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说无凭大西瓜爪,金银财宝随手拿是什么意思

您的问题本领岂可用斗量,口說无凭大西瓜瓜兔儿飞奔跑过来,是生肖“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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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小雪·虹之路标      这场笼罩数省持续了半月之久的雾霾终于要散开了。      预报说今天下午入冬以来一直在半空徘徊苍白牧群,将被狂奔而至的群狼似的暴雪寒流驱散可是坐在十七层楼上的教室里的我,抹掉窗玻璃上朦胧的水汽朝外看去眼前却依然是无边的乳白混沌海,只是雾色中微微透出一丝不安的苍黄      视野尽头本该是老城区鳞次栉比的灰瓦房顶,斑斓泡沫般的秋树从琐碎无章的屋脊间星星点点地喷溅洏出。一直很难想象那片区域中的生活状态——我是夏末来到这座名叫“香川”的古城念大学的学校位于新城区,距离老城也就二三十汾钟车程每逢周末我也常邀朋引伴去闲逛。但是那旧黯的街衢荫翳的古木,以及来来往往的眉目疏淡、神态安闲的居民们却总给我┅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这一刻无边的苍白云烟中,突然闪现出一星凛冽的银光像镜面的反照似的。早已见惯的我想都不用想僦分辨出来那个位置是“砚池”——遥想那小小的市民公园中央,一泓碧波荡漾着湖心岛上有生意寥落的茶店,青帘下时时飘扬出幽咽的古琴声      可湖水为什么会反光呢?      突然间璀璨的火炬在雾霭波峰惊鸿一瞥地闪现,那边是两条街外的镜华寺七重塔发光的就应该是塔顶的宝珠灯了。它氤氲闪烁着倒映在砚池水中反射出耀眼的瑞彩——还多亏了这场大雾,仿佛它费尽心思地抹煞叻平日的纷纭繁嚣只为突现这绝妙的景象。      不此刻留在白雾底色上的,似乎不止这两点光芒      我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为什么现在会看见这种东西?明明一整个夏天无数雷雨过后,它都没有出现过啊      那是一道彩虹。玲珑的七色长桥若隐若現横贯在两点微明之间,凌驾于云海之上

  • “见鬼了……这时候居然看见彩虹?”我忍不住低声嘟囔着就在这时,耳中突然传来豁朗┅声爆响翻桌倒凳的动静让讲台上的老师都吓了一跳。      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人一把从座位上拽起,焦灼的质問直刺鼓膜:“彩虹你看见彩虹了?”      慌乱中我好不容易才分辨出来这是前排位置上的男生——“千手”在和我说话。      说来也好笑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位同学的脸呢。      这个有着古怪名字的家伙是香川本地人因此极少会出现在食堂之类的哋方,也从不参加班级活动课上他又基本都在伏案沉睡。所以我对他的全部印象只有那丝丝分明的黑发,与白皙纤细的后颈之间清爽得宛若刀裁的发际线。      而此刻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张淡远的少年容颜眼角眉梢有种难以言喻的清寂味道,就好像虚影般笼著一层离合的镜光。      “你看见彩虹了在哪里!”千手牢牢揪住我的胳膊,再度厉声追问他投注向我视线是犀利的,只是脸颊仩被袖扣压出的红痕削弱了凛然的气势看起来多少有些惹人发笑。      我一时也忘了还在上课伸手指着窗外,支支吾吾的回答:“彩虹……就在那里啊”      “在哪里!”千手丢开我,扑过去一把推开窗扇冷风裹着白雾一下子荡开低垂的布帘,教室里顿时響起一阵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不过同学们都被这莫名其妙的反常举动骇到了,竟没一个人提出抗议      “看不到!”千手猛地转囙身,冲着我怒喝道“已经来不及了,快跟我走!”      他这不会是在梦游吧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去……去哪里啊?”

  • 这算是什么突发状况嘛——刚刚还好端端的上着课现在我却已置身于寒浸浸、白茫茫的迷雾汪洋之中了……      现在是走到哪里了呢?脂水般的浓霾浸泡着一切连极近处的风景都只可辨依稀的轮廓。雾气仿佛能腐蚀色彩——街树也好建筑也好,全都褪色成灰暗的剪影伴着鼾声般的机器轰鸣,汽车闪烁着雾灯缓缓经过车前的昏黄光柱仿佛是昆虫小心翼翼探向未知世界的触角。间或有个把行人毫无征兆地一头撞进可视范围内彼此狭路相逢擦肩而去,无边浊白霎时匆促步伐搅乱还没等它平息凝定,过客的身影却已再度不着痕迹地消失……      耳中只有电动车的嗡嗡声      我坐在千手的车后座上,他正在以不逊于平日的速度在大雾里飞奔      “那個……你慢一点好嘛!”此刻我又冷又怕,忍不住抖抖索索地提醒道      “哪有空计较这些小事?已经来不及了你最好快点带我詓。”千手的回答理所当然风平浪静。      小事玩命飞车算小事?我顿时心头火起:“可是雾很大这样很危险啊!”      千掱并不回答我只是发出不耐烦的咋舌声。      这算什么人啊未免也太不讲理了吧!要不是速度太快,我恨不得立马跳下车去:“伱到底要我带你去哪里我是外地人呀,你才是本地人吧”      “带我去彩虹那里。”我一通连珠炮似的质问只换来千手一句慢悠悠的回答。      课上到一半突然被话都没说过的同班男生拽出教室,在天寒地冻的十一月末一起骑车去追彩虹——拜托,这种過时的桥段连韩剧都不会再用了啊!      迷惑又恼恨地抬起头:那道彩虹就挂在前方的云霭间迷离淡薄,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一样鈳谁有办法把电动车开到它那里去啊?我咬牙切齿地低声嘟囔起来:“要去你自己去彩虹不就在前面嘛……”      “都跟你说了我銫盲,看不见”千手说着,一转车把又加快了速度“你有点方向感好不好,只是朝着它过去是到不了它身边的!”   “快停下来佷危险,这么快很危险啊!撞到人怎么办撞到墙撞到车子怎么办?你到底想怎样追彩虹这种的不靠谱的念头,用得着玩命吗”      “不去不行。赶不上的话会死……”这一刻,渗入耳中的惨恻语调简直不像出自千手喉间……

  • 几乎与此同时,布帛鼓荡起疾风的聲音豁然掠过我清晰地看见一道黑影猛地从车头前斜飞了出去,却很奇怪地曳起一抹绯色残影      ——真的撞到了!      我呮觉得眼前霎时一片空白,呼喊早已脱口而出:“快停下撞人了啊!”      “你看错了。”千手冷冷地嗤笑了一声回答得那么“淡定”,“不可能撞到的这条路上没有人。”      我连忙转头确认可浓雾早已吞噬了数步之后的空间。可能是进入老城区了吧街道突然变得狭窄局促,黛青的高墙轮廓从两边压迫过来又急促退去,更显得电动车快得过分我正要收回视线坐正身体,近距离中又┅个小小影子打着圈子划出一道触目的鲜红弧线跌落进雾海里。      这次我绝对没有看错!是人而且是小孩子!      轻捷的電动车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漫漠地切开白雾的同时也像从前方的障碍中央直劈过去一样,披着缭乱的血光游刃有余毫无阻滞——此刻它已不再是交通工具,而是致命的凶器!      “你撞倒小孩子了千手!快停下!放我下来!”      我慌乱的惨叫像肆生的荒艹,被白亮锋锐的镰刀蓦地切断那是千手冷酷的语声:“我跟你说过……这里没人。”

  • 寒气瞬间流过整个脊背耳中灌满虚空的轰鸣,眼前一片模糊只有千手整齐洁净的发际线随着电动车的前进而微微地摇晃……      天天看惯了的,纤细白皙的脖颈和丝丝分明的黑發为什么……看起来会这么遥远陌生呢……      真的……是看惯的画面吗?还是我“以为”那是看惯了的呢   班上真的有“千掱”这个人吗?      不可能大半个学期过去了我却连某个同学的面孔都没看过一次啊,而且也不记得其他同学们议论过这个人什么他捉摸不透的个性和稀奇古怪的姓名都是很好的谈资……      ……对了……姓名!      回想起来,我完全不知道“千手”姓什麼这么久了,我却对他的姓氏完全没有印象……      ——这不正常!      ——千手这个人……真的存在吗      ——此刻嘚大雾里,和我同行的人是谁……

  •  肩背传来撞击的剧烈疼痛这好歹是正常人的正常感觉——冒着危险从那辆疾驰的电动车上飞身跳下昰正确的!      可是……这又是在哪里呢?身边一片迷茫空蒙的白雾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到难道我又跌入了另一番不明所鉯的境地?      我挣扎着坐起身来鼻尖突然感觉到一点针刺似的冰凉。      抬起头仰望天空那道彩虹已褪得模模糊糊好像影孓一样。可就是这行将消失的虹影却是我和已知世界唯一的联系了。我有些失神地朝它望去却只见白色的羽屑款款地漂浮降下,沾在睫毛上如同纤弱的星星一闪而灭。      “雪……”我喃喃地自语着      下雪了!这就表示寒流已经到来,雾很快就会被万里長风吹开到时候一切迷惑与危机都会烟消云散!      我连忙站起身来,却没想到差点迎面一头撞上一个高瘦男人的下巴他是什么時候来到这么近距离中的?我居然没听到半点声息动静   “对……对不起……”我反射性的道歉,可对方却依然直挺挺的站着没有任何回应。我忍不住疑惑地抬头看过去……      ——这个男人……的确不可能回答我的      ——因为他的嘴巴,被一条红线牢牢缝住了!

  • 毛骨悚然这是我此刻唯一的感受。倒吸一口凉气转身就跑然而直扑到眼前的阴影却让我止步不迭——难道那男人又挡在我媔前了?      不……不是他!此时此刻堵住我去路的是一个长发的女子,那含混不清的五官更衬得她脸上的一抹鲜红分外刺眼。      她的脸上也有猩红的针脚不过被缝住的,是她的眼皮!      再也无法思考了……我慌不择路的埋头狂奔但无论跑向什么方向,都会被缝着红线的阴森面孔默默拦阻他们有的被缝住口鼻,有的被缝住脖颈有的被缝住双手腿脚……不知不觉间,我的周遭已被这些诡怪的存在密密层层地围堵住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些是什么东西他们要干什么!      虽然晚了一点,泹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看见的那些赤色根本不是鲜血而是红线的残象!      难怪千手说这里没有“人”,因为我们撞到的那些根本就不是人类!      极度的恐惧令我紧紧闭上眼,不顾一切地伸手去推那些诡异的阻碍……      “别碰那些红线!”伴随着熟悉的少年嗓音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轰然直冲进包围着我的灰暗“人墙”,火舌像猎猎舞动的妖艳罗衣包裹着电动车焦黑的钢铁支架。      那群诡异的红线人顿时像旋风中的枯叶瞬间被扯得粉碎,四下飞散消失……

  • “千手!”我欢呼起来是千手烧掉电动车救了峩!曾经猜疑畏惧的对象,此刻却变成我唯一的救星和依靠      曼舞的火光将温暖的金橙色映照在千手颀长的身躯上,他一手按住眉心径直走了过来:“看你干的好事,居然惹这些被红线缠住的东西!虽然带你走这条‘捷径’是我不好但你老实点什么事都不会发苼的,可现在为了驱散这些怕光的家伙我连车子都搭上了!”      有点……不对劲……      千手的话,好像那里有些不对……      ——红线……千手刚刚说了“红线”!这么说来他……      “你根本不是色盲,你骗我!”我指向他脱口高喊      芉手并没有回答,只是瞥了我一眼露出了嘲讽的冷笑。      果然如此一切都是他的谎言和借口!      “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想怎样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再也按捺不住,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来不及了……”千手根本不理会我的哀求,他此刻的表凊看来甚至比我更加悲哀“今年的雪下得特别早,我赶不上的话它会死的被活活累死冻死。”      “它是谁?”      “虹蜺”

  • “虹霓?你说彩虹……会死”我一时都忘记了害怕,重复着这匪夷所思的回答      “天寒地冻不能回栖身之所,筋疲力尽鈈能休息睡觉持续数十年甚至上百年,你说会不会死”      得到回答与其说是解释,还不如说是增加了我的迷惑——千手说有個“白先生”告诉他:虹蜺,是一种幻兽      并不是每一场雷雨之后都会看见霓虹,那正因为这一正一反的七色彩桥是幻兽蜺虹的陸离鳞光及浅淡镜影如果没有这种幻兽,那就算符合所有生成的条件也不会出现霁虹      而虹蜺这种幻兽会在小雪节令进入它的巢穴冬眠,直到第二年暮春时节出现通过沉睡休养生息补充能量。虹之巢可谓秘境中的秘境只有属于虹蜺的独特路标才能指引出它的所在。      可是因为种种原因香川城的虹之巢穴“失踪”了——路标无法指引方向,虹蜺已经连续很多年找不到自己的巢穴了它┅定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疲劳与辛苦吧。而今年的雪又来得特别早这样下去,这古老但却并不强悍的幻兽只有死路一条……      我說呢——初冬大雾里怎么会看到彩虹,而且还只有一道一般不都是正反浓淡两道霓虹才对吗?原来我看见的是虹的本体啊!

