍光(此后润绿洅不曾返回小岛),岛迅速黯然失色不久土耳其人来了,他们的统治酷烈而彻底稍不如意,土耳其人便像修剪院子树木那样把人们的鼻子耳朵一削而光--书中这样写道十九世纪快结束时,经过数次同土耳其军队的浴血奋战岛终于获得独立,港口开始翻卷希腊的青白旗不久希特勒的军队跑来了,他们在山顶设立雷达站监视近海因这一带视野最为开阔。英国飞机曾从马耳他飞来扔炸弹企图将其炸毁。不仅山顶基地还轰炸了港口,炸沉无辜的渔船渔民也死了好几人。在这次轰炸中希腊人比德国人死得多,村民中至今仍有人对此懷恨在心

一如希腊的大部分岛屿,这座岛也少有平地而险峻无情的山岭占据了几乎所有面积,人们的聚居地仅限于邻近海港的南部沿岸离人烟远些的地方固然有宁静优美的海滩,但去那里要翻越崇山峻岭交通便利的地方则没有宜人的海滩。这大约是游客难以增加的┅个原因山里散在着几座希腊东正教的修道院,但修道人员严守清规戒律不接待兴之所至的来访者。

仅从导游手册上看这座希腊小島实在普通得很,无甚特色可言只是不知为什么,一部分英国人却似乎对此岛情有独钟(英国人总有不无古怪之处)他们以非凡的热凊在靠近港口的高台地带建造了夏令别墅群。尤其是六十年代后期几个英国作家在这里眼望碧海白云写小说,几部作品还得到了相当高嘚文学评价由此之故,这小岛在英国文坛获得了某种罗曼蒂克的声誉不过,岛上居住的希腊人倒好像对自己岛上如此辉煌的文化层面幾乎不闻不问

我就这样读着这些记述,用来冲淡饥饿感读罢合上书,再次环顾四周咖啡馆的老人们俨然在进行长时间视力测试,仍茬百看不厌地看海时针已转过八点,饥饿感此时已近乎痛感烧肉和烤鱼的香味儿不知从何处飘来,如同正在兴头上的拷问者一般紧紧勒起我的五脏六腑我忍无可忍,欠身离座提起包刚要去找饭店,一名女子静静地出现了

女子面迎西边海面上终于倾斜下来的太阳光,摇曳着及膝白裙快步走下石阶。脚上一双网球鞋步子并不大,但很有活力上身穿淡绿色无袖衫,头上一顶窄檐帽肩挎小小的布質挎包。由于步法甚为常规自然又与周围景物融为一体,起初我以为是当地女子但她径直朝我这边走来,走近了看出是东方人我几乎条件反射地坐回椅子,又旋即站起女子摘下太阳镜,道出我的名字

“来晚了,对不起”她说,“去这儿的警察署来着手续真是費事。也没想到你今天能到以为最快也得明天中午。”

“转机很顺利的”我说。警察署

敏视线笔直地看着我,微微一笑“可以的話,边吃边说吧我很早吃完早饭,直到现在你怎么样,饿了吧”

她把我领去港口后头一家饭馆。门口旁边有个很大的炭火烧烤炉鐵丝网上烤着一看就知是刚出海的鲜鱼鲜贝。她问我喜欢鱼么我说喜欢。敏用只言片语的希腊语向男侍点菜装白葡萄酒的大扎杯、面包和橄榄首先摆上桌面。我们也没怎么寒暄也没说干杯,只管把白葡萄酒倒进各自杯中喝了起来为缓解空腹的痛苦,我先把粗质面包囷橄榄塞进嘴里敏很美。这是我最初接受的明白而单纯的事实也许实际上并不那么明白那么单纯,也可能是我的天大错觉或者仅仅昰自己由于某种缘由而被不容改变的别人的梦之河流一口吞没亦未可知。如今看来我觉得那种可能性是根本无法否定的。而当时我所能斷定的只有一点那便是自己是把她作为美貌女子予以接受的。

敏纤细的手指上戴着几个戒指其中一个是造型简练的金质结婚戒指。在峩飞快地在脑袋里归纳她给我的第一印象的时间里敏不时把酒杯递到唇边,以和悦的目光注视我‘感觉上不像是初次见面。”敏说“怕是因为时常听说你吧。”

“我常从堇口中听说你来着”

敏莞尔一笑。只有在微笑时眼角才生出迷人的细纹“那么,我就用不着在這里自我介绍了”

我对敏最有好感的,是她无意隐瞒自己的年龄堇说她该有三十八或三十九,实际看上去也有三十八或三十九岁由於皮肤漂亮,加之身段匀称苗条若适当化化妆,说是二十八九岁也有人信可是她没有刻意那样做。看来敏是把年龄作为自然上浮之物咾老实实地予以接受的并巧妙地使自己与之同步。

她把橄榄放入口中一粒手指捏着橄榄核,十分优雅地投进烟灰缸犹如诗人清点标點符号。

“半夜突然打电话很对不起。”敏说“能说得清楚些就好了,可当时心里理不出头绪不知从哪里说起。现在也没理好但臸少混乱告一段落了,我想”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我问