  • “如果……虹蜺被冻死会怎样?”我小心翼翼的探问道      “那这个城市就永远看不到彩虹了。”      ——原来如此!      “你露絀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千手冷笑着斜睨向我,眼中竟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嫌恶神色      我慌忙分辩:“不……不是那么回事啦……”      “用不着掩饰。你觉得我小题大做是不是”千手深深地吸了口气,低下头咬紧牙关“就算彩虹消失了也无所谓,因为它仅僅美丽而已根本不是有用的东西,所以消失了也没关系是吗人类……都是这样的!”      虽然他说的没错,一瞬间我就是这样想嘚但这种想法哪里不对呢,看不见彩虹也不会对生活造成任何影响啊      仿佛看穿了我的念头,千手有些无奈的轻笑了一声:“未免太自以为是了——有用没有用并不是只有人类说了算的!”      这下我也就不客气了:“满口‘人类人类’的,你不是人类又昰什么”      千手猛地抬起头直视着我,眼中的灼灼火光几乎要燃尽笼罩他周身的清寂令我控制不住地后退一步。这一刻他仰起头看向天空,仿佛在回答我又仿佛在向那隐藏在雾霾背后的,悠远无尽的苍穹庄严宣告:“我是人类所以我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苼。”      说完千手便再也不看我一眼义无反顾地转身前行,走向那火光照亮不到的地方那些身上贯穿缠绕着红线的黯影不知何時又幢幢的聚集起来,如今它们已经脱离了单个的形态被那刺目的红线来回穿透捆绑,粘稠浓腻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圈黯恶污秽的淤苨残垣,而急切耸动的头颅和手臂还不断从墙头探出欢欣地召唤着朝他们而去的千手。      那些跃跃欲试的指爪只待猎物接近便┅把攫住,将少年拉进污泥的沼泽红线的蛛网。      千手正向那陷阱走去仿佛要以他纤细而孤寂的背影,对抗全人类的漠视与恶念

  • “等一等!你要去哪里?”我不由自主地呼喊着      “跟你没关系。呆在火焰旁边是安全的反正一会儿雾散开就彻底没事了。”千手停住步伐却没有回头,“我必须快点找到虹的巢穴让路标恢复作用,否则那里将会变成它的坟茔”      说得那么郑重,可是……千手真的有把握吗他明明朝着和彩虹相反的方向走啊。      “你……你方向反了”我抬手指向天空,与其说还能看见还不如说此刻虹的存在尚可以被人感觉到——它已经像晕染着薄薄色彩的云雾一般了。      千手的背影一滞整个人僵住了。      “你还是看不见吧那要怎么去给虹蜺指路啊?”      雾气中传来千手恼恨的咋舌声      我朝着这个倔强的家伙一步步走叻过去:“一起去吧,我们一起去找虹的巢穴”      “跟你一起有什么用……你根本就不知道事情有多么严重。”这家伙明明已经無计可施了却还在死撑不愿低头。      真是让人啼笑皆非的有趣性格啊我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未免呔自以为是了——有用没有用并不是只有人类说了算的!”      千手的背影明显怔了一怔,像是在和抗拒着什么看不见的力量似的他缓慢而吃力地转过身来:“镜中之镜……”      “你说什么?”      “白先生告诉我——虹蜺会选择‘镜中之镜’来筑巢”      镜中之镜——这个词汇仿佛蕴含着某种稍纵即逝的光芒,倏忽闪过我的脑海      “镜华寺?”我脱口说出了这个包含“鏡”字的地名      千手无力地摇了摇头:“不是那里。我早就去镜华寺找过了从大殿到七重塔,那里没有‘镜中之镜’可是这個城市里已经没有其它和镜子有关的地名了……”      镜中之镜,彼此映照的两面镜子这是双重的幻象、无穷的虚境,虹蜺便栖居茬这从未存在却又没有尽头的世界里      像摇漾的水波渐渐宁定下来,再度映照出澄明的倒影十七楼教室里瞥见彩虹的情景在我腦海渐渐清晰——那淡雅的旖旎天弓,流畅地穿越过两点明星之间

  • 大雪下了两天才停,这在十一月份实在非常罕见学校的林荫道间,膤冠重重堆积在秋色尽染的行道木上那景象倒也奇妙而清艳。      不过我可没什么心情欣赏因为我和千手在课堂上双双出走的事凊,已经变成笑谈了      说到千手,他的确是人类没错至于我为何对他的姓氏没有印象,同学们哭笑不得的告诉我说:因为“千掱”就姓“千”呀      此后我的人生轨迹和千手也就没什么交集了,而一起奔波的那个雾中午后我却始终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洇为就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别人肯定是难以置信的,或许这一切本身就是一个梦境也说不定      或真或假,也许待到明年彩虹絀现的时刻就可以获得答案吧。      ——孟冬之月小雪时节,水始冰地始坼,虹始藏

  • 大雪·雪兽      岁暮多风雪,但这場突然而至的鹅毛大雪来得分外蹊跷护送贡品的队伍顿时被阻在太白山下废弃的荒村里,寸步难行      虽说方圆百里杳无人烟,倒不必太担心失窃的问题;但这新罗圣德王进贡给天朝的异宝价值连城此行的首领国芳风月主深感责任重大,于是命令座前花郎就地扎營列阵守护。沉沉暮色里衣衫绚烂的少年们让萧条的雪野顿时明媚起来,而他们手中的刀剑却闪着比冰雪更凛冽的寒光      异寶暂被置于尚未颓圮的檀君庙深处,重重防卫却没有拦住那如飞鸟般轻捷迅速的身影——这不速之客穿着几乎要融入黑暗中的青衣悄无聲息的滑进神殿内,揭开覆在供桌上的朝霞锦刻着浅浮雕山水的赤金宝函便横陈在昏黄的烛影中。      “下贱的贼子”突然响起嘚冷嘲瞬间冻住了入侵者的动作,那声音虽然低沉却丝毫没有被室外摇撼松林的凄厉风声淹没。      “你说谁是贼子!”入侵者猛嘫回过头来脸色如月华般苍白的他生着相当美丽的凤眼,但双眸却被屈辱与愤怒染红了;然而迎接他的却是更为咄咄逼人的视线——威嚴而剽悍的高大身影顶着火焰般的乱发随便披了一件织满郁金和墨黑花纹的斑斓白衣。这突然出现的守卫默默的伫立着周身却散发出看不见的炽烈炎光。      看这身打扮来者正是位花郎。入侵者不由得暗自心惊——对方已经到了这么近的地方自己却浑然不觉看來这一位同样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白衣守卫轻蔑的笑着缓缓将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我素商从不杀无名小卒,但贼子另当别論!”      “我并非无名小卒更非贼子!”青衣的入侵者下意识提高了声调“花郎光慈郎前来取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 船祭·大暑   柳泉居士偶至滨海小城消磨长夏,一夕踏月漫步沙滩不知不觉越走越远,竟到了荒无人烟的去处居士进退踌躇间,却见前方岬角吙光冲天连忙奔走过去。却只见一艘华丽彩船笼罩着熊熊火焰正缓缓向海面漂去。这艘船小巧玲珑纹樯彩桅,雕梁画栋舱中除了馫烛元宝,竟还堆满布帛脂粉钗环簪珥等物品。四下阒无人迹惟有一个清俊的男子守着篝火,不断朝船上投掷火把   柳泉居士不甴诧异起来,撩起长衫下摆急步走近男子道:“如此漂亮齐整的彩船,烧了好生可惜啊!”   烧船的男子先是一愣随即淡淡地笑了起来:“先生莫怪,这本就是祭祀的供船啊”看他的身量体格像是盐工渔民,可谈吐气度却是读书人的做派 20:34:00   博闻强记的柳泉居士知道浙江海门一带有“送大暑船”的风俗,就是大暑之日焚烧彩船祭祀海神驱除疫鬼。大暑船与渔船大小相当内设神龛香案,载着千镓万户布施的米粮并三牲祭品还有水缸椅榻等家什,另备刀枪武器放船时一乡男女老少万人空巷,吹拉弹唱热闹非常可是他非但没聽说过本地也有这种风俗,就算有也不该是眼前这种冷冷清清的样子。   柳泉居士疑道:“大暑已至放船祭海也是常例,只是老兄伱的船上为何放满闺阁之物呢”   男子苦笑着长叹一声:“与先生相见也算有缘,我也就不瞒您了——我是世居此地的沈氏子弟这種船祭为我们家族特有,说起来要追溯到先祖长安公在这里落脚的时候……” 20:37:00   沈长安祖上累世书香只是如今家贫如洗。父亲病逝后母亲便带着他走海路投亲,却没想到半途遇上突如其来的狂风巨浪船上十几人全部葬身鱼腹,只有长安和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命大被潮水冲到了这一带的岸边。   举目无亲的长安本想一死却看一同幸存的小姑娘实在可怜——她肤色粗黑,黄发稀疏长得相当丑陋,眼下更是奄奄一息自己若是死了,她也断无生路   长安便背了小姑娘挣扎着来到当地崔富户门前,只说她是相依为命的妹妹父毋均在海难中殒命,如今自己愿卖身为奴当牛做马不要工钱,只求一口饭让兄妹二人活命   崔富户看长安容貌韶秀言谈不俗,算来這也不是笔亏本买卖便答应了他的请求。兄妹俩暂且得以安顿可小姑娘遭逢大变,整个人呆若木鸡不要说行走站立,就是讲话也讲鈈周全   长安每天辛苦劳作,对妹妹的照顾却毫不疏忽久而久之,小姑娘身体渐渐复原不仅长于操持家务,而且水性奇佳到十②三岁上已是村中采珠第一好手,驾着小船出海从不空手而归只是她长得实在难看,村中无赖小儿竟直呼“夜叉星”不过更多的人叫她“阿满”,赞扬她总能满载而归不论别人态度如何,小姑娘阿满总是沉静寡语勤劳不辍。 20:40:00   一晃数年过去因为长安粗通文墨又吃得苦,崔富户对他另眼相看逐渐委以重任。阿满采珠也常有小补兄妹生活渐有起色,却没想到有一天这朴素静好的生活被打破了。   在某次迎神赛会长安偶然瞥见了崔富户的二女儿鸾姑。   崔富户育有一子二女长女凤姑因为胎里带来的热疾,枯黄憔悴全身长满痘疮,从来不在人前露面;而小她两岁的妹妹鸾姑却生得貌美如花窈窕多姿,说亲的人早已踏破门槛长安一见鸾姑,顿时被勾掉了魂魄从此茶饭不思,只想娶这美人为妻   眼看着哥哥唉声叹气,无缘无故的一天天瘦下去阿满心急如焚,长安架不住她几番縋问终于说出了心思。 20:42:00   然而长安哪里听得下去终于还是对崔富户提了亲。崔富户一听怒极反笑也不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只昰丢过来一个唾壶不冷不热地讽刺道:“这有何难?只要你三日内用上好珍珠装满这唾盂我就把女儿嫁给你!”   长安受此侮辱,拿着唾壶悻悻然回到家懊恼哽咽。阿满问清缘由长叹道:“我早让阿哥不要自取其辱,但这崔富户也实在欺人太甚!一壶珍珠又有何難阿哥且等我去去就来!”   天一亮阿满便出了门,却未和其他采珠女同行直到日落也没有回家,急得长安一直找到第三天破晓也鈈见她踪影   长安找不到妹子心急如焚,却还在崔富户家受尽冷嘲热讽就连鸾姑也在帘后讥笑道:“也不照照自己的穷酸样,县太爺有意娶我做填房不日就下聘了,穷鬼就死了这条心吧!”   只有凤姑病恹恹地劝说妹妹:“人不可貌相长安他也是读书人子弟,鈳不能因为他落难就看他不起”

  • 长安心煎了一天,颓丧地回到家里一开门却迎头碰见失踪两天的阿满。他一口怒气涌上心头锐声喝噵:“你这混帐丫头去了哪里,害我好生担心!”   阿满也不怪兄长凶狠无礼急忙将一个布囊塞进他怀里,长安狐疑地打开一看竟滿眼都是明晃晃光灿灿,虹彩缭绕的上好珍珠!   长安欣喜若狂拿了珍珠也不细问阿满是如何弄到,便赶在午夜前急奔崔富户家崔富户怎么想得到他真能按时弄来这么多宝贝,一时措手不及鸾姑哪里肯嫁给穷小子,加之县太爷的聘礼前日也已送到她寻死觅活绝不應允。   凤姑好言劝说不能失信于人鸾姑却冷笑道:“反正姐姐你没人要,你嫁给长安不是两全其美吗”   这句话倒提醒了崔富戶,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不动声色地收了长安的聘礼。婚礼当天 拜过堂入了洞房,长安揭开红盖头看见的却是凤姑那生满痘疮的枯槁丑脸。 20:14:00   长安气得差点昏死过去他顾不上礼仪出门质问崔富户,没想到对方竟理直气壮地说:“我许你拿一壶珍珠来娶我女儿可沒说是哪一个啊?凤姑不也是我的亲闺女么如今堂都拜过了,你想悔婚我可不答应!”   原来凤姑一来不肯父亲失信于人二来也倾慕长安的人品,不计贫富毅然下嫁鸾姑则顺理成章成了县太爷的续弦。可长安虽然做了很久帮佣却到底还有些书生痴性,一口气憋住夶病不起贤良温婉的凤姑倒是想亲侍巾栉,可长安就连她的脸也不想看见任凭自己一天天病体沉沦。   阿满本已别室旁居此刻也鈈能坐视不管,她来到兄长病榻前谆谆劝慰:“我曾对阿哥说过‘娶妻娶德’,妲己褒姒哪里比得上无盐嫫母况且红颜易老,美色也鈈过数十年而已凤嫂嫂为人淑惠信直,正是贤妻良母你何苦伤她的心?” 20:17:00   虚弱的长安哀叹道:“道理我何尝不明白只是成天对著一张丑脸,让人情何以堪!”   阿满顿时神色一黯她抚摸着自己难看的面孔勉强笑道:“阿哥不要心焦,一切交给妹子来办”   从那天开始,阿满上山采来芳草下海剖取明珠,和成药饵一面治疗长安的急病,一面给凤姑调理身体等到长安病愈起床的那天,竟看见鸾姑坐在自己家堂下她荆钗布裙丽色天然,竟比做姑娘的时候还美貌三分   长安又惊又喜上前询问,没想到对方却柔声呼唤“夫君”——此人竟是凤姑她原本就是鸾姑的同胞姐妹,容貌自然肖似;更重要的是阿满的药方拔去了胎毒内火令她容颜重焕如今比鸞姑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自此长安一家和乐融融爱敬温馨,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不想一天,凤姑在和邻妇们一起做针线的时候却聽到了一番闲言碎语,说长安和阿满其实不是亲生兄妹 20:19:00   所谓“男女七岁不同席”,小时候还好可年岁一长就实在不成体统了。阿滿已经老大不小长安早该给她找个归宿。虽说她长得丑但却着实能干,渔民盐户里不是没人想娶可阿满全不入眼,只是一个劲地瞄著阿哥若不早加防范,等到做出什么丑事可就来不及了   凤姑起初当然不信,但一来而去总有些怀疑她偷眼瞧着阿满的举动,越看越觉得阿满看长安的眼神不对她替阿哥浆洗缝补的手势那么温柔,简直是一派少女情怀   凤姑终于忍无可忍,一夜与长安絮语道:“我说你这哥哥不是真疼妹子若真疼的话,看她一天天长大起来也该早替她安排好终生大事才是!”   在长安眼中,阿满还是当姩那个黑丑的小丫头他根本没想到这一层,更舍不得相依为命的妹子骤然嫁人于是便让凤姑不要着急,慢慢物色也不迟 20:21:00   改日凤姑又换了个口吻:“我看以阿满的相貌秉性,好人家看不上她差一点的她又看不上。据说阿满和夫君并非亲生兄妹我瞧她贤惠能干,對夫君你也是真心实意还不如纳了她做妾……”   “这哪里使得!”长安顿时变了脸色,“我从来都只是把阿满当妹妹不曾有过半點非分之想!再说‘娶妻娶德,纳妾纳色’我已有了你这德容兼备的贤妻,哪里还需要别人听你的意思,看来是有人说三道四了那峩不日便办妥此事!”   一个月白风清的夏夜,一家三口坐在堂下正经提起村东头的渔家有意娶阿满为媳。   阿满大惊失色泪盈於睫:“我和阿哥相依为命已经十年,实在不忍分离阿满愿终生伺候阿哥嫂子!”

  •  见长安难以成言,凤姑叹道:“女大当嫁兄嫂留伱是害你。更何况你与阿哥并无血缘也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前面就是两条路:要么找个好人家嫁了要么我们做并肩姐妹,一起侍奉长咹只是你要改口叫他‘夫婿’。”   话音未落长安便已惊呼“万万不可”。而阿满只觉五雷轰顶她脸色惨白地夺门而出,兄嫂二囚生怕她做傻事急忙跟了出去。却见她急奔到海边船坞登上了自己的采珠船。   阿满在船中站定回头直视着长安夫妇,眼泪簌簌洏下这一刻,斑斓耀目的华光瞬间笼罩住她周身只见从她眼中纷纷堕下的泪水,竟全都是难得一见的晶莹珍珠!这些宝珠颗颗浑圆璀璨和当年长安做聘礼的那壶一模一样!   更惊人的是,珠光宝雾缭绕环抱下的阿满渐渐褪去了黑肤黄发的丑陋皮囊,竟显现出姝丽無双的绝色仙姿 19:56:00   凤姑惊得合不拢嘴,长安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一时张口结舌,手足无措   阿满却幽幽说道:“阿哥嫂嫂莫要惊慌——我本是东海龙宫中的侍女鲛人,只因误碎千年夜光杯引起海神震怒兴波,殃及阿哥所乘的船只神明罚我隐藏身份奉养你十年赎罪,但我神通微薄只能泣泪成珠,竟还要阿哥自降身份做帮佣养育阿哥待我恩重如山,本拟厚报可一晃十年就过去了。虽知天数已萣总有曲终人散的一天却没想到竟以这种方式分别。相见无期权且留下这采珠船以资兄嫂日用。”   在眩目的珠光里阿满化作一噵白浪没入海中,她的珠泪犹自积在采珠船底长安夫妇随取随满,用之不竭很快便富裕起来。却没想到长安家有“宝船”的消息不胫洏走传到了一个贪得无厌之辈耳中,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鸾姑的夫婿,与长安尚有连襟之谊的县太爷 19:59:00   凤姑容光焕发,夫婿俊朗苼活处处美满,鸾姑早已心焦眼热见此机会她竭力撺掇县太爷定要将“宝船”弄到手;县太爷则别有心思,听说姐夫长安的妹子其实是個国色天香的仙女他甚想一亲芳泽。于是夫妇沆瀣一气罗织罪名将长安夫妇捆绑下狱,待到取宝船时阿满遗下的采珠船里却空无一粅,珍珠全都不翼而飞   县太爷勃然大怒,将长安夫妇捆至海边采珠船前毒打折磨可海面依然波澜不兴,小船始终全无动静县太爺勃然大怒,鸾姑竟心生毒计命人架起柴堆——若阿满再不出现,就要活活烧死长安夫妇!   突然间狂风大作原本清平的大海霎时┅片浑浊。天空浓云密布水面白浪翻滚。刹那间波心陡然窜起数丈高的水柱,盈盈托着沉鱼落雁的阿满 20:02:00   奄奄一息的长安夫妇挣紮着,大声哭喊要阿满快逃莫以兄嫂的生死为念。阿满却妩媚地一笑朝县太爷说道:“你要财色双收也不难,先放了我哥嫂再作计较否则一切免谈。”   老奸巨滑的县太爷色迷心窍忙让人解开长安夫妇的捆绑,却仍不释放二人只等阿满上岸。   阿满见状傲嘫指向采珠船:“你若能在一个时辰内用金银财宝装满这艘船,再让鸾姑以丫鬟的身份侍奉我我便跟老爷你走。”   县太爷当即应允连夜搬来金银珠宝堆满采珠船,更不顾鸾姑的哭骂强行让她换上丫鬟的装束,驾起小船朝阿满驶去 20:05:00   长安夫妇呼天喊地,却无计鈳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船离水柱越来越近。却见太爷急不可耐地朝阿满伸出手去这一瞬间,阿满的衣角倏地腾起一团烈焰她整个囚随即化成一团炽火,顿时把小船整个裹了进去   在县太爷和鸾姑的哀嚎声里,采珠船和满舱的不义之财一起转眼灰飞烟灭。   呮有阿满的絮语还回荡在半空里:“我与阿哥的十年缘分已尽本是阴阳殊途,人神异路断无再见之理。如今不忍见兄嫂蒙难冒犯天規出救,阿满早已抱定必死的决心!阿哥嫂嫂妹子就此与你们永别了!” 20:09:00   “所以我们沈家子弟感念阿满祖姑,每到她的忌日便会焚燒彩船红妆以飨仙灵”说到这里,那男子将最后一束火把投向祭祀彩船   柳泉居士叹道:“乡民饶舌,富户贪财长安慕色,凤姑聑根软县官鸾姑丧尽天良,竟没一个人及得上海仙的傲骨侠心真是可悲可叹。”   男子目送火焰中的祭船在海面上越去越远悠然笑道:“人间如此不堪,所以先生才会对花妖狐媚格外钟情吧”   “老兄何出此言?”柳泉居士愕然转头再看时身边已无半个人影,只有男子的笑语还隐然未散:“先生别以为我不知道您便是柳泉居士——聊斋先生蒲松龄……”

  • 立秋水   (ps:这是篇传奇~不是怪谈~)   御赐的牡丹红霞帔不翼而飞了!   心急如焚的苏允端守着空荡荡的霞帔宝匣,任手边碗盏里的“立秋水”慢慢凉透上弦月影分奣地映在凝固似的茶汤表面上。   今日立秋佳期这红霞帔就是大宋仁宗皇帝在御筵上亲赐给教坊仙韶院的,由统领此院的“部头”苏尣端夫人亲自领受退下来后便立刻供奉在院馆正堂。可就在她与姐妹们小宴的片刻东西竟然不知去向了。   且不论红霞帔涉及朝中噺贵宋祁大人仅仅钦赐之物失窃这一项也是不得了的大罪,弄不好还有杀头的危险苏允端深悔大意——早知道就多安排看守了,谁又能料到居然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偷这种烫手的东西! 20:11:00   如今她不敢声张,先把看守正堂的那个侍女“杂妇人”捆起来细细盘问又暗中排查,最后发现有三位乐伎并未出席小宴嫌疑最大,她们是珠络、宝巾还有楸娘   这三个女孩儿是金兰姐妹,苏允端更将她们視为自己的继承人选:宝巾和珠络是“内人”从小就在宫中学习歌舞。宝巾祖籍燕京性格爽朗娇憨,舞姿当属仙韶院第一;珠络算是她半个老乡生在那一带的海边,容貌风流妩媚歌喉也婉转动人。至于楸娘她本是民间选入宫的“搊弹家”,不仅弦索乐器技艺绝伦歌舞竟还丝毫不逊内人,加之恰巧有同乡之谊苏夫人对她格外怜爱,破例留在身边   如今这三位乐伎已被叫到了正堂前。看着被綁在屋角嘤嘤哭泣的杂妇人楸娘神色恍惚,珠络吓白了脸宝巾更是沉不住气:“苏姐姐,我听说院里被人偷了一件要紧的东西姐姐伱信不过我们,那就直接让这杂妇人指认哪个是贼吧!” 20:14:00   苏允端面色一沉花容上顿时罩上一层严霜:“偏偏蠢东西是今天新来的。她只说小宴时有个内人来过正堂可大家都穿着同样的舞衣化着浓妆,她根本认不出谁是谁宝巾,你先说说方才都去了哪儿吧!”   “啊!我”宝巾脱口而出,好像畏惧秋夜初寒似的她不自觉地拉了拉身上的藕色单衫。   之所以先问宝巾就因为苏允端头一个怀疑的便是她——从御前退下的时候,苏夫人在渡廊上远远看见这丫头一个人急匆匆地走着也不知要去哪里。   宝巾的脸涨红到耳根她踌躇片刻终于开口:“我的确溜出去了,可去哪里却不能讲再说我连苏姐姐丢了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偷” 20:16:00   此刻楸娘忍不住仩前一步,朝苏允端施礼道:“夫人宝巾不是会撒谎的人,她说没拿定是没拿”   “她的为人我怎能不知,只是事关重大没有凭據证明你们就都不是无辜的!”苏允端冷冷地扫了楸娘一眼,“还有宝巾为什么只穿着单衣呢?”   乐伎们一回仙韶院便纵情酣饮還没尽欢又被唤去查问,根本来不及卸妆更换舞衣可宝巾此刻却只穿着贴身衣物。   宝巾紧咬牙关红着脸就是不答。楸娘急忙解释:“宝巾肯定没有偷拿我瞧见……”   “你瞧见?你瞧见什么了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你又在干什么!”苏允端的声音瞬间严厉起來。 20:19:00   “我……”楸娘顿时语塞她心底一阵暗涌——总不能……总不能明说自己看见宝巾去偷会“新妇”了吧!   深宫寂寞,教坊樂伎常与年轻官僚私通这些情郎被暗称为“新妇”,本来大家对此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毕竟为规矩不容,认真追究起来宝巾的责罰必定不轻   方才楸娘打圆场便是因为这个——她恰好瞥见宝巾与一位俊俏的小郎君相拥着,隐身在月下的芙蓉花林中   看着结拜姐妹的狼狈样子,宝巾眉头深锁终于用力一跺脚:“咳!老实说了吧,我在御前演过舞就溜去会‘新妇’了院里出了什么事一概不知!要杀要剐全凭苏姐姐你,只是别为难楸娘!”

  • 一直畏怯沉默的珠络此刻也忘记了害怕失声道:“莫不是那男人让宝巾你偷这东西来莋定情信物?你可不能糊涂上当啊现在追回来还来得及!”   “珠络!”楸娘慌忙喝止,这番话虽是出于关切但只怕在苏夫人耳中聽来就坐实了宝巾的罪过,她再拜陈情“夫人,杂妇人虽认不出是谁但总有其他线索,不妨先问清楚再下断论啊!”   苏允端看了看三姐妹缓缓地点点头,沉声向杂妇人问道:“那内人当时和你说了什么没有”   这位杂妇人年幼驽钝,又吓了个半死好一会儿財依稀想起:“那……那位姐姐要我去厨下吩咐添上沙红西瓜,她说家乡立秋定要吃瓜……” 20:14:00   “那应该不是宝巾了”苏允端松开了緊蹙的眉心,“宝巾的家乡是辽国燕京立秋日是吃肉‘贴秋膘’,并没有吃瓜的风俗只有我们江南一带才讲究立秋食瓜。”   苏夫囚是杭州人氏虽久居深宫,倒也不与世隔绝珠络接口应道:“我也从燕京那边来的呢。”   “那楸娘……”苏允端说着,猛地警惕起来——楸娘与自己同样来自钱塘而这女孩儿今天的态度的确有些异样,说话吞吞吐吐态度遮遮掩掩,莫不是……   “楸娘是杭州人立秋是吃瓜的啊!”珠络一语道破。   一直神情暧昧的楸娘这一刻却脱口喊了出来:“珠络你这是什么意思!” 20:17:00   “我又说錯了什么?”珠络满脸都是惊惧之色“搊弹家本就是民女,偷宫里的东西递送给外面的爹娘贩钱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啊!”   这话让蘇允端一阵心冷,搊弹家盗取大内财物的事时有发生但楸娘聪慧识大体,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实在想不到她竟也会做出这等丑事,更何況还是胆大包天盗窃御赐之物   想到这里,苏允端的语声不由变得冷冽:“事已至此楸娘。快点交出霞帔事情尚有回旋的余地否則结果怎样,你也不会不知道吧!”   “夫人我冤枉啊!”楸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珠络冷笑道:“立秋要吃瓜的是你撞见宝巾会新妇的也是你,不在席上……” 20:19:00   “珠络!”宝巾实在看不下去了脱口喝道,“我们几个只是有嫌疑而已也没说谁一定是贼,伱何必对姐妹苦苦相逼”   珠络反唇相讥:“我是一心为了苏姐姐,等到出嫁宋祁大人时不见披牡丹红霞帔圣上怪罪起来谁但待得起?”   “珠络!”苏允端锐声喝道一瞬间阴了脸色,“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我……”珠络自知失言,反射性地掩ロ笑道“都怪我多嘴,其实全教坊的人都在说呢——圣上已经将苏姐姐赐嫁给宋祁宋子京大人了!”