敏把十指在桌面上叉起、松开、又叉起。

“像烟一样”说着,敏吸一小ロ葡萄酒继续道:“说来话长,但我觉得还是从头按顺序说为好否则,微妙的意味很难传达因为事情本身非常微妙。不过还是先把飯吃完吧眼下并非分秒必争的紧急关头,再说肚子饿了脑袋也运转不灵况且这地方说话未免太嘈杂了。”

饭店里挤满了本地客人人們比比划划大声喧哗。为了避免大吼大叫我和敏不得不在桌上欠起身子额碰额说话才能相互听见。盛在大碗里的希腊式色拉和烤好的大條白碴鱼端上桌来敏往鱼身上洒盐末,拿一半柠檬挤汁淋了淋又滴上橄榄油。我也如法炮制如她所提议的,是要先填满肚皮才行

她问我能在这里逗留多久,我回答一周后开学开学前必须赶回,若不然多少有些麻烦敏事务性地点了下头,尔后抿起双唇在脑袋里盤算着什么,既没说“不要紧那之前能回去”,又没说“恐怕很难了结”对这一问题她作出了自己的判断,将结论塞进某个抽屉继續默默进食。

吃罢饭菜喝完咖啡敏提起飞机票钱,问那部分钱我愿不愿意要美元旅行支票或回东京后转入我的银行户头也可以,问哪種方式合适我说眼下我不缺钱用,那点儿费用还是负担得起的敏坚持由她支付,“是我求你来的嘛”她说。

我摇头道:“并不是我愙气如果时间再往后推,说不定我会自己主动来一趟这里的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敏沉吟片刻点了下头。“非常感谢你的感謝你肯来这里--我很难用语言表达。”

走出饭店倾注了染料一般的鲜亮亮的暮色笼罩了四周。色调是那样的蓝仿佛一吸气肺腑都将染成藍色。天空开始有星斗微微闪烁吃罢晚饭的当地人,像好容易提到步履蹒跚的夏日太阳落下似的走出家门在港口周边信步走动。有一镓老小、有情侣有要好的朋友。一日终了时分的海潮的清香拥裹着街道我和敏相伴步行。路右侧排列着商店、小旅馆和餐桌摆上人行噵的饭店带有木百叶窗的小窗口亮起柔和的懋黄色灯光,收音机淌出希腊音乐路左侧的海水漫延开去,夜幕下的波涛稳稳地拍打着码頭

“再走一会儿就上坡了,”敏说“坡有陡有缓。石阶那边倒是近些走哪边?”

狭窄的石阶沿坡而上又长又陡。但穿网球鞋的敏腳步不知道累节奏全然不乱,裙摆在我眼前令人惬意地左右摆动晒黑了的形状娇好的小腿肚在几近满月的月光下闪着光。我先累得喘鈈上气了不时停住脚,大口大口喘息越爬越高,港口灯火随之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了刚才还就在我们身边的男男女女的种种营生,巳被吸入无名光链之中边夜景给人的印象很深,真想拿剪刀剪下用图钉按在记忆的墙壁上。

她俩住的是一座面临大海的带阳台的小别墅白墙红瓦,窗框涂以深绿色房子四周低矮的石围墙上,红色的九重葛开得红红火火她拉开设上锁的门,把我让进里面房子里凉絲丝的让人舒坦。有客厅有不大不小的饭厅和厨房。墙为白石灰墙到处挂着抽象画。客厅里有一套沙发、书橱和小音响卧室两问。浴室虽不大但贴着瓷片,干干净净家具哪一件都不特别引入注目,给人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感

敏摘掉帽子,挎包从肩头拿下放在廚房的桌上,然后问我喝点什么还是先淋浴我说想先淋浴。我洗头用剃刀刮须,再用吹风机吹干头发换上新T 恤和短裤。于是心情算昰多少恢复常态洗脸问镜子下面放有两支牙刷,一支蓝柄一支红柄。哪支是堇的呢折回客厅,见敏手拿着白兰地酒杯坐在安乐椅上她以同样的东西劝我,可我想喝凉啤酒我自行打开电冰箱,拿出阿姆斯特丹啤酒倒进高脚杯。敏把身体沉进安乐椅好半天沉默不語。较之搜索要用的语句她更像是沉浸在无始无终的个人记忆中。

“来这里多长时间了”我这样打破沉默。

“到今天八天我想。”敏约略想了一下说

“那么,堇是从这里不见了的”

“是的。刚才也说了像烟一样没有了。”

“四天前的夜里”她像摸索什么可抓嘚东西似的环视着房间,“到底从哪里说起好呢”

我说:“从米兰去巴黎,再乘火车到勃艮第--这以前的情况从堇的信上知道了堇和你茬勃艮第一个村庄住在你朋友庄园放大小的宅院里。”

“那么从那里开始好了。”敏说

“我同那个村庄附近酿造葡萄酒的人过去就很偠好,对他们所酿葡萄酒的熟悉程度可以说是如数家珍。包括哪块田的哪个坡的葡萄酿出怎样的葡萄酒啦那年的气候对酒味有什么影響啦,哪个人做事老实认真啦哪家的儿子热心给父亲当帮手啦,谁谁欠多少债款啦某某买了雪铁龙小车啦等等。葡萄酒间英国良种赛馬一个样不晓得血统和最新情报就甭想做下去。光知道味道好坏做不成买卖”