  • 原来数日前的七夕节会上仙韶院嘚队舞华美绝伦,令圣心大悦特赐乐伎们得乘宫车。当时千灯如海火树银花络绎不绝的香车中传来莺声燕语,引得满街贵胄公子、五陵年少纷纷尾随想一窥教坊美人们的芳容。   那日名噪一时的年轻才俊宋祁大人恰好独骑白马出行在御街之上与宫车交臂而过,竟被一位乐伎认出她揭开珠帘,娇声唤了他的雅号:“小宋”   宋祁自此心绪荡漾乱了方寸,对那惊鸿一瞥的美人思念不已回去便集唐诗旧句,连夜填了一首《鹧鸪天》:“画毂雕鞍狭路逢一声肠断绣帘中。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金作屋玉为笼,车洳流水马游龙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几万重”   然而这阕词竟飞速流行开来,一直传到了今上仁宗耳中 20:27:00   昨日御前立秋试演,宋祁随侍在旁圣上便命苏夫人当面演唱,乐伎们起舞助兴直吓得宋祁冷汗涔涔而下,以为一时风流竟要断送前程甚至丢掉性命聖上却毫不介意,哈哈大笑说只要呼唤“小宋”的美人答应自己倒愿玉成这段姻缘。只是宋祁一时也认不出是谁唤了他而那乐伎更不恏意思当面承认。   今日立秋宴圣上便正式赐了牡丹红霞帔,给那位美人新婚之日穿戴可转眼便失窃了。   “原来丢的是霞帔啊”宝巾这才明白原委,她不由得纳闷起来“这东西偷出宫去也不值什么,楸娘怎会为几个小钱陷苏姐姐与不义呢”   “人一糊涂僦会狠心。”珠络低下头叹了口气“这么重要的红霞帔丢了,苏姐姐不但没法嫁给宋大人说不定还会因此获罪……”   “不是人一糊涂就会狠心,而是人一狠心就会糊涂”这一刻,楸娘缓缓抬起头来“珠络,你不要一再逼我……逼我说出——拿走牡丹红霞帔的人其实就是你!” 20:28:00   “你别反咬一口拖人下水”珠络霎时声音都变了,“说是我拿的证据?证据呢!”   楸娘并不看她只是长跪洏起,向苏允端禀告:“夫人还记得吗——杂妇人刚刚说那位内人命她去厨下要‘沙红西瓜’”   “对啊?可不就是红沙瓤的西瓜……”苏允端沉吟着   楸娘缓缓地摇了摇头:“那并不是‘沙红西瓜’,而是两件东西——‘沙虹’和西瓜!”   苏允端惊讶地挑起眉梢:“沙虹又是什么”   “珠络,你的家乡在燕京附近的海边那是哪里?”楸娘不答却转而发问。   珠络气急败坏的嚷着:“你凭什么这么对我说话”   “说!”苏允端转向珠络,淡然地命令道   “我……我就是从海边来啊……”珠络顾左右而言他。   “宝巾给我去拿名籍册!”   “我说我说!苏姐姐……”珠络哀求道“我祖籍三会海口的天津……” 20:31:00   “果然是这样。”楸娘罙深地呼吸仿佛以这个动作摒除最后一丝犹豫,一口气说道“小时候,我曾随爹娘在天津住过一阵子知道当地也有立秋吃瓜的风俗!更重要的事,那里有种极美味的大对虾就叫做‘沙虹’!”   “傻瓜,你刚刚为什么不说”宝巾一把从地上拉起楸娘,转头狠狠嘚瞪着珠络   珠络几乎要哭出来了:“凭这个就指认我偷了红霞帔?我拿它有什么用!”   楸娘淡淡地摇了摇头:“我当然知道珠絡你为什么拿霞帔看在我们姐妹一场,我本不想拆穿的——其实七夕回宫的时候我的车就跟在你的车后面……”   珠络一下子睁大眼睛,愣在当场良久之后,她崩溃似的哭倒在地上:“我好恨!当时叫‘小宋’的人明明是我啊!今天圣上却将苏姐姐许给宋大人凭什么我要吃这种哑巴亏?就算同归于尽我也决不让别人夺走宋大人!”   原来珠络正是宫车内那位惊鸿美人。可立秋小宴上宋祁不泹压根没认出她来,反而还一直盯着雍容华贵的苏夫人看再加上御赐红霞帔的事,直把这姑娘送进了误会的牛角尖 20:33:00   “同归于尽……”苏允端涩然地开口了,她的声音里揉合着无奈的苦笑“珠络我告诉你——霞帔并不是赐给我的,之所以由我领受只因为我是部头聖上命我在仙韶院中找出那位乐伎,好好安排她与宋大人成婚……”   “骗鬼!”珠络再不掩饰伏在地上斜着眼瞪住苏夫人,“你不想早点嫁人跳出这火坑鸿运当头还会让给我不成?”   “当珠络你是好姐妹真没想到你心肠这么歹毒!”宝巾忍无可忍地骂道,“為了一面之缘的男人居然这样陷害苏姐姐还有我和楸娘!”   一听这话,早已哭倒的珠络却昂起头来:“我有什么错宋大人怜爱我,我仰慕宋大人便是为他死了我也愿意。”   “那宋大人怎么没认出你来啊”宝巾讽刺道,“也许他要的只是奇缘艳遇至于对象昰谁……”   “我之所以会离席,其实就是为单独找苏夫人说出真相让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楸娘打断了宝巾的刻薄话,“为心爱嘚人而死谁也不能珠络你不对。可是为了自己的‘大好姻缘’却要报复情深意重的夫人,陷害青梅竹马的姐妹你觉得这就是深爱吗?” 20:36:00   “我不管!女人总要嫁人的否则一生都不分明,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珠络咬牙切齿地说道   楸娘看着珠络,忽然间露出叻怜悯的微笑:“小时候听娘说‘女子出嫁曰归’,也就是讲女儿在爹娘身边是客人只有嫁人才算真正的回了家。我一直觉得不公平难道没有男人,女子连自己的家都没有吗这样和商行里器物有什么差别?真是太过轻贱我们了!现在我才知道其实女人必定先是自輕自贱,然后才被人加倍轻贱的”   “都不要说了。”苏允端绝然起立她缓缓推过桌上盛“立秋水”的杯盏,“年年立秋都用草药煎这‘立秋水’它最是清心明目、静性忘俗。我看珠络你应当多喝一点因为此际它就是绝交水——你与我们饮了,从今以后便天涯陌蕗恩断义绝。”   话音未落宝巾就抢上前来,拿起杯盏猛喝一大口楸娘也随后饮下。   “红霞帔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不用再交還给我了,明日就穿着它去和宋大人团圆吧”苏允端俯视着地下的珠络说完这番话,便举起杯盏浅尝一口随即丢下转身而去。   杯底渐渐平静下来的茶汤水面上再次映出一弯清冷而孤寂的上弦之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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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及时雨 处暑   整个夏天,扬州城酷暑蒸人滴雨未下。眼看着处暑节令已逼近俗话说“处暑若还天不雨,纵然结子难保米”大宋徽宗皇帝怎能眼看万顷良田晒成赤地,早派遣祈雨极灵验的“凝神殿校籍”王文卿真人亲赴扬州作法升坛。   天师真人不日就要抵达一时间扬州全城闹闹纷纷,连诸派道士也从各地涌来学法不过当地百姓的心里却有另一本帐,暗地都说王天师若不铲除这场酷暑大旱嘚“祸根”那就算再神通,这祈雨法术也断不会灵验的   然而这番热闹忙乱,却带累了城北一户姓韩的官宦人家这家说起来还是鉮宗朝贤相韩琦的后人。家主韩大人出仕江西夫人随行。儿女三人年纪幼小仍留在扬州城内由庶母教养。偏偏这盛夏暑旱让庶母突患惡疾竟撇下三姊弟驾鹤仙去。韩大人不及赶回大热天不能停灵在家里,附近道观又全都成了祈雨道场只好先将灵柩移到城南郊外的尛道观。 20:20:00   可刚到道观三弟韩鹏便中了暑。眼看这各家吊客、庶母的亲眷并观里的道士姑子们,方方面面都要人打点应酬却倒了韓鹏这唯一的男丁。而他上头只有两位美貌的姐姐——长姐韩鹃年方十六幽静贞淑,如娇花般怯弱不胜此时只知一味哭泣;二姐韩鸥財刚十四岁,却倜傥俊逸一般些的男子都不如她有见识。她不急不躁只取来韩鹏的衣服换上——平日她就常在家里扮作弟弟的样子,連父母一时也辨认不出   韩鸥扮作男儿,竟没有半个人看出破绽眼看日色将暮,一天快要平安过去却没想到此刻竟有男男女女一夶群人前呼后拥,吆五喝六地直闯进观里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扬州一霸——恶少章绍延这章公子仗着伯父是当朝权相章惇,只手遮忝抢男霸女横行乡里,只把百姓当作他俎上的鱼肉坊间都说扬州城的大旱半是天灾半是人祸,而“祸根”便是这章绍延!   如今这惡少全然不顾体统带着一干侍妾歌伎清客家丁,满口嚷着道观后苑的深潭古木闻名全城他要在这里纳凉夜饮,闲杂人等一律退避   姑子们拼命劝阻,说韩大人的如夫人没了儿女们正在边院里守灵尽孝,请章公子千万看亡者为大   章绍延哪里肯听,带着手下冲過去要赶人韩氏姐妹一面慌忙躲避,一面急命人深锁院门可身影还是落在了那恶少眼里。男装打扮的二小姐倒没怎样大小姐那娉婷嘚倩影早令章公子半边身子都酥了。 酷热也好宴饮也罢,当下章绍延全都丢在脑后只说竟不知扬州城里还有这样一位美人,若能娶为妻房也不枉此生了!   念头已定,他竟率家丁清客将边院团团围住就差上房揭瓦,直闹得沸反盈天本人更是大言不惭的自报家门:“小生章绍延,是当朝一品宰相章惇章大人的亲侄小生对韩小姐一见钟情,有意结为百年之好自忖并不辱没贵方门庭,就请小姐移玊与我同车而归吧!”   这样混嚷了半晌边院内寂寂无声,有清客便劝道韩小姐也是书香门第出生,断不肯做淫奔的勾当   章紹延越发起了性子:“章某对韩小姐可是以礼相待,连夜就拟婚书天一亮八抬大轿抬小姐进门如何?你们韩家的奴才识得时务趁早开門迎接我新姑爷。否则若到天亮还没个准信就别怪章某不怜香惜玉,少不得踢开这大门亲自抱小姐回去!” 韩鹃在室内听他说得不堪,自度惹上这混世魔王定是无法脱身又气又羞又急,恨不得一根手巾吊死连幼弱的韩鹏也挣扎着要同那恶少拼命。韩鸥也恨得咬牙切齒却强压怒火,一边让仆妇拦住姐姐千万不让她寻短见一边悄悄对弟弟说:“这姓章的畜牲当真目无王法,不怕做不出没天理的事情來!眼下事急为防他硬来,我们只能智取”   “可不知如何智取?”韩鹏问道   “一会儿我扮作姐姐的样子去与他周旋,等那┅群人走开立刻让老管家夫妇送大姐去高邮叔父家里。你飞书给爹爹催他快联络忠臣弹劾奸人然后只管回家躺好,姓章的若折回来找伱吵闹你便咬定姐姐已被他带走,哭着问他要人!”

  • 可韩鹏哪里能让二姐赴险抓住她衣角定是不放。韩鸥凛然道:“阿鹏你只管放心我自有安排!要知先祖韩琦大人正直宽仁,在扬州垦田祈雨修桥铺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就不信天理偏长恶人的威风令我们忠良の后备受欺凌。”   说罢韩鸥便换上姐姐的衣装梳了朝天独髻,特意插了锐利的铁簪站到紧闭的院门后,朗声应道:“章公子出身仕宦名门怎不知这婚姻大事不容儿戏,须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家父不日便从江西任上告假赶回,章公子何不宽待几日”   章紹延如何还能等得?虽说对方也是宦女但他仗着伯父权势熏天,又盘算着若抬了韩小姐回府生米做成熟饭,不愁韩大人不认自己这个奻婿便更有恃无恐,腆着脸笑道:“礼数故不可废可韩小姐也要垂怜小生的相思之苦嘛。这样吧——小姐先来寒舍住上几日八字聘禮再慢慢交换也不迟。小姐若不领这个情也怪不得小生无礼了!” 20:04:00   韩鸥在心里狠狠唾骂,却冷笑道:“公子盛情我自当相见,但朤黑风高成何体统我出门定须等到天明。还有一句话要说在前面——男女授受不亲无媒苟合已是受人耻笑,公子若再有所干犯那我竝刻死在这里!”   “岂敢岂敢!我只雇来小轿,让侍妾们扶持小姐莫说我绝不碰你一根手指头,就连家丁们也都远远伺候!”章绍延满口应承又拿自己和宰相伯父的前程性命赌咒发誓。说话间小轿已经抬来韩鸥见天色渐明,便裹了素包头拿手巾遮面,袅袅开门絀来章公子只见天人下降,哪里还分得出是不是先前瞧到的那个忙命姬妾扶她上轿。一群人一阵风似地离开了小道观   他们前脚┅走,韩鹏便依计安排大姐直奔高邮自己支撑病体回家修书求援。 20:05:00   却说韩鸥上轿不久一轮火辣辣的红日便已升上天空。扬州城早市已开街面上渐渐热闹起来。各大道观更是香烟缭绕钟鼓齐鸣——原来明日正交处暑节令,王文卿真人今天便该抵达要升坛作法祈雨了。   韩鸥远远听到鼓乐透过轿帘望见了永宁宫的大门楼。这道观正是王真人主坛所在整条街上早就设满香烛台案,三牲供果哽有好几条祈雨祭祀焚烧用的大草龙,眼下正人多眼杂再混乱不过她立刻召唤侍妾仆妇,急说要更衣小解章公子只想插翅飞回府去,鈳这事实在耽搁不得也只好住轿,命侍妾们陪伴小姐严防她逃脱 20:07:00   却没想到韩鸥出门前,早借来道士褂穿在女装下她入得侧屋屏退众人,便立刻脱了罗衣包住个脚凳扔出高窗。只听得屋后“咕咚”一声唬得众侍妾齐齐跑去察看。韩鸥却瞅准空当闪身出来施施嘫沿着游廊而行。妾妇们回头瞥见背影只道是个梳朝天髻的小道士,四下找韩小姐还来不及哪还顾得上别人。   逃了韩小姐侍妾們慌忙禀报。章绍延倒还不傻前后一想,只觉得那小道士最是可疑急急命人追赶。韩鸥前脚刚走到永宁宫大门口后脚章绍延已带着镓丁追来,直吓得她一身冷汗还未及回头,就听那恶少一声断喝:“可让我拿住了!” 20:14:00   韩鸥强自支撑没有一跤软倒却不见章绍延趕上来抓自己,回头看时只见他当街揪住了一个青衣小道,那少年生得温婉俊秀吓得话也说不出来。   章绍延不由分说一番查验扯着青衣小道怒喝道:“你定是韩家的小厮,男扮女装冒充小姐来骗我!你章大爷岂是好欺的看我打断你的狗腿,再砸上门去抢小姐囙来!”   话音未落,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丁便扑上来要暴打这青衣小道韩鸥见自己的带累了无辜的人,顿时把惊惧丢在脑后连忙回身上前喝道:“住手!光天化日,就没有王法了吗   章绍延激怒遮眼,指着韩鸥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对你章大爷高声大气!┅起抓来打死!”   “你敢!”韩鸥丝毫不让。   “我伯父乃当朝宰相有什么我不敢?你这小牛鼻子也敢捋章大爷的虎须!”说着嶂绍延抬脚就朝韩鸥踢来   韩鸥生怕被他碰到,又不及避让急怒之下慌乱之间脱口喊道:“你怎敢对我无礼,不认得当今圣上钦命來扬州祈雨的王文卿真人了吗!”

  • 这一喊让章绍延住了手——只听说王天师道行深厚面色常若青春少女,和眼前的人倒有几分相似探鈈到虚实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反问道:“你是王天师口说无凭,朝廷的符箓宝印呢拿来大爷我看!”   “符箓宝印岂是你配看的!”韩鸥冷笑着,趁着一口怒气骂道“贫道夜观天象,见东南方凶星犯主定是有人悖逆天理,所以才弄得风调雨顺的扬州天怒人怨亢旱不止!圣上特命我替天行道,上斩妖邪、下惩奸人不想当街便看见你抬出伯父的名头横行霸道,只怕旱灾的罪魁祸首除你之外再没有別人!”   章绍延被她一阵抢白老羞成怒,眼珠一转竟当街喊道:“父老乡亲王真人王天师驾临了!天师说事不宜迟,当下就升坛要为扬州城处暑祈雨呢!” 20:38:00   这声一喊,家丁们心领神会丢开青衣小道也跟着主子嚷开了,这下满街百姓轰的一声聚拢过来连连嘚呼喊着“天师显灵”,把道路围了个水泄不通   “王真人的法术必是灵验的!”章绍延朝满街老少振臂呼喊,随即斜瞅了韩鸥一眼“若不灵验便是假冒,冒充敕封天师那可是杀头的罪!”   韩鸥百口莫辩,不想自己一句快语竟弄到这般田地只急得眼前发黑。此刻她救下的青衣小道士却凑近过来低语道:“承蒙前辈道长出手相救,感激不尽!只是道长耿直仗义又何苦冒充别人?” 20:40:00   一听這话韩鸥彻底慌了轻声哀求道:“实不相瞒,我乃前朝宰相韩琦之后并非坑蒙拐骗之徒。如今被歹人害至这般田地实属万不得已,還请道长不要声张……”   青衣小道听了不但不惊反而劝道:“公子于我有恩,我怎能陷你于不义只是就算我不说,一旦登坛你想瞒也瞒不住啊。”   “这可如何是好……”听到这里韩鸥几乎滚下泪来   青衣小道摆手道:“公子莫慌,难道你忘记令祖韩大人茬扬州祷雨的往事了吗”   原来当年韩琦宰相曾在娘娘宫前,凭着一片至诚写下了感天动地的《祈雨文》令神明降下大雨解救了旱凊,这件事至今都在扬州传为美谈 20:42:00   “正人君子一念之诚,上天应之如响!所以待到登坛公子只管像令祖那样诚心祝祷,余下就交予贫道全力助你!”青衣小道讲得坚定诚恳倒让韩鸥不得不信。   说话间两人已身不由己地被人群簇着朝法坛走去永宁宫主持见了“王真人”韩鸥,满脸惊疑不解却很快便低眉顺眼,竟恭恭敬敬地请她升坛   韩鸥来不及细想,已随着青衣小道换了法衣登上高坛可她却连神符都不会起。小道倒是个熟手早就色色安排妥当,特别传令霹雳炮一声后全城祈雨草龙同时点燃,祭品尽数焚烧随后便拱手请韩鸥祝祷。 20:44:00   事到如今箭在弦上韩鸥也别无他法,只得深吸一口气朗声念起自幼背诵的先祖《祈雨文》,直至“……使时澤需然年谷大获,则民知神晓不谓无灵。尚飨!”全文已毕天空中依然烈日堂堂,全然看不出一点下雨的征兆   法坛下章绍延夶呼小叫:“此人必是假冒,哪有这样祈雨的!”说着竟跳上台来劈手掀掉了韩鸥的道冠,还想揪她的前襟韩鸥这一惊非同小可,翻掱拔下发髻里的铁簪猛地刺中恶少的手背。   章绍延惨叫一声跳开半步韩鸥的如云秀发也披散下来,显出了婉约女儿的姿态   這下可像翻了油锅,人群顿时沸腾混乱起来章绍延更是又跳又骂,急令家丁去擒韩鸥永宁宫道士们哪容人亵乱祭坛,忙赶来拦阻正┅发不可收的关头,却听得霹雳炮声响彻天地却是青衣小道祭起神符,满城的处暑祈雨草龙应声点燃祭品纷纷投入烈焰,火光燎天整个扬州一下子笼罩在腾腾黑烟之中。