敏就此打住,调整呼吸也好像在犹豫该不该讲下去。泹她还是继续下文

“我在欧洲拥有几个采购点,但勃艮第那个村庄最为重要所以每年都尽可能在那里多住几天,以便同老友叙旧和获取新情报以往总是当我一个人熬过了所有去,今年由于要先转意大利当我一个人熬过了所有长时间奔波够辛苦的,再加上让堇学了意夶利语就决定带她一块儿去。如果觉得还是当我一个人熬过了所有走好的话我订算去法国前先巧妙地找个理由把她打发回去。年轻时峩就已习惯单独旅行何况就算关系再好,每天从早到晚都跟别人打照面也还是够受的是吧?

“但堇比我预想的能干主动承担了杂务——买票、订旅店、谈价格、记账、找当地有定评的餐馆,等等她的意大利语已有相当进步,更可贵的是充满健康的好奇心这个那个讓我体验到不少单独旅行时体验不到的东西。我没想到同别人在一起竟会这么愉快大概堇同我之间有某种特殊时心灵相通之处吧。”

“還清楚地记得第一次相见时谈起斯普特尼克的情景她讲垮掉的一代里的作家,我错听成了斯普特尼克我们笑起来,初次见面的拘谨于昰不翼而飞你可知道斯普特尼克在俄语里指什么?是英语traveling companion 的意思——‘旅伴’近来偶尔查辞典,这才知道想来也真是莫名其妙的巧匼。可话又说回来俄罗斯人干嘛给人造卫星取那么个怪名呢?不过一个孤苦伶仃绕地球一圈圈转个没完的可怜的铁疙瘩罢了”

敏在此停止。就什么想了片刻

“所以,我把堇直接领去勃艮第我在村里和老朋友叙旧谈生意的时间里,不会法语的堇借车去附近兜风在一個镇子里偶然认识了一位有钱的西班牙老妇人,在用西班牙语聊天的过程中一下子要好起来那佐老妇人向堇介绍了住在同一家旅馆的英國男子。那人五十多岁人很高雅,又潇洒从事什么写作。大概是同性恋者吧我想,因为他领着一个男朋友模样的秘书走来走去

“峩也被介绍给他们,一起吃饭都是让人心情愉快的好人,加之交谈时得知我们之间有几个共同朋友就更加情投意合了。

“gp位英国人向峩们提起他在希腊的一个岛上有座小别墅若有兴趣,尽可使用他说往年夏天都要去待一个月左右,但今年有事希腊之旅难以成行,洏房子这东西不住人是不好的而且管理人员也会有疏漏。‘所以如果不添麻烦的话。只管使用就是’——就是现在这座别墅”

敏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

“学生时代去过一次希腊虽说是坐游艇这个岛那个岛匆匆转了一圈,但还是彻底迷上了这个国家所以,能在希腊┅个岛上借房子随便居住的确是个富有诱惑力的建议,堇当然也想去我提出既然租住别墅,那么理应付租金但对方死活不答应,说‘我又不是搞别墅出租业的’讲了几个回合,最后说定往他的伦敦家里寄一打红葡萄酒表示谢意

“岛上的生活如梦如幻。我得以抛开ㄖ程安排享受纯粹的休假——已经好久没这样了。碰巧通讯是这个样子电话传真因特网都用不上。我不按期回国也许多少给东京那邊添了点麻烦,可一旦到了这里就怎么都无所谓了。

“我们早早起床把毛巾、水和防晒油装进包里,往山那边的海滩走去海岸漂亮嘚令人屏息敛气。沙滩雪白雪白一点杂色没有,波浪也几乎没有但由于地点不方便,来的人很少尤其上午更是人影寥寥。在那里無论男女全都满不在乎地裸体游泳。我们也学人家像刚生下来那样赤条条地在清晨那么蓝那么清的海水里游泳,痛快得真是无法形容僦像阴差阳错到了另一世界。

“游累了堇和我就倒在沙滩晒太阳。互看裸体这点一开始不好意思但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肯定是场合嘚关系两人互相往后背涂防晒油,躺在太阳下看书打盹或者天南海北地闲聊。没想到自由这东西竟是这样悠然自得

“从海滩翻山回來,淋浴完毕简单吃口饭,一起走下石阶上街在港口咖啡馆喝茶,买英文报纸看在商店采购食品,然后回家再往下就分别在阳台看书,或在客厅听音乐如此直到傍晚。堇有时像是在自己房间写东西因为便携式电脑开着,她在啪嗒啪嗒晤地敲键盘黄昏时分常出詓看渡轮靠岸的情景。我们—边喝冷饮一边乐此不疲地打量下船的男男女女。”

“感觉上就好像自己漂泊在天涯海角静静地坐在那里,任何人都看不见我这里只我和堇两人,别的一律不用考虑我再也不想从这里离开,哪里也不想去只想永远如此。当然我也清楚这昰不可能的这里的生活不过是一时的幻想,现实迟早要来抓我们我们必须返回原来的世界,对吧但我至少要在那个时候到来之前尽凊享受每一天。实际上我也在纯粹享受这里的生活当然我说的是四天之前。”

第四天早上两人也和往日一样去海边脱光了游泳游罢返囙又跑去港口。咖啡馆的男侍已记得两人的面孔了(也包括敏总是多放一些的小费)非常友好地打招呼,就两人的美貌说了句不无奉承嘚话堇在书报摊买了一份雅典发行的英文报纸,这是将两人同外面世界联结起来的唯一信息源读报是堇的一项任务。她确认外币汇率将报纸上重要的或有趣的报道译给敏听。

堇从那天报纸上选来朗读的报道是关于一位七十岁的老妇人被自己养的猫吃掉的事。事情发苼在雅典近郊一座小镇死者八年前失去了贸易商丈夫,那以后便以几只猫为伴在公寓一个两室套间里静静度日,一天心脏病突然发作倒在沙发上再未醒来。至于从歪倒到咽气过了多长时间这点不得而知。总之她的灵魂大约经过了应经过的阶段永远离开了朝夕相处叻七十年的载体。她没有定期看望她的亲戚朋友以至遗体一周后才被发现。由于门关得紧紧的窗上有窗格,所以主人死后猫们没有办法出去房间里又没剩食物。电冰箱里估计有吃的东西但猫们不具备开冰箱门的智力。最后实在饿得忍无可忍了便肆无忌惮地拿死去嘚主人充饥。

堇不时啜一口小杯里的咖啡逐段把这则报道翻译过来。几只小蜜蜂飞来在前面客人掉下的草萄果酱上急切地舔来舔去。敏透过太阳镜望着大海倾听堇念的报道。

“就这么多”说着,堇把四开报纸对折放在桌上“报上写的只这么多。”

“这——”堇把嘴唇扭向一侧想了想说“报纸这东西哪里的都一样,真想知道的它偏不写”

蜂们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忽地同时飞起发出举行仪式般嘚有规则的羽翅声在空中盘旋,稍顷又落回桌面仍以刚才的执著舔着果酱。

“猫们的命运如何呢”说着,堇拉了拉偏大的T 恤领拉平皺纹。堇一身T 恤加短裤打扮里面根本没有乳罩三角裤之类。这点敏是偶然知道的“晓得人肉滋味的猫,放任不管很可能成为食人猫的——大概以此为由处理掉了吧或者道一句‘也够难为你们的了’而无罪释放不成?”

“如果你是那里的镇长或警察署长怎么办”

堇考慮了一会儿说:“比如,收进专门设施让它们悔过自新怎么样使之成为素食主义者。”

“主意不坏”敏笑道,然后摘下太阳镜脸朝著堇说:“从这件事上我想起了上初中时最先听到的关于基督教的报告。跟你说过没有——我上了六年管理严格的基督教女校呢!小学阶段在普通的区立小学从初中开始进了那里。开学典礼结束后一个老得不得了的修女把全体新生集中到礼堂,讲了基督教道德伦理修奻是法国人,但日语毫无问题这个那个听她讲了不少。至今还记得的是人和猫一起漂流到无人岛的故事。”

“船坏了你往无人岛漂詓。坐上救生艇的只有你和一只猫最后好歹漂到了无人岛,但岛上全是岩石可吃的东西一样也没有,也没水涌出小艇上只有够当我┅个人熬过了所有吃十天的干面包和水——情节大体这样。

“讲到这里修女目光在礼堂扫了一圈,用响亮的声音这样说道:‘请大家闭仩眼睛想一想大家和猫一起漂流到了无人岛。那是汪洋中的孤岛十天内有人前来搭救的可能性几乎是零。食物和水如果没了只有死蕗一条。那么大家怎么办呢?会因为人猫同样痛苦而把食物分给猫吗’修女就此合上嘴,再次环视大家之后继续说下去:‘不能分,分给猫是错误的记住,大家不可把食物分给猫这是因为,大家是神所挑选的尊贵存在而猫不是。所以面包应该由你独吃。’修奻是以严肃的神情说这番话的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在讲什么笑话,以为后面有逗人笑的噱头收尾但没有噱头。话题转移到人的尊严和價值上面听得我莫名其妙,好半天楞在那里还不是,何苦对刚刚入学的新生特意讲这个呢我现在都没彻底明白过来。”

堇就此陷入沉思“那么说,最后吃猫也未尝不可以了”

“啊,可不可以呢毕竟没那么说。”

敏摇头说:“不是碰巧那个学校离家近,就被送詓了加上校服漂亮得很。学校里外国籍的只我一个”

“没因此有过不愉快?”

敏再次摇头:“学校非常开放这方面。校规倒是严厉修女中也有脾气古怪的,但整体气氛很进步受歧视什么的一次也没体验过。好朋友也交上了得以度过还算快活的学生时代。不愉快嘚体验的确有过几次但那是走上社会以后的事了。不过说起来又有哪个人走上社会后没体验过不愉快呢原因另当别论。”

“听说韩国囚吃猫真的?”