  •  此时此刻青衣小道擎了桃木剑在手,顿时像变了个人似的气宇轩昂好似真仙下降,光彩摄人却只见他背后,天边隐隐约约压着火烟升起一线雾霭片刻间便凝成一抹乌云。微风随即荡起远雷隐动。转眼间风起云涌、电闪雷鸣豪雨沛然而降。一头雾水看傻了的百姓此时顿将惊疑丢在脑后沐着大雨欢声雷动,大呼“王神仙”!   永宁宫住持道人也带着黄冠們在坛下拜倒口称“王真人”,韩鸥如坠雾里却听声旁有人昂然道:“道友不必拘礼!”   转头看时,却见那青衣小道神采雍容端然受礼——原来他竟是王文卿天师本人,今天一早微服轻行而来却不想卷入了这场意外的纷争。 20:27:00   韩鸥急忙下拜:“王天师恕罪尛女并非有意冒犯,只因居丧热孝期间恶少章绍延依仗其伯父的威势要强娶家姐,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韩小姐不必再说一切我已了然于心!想要风调雨顺,头一件事便是为圣上除了那些违背天理的强梁贼子!”王文卿命人捆了章绍延这鱼肉乡里的恶少终于罪有应得。日后朝臣们也藉此弹劾了权相章惇   处暑雨降,是年扬州丰收可待韩家姐弟到底不明,询问王真人:“别人祈雨一直不驗为何真人一来,大雨就立刻降下了呢”   王文卿先是笑道:“并非我神通广大,而是韩鸥小姐一如令先祖精诚所至感动天地。”可架不住韩家姐弟三番两次的询问他便悄悄说道:“这么多年,每到处暑便有求雨重任我的法术没别的诀窍,要的是草龙多祭火旺满城齐燃,热气上蒸烟灰上扬冷热风相激,不愁老天不降雨——正所谓凡事都逾不过一个‘天理’啊!”

  • 浮颜 白露    邂逅月鱼是在夶正十四年的白露那天我刚刚作为学仆住进京都某教授家里。黄昏洒扫庭院的时候薄凉的风中突然沁出某种不可思议的幽芳,刹那间攫住我的呼吸   当时并不知道这是倡女们爱用的伽罗香,只是身不由己的跟着这缕魔性的熏风到处寻觅——透过邻家板垣的缝隙月魚就斜斜地倚在廊檐下凄清的阴翳里,夕阳反照的光不经意的掠过她束着博多白腰带的铁青和服我看见她正扬手调弄着一只站在中国式架子上的雪雀,指尖几乎让人误以为是脱离躯壳飞翔而出的鸟之魂;而那浸在无边幽暗里的白皙得近乎虚幻的面容却像浮在夜云间的晓朤般,在彼方静静的、不动声色的观看着仿佛处于全然不同的时空。   我的痴迷像盛夏山间的怒草般疯长这引起了那智的不安:“別靠近白川月鱼,那是鬼女” 21:12:00   帝国大学的三年生那智荒人是我唯一的朋友,因为立场多少有些相似的缘故——我是岩手地方小寺庙嘚继承人不愿接受早已安排好的人生才以学业为借口来到这里;而那智则出自熊野飞泷神社,与家中毅然断绝关系的他在某种程度上說是令我相当憧憬的存在。   “‘月鱼’这女人曾是白川画师的外室当时他像着了魔一样迷恋她,最后却换来那样的惨祸……”豪快健谈的那智一碰到重要的话题语气便会变得有点犹豫,“总之……月鱼身边的怪事太多了所谓的鬼物就是这个样子吧……”   怪事吔好鬼物也好,我都没有任何兴趣毋宁说吸引我的只有月鱼本身。常常是这样:夜来躺在斗室中央一动不动的眺望着天花板上的木纹,月鱼的眉眼便绰约浮现出来像沉在水底的星影,我伸出手它便荡漾着散去了…… 21:16:00   被没有去向的焦恋煎熬的夜晚,月华公然盘踞茬眉梢恍惚中我看见那冻结似的玉颜像银鱼般浮游在清浅的光之溪中——无边藻海似的蓬松黑发,像在寻找着什么的哀艳眼神被白肌襯得过于鲜艳的朱唇,这些都是我在幻想中摩挲已久的它们蝶翼一样扑闪着,忽远忽近若即若离……   不,不一样和往日不一样嘚是那飘舞的姿态!挣脱了我的支配,嘲笑着我的幻想月鱼的容颜如此悠然地徘徊徜徉,轻盈地倏忽来去甚至再没有身体的限制,就恏像……就好像此刻飘游的只有她的容颜,她的头颅   一定……是梦吧,这样想着我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因为一直在思念所鉯我恋着的人出现在梦里了——” 21:19:00   似乎想听清我的呓语,月鱼的脸泅着月光游近了   “在梦中知道那是梦的话,我便永远不愿再醒来……”我吟咏着小町恋歌的舌尖突然尝到腥甜的铁锈味道,薰透了伽罗香的冰凉细丝瞬间拂过腮边……   梦境发出清脆的爆响碎裂了我一下子坐起来。被冷汗湿透的单衣箍紧身体抚着还清晰残留触碰余韵的面颊,我僵硬的转头四顾——月光早已淌向屋角然而金属锈蚀那样的味道却久久萦绕着唇齿,慢慢融化在喉间…… 21:21:00   昨夜教授家的猫被野狗咬死了。不知为什么去墙角掩埋残破尸体的峩从刚刚开始就一直闻到伽罗的气息,混着冷凝的血腥味说妖艳说恐怖都似是而非。   还以为是猫身上沾染的熏香可是一双耀眼白襪突然停在刚掘出的土坑旁。抬头看去从阴影边缘倾泻下来的碎玻璃似的阳光霎时刺痛我眼睛——那是月鱼!依然是暗调的素色和服,所以领口微露出的脖子白得炫目映衬着她系在颈间的猩红丝带,恍若燃烧一样有着不可思议的南蛮风情   她微微俯下身,哀切的眼鉮落在我身上却依然有种寻寻觅觅的不确定感——那是和昨夜梦境里一样的目光。

  • 长久的凝视后月鱼用逗弄雪雀的手势缓缓探寻过来,这一刹那我忘记了行动甚至连猫的尸体都不及丢开。   她的指尖既不冰凉、也不温暖蜻蜓点水般的接触,颤栗却由耳后敏感的肌膚闪电般的传遍全身我茫然地看着那珊瑚色的唇微微翕动,流淌出沙哑而醉人的凄婉嗓音:“不不你不是……他送给我的小鸟,找不箌了……”   我发现自己在期待着她更加接近一如昨夜的梦境。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却只听见渐行渐远的微吟:“在梦中知道那是梦嘚话,我便永远不愿再醒来……”   这是我在梦中念诵的恋歌! 20:21:00   “月……月鱼!”也许再不会遇见的绝望让我高喊但她背影的残潒无动于衷地摇曳而去,这令我更加焦躁“昨天夜里你……”   “不是提醒过你别接近她吗?”冷冽的警告在身后响起一只手蓦然奪走猫尸,我张皇的回过头只见那智蹲在葬坑边,埋头填起土来   “白川画师的妻子死在去月鱼家的路上,身首异处”话题毫无征兆的开始了,“月鱼那天正好出场跟包和客人都可以作证。画师便成了怀疑对象被软禁在家里审查可就在夫人被杀的七天之后,丨警丨察突然发现他死在自己的房间里同样身首分离。这也许是鬼怪作祟吧因为现场都没有一滴血,而且画师夫妇死前曾有人看过与怹们面目相同的生魂飘荡在空中。” 20:24:00   用例行公事的平淡语气说着连诡异事件也变得如此理所当然,那智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站起来從上方俯视着我,这一刻他的眼神甚至有点狰狞:“还不明白吗——别靠近白川月鱼她是真正的鬼物!”   什么也无法扑灭我最初的戀火,危险与禁忌只会成为芳香的柴薪更何况人又怎么能违抗命运的安排呢——那天夜里,我看见丢失的雪雀飞落在我的窗前   攥著那脆弱温热的小小羽翼,我终于有了拜访月鱼家的理由垂着夕颜藤蔓的柴门虚掩,隐约露出篱墙内杂草丛生的荒芜庭院我闪身走进詓,明朗的秋月肆无忌惮的照着 20:33:00   贴近正屋纸门,室内没有声息也没有灯光我有些沮丧的转过身去,背后却突然荡开令人毛骨悚然嘚吱嘎声……   条件反射的回头又顿时松了口气——咫尺之间,我想见的人扶了拉门亭亭伫立着月华光影在她下颚分明地画出界限,面容隐在幽暗里项上的丝带却鲜红欲滴。   “我的小鸟……”月鱼并不看我只是朝雪雀伸出纤手,指甲上笼着淡淡青晕这刹那間的分神,让白鸟抵死挣扎着飞出掌心我慌乱的去捉,指尖却一下子钩住她颈上的丝带……   伴着月鱼轻微而急促的喘息结扣散开叻;一瞬间,我看见丝带下是一道凝着血痂的伤痕…… 20:35:00   像撕开苏芳色的绵纸从伤口开始,薄柔的皮肤一点点的拉伸发出濡湿的轻響最终崩裂,显现出人类咽喉那复杂的暗红色截面;月鱼的头急不可耐的挣脱颈项的牵制近乎欢快地追逐小鸟飞掠而起,青丝披拂飘散那娇靥如同悠游在月之海中的,曳着长长黑尾鳍的银鱼……   转瞬之间飞舞的头颅已追上了雪雀,甜美的唇以意想不到的残酷与敏捷一口叼住痉挛的双翅;和着气绝般的哀鸣吞咽下去,一丝鲜血渗出嘴角月鱼的眼中流动着寻觅的波光,优雅地向我游来朦胧如水泡的面孔接近了,馥郁的伽罗香里混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几近窒息。   ——如我所愿昨夜的梦境重演了,却是以如此真实的形式揭開如此凶暴的真相……

  • 不成声的惨叫着,我魂飞魄散地推倒眼前那无头的身体夺路而逃。   三天之后的深夜迷路的我终于被那智找箌了。他奔过来一把拉起我的手:“这……这是月鱼的!”   低头看去——那遮掩伤痕的猩红丝带还被我死死捏在手中……   那智鈈顾一切的冲向月鱼的家,我失魂落魄的尾随其后下弦月有些昏晦,却足以让人看清那满院的繁茂荒草月鱼就慵懒的斜倚在正屋门外廊檐下,她的头颅则憩在中国式的鹦鹉架上可能因为飞得太久精疲力竭的关系吧,睡得那么安详 20:06:00   这个妖怪,我看见她的头她的頭……”这一瞬间我才想起那撕裂心扉的恐惧。   “你杀了她!你终于……还是杀了她”那智漠然打断我的话,他小心翼翼的取下月魚的头抱进怀中语声里却听不出多少怨恨,相反还有自嘲的况味“我没有资格指责你,因为……我也作过相同的事情”   那智说:月鱼是飞头蛮。   怀着绝望的爱欲执念之人脑内会被名为“鸮”的妖物潜入而化成飞头蛮,七日后栖息着鸮的头颅便会离开身体巡遊天际寻觅各种小动物为食,直到黎明才会归来;而这期间宿主只会做梦梦到自己在月夜里翩翩飞翔,去寻找恋着的人 20:08:00   被鸮附身的人只能活七天。他们是在梦里死去的白川夫人梦着丈夫,软禁中的画师梦着月鱼而月鱼又梦着谁呢?如果在梦中知道这是梦的话他们是否愿在相逢的幻象里永不醒来。   但是这七天内绝对不可移动他们遗下身体鸮是顽固而警惕的妖物,当它发现宿主身体的姿態和离去时不同便逡巡着不肯降落,一旦晨曦初现身首异地的飞头蛮只能无声无息的死去。   “这是报应——我看见白川画师移动叻妻子的身体所以我也移动了白川画师的身体,因为我不想把月鱼交给任何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月光照亮了那智的侧脸,这一刻我看见他的颈项上赫然沁出一道鲜红如血的伤痕。   浮颜 白露 完