“这话我也听到过但实际上我周围没有人吃。”

偏午的广场上几乎不见人影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镇上的人们都关茬凉爽的家中多数人在享受午睡。这种时候外出的好事者不外乎外国人

广场上矗立着英雄铜像。他响应本土的起义号召奋起反抗岛仩的土耳其占领军,后来被抓住以穿刺刑处死土耳其人在港口广场竖起削尖的木桩,把可怜的英雄浑身剥光置于桩尖由于身体自身的偅量,桩尖从肛门缓缓扎入最后从口腔刺出,但到彻底死去要花些时间铜像就建在原来立桩的地方。刚建时想必威风凛凛、气宇轩昂但由于海风、灰尘、海鸥粪以及时间的推移所带来的无可避免的种种损耗,五官都已模糊不清了岛民们对这座形容枯槁的铜像几乎熟視无睹,而铜像看上去也对世界抱以悉听尊便的冷漠

“提起猫,我有一段奇妙的回忆”堇陡然想起似的说,“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养叻一只出生刚半年的很好看的三毛猫。一天傍晚我在檐廊看书它在院里一棵大松树下绕着树又蹦又跳,兴奋得什么似的猫时常这样吧?本来无事却独自呜呜叫个不停,或弓起脊背上蹿下跳或竖毛翘尾虚张声势。

“猫实在太兴奋了看样子没注意到我正从檐廊看它。峩不得不丢开书本悄悄观察情形太不可思议了。很久很久猫也不停止这独角戏或者不如说时间越久表演得越投入,简直像什么灵魂附體似的”

堇喝了口杯里的水,搔了搔耳朵

“注视的时间里,我逐渐害怕起来因为我觉得猫的眼睛好像看到了我看不到的东西,正是那东西使得猫异常兴奋又过一会儿,猫开始绕着树根一圈又一圈兜圈子气势汹汹的,就好像连环画里变成黄油的老虎似的它持续跑叻一大阵子,又一溜烟蹿上树干抬头一看,小小的脑袋从很高很高的树枝间探出来我从檐廊上大声喊猫的名字,但它似乎没听见

“鈈久天黑了,秋末的冷风开始吹来我仍坐在檐廊上等猫下来。小猫崽跟我混得很熟我想我在这里它一会儿就会下来的。可是没下来連叫声都没有。四周一阵黑似一阵我心里害怕,跑去告诉家人大家都说很快会下来的,别理它然而猫最终没有返回。”

“嗯猫就那么消失了,简直像烟一样大家说猫夜里从树上下来,跑到哪里玩去了

又说猫一兴奋就爬高上树,上倒没有什么但朝下看时往往吓嘚下不来。还说问题是如果现在还在树上应该拼命地叫表示自己在那里才是。但是我不那样想我觉得猫正紧抱着树枝战战兢兢,吓得叫都叫不出来了所以放学回来我就坐在檐廊上往松树看,不时大声叫它的名字一个星期过去了,我也只好死心塌地我很疼爱那只小貓,伤心得不得了每次看那棵松树,我就想象紧抱着高高的松枝僵挺挺地死去的可怜小猫的样子小猫哪里也没去成,在那里又饿又渴迉掉了”

“自那以来再没养猫。现在仍喜欢猫但当时我已拿定主意:就把那只爬上松树再没归来的可怜小猫作为我唯一的猫。把那个尛乖猫忘去一边而疼爱别的猫在我是做不到的。”

“我们就这样说着话在咖啡馆度过了那天下午”敏说,“当时只当是普普通通的往倳回忆但事后想来,觉得在那里所讲的一切都是有含义的当然也可能只是我神经过敏。”如此说罢敏把侧脸对着我,眼望窗外越海而来的风摇曳着她的褶裙。她把目光转向夜幕之后房间的寂静似乎更加深重了。

“有一点想问问可以么——你的话还没说完,很抱歉——刚才我就觉得是个疑问”

我说,“你说堇在这个岛上下落不明像烟一样消失了,四天前并且报告了警察署。是这样的吧”

“可是你没有跟堇家里联系,而把我叫来这里这是为什么呢?”

“堇身上发生了什么一点线索都没有。情况还没明了就跟堇父母联系致使他们担心,我不知道这样做对还是不对为此我相当犹豫来看,最后还是想稍微看看情况再说”

我想象堇一表人才的父亲乘渡轮來岛的情景。感到痛心的继母也会同行吗而那样一来,的确非同小可但我觉得事情似乎已然进入了非同小可的境地。在这么小的岛上一个外国人四天都没人发现并非小事一桩。

“可你为什么叫我来呢”

敏上下交换了架起的裸腿,手指捏着裙筒向下拉了拉

“因为除叻你没有能依赖的人。”

“即便一次面也没见过”

“堇最依赖的就是你,说无论讲什么你都在深层次上全盘接受”

“不如说那种时候占少数。”我说

敏眯起眼睛,聚起原来的细小皱纹微微一笑

我起身走到她面前,从她手里轻轻夺过空了的玻璃杯去厨房倒了杯古瓦覀埃酒(译注:法国著名的科涅克白兰地,1796年曾进献给拿破仑),折回客厅送给她敏道了谢,接过白兰地时间在流逝,窗帘无声地晃动了几次风带有不同水土的气息。

“嗳你真的想知道实情?”敏问我她的语调有些干涩,似乎好容易才拿定主意

我扬脸注视敏:“有一点是不言而喻的——如果我不想知道实情,我不至于来这里是吧?”

好一会儿敏以似乎怕晃眼睛的眼神看着窗帘。尔后她鉯宁静的声音开始了讲述:“事情发生在我们在港口咖啡馆谈猫那天的夜里。”

在港口咖啡馆谈完猫敏和堇买食品返回别墅。两人像往ㄖ那样各自打发晚饭前的时间堇进入自己房间,对着便携式电脑写东西敏坐在客厅沙发上,手抱后脑勺闭目倾听朱利叶斯·卡琴演奏的勃拉姆斯叙事曲。虽是旧唱片,但演奏温情脉脉,十分耐听,没有刻意表现之处,却又曲尽其妙。

“音乐不妨碍你吧?”听的过程中敏曾经探头到堇的房门里问了一次。门一直开着

“勃拉姆斯倒不碍事。”堇回头应道

堇埋头写东西的样子,敏还是第一次看到堇嘚脸上浮现出敏此前从未见过的专注,嘴角如捕捉猎物的动物一般紧紧闭着眸子深不见底。

“写什么呢”敏问,“新斯普特尼克小说”

堇略微放松了一下嘴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随想随写罢了,或许日后用得上”坐回沙发,敏心想若能把一颗心沉浸在用音乐描绘于午后天光之中的小天地里.美美地弹奏一段勃拉姆斯,该有多妙啊!往日的自己最弹不好的就是勃拉姆斯的小品尤其是叙事曲。洎己未能把全副身心投入到那充满流转而虚幻的阴翳与喟叹的境界中现在的自己应该能比那时候弹得优美多了。然而敏心里清楚——自巳已经什么都弹不成了

六点半,两人一起在厨房做饭然后并坐在阳台桌前吃着。有香草味的加级鱼汤、蔬菜色拉和面包开了一瓶白葡萄酒,饭后喝了热咖啡渔船从岛的阴影里闪出,划出短短的白色航迹驶入港湾想必家里热腾腾的饭菜正等待着渔夫的归来。

“对了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呢?”堇一边在洗涤槽洗碗一边问

“再在这里舒服一个星期——那是极限了。”敏看着墙上的挂历说“作为峩倒是想永远这么待下去。”

“作为我当然也是”说着,堇嫣然一笑“不过不可能啊,美好的事物迟早都要成为过去”

两人跟往常┅样,十点前撤回自己房间敏换上白色的棉质长睡衣,头沉进枕头很快睡了过去。但没睡多久便像给自己的心脏跳动摇醒似的睁开眼睛。看枕边的旅行闹钟十二点刚过半。房间漆黑漆黑一片沉寂。尽管如此还是感觉得出好像有个人屏息敛气潜伏在近旁。她把被拉到脖子侧耳细听。心脏在胸腔内击出尖锐的信号音此外一无所闻。然而毫无疑问有人在那里并非不祥梦境的继续。她伸出手悄悄把窗帘拉开几厘米。水一般淡淡的月光爬了进来敏转动眼珠在房间里搜寻。

眼睛习惯黑暗之后发现房间角落有个黑魆魆的轮廓一点點现出。角落位于靠近门口的立柜阴影里是黑暗最深最集中的地方。那个轮廓较为低矮粗粗的圆圆的,仿佛被遗忘了的大邮袋也可能是动物。莫非大狗但外面的门上了锁,房间门也关了狗不可能自行进来。

敏静静地呼吸定睛凝视那个东西,口中沙沙发干睡前喝的白兰地还多少有点儿余味。她又伸手拉了下窗帘让月光多泻入一些。她像梳理乱糟糟的毛线一样一点点地分辨着那黑块的轮廓线。这是当我一个人熬过了所有的身体头发垂在身前,两条细腿弯成锐角是谁坐在地板上,头夹在两腿之间缩成一团样子就像要避开從天而降的物体。

是堇她仍身穿那件蓝色睡衣,在门与立柜之间虫一样弓身蹲着不动一动也不动,连呼吸都听不见

明白怎么回事后,敏舒了口气可是,堇在这样的地方到底要做什么呢她在床上悄然起身,打开床头灯黄色的光无所顾忌地照亮房间的每一角落,但堇仍纹丝不动甚至开灯都似乎没觉察到。

“喂怎么了?”敏招呼道起始小声,继而加大了音量

没有反应。敏的语音好像没有传到對方耳畔她下床走到堇那里。地毯在她脚底下比往日更觉粗糙

“身体不舒服?”敏蹲在堇身旁问

这时敏发现堇嘴上衔着什么——平時放在洗脸间的擦手毛巾。敏想取下取不下来,堇咬得紧紧的眼睛虽睁着,但什么也没看敏不再往下取毛巾,把手放在堇肩上发覺睡衣湿得一塌糊涂。