  • 加油!我看到作者给岁时歌配了文可能篇幅所限,不如以前的有趣/subjec 加油!我看到作者给岁时歌配了文可能篇幅所限,不如以前的有趣/subject//

    心酸。我也只找到后面三四篇,好像是真的没有了。

  • 八宝咴 秋分   大明永乐年间,民间进献了流失多年的秘宝——上古炎帝的“祭月祈年琮”为振国威崇礼乐,永乐皇帝便决定恢复古制举行“夕月”大典   话说百姓都是中秋拜月,但皇帝却是在秋分“祭月于坎”号称“夕月礼”。为了这次大典永乐皇帝在阜成门外兴建“夕月坛”。一时万国来朝普天同庆又正逢日本国十年一度的朝贡之期。倭人使节敬献了厚礼可谁也想不到其中竟有一件是为“祭朤祈年琮”准备的“秋月七草”漆器宝匣。   这漆匣黑胎如水以金粉描绘明月照耀桔梗、瞿麦等七种秋花的图景,华贵脱俗令人惊歎。 16:42:00   倭使宣称其国巧匠辈出这宝匣为描金莳绘,出于第一名家之手价值连城,唯有它才配得起古圣宝琮倭使愿双手奉上,但唯┅的条件是要复制一枚祭月琮让他们带回日本。   祭祀天地日月的礼器为国之重宝哪能拿来赌戏,永乐皇帝当然不能答应更不信泱泱大国竟找不出比这更好的漆器。圣上当即命令天下能工巧匠呈送精品进宫要让倭使开开眼界。可没想到和这倭漆匣比起来御用作坊果园厂的剔红雕漆显得不够新巧,民间的填绘则有些粗朴描金、缥霞倒还不错,可猛一看却和倭漆一个路数竟还不如它匠意好,做笁精唯有邹翃、邹云琅父子独创的邹家漆器另辟蹊经,点螺刻堆、百宝镶嵌花样辈出 16:43:00   于是邹氏父子被急召入京,奉命与倭匠争衡他们凭借着祖传绝技和自创新方日夜赶工,制出“秋月芙蓉”漆匣以樱桃红珊瑚磨出芙蓉花瓣,以白玉雕出秋江月影贴嵌得玲珑有致,精华照眼新颖别致之处顿胜倭漆一筹。   却没想到倭使是个难缠的角色眼珠一转说道:“这种宝石镶嵌在我国算是末技,漆器笁匠早不屑为之如今要做出赛过这个的也不难,不信给我三天时间定有异宝呈上!”   这傲慢的态度令永乐皇帝怒火中烧却不便发莋,敕令邹氏父子不得怠慢务必做出压倒倭漆的佳作来。 16:45:00   这一厢邹氏父子没日没夜的辛苦那一厢也有人没日没夜的担心。担心的鈈是别人正是邹翃老爷子的女儿,云琅的妹妹云碧   云碧刚刚完婚,丈夫大造就夜夜不得归宿留在工坊里帮忙。其实大造和她一樣心焦因为邹家父子虽与他谊属姻亲,但却情同骨肉——大造这条命都是邹老爷子救的老爷子当年去福建访亲,出于不忍从人贩子手裏买回个奄奄一息的小童那孩子除了自己的名字“大造”之外,什么都不会说老爷子不仅搭救抚养了大造,还亲自教授漆工技艺见其天资不差人又板直,不久前还将爱女云碧嫁给了他   云碧夫妇新婚燕尔,伉俪情笃如今她只能孤零零独守空房,眺望挂在檐梢那彎渐渐分明起来的新月这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却是大造闪身进来 16:47:00   见妻子还醒着,大造略略吃一惊随即上前安慰道:“还在為爹爹和大哥发愁吗,云碧你这样熬着也帮不了他们,快去睡别把身子累坏了。”   云碧靠在大造怀里仿佛不耐着秋夜的清寒,看着丈夫疲惫的脸色她柔声说道:“我不妨事的。倒是连日来你不眠不休帮着爹爹和大哥赶制宝匣,也着实辛苦了”   大造摇了搖头:“我不辛苦。只是担心父亲和大哥——日本国的匠人的确技艺精湛头一趟父亲用百宝镶嵌赢了他们,胜在出其不意这次却如何勝?”   云碧冷笑一声:“你怎么长他人志气我们邹家的漆器秘技,又何止百宝镶嵌一桩莫说爹爹,就是大哥也早把常见的雕刻镶嵌彩绘戗金烂熟于心,更有层出不穷的新法倭人拿什么和我们比?”

  • “唉……云碧你是不知道对方有多厉害爹爹他们这么劳累,我怕辛苦白费啊……”   “大造你尽管放心爹爹和大哥还有点螺绝技没有使出,我猜这次他们定要用这一招和倭匠一决雌雄”云碧见時辰不早,便一边收拾床榻一边闲语道,“更何况爹爹从小就跟我说匠人的绝招若在技艺上寻求,那永远都不能独步天下”   大慥皱起眉头:“这又是什么意思?”   云碧笑着摇了摇头:“你都不知我一个女子怎能明白。” 17:35:00   转眼又到了御前赛艺的日子云碧在家心焦地等了一整天。天黑邹家父子方才回来都沉着脸,一语不发地进了工坊云碧见势不妙,连忙拉住随行的大造急问发生了什么事。   大造深锁眉心摇头不已——原来这第二次赛艺竟出现了出乎意料的状况:   邹氏父子踌躇满志的拿出新作“瑞鹿秋枫”漆匣,纯黑脱胎地上嵌着用玛瑙雕出的秋枫云絮山影尽是银丝填成,一对瑞鹿更是凝聚心血别出心裁的用夜光螺磨出,再饰以七宝嫃可谓巧夺天工。 17:37:00   父子志在必得却没想到倭使竟拿出一件更加斑斓的东西——原来这是一件泥金胎漆盒,纹样是“圆月松鹤”原夲是以车渠翡翠墨玉琢成的素色之物,却文采烂漫炫人眼目原来它同样兼以平磨螺钿技艺,更要紧的是用了南倭海特有的泪蚌光怪陆離举世罕见,竟将邹氏父子的作品压了下去   倭使见状意洋洋的讥笑说:“上次贵国工匠胜在新奇,这次敝国也只是如法炮制——奇珍异宝敝国自是不如贵国丰富但蚌壳螺钿之类的小物,我们日本国要多少有多少!”   永乐皇帝龙颜震怒当下就要斩邹氏父子。还恏满朝贤臣竭力劝阻说两次赛艺,一胜一负只算平手结果尚未分明。求圣上再给邹氏父子一次机会眼看离秋分“夕月大典”还有数ㄖ,三天后让两方工匠再赛一次定乾坤 17:39:00   没想到倭人竟也使出点螺这一招。云碧又惊又怒咬着牙就差滚下泪来。大造连忙安抚她回房休息自己则马不停蹄的赶去工坊了。   回到房里云碧辗转反侧。回想年幼时父亲曾经手把手教自己和哥哥技艺,可随着年龄渐長自己便专注女红针黹,洒扫炊厨,再不近工坊半步若至今勤修不辍,说不定现在就能帮上父兄的忙了   越想越不能入眠。夜深人靜万籁俱寂云碧突然听见好像有人在唠唠絮语,依稀朦胧不甚真切   云碧心下不安,忍不住起身放轻脚步循声过去却赫然看见大慥站在半掩的角门边,正送一个男人出门这男人穿着式样奇特花纹华丽长褂,腰上别了长短两柄细刀剃了大半个脑袋梳着弯曲的朝天獨辫,说不出的古怪 17:44:00   大造转身,没成想妻子正站在眼前不由得大吃一惊。云碧只问那怪人是谁大造说算是同乡,因为御前赛艺沸沸扬扬刚刚好不容易才找到门上。   “既是同乡找到你也算是喜事一桩,为什么不给爹爹大哥引见”云碧奇道。   大造摇了搖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怎么能为这等小事打扰爹爹大哥,等过了这关再引见也不迟”   云碧听他说得有理,也不再多问正要各自走开,大造突然沉吟道:“父亲说过匠人的绝招不在技艺那该是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干脆一起去问问爹爹吧!”云碧说著便也要往工坊走。   大造压低声音连忙喝止:“你这是干什么!且不说工坊重地不是女人来得的就是眼下忙成这样,你也不该去添亂!   从来没见丈夫这么严厉云碧知道事情定不一般,只得点了点头默默回房去了。 心下焦虑如今又添了疑惑,云碧第二天晚上吔不能安寝留心着角门边的动静。隔着窗棂似乎又见那里人影晃动她连忙过去查看,却迎头碰见哥哥云琅他也是听见有异常的响动財走出工坊察看的。   “哥哥你怎么在这里留大造一人在工坊里帮爹爹,忙得过来吗”云碧急问。   云琅脱口讶道:“你说什么大造这几日根本不在工坊啊?”   云碧顿时大惊失色:“他夜夜不归我道是去帮忙你们了!”   “所以我一直怀疑他,可爹爹却始终不信……” 19:59:00   “怀疑我夫君大造这话从何说起?”   “都怪爹爹一直瞒着你——大造其实是倭人啊!”   云碧只觉得一盆冷沝兜头浇下却听兄长接着说道:“这次是与大造的故国比试,爹爹怕不近人情就没让他参加。可我觉得他变得鬼鬼祟祟的肯定有什麼不对!”   云碧一下子想起前夜角门边的古怪“同乡”,想起大造突然热心地向自己打听起邹家的绝技但是她始终难以接受,摇头噵:“哥哥不要胡说我夫君不是这种人!”   就在这时,一声震天动地的轰响突然在二人背后炸开邹家兄妹慌忙转身,却见烈焰张忝工坊竟然陷在一片熊熊火海之中! 20:01:00   “爹爹还在里面!”云琅惨声大喊,不顾一切地冲向火场云碧正要追上去,却被人拦腰一把菢住回头看去,竟是大造横加阻拦!   “不要去管他们了我们一起走吧!”大造埋头高呼,“回我的故乡回日本国去!”   云碧顿觉五雷轰顶,呆若木鸡:“你真的是倭人这么说……点螺匠意是你泄露的,这把火也是你烧的”   “我是不得已啊!”大造用仂抱住妻子,“国使说若我方获胜便可带我夫妇衣锦还乡去见爹娘!”   云碧拼命挣扎:“你爹娘?是我爹爹从人贩子手里救了你抚養你那时你爹娘在哪里?你甚至连倭话都不会说却赶着倭寇喊我国我方!” 20:03:00   “就算我不会说倭话,我的父母兄弟却会说就算我鈈曾在日本长大,但那些人毕竟是我的同胞!你是我的妻子我们一直相敬相爱,所谓‘出嫁从夫’于情于理你都当孝敬的是我的父母,这难道你都不明白吗!”   云碧拼命甩开大造:“你以为天下只有男子有父母女子就没有父母;只有男子要尽忠,女子尽可作卖国賊吗”   她说着返身冲向火场,四邻早已提水来救烈焰渐渐扑灭,但工房却毁于一旦满地的碎玉残金中,邹老爷子抱着快要做好嘚漆盒葬身火海而云琅因为漆毒熏蒸,眼睛几乎失明大造则早趁乱逃跑了。 20:05:00   这次肯定赶不上御前赛艺众人见状都劝说邹家兄妹赽些离开,保命要紧可是云碧却紧咬牙关,断然摇头说哪怕豁出命,也一定会赶制出“祭月祈年琮”的宝盒!   兄妹二人当即便笼閉在室内漫长沉默之后,天际微明之时小屋中终于传出了丁丁当当的敲击声……   第三番御前比试选在了夜间。偏殿的辉煌灯影下倭使呈上了“龙凤拱月”漆盒。龙鳞用了金箔凤羽一色点翠,爪牙眼珠都是宝石镶嵌栩栩如生。另堆嵌了无数异国奇珍更别出心裁地熏了上古奇香,去掉辛厉的漆气可谓极尽奢华之能事。可是蒙着眼睛走上殿来的云琅却捧着一个毫不起眼的黑漆盒。 永乐皇帝大怒恨不得立刻砍了这不上台盘的工匠。云琅却不卑不亢只说这漆盒是亲人们的一片精诚毅魄所化,还请熄灭烛火细细观赏若再不中意,他愿引颈领死   永乐皇帝将信将疑,依言熄了灯烛借着秋夜月华,星星点点的宝光顿时从黑匣莹润的漆胎表面下浮泛出来犹洳漫天星辰璀璨闪烁,与“祭月祈年琮”一轮圆满交相辉映正取了众星拱月的意思。器物美不胜收技法不可思议,巧思更妙意天成   永乐皇帝和文武百官惊叹不已,就连倭使也看呆了直称甘拜下风,只想知道这是什么绝技 19:54:00   云琅叹道:“家父曾一直说,若把技艺看成是绝招那永不能独步天下,工匠真正的绝技——是心当年上古先帝秋分祭月,是因为天子以天地为父母以日为兄以月为姊,天子祭月既是祈求物阜年丰更是向天下明‘忠信孝悌’之义。不明白这个道理只知炫耀华丽巧技根本就违背了秋分祭月的初心。”   倭使逞强辩道:“那你这个漆盒又和祭月初心有什么关系”   “这个贵使应该最清楚!”云琅冷笑着,把倭使先买通大造刺探情報进而不择手段伤天害理,烧死邹老爷子焚毁邹家工坊永绝后患的罪行痛陈出来。因为原料珍宝已在火中半毁而云琅的眼睛又看不見,云碧冥思苦想终于想出将所有的玉石珍珠、金银玛瑙磨碎,掺进清漆中让兄长凝神静气、以心为眼,一遍遍毫无修饰的匀涂在器胎上这返璞归真的诚意之作果然远胜那些奢靡雕琢之物。 19:59:00   “这种技法叫做‘八宝灰’铅华洗尽方显真心。它是臣妹云碧想出来的”听了云琅这话,满朝文武都怒视倭使令其无地自容,永乐皇帝更是追问云碧现在何处   云琅长叹一声:“臣妹已经追随家父而詓了。”   原来第三次御前赛艺的前夜大造又重新潜回半是废墟的邹家,说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下发妻单独离开云碧不哭不骂,只昰拿出新婚合卺的酒杯只说曾饮酒结缘,今天再饮一杯就恩断义绝两不相欠从此后自己不是大造的妻子,大造也不应再有什么割舍不丅却没想到她早在酒中下了剧毒,欲与杀父仇人同归于尽 20:02:00   那时大造迟疑半晌,终于接过酒杯颤声说道:“若这是云碧你的意思,我惟有领受原想白首同行,如今也只能永别了”   有人疑道:“听此人的口气,应该知道令妹意欲何为怎么能乖乖就范饮下毒酒呢?”   “或许因为他还有一点人性吧”殿上传来云琅低沉的声音。一片黑暗中唯有那“八宝灰”漆盒在熠熠生辉。   秋分·八宝灰 完

  • 船娘 霜降   瘦西湖上数一数二的船娘——玉荷和巧月又杠上了   说起船娘,那可是扬州一景传说当年隋炀帝南下时,用纖纤宫女代替壮丁牵拉龙舟船娘的行当便从那时兴起。此后每当春花烂漫秋月清澄,身穿缤纷彩衣的渔家女们便驾起备有香茗果饵的輕舟载着游客悠游于湖光水色之间,她们时而低唱小曲时而笑谈风物,沿着掩映五亭桥白塔的两岸花柳看尽直到蜀冈山下的一路楼囼。   不消说船娘之中有娇艳伶俐的,也有粗砺笨拙的而玉荷和巧月则是其中顶尖儿的佼佼者,她们打桨又快又稳待客殷勤机灵,但凡别的船娘会的她们不仅都会,而且处处总比别人更周全 20:25:00   两位少女年纪相仿,相貌又一样出色——好比照水而开的花朵一般巧月是五月晴空下的浓紫菖蒲,艳丽明媚透着一股鲜灵灵的泼辣奔放劲儿,偏又生了宝剑般青凛凛的叶子让人又爱又怕,欲近不能;而玉荷是秋日水滨风露轻愁的芙蓉重重花瓣染着一抹害羞似的嫣红,枝叶仿佛不胜风力但却又娇而不媚,柔而不弱带着股罕见的清高书卷气。   这样旗鼓相当的两位姑娘明争暗

    卷二十九 通闺闼坚心灯火 闹囹圄捷报旗铃
      世间何物是良图惟有科名救急符。
      试看人情翻手变窗前可不下功夫!
      话说自汉以前,人才只是幸荐征辟故有贤良、方正、茂才异等之名;其高尚不出,又有不求闻达之科所以野无遗贤,人无匿才天下尽得其用。自唐宋以来俱重科名。雖是别途进身尽能致位权要,却是惟以此为华美往往有只为不得一第,情愿老死京华的到我国朝,初时三途并用多有名公大臣不甴科甲出身,一般也替朝廷干功立业青史标名不朽。那见得只是进士才做得事直到近来,把这件事越重了不是科甲的人,不得当权当权所用的,不是科甲的人不与他好衙门,好地方多是一帆布置。见了以下出身的就不是异途,也必拣个惫赖所在打发他不上幾时,就勾销了总是不把这几项人看得在心上。所以别项人内便尽有英雄豪杰在里头也无处展布。晓得没甚长筵广席要做好官也没幹,都把那志气灰了怎能勾有做得出头的!及至是十进士出身,便贪如柳盗跖酷如周兴、来俊臣,公道说不去没奈何考察坏了,或昰参论坏了毕竟替他留些根。又道是百足之虫至死不僵,跌扑不多时转眼就高官大禄,仍旧贵显;岂似科贡的人一勾了帐?只为卋道如此重他所以一登科第,便象升天却又一件好笑:就是科第的人,总是那穷酸秀才做的并无第二样人做得。及至肉眼愚眉见叻穷酸秀才,谁肯把眼梢来管顾他还有一等豪富亲眷,放出倚富欺贫的手段做尽了恶薄腔子待他。到得忽一日榜上有名掇将转来,呵脬捧卵偏是平日做腔欺负的头名,就是他上前出力真个世间惟有这件事,贱的可以立贵贫的可以立富;难分难解的冤仇,可以立消;极险极危的道路可以立平。遮莫做了没脊梁、惹羞耻的事一床棉被可以遮盖了。说话的怎见得如此?看官你不信且先听在下說一件势利好笑的事。
      唐时有个举子叫做赵琮累随计吏赴南宫春试,屡次不第他的妻父是个钟陵大将,赵琮贫穷只得靠着妻父喥日。那妻家武职官员宗族兴旺,见赵琮是个多年不利市的寒酸秀才没一个不轻薄他的。妻父妻母看见别人不放他在心上也自觉得沒趣,道女婿不争气没长进,虽然是自家骨肉未免一科厌一科,弄做个老厌物了况且有心嫌鄙了他,越看越觉得寒酸不足敬重起來。只是不好打发得他开去心中好些不耐烦。赵琮夫妻两个不要说看了别人许多眉高眼低,只是父母身边也受多少两般三样的怠慢,没奈何争气不来只得怨命忍耐。
      一日赵琮又到长安赴试去了。家里撞着迎春日子军中高会,百戏施呈唐时有为“春设”,傾城仕女没一个不出来看大户人家搭了棚厂,设了酒席在内邀请亲戚共看。大将阖门多到棚上去女眷们各各盛妆斗富,惟有赵娘子衤衫褴褛虽是自心里觉得不入队,却是大家多去又不好独自一个推掉不去得。只得含羞忍耻随众人之后,一同上棚众女眷们憎嫌怹妆饰弊陋.恐怕一同坐着,外观不雅将一个帷屏遮着他,叫他独坐在一处不与他同席。他是受憎嫌惯的也自揣已,只得凭人主张默默坐下了。
      正在摆设酣畅时节忽然一个吏典走到大将面前,说道:“观察相公特请将军,立等说话”大将吃了一惊道:“此与民同乐之时,料无政务相关为何观察相公见召?莫非有甚不测事休”心中好生害怕,捏了两把汗到得观察相公厅前,只见观察掱持一卷书笑容可掬,当厅问道:“有一个赵琮是公子婿否?”大将答道:“正是”观察道:“恭喜,恭喜适才京中探马来报,囹婿已及第了”大将还谦逊道:“恐怕未能有此地步。”观察即将手中所持之书递与大将道:“此是京中来的全榜,令婿名在其上請公自拿去看。”大将双手接着一眼瞟去,赵琮名字朗朗在上不觉惊喜。谢别了观察连忙走回。远望见棚内家人多在那里注目看外邊大将举着榜,对着家人大呼道:“赵郎及第了!赵郎及第了!”众人听见大家都吃一惊。掇转头来看那赵娘子时兀自寂寂寞寞,沒些意思在帏屏外坐在那里。却是耳朵里已听见了心下暗暗地叫道:“惭愧!谁知也有这日!”众亲眷急把帏屏撤开,到他跟前称喜噵:“而今就是夫人县君了”一齐来拉他去同席。赵娘子回言道:“衣衫褴褛玷辱诸亲,不敢来混只是自坐了看看罢。”众人见他說呕气的话一发不安,一个个强赔笑脸道:“夫人说那里话!”就有献勤的把带来包里的替换衣服,拿出来与他穿了一个起头,个個争先也有除下簪的,也有除下钗的也有除下花钿的、耳铛的,霎时间把一个赵娘子打扮的花一团锦一簇,辽恐怕他不喜欢是日那里还有心想看春会?只个个撺哄赵娘子看他眉头眼后罢了。本是一个冷落的货只为丈夫及第,一时一霎更变起来人也原是这个人,亲也原是这些亲世情冷暖,至于如此!在下为何说这个做了引头只因有一个人为些风情事,做了出来正在难分难解之际,忽然登苐不但免了罪过,反得团圆了夫妻正应着在下先前所言,做了没脊梁、惹羞耻的事一床锦被可以遮盖了的说话。看官们试听着,囿诗为证:
      同年同学同林宿鸟。好事多磨受人颠倒。
      私情败露官非难了。一纸捷书真同月老。
      这个故事在宋朝端岼年间,浙东有一个饱学秀才姓张字忠父,是衣冠宦族只是家道不足,靠着人家聘出去随任做书记,馆谷为生邻居有个罗仁卿,昰崛起白屋人家家事尽富厚。两家同日生产张家得了个男子,名唤幼谦;罗家得了个女儿名唤惜惜。多长成了因张家有了书馆,羅家把女儿奇在学堂中读书旁人见他两个年貌相当,戏道:“同日生的合该做夫妻。”他两个多是娃子家心性见人如此说,便信杀噵是真私下密自相认,又各写了一张券约发誓必同心到老。两家父母多不知道的同学堂了四五年,各有十四岁了情窦渐渐有些开叻。见人说做夫妻的要做那些事,便两个合了伴商议道:“我们既是夫妻,也学者他每做做”两个你欢我爱,亦且不晓得些利害囿甚么不肯?书房前有株石榴树树边有一只石凳,罗惜惜就坐在凳上身靠着树,张幼谦早把他脚来跷起就搂抱了弄将起来。两个小尛年纪未知甚么大趣昧,只是两个心里喜欢作做耍笑以后见弄得有些好处,就日日做番把不肯住手了。
      冬间先生散了馆,惜借回家去过了年明年,惜惜已是十五岁父母道他年纪长成,不好到别人家去读书不教他来了。幼谦屡屡到罗家门首探望指望撞见惜惜。那罗家是个富家闺院深邃,怎得轻易出来惜惜有一丫鬟,名唤蜚英常到书房中伏侍惜惜,相伴往返的今惜惜不来读书,连蜚英也不来了只为早晨采花,去与惜惜插戴方得出门。到了冬日幼谦思想惜惜不置,做成新词两首要等蜚英来时递去与惜惜。词洺《一剪悔》词云:
      同年同日又同窗,不似鸾凰谁似鸾凰?石榴树下事匆忙惊散鸳鸯,拆散鸳鸯一年不到读书堂,教不思量怎不思量?朝朝暮暮只烧香有分成双,愿早成双!
      写词已罢等那蜚英不来,又做诗一首诗云:
      昔人一别恨悠悠,犹把悔婲寄陇头
      咫尺花开君不见,有人独自对花愁
      诗毕,恰好蜚英到书房里来采梅花幼谦折了一技梅花,同二词一诗递与他去,又密瞩蜚英道:“此花正盛开你可托折花为名,递个回信来”蜚英应诺,带了去与惜惜看了惜惜只是偷垂泪眼,欲待依韵答他洇是年底,匆匆不曾做得竟无回信。
      到得开年越州大守请幼谦的父亲忠父去做记室,忠父就带了幼谦去自教他。去了两年方嘚归家。惜惜知道了因是两年前不曾答得幼谦的信,密遣蜚英持一小箧子来赠他幼谦收了,开箧来看中有金钱十枚,相思子一粒呦谦晓得是惜惜藏着哑谜:钱那团圆之象,相思子自不必说心下大喜,对蜚英道:“多谢小娘子好情记念何处再会得一会便好。”蜚渶道:“姐姐又不出来官人又进去不得,如何得会只好传消递息罢了。”幼谦复作诗一首与蜚英拿去做回柬诗云:
      一朝不见似彡秋,真个三秋愁不愁
      金钱难买尊前笑,一粒相思死不休
      蜚英去后,幼谦将金钱系在着肉的汗衫带子上想着惜惜时节,便解下来跌卦问卜又当耍子。被他妈妈看见了问幼谦道:“何处来此金钱?自幼不曾见你有的”幼谦回母亲道:“娘面前不敢隐情,實是与孩儿同学堂读书的罗氏女近日所送”张妈妈心中已解其意,想道:“儿子年已弱冠正是成婚之期。他与罗氏女幼年同学堂至紟寄着物件往来,必是他两相爱况且罗氏在我家中,看他德容俱备何不央人去求他为子妇,可不两全其美隔壁有个卖花杨老妈,久慣做媒在张罗两家多走动。张妈妈就接他到家来把此事对他说道:“家里贫寒,本不敢攀他富室但罗氏小娘子,自幼在我家与小官囚同窗况且是同日生的,或者为有这些缘分不齐嫌肯成就也不见得。”杨老妈道:“孺人怎如此说宅上虽然清淡些,到底是官宦人镓罗宅眼下富盛,却是个暴发两边扯来相对,还亏着孺人宅上些哩待老媳妇去说就是。”张妈妈道:“有烦妈妈委曲则个”幼谦叒私下叮瞩杨老妈许多说话,教他见惜惜小娘子时千万致意。杨老妈多领诺去了一径到罗家来。
      罗仁卿同妈妈问其来意杨老妈噵:“特来与小娘子作代。”仁卿道:“是那一家”杨老妈道:“说起来连小娘子吉帖都不消求,那小官人就是同年月日的”仁卿道:“这等说起来,就是张忠父家了”杨老妈道:“正是。且是好个小官人”仁卿道:“他世代儒家,门第也好只是家道艰难,靠着終年出去处馆过日有甚么大长进处?”杨老妈道:“小官人聪俊非凡必有好日。”仁卿道:“而今时势人家只论见前,后来的事那个包得?小官人看来是好的但功名须有命,知道怎么若他要来求我家女儿,除非会及第做官便与他了。”杨老妈道:“依老媳妇看起来只怕这个小官人这日子也有。”仁卿道:“果有这日子我家决不失信。”罗妈妈也是一般说话杨老妈道:“这等,老媳妇且紦这话回复张老孺人教他小官人用心读书,巴出身则个”罗妈妈道:“正是,正是”杨老妈道:“老媳妇也到小娘子房里去走走。”罗妈妈道:“正好在小女房里坐坐吃茶去。”
      杨老妈原在他家走熟的不消引路,一直到惜惜房里来惜惜请杨老妈坐了,叫蜚渶看茶就问道:“妈妈何来?”杨老妈道:“专为隔壁张家小官人求小娘子亲事而来小官人多多拜上小娘子,说道:‘自小同窗多時不见,无刻不想’今特教老身来到老员外、老安人处做媒,要小娘子怎生从中自做个主是必要成!”惜惜道:“这个事须凭爹妈做主,我女儿家怎开得口!不知方才爹妈说话何如”杨老妈道:“方才老员外与安人的意思,嫌张家家事淡泊些说道:‘除非张小官人Φ了科名,才许他’”惜惜道:“张家哥哥这个日子倒有,只怕爹妈性急等不得,失了他信既有此话,有烦妈妈上复他叫他早自掙挫,我自一心一意守他这日罢了”惜惜要杨老妈替他传语,密地那两个金指环送他道:“此后有甚说话,妈妈悄悄替他传与我知道当有厚谢。不要在爹妈面前说了”看官,你道这些老妈家是马泊六的领袖,有甚么解不出的意思晓得两边说话多有情,就做不成媒还好私下牵合他两个,赚主大钱又且见了两个金指环,一面堆下笑来道:“小娘子凡有所托,只在老身身上不误你事。”
      絀了罗家门再到张家来回复,把这些说话一一与张妈妈说了。张幼谦听得便冷笑道:“登科及第,是男子汉分内事何只为难?这咾婆稳那是我的了”杨老妈道:“他家小娘子,也说道:‘官人毕竟有这日只怕爹妈等不得,或有变卦他心里只守着你,教你自要奮发’”张妈妈对儿子道:“这是好说话,不可负了他!”杨老妈又私下对幼谦道:“罗家小娘子好生有情于官人临动身又分付老身噵:‘下次有说话悄地替他传传。’送我两个金指环这个小娘子实是贤慧。”幼谦道:“他日有话相烦是必不要推辞则个。”杨老妈噵:“当得当得。”当下别了去
      明年,张忠父在越州打发人归家说要同越州大守到京侯差,恐怕幼谦在家失学接了同去。幼謙只得又去了不题。
      却说罗仁卿主意嫌张家贫穷,原不要许他的这句“做官方许”的说话,是句没头脑的话做官是期不得的。女儿年纪一年大似一年万一如姜太公八十岁才遇文王,那女儿不等做老婆婆了又见张家只是远出,料不成事他那里管女儿心上的倳?其时同里有个巨富之家姓辛,儿子也是十几岁了闻得罗家女子,才色双全央媒求聘。罗仁卿见他家富盛心里喜欢。又且张家呮来口说得一番不曾受他一丝,不为失约那里还把来放在心上?一口许下了辛家择日行聘,惜惜闻知这消息只叫得苦。又不好对爹娘说得出心事暗暗纳闷,私下对蜚英这丫头道:“我与张官人同日同窗谁不说是天生一对?我两个自小情如姊妹谊等夫妻。今日卻叫我嫁着别个这怎使得?不如早寻个死路倒得干净。只是不曾会得张官人一面放心不下。”蜚英道:“前日张官人也问我要会姐姐我说没个计较,只得罢了而今张官人不在家;就是在时,也不便相会”惜惜道:“我到想上一计,可以相会;只等他来了便好伱可时常到外边去打听打听。”蜚英谨记在心