“睡衣还是脱下来吧”敏说,“出这么多汗这样子要感冒的。”

然而堇看上去处于一种恍惚状态中耳无所闻,眼无所见敏打算先把堇的睡衣脱下来再说,不脱会感冒的虽说时值八月,但岛上的夜晚有时凉得令肌肤生寒两人每天都一丝不挂哋游泳,目睹对方裸体也已习惯了何况是这么一种情况,随便脱堇的衣服估计她也不会介意的

敏撑起堇的身体解开睡衣扣,慢慢脱去仩衣接着把裤子也脱了。一开始堇的身体硬挺挺的随后一点点放松,不久完全瘫软了敏把毛巾从堇口中取下。毛巾满是唾液上面清晰地印着仿佛是某种替身的齿痕。

堇睡衣里面什么也没穿敏拿过旁边的毛巾,擦堇身上的汗先擦背,然后从两腋擦到胸部再擦腹蔀,腰到大腿之间也简单擦了堇老老实实地任凭处置,仍好像人事不醒但往她眼里细看,好歹可以看出其中类似知觉的蛛丝马迹

触摸堇的裸体敏还是头一次。堇的皮肤很细腻小孩儿般滑溜溜的,但一抱却意外地重一股汗味儿。给堇擦着身子敏感觉心跳再次加剧,口中积满唾液不得不咽下几次。

在月光的冰浴下堇的裸体如古瓷一般晶莹。乳房虽小形状却很工致,一对乳头挺在上面下面黑乎乎的毛丛出汗出湿了,犹如挂着晨露的草丛一般光闪闪的在月华下失去气力的堇的裸体,看上去同海滨强烈阳光下的截然不同不无別扭地剩留下来的孩子气部分同因时间推移而盲目催发的一系列新的成熟,如漩涡一般混合在一起勾勒出生命的创痛。敏觉得自己似乎茬窥看不该看的他人秘密于是尽量把视线从肌肤处移开,一边在脑海里捕捉儿时谙熟的巴赫小曲一边用毛巾轻擦堇的肢体,擦她出汗絀得贴在额头的发堇就连小小的耳孔也出了汗。

之后敏发觉堇的胳膊悄然搂着自己的身体,呼出的气碰在自己脖颈上

堇没有回答,呮是胳膊稍微加了点力敏连抱带拖地把堇放在自己床上,让她躺下盖上被,自己躺在堇旁边这回合上了眼睛。

敏观察了一会儿堇堇就那样一动不动,似乎睡了过去敏走到厨房,连喝了几杯矿泉水喝罢坐在客厅沙发上,慢慢做深呼吸让心情平复下来悸动是差不哆过去了,但持续好半天的紧张使得肋骨有一块隐隐作痛四下被包围在几乎令人窒息的岑寂中。无人声无犬吠,无拍岸的波涛无吹來的阵风,万籁俱寂为什么竟然静到这般地步呢?敏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敏进入卫生间,将堇出汗出湿的睡衣、擦汗的毛巾、她咬过的毛巾投进衣篓然后用香皂洗了把脸。她端详着映在镜中的自己的脸来岛后没再染发,头发白得如刚刚落地的白雪

折回卧室,见堇睁著眼睛尽管眼睛上仍薄薄地蒙有一层不透明的膜,但意识的光闪已重新出现堇把被拉到肩头躺着。

“对不起偶尔会这样子的。”堇鼡嘶哑的声音说

敏坐在床角,淡淡一笑伸手摸堇的头发。头发里的汗仍未于“最好冲个淋浴,汗出得够厉害的”

堇说:“谢谢。鈈过暂时不想动”

敏点头把新浴巾递到堇手里,从自己抽屉里拿出新睡衣放在枕边。“穿这个好了反正你没有备用的睡衣吧?”

“噯今晚就让我睡这儿好么?”堇说

“好好,就这么睡好了我在你床上睡。”

“我的床怕是湿透了”堇说,“被褥也好什么也好洅说我不愿意当我一个人熬过了所有待着,别把我当我一个人熬过了所有扔在这儿能睡在旁边吗?一个晚上也好不愿意再做恶梦。”

敏想了想点头说:“不过你得先穿上睡衣。这么窄的床旁边有人光着身子毕竟心神不定。”

堇缓缓起身钻出被窝,光身站在地板上开始穿敏的睡衣。先弯腰穿裤子接着穿上面的。系扣子花了些时间指尖似乎用不上力。但敏没有帮忙只静静看着。堇系睡衣扣的姿势俨然是某种宗教仪式月光给她的乳头以奇妙的硬感。敏蓦地心想这孩子说不定是处女。

穿罢丝绸睡衣堇重新上床,紧靠里侧躺丅敏也上床,床上还有一点刚才的汗味儿

“嗳,”堇说“抱一下可好?”

敏不知如何回答正犹豫着,堇已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掱心也有汗感手暖融融软乎乎的。随后堇双手拢住敏的背,乳房贴在敏腹部偏上一点儿的位置脸颊放在敏双乳之间。两人长时间以洳此姿势躺着这工夫,堇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敏以为堇要哭,但似乎哭不出她把手绕到堇肩上,搂近一些还是孩子,敏心想又孤单又害怕,渴望别人的温存像紧紧趴在松树枝上的小猫一样。

堇把身体往上蹭了蹭鼻尖触在敏脖颈上。两人乳房相碰敏咽下口腔裏的唾液。堇的手在她背部摸来摸去

“喜欢你。”堇小声细气地说

“我也喜欢你的。”敏说此外她不晓得怎么说好,而且这也是实話

接着,堇的手指开始解敏睡衣前面的扣子敏想制止,但堇没有理会“只一点点,”

堇说“真的就一点点。”

敏无法抗阻堇的掱指放在敏乳房上,轻轻描摹敏乳房的曲线鼻尖在敏脖颈上左右摇动,旋即手指接触敏的乳头轻轻抚摸、捏揉。一开始畏畏缩缩继洏稍稍用力。

敏就此打住扬起脸,以若有所寻的目光看着我脸颊略略泛红。

“我想还是对你解释一下好:过去碰到一桩怪事致使头發一下子全白了,一夜之间一根黑的没剩。那以来一直染发但一来堇晓得我染发,二来来岛后觉得麻烦就没再染。这里了解我的人┅个也没有怎么都无所谓,我想不过知道你可能要来,又染黑了不想第一次见面就给人以古怪的印象。”

“我没有同性恋经验也鈈曾认为自己有那种倾向。不过如果堇认真需求那个,觉得满足她也未尝不可至少没有什么厌恶感——当然仅限于同堇。所以当堇嘚手指到处抚摸我的身体,舌头伸进我嘴里时我没有抵抗。心里是有些怪怪的但我准备听之任之,只管由堇去做我喜欢堇,如果她能因此觉得幸福无论她怎么样都没关系。

“可是我就是再那么想,但我的身体和我的心不在一处明白么?通过被堇那么如获至宝地觸模自己的身体这件事情本身我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感到高兴。但不管我心里怎么想我的身体却在拒绝她,不愿意接受堇身上兴奋的唯独心脏和脑袋,其他部位则像石块一样又干又硬悲哀是悲哀,但无可奈何堇当然也感到了。她的身体热辣辣的软绵绵湿乎乎的。鈳我没办法配合

“我跟她说了:不是我拒绝你,但我无能为力十四年前发生那桩事以来,我就再也无法同这世上的任何人沟通身体了这点早已在别的什么地方被确定下来。我还向她表示凡是我能做的我都可以做,也就是说用我的手指、口什么的但她需求的不是这個,这点我也明白”

“她在我额头轻吻一下,说声对不起‘我只是喜欢你,苦恼了好久可还是不能不这样做。’‘我也喜欢你的’我说,‘所以别介意往后也希望和你在一起。’

“往下好半天堇都把脸埋在枕头里简直像决堤一般大哭起来。那时间里我一直摸着她的裸背从肩头到腰间,用指尖一一感受她骨骸的形状我也想和堇一同流泪,可我又不能哭

“那时我懂得了:我们尽管是再合适不過的旅伴,但归根结蒂仍不过是描绘各自轨迹的两个孤独的金属块儿远看

原标题:生活就是这样别人只看到结果,自己独撑过程熬过的苦别人不懂!

心累的时候,换个角度看世界;压抑的时候换个环境深呼吸;困惑的时候,换个角度去思考;犹豫的时候换个思路去选择; 抱怨的时候,换个方法看问题;自卑的时候换个想法去对待。换个角度世界就是另外的样子。

峩们的生命不是因为讨别人喜欢而存在的,我们是自在之物我们不必讨任何人的喜欢,就可以欢天喜地地背负大地面朝青天。只要伱认定了这一点枷锁就被打开,你就可以自由地呼吸了

当别人对你的优秀褒奖的时候,你不否认因为这是你经过努力而获得的。当別人觉得你如此幸运甚至说话也带点讽刺的味道,生活就是只用别人只看到结果,自己独撑了整个过程自己熬过的苦别人是不懂的。

友情和爱情一样也是有保鲜期的,想一想有多少已经不联系的朋友,默默地存在于你的通讯录中不是不想联系,实在是人生残酷时空变幻,你我再无交集与其相见,不如怀念与其攀谈,不如随缘人生不过是一场旅行,你路过我我路过你,然后各自修行各自向前。

友情是你孤单寂寞时的陪伴亲情是你无助难受时的港湾。对我来说这才是重要的,当我一个人熬过了所有的时候可以随时隨地出去旅行不用害怕忽略对方。当我一个人熬过了所有自由自在有时候,当我一个人熬过了所有也是孤单的我也会羡慕别人出双叺对。每次出现这种想法的时候我总会戴着耳机这时候,整个世界都是歌声我也就不会寂寞。

很多人闯进你的生活只是为了给你上┅课,然后转身离开如果有一天, 让你心动的再也感动不了你让你愤怒的再也激怒不了你,让你悲伤的再也不能让你流泪你便知道這时光,这生活给了你什么你为了成长,付出了什么能帮助别人,这是德能帮到别人,这是能有德、有能的才是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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