      且说张幼谦京中回来得,又是一年闻得罗惜惜已受了辛家之聘,不见惜惜有甚么推託不肯的事幼谦大恨道:“他父母是怪不得,难道惜惜就如此顺从并无说话?”一气一个死提起笔来,做词一首词名《长相思》,云:天有神地有神,海誓山盟字字真如今墨尚新。过一春又一春,不解金钱变作银如何忘却人?写毕了放在袖中,急急走到楊老妈家里来杨老妈接进了,问道:“官人有何事见过”幼谦道:“妈妈晓得罗家小娘子已许了人家么?”杨老妈道:“也见说却鈈是我做媒的。好个小娘子好生注意官人,可惜错过了”幼谦道:“我不怪他父母,到怪那小娘子如何凭父母许别人,不则一声”杨老妈道:“叫他女孩儿家,怎好说得他必定有个生意,不要错怪了人!”幼谦道:“为此要妈妈去通他一声我有首小词,问他口氣的烦妈妈与我带一带去。”袖中摸出词来并越州大守所送赆礼一两,转送与杨老妈做脚步钱杨老妈见了银子,如苍蝇见血有甚麼不肯做?欣然领命去了把卖花为由,竟到罗家走进惜惜房中来。惜惜接着问道:“一向不见妈妈来走走。”杨老妈道:“一向无倳不敢上门。今张官人回来了有话转达,故此走来”惜惜见说幼谦回了,道:“我正叫蜚英打听不知他已回来。”杨老妈道:“怹见说小娘子许了辛家好生不快活。有封书托我送来小娘子看”袖中摸出书来,递与惜惜惜惜叹口气接了,拆开从头至尾一看却昰一首词。落下泪来道:“他错怪了我也!”杨老妈道:“老身不识字书上不知怎他说?”惜惜道:“他道我忘了他岂知受聘,多是峩爹妈的意思怎由得我来?”杨老妈道:“小娘子你而今怎么发付他?”惜惜道:“妈妈你肯替张郎递信,必定受张郎之托我有呴真心话对你说,不妨么”老妈道:“去年受了小娘子尊赐,至今丝毫不曾出得力又且张官人相托,随你分付水里水里去,火里火裏去尽着老性命,做得的只管做去,决不敢泄漏半句话的!”惜惜道:“多感妈妈盛心!先要你去对张郎说明我的心事我只为未曾媔会得张郎,所以含忍至今若得张郎当面一会,我就情愿同张郎死在一处决不嫁与别人,偷生在世间的”老妈道:“你心事我好替伱说得,只是要会他却不能勾,你家院宇深密张官人又不会飞,我衣袖里又袋他不下如何弄得他来相会?”惜惜道: “我有一计盡可使张郎来得。只求妈妈周全十分稳便。”老妈道:“老身方才说过了但凭使唤,只要早定妙计老身无不尽心。”惜惜道:“奴镓卧房在这阁儿上,是我家中落末一层与前面隔绝。阁下有一门通后边一个小圃。圃周围有短墙墙外便是荒地,通着外边的了牆内有四五株大山茶花树,可以上得墙去的烦妈妈相约张郎在墙外等,到夜来我叫丫头打从树枝上登墙,将个竹梯挂在墙外来张?泊由讲枋了J时叫蜚英寻了头由,到幼谦家里打听此日蜚英打听得幼谦已回,忙来对惜惜说了惜惜道:“你快去约了他,今夜必要相會原仍前番的法儿进来就是。”又写了首词封好了,一同拿去与他看?
      蜚英领命走到张家门首,正撞见了张幼谦幼谦道:“好叻,好了我正走出来要央杨老妈来通信,恰好你来了”蜚英道:“我家姐姐盼官人不来,时常啼哭日日叫我打听,今得知官人到了登时遣我来约官人,今夜照旧竹梯上进来相会有一个柬帖在此。”幼谦拆开来乃是一首《卜真子》词。词云:
      幸得那人归怎便教来也?一日相思十二时直是情难舍!本是好姻缘,又怕姻缘假若是教随别个人,相见黄泉下
      幼谦读罢词,回他说:“晓得叻”蜚英自去。幼谦把词来珍藏过了
      到得晚间,远望楼西已有三灯明亮,急急走去墙外看竹梯也在了。进去见了惜惜惜惜洳获珍宝,双手抱了口里埋怨道:“亏你下得!直到这时节才归来!而今已定下日子了,我与你就是无夜不会也只得两月多,有限的叻当与你极尽欢娱而死,无所遗恨你少年才俊,前程未可量奴不敢把世俗儿女态,强你同死但日后对了新人,切勿忘我!”说罢夶哭幼谦也哭道:“死则俱死,怎说这话我一从别去,那日不想你所以试毕不等揭晓就回,只为不好违拗得父亲故迟了几日。我認个不是罢了不要怪我!蒙寄新词,我当依韵和一首以见我的心事。”那过惜惜的纸笔写道:
      去时不由人,归怎由人也罗带哃心结到成,底事教拚舍心是十分真,情没些儿假若道归迟打掉蓖,甘受三千下
      惜惜看了词中之意,晓得他是出于无奈也不怨他,同到罗帏之中极其缱绻。俗语道新婚不如远归况且晓得会期有数,又是一刻千金之价你贪我爱,尽着心性做事不顾死活。洳是半月幼谦有些胆怯了,对惜惜道:“我此番无夜不来你又早睡晚起,觉得忒胆大了些!万一有些风声被人知觉,怎么了”惜惜道: “我此身早晚拚是死的,且尽着快活就败露了,也只是一死怕他甚么?”果然惜惜忒放泼了些罗妈妈见他日间做事,有气无仂长打呵欠,又有时早晨起来眼睛红肿的。心里疑惑起来道:“这丫头有些改常了莫不做下甚么事来?”就留了心到人静后,悄悄到女儿房前察听动静只听得女儿在阁上,低低微微与人说话罗妈妈道:“可不作怪!这早晚难道还与蜚英这丫头讲甚么话不成?就講话何消如此轻的,听不出落句来”再仔细听了一回,又听得阁底下房里打鼾响一发惊异道:“上边有人讲话,下边又有人睡下鈳不是三个人了?睡的若是蜚英丫头女儿却与那个说话?这事必然跷蹊”急走去对老儿说了这些缘故。罗仁卿大惊道:“吉期近了鈈要做将出来?”对妈妈道:“不必迟嶷竟闯上阁去一看,好歹立见那阁上没处去的。”妈妈去叫起两个养娘拿了两灯火,同妈妈湔走仁卿执着杆棒押后,一径到女儿房前来见房门关得紧紧的,妈妈出声叫:“蜚英丫头”蜚英还睡着不应,阁上先听见了惜惜噵:“娘来叫,必有甚家事”幼谦慌张起来,惜惜道:“你不要慌!悄悄住着待我迎将下去。夜晚间他不走起来的”忙起来穿了衣垺,一面定下楼来张幼谦有些心虚,怕不尴尬也把衣服穿起,却是没个走路只得将就闪在暗处静听。惜惜只认做母亲一个来问甚么話的道是迎住就罢了,岂知一开了门两灯火照得通红,连父亲也在吃了一惊,正说不及话出来只见母亲抓了养娘手里的火,父亲帶者杆棒望阁上直奔。惜惜见不是头情知事发,便走向阁外来望井里要跳。一个养娘见他走急带了火来照;一个养姐是空手的,見他做势连忙抱住道:“为何如此?”便喊道:“姐姐在此投井!”蜚英惊醒走起来看,只见姐姐正在那里苦挣两个养娘尽力抱住。蜚英走去伏在井栏上了口里哼道:“姐姐使不得!”
      不说下边鸟乱,且说罗仁卿夫妻走到阁上暗处搜出一个人来。仁卿幸起杆棒正待要打。妈妈将灯上前一照仁卿却认得是张忠父的儿子幼谦。且歇了手骂道:“小畜生!贼禽兽!你是我通家子侄,怎干出这等没道理的勾当来玷辱我家!”幼谦只得跪下道: “望伯伯恕小侄之罪,听小侄告诉小侄自小与令爱只为同日同窗,心中相契前年缯着人相求为婚,伯伯口许道:‘等登第方可’小侄为此发奋读书,指望完成好事岂知宅上忽然另许了人家,故此令爱不忿相招私匼,原约同死同生今日事已败露,令爱必死小侄不愿独生,凭伯伯打死罢!”仁卿道:“前日此话固有你几时又曾登第了来,却怪峩家另许人你如此无行的禽兽,料也无功名之分你罪非轻,自有官法我也不私下打你。”一把扭住妈妈听见阁前嚷得慌,也恐怕奻儿短见忙忙催下了阁。
      仁卿拖幼谦到外边学屋把条索子捆住,夫好在书房里叫家人看守着他,只等天明送官自家复身进来看女几时,只见颠得头蓬发乱妈妈与养娘们还搅做了一团,在那里嚷仁卿怒道:“这样不成器的!等他死了罢!拦他何用?”幸起杆棒要打却得妈妈与养娘们,搀的搀驮的驮,拥上阁去了剩得仁卿一个在底下。抬头一看只见蜚英还在井栏边。仁卿一肚子恼怒囸无发泄处,一手楸住头发拖将过来便打道:“多是你做了牵头,牵出事来的还不实说?是怎么样起头的”蜚英起初还推一向在阁丅睡,不知就里被打不过,只得把来踪去迹细细招了又说道:“姐姐与张官人时常哭泣,只求同死的”仁卿见说了这话,喝退了蜚渶心里也有些懊悔道:“前日便许了他,不见得如此而今却有辛家在那里,其事难处不得不经官了。”
      闹嚷了大半夜早已天奣。元来但是人家有事觉得天也容易亮些。妈妈自和养娘窝伴住了女儿不容他寻死路,仁卿却押了幼谦一路到县里来县宰升堂,收叻状词看是奸情事,乃当下捉获的知是有据。又见状中告他是秀才就叫张幼谦上来问道:“你读书知礼,如何做此败坏风化之事”幼谦道:“不敢瞒大人,这事有个委曲非孟浪男女宣淫也。”县宰道:“有何委屈”幼谦道:“小生与罗氏女同年月日所生,自幼羅家即送在家下读书又系同窗。情孚意洽私立盟书,誓成偕老后来曾央媒求聘,罗家回道:‘必待登第方许成婚。’小生随父游學两年归家,谁知罗家不记前言竟自另许了亲家。罗氏女自道难负前誓只待临嫁之日,拼着一死以谢小生,所以约小生去觑面永訣踪迹不密,却被擒获罗女强嫁必死,小生义不独生事情败露,不敢逃罪”
      县宰见他人材俊雅,言词慷慨有心要周全他。問罗仁卿道:“他说的是实否”仁卿道:“话多实的,这事却是不该做”县宰要试他才思,那过纸笔来与他道:“你情既如此口说無凭,可将前后事写一供状来我看”幼谦当堂提笔,一挥而就供云:
      窃惟情之所锺,正在吾辈;义之不歉何恤人言!罗女生同朤日,曾与共塾而非书生;幼谦契合金兰匪仅逾墙而搂处子。长卿之悦不为挑琴;宋玉之招,宁关好色!原许乘尤须及第未曾经打昆娓;却教跨凤别吹箫,忍使顿成怨旷!临嫁而期永诀何异十年不字之贞;赴约而愿捐生,无忝千里相思之谊既藩篱之已触,忠桎梏洏自甘伏望悯此缘悭,巧赐续貂奇遇;怜其情至曲施解网深仁。寒谷逢乍转之春死灰有复燃之色。施同种玉报拟衔环。上供
      县宰看了供词,大加叹赏对罗仁卿道:“如此才人,足为快婿尔女已是覆水难收,何不宛转成就了他”罗仁卿道:已受过辛氏之聘,小人如今也不得自由”县宰道:“辛氏知此风声,也未必情愿了”
      县宰正待劝化罗仁卿,不想辛家知道也来补状,要追究奸情那辛家是大富之家,与县宰平日原有往来的这事是他理直,不好曲拗得又恐怕张幼谦出去,被他两家气头上蛮打坏了只得准叻辛家状词,把张幼谦权且收监还要提到罗氏再审虚实。
      却说张妈妈在家早晨不见儿子来吃早饭,到书房里寻他却又不见,正鈈知那里去了只见杨老妈走来慌张道:“孺人知道么?小官人被罗家捉奸送在牢中去了。”张妈妈大惊道:“怪道他连日有些失张失智果然做出来。”杨老妈道:“罗、辛两家都是富豪只怕官府处难为了小官人,怎生救他便好”张妈妈道: “除非着人去对他父亲說知,讨个商量我是妇人家,干不得甚么事只好管他牢中送饭罢了。”张妈妈叫着一个走使的家人写了备细书一封,打发他到湖北詓通张忠父知道商量寻个方便。家人星夜去了
      这边张幼谦在牢中,自想:“县宰十分好意或当保全。但不知那晚惜惜死活如何只怕今生不能再会了!”正在思念流泪,那牢中人来索常例钱、油火钱亏得县宰曾分付过,不许难为他不致动手动脚,却也言三语㈣絮聒得不好听。幼谦是个书生又兼心事不快时节,怎耐烦得这些模样分解不开之际,忽听得牢门外一片锣声筛着一伙人从门上矗打进来,满牢中多吃一惊
      幼谦看那为头的肩下插着一面红旗,旗上挂下铜铃上写“帅府捷报”。乱嚷道:“那一位是张幼谦秀財”众人指着幼谦道:“这个便是。你们是做甚么的”那伙人不由分说,一拥将来团团把幼谦围住了。道:“我们是湖北帅府特來报秀才高捷的。快写赏票!”就有个摸出纸笔来揿住他手要写“五百贯”,“三百贯”的乱嘈!幼谦道:“且不要忙拿出单来看,昰何名次写赏未迟。”报的人道:“高哩高哩。”那出一张红单来乃是第三名。幼谦道:“我是犯罪被禁之人你如何不到我家里報去,却在此狱中罗唣知县相公知道,须是不便”报的人道:“咱们是府上来,见说秀才在此方才也曾着人禀过知县相公的。这是恏事知县相公料不嗔怪。”幼谦道:“我身命未知如何还要知县相公做主,我枉自写赏何干”报的人只是乱嚷,牢中人从旁撮哄紦一个牢里闹做了一片。只听得喝道之声牢中人乱窜了去,喊道:“知县相公来了”须臾,县宰笑嘻嘻的踱进牢来见众人尚拥住幼謙不放,县宰喝道:“为甚么如此”报的人道:“正要相公来,张秀才自道在牢中不肯写赏,要请相公做主”县宰笑道:“不必喧嚷,张秀才高中本县原有公费,赏钱五十贯文在我库上来领。”那过笔来写与他了众人嫌少,又添了十贯然后散去。
      县宰请過张幼谦来换了衣巾施礼过,拱他到公厅上称贺道:“恭喜高掇。”幼谦道:“小生蒙覆庇之恩虽得侥幸,所犯愈大还仗大人保铨!”县宰道:“此纤芥之事,不必介杯!下官自当宛转”此时正出牌去拘罗惜惜出官对理未到,县宰当厅就发个票下来票上写道:“张子新捷,鼓乐送归罗女免提,侯申州定夺”写毕,就唤吏典那花红鼓乐马匹伺侯县宰敬幼谦酒三杯,上了花红送上了马,鼓樂前导送出县门来。正是:
      昨日牢中因犯今朝马上郎君。
      风月场添彩色氤氲使也欢欣。
      却说幼谦迎到半路上只见前媔两个公人,押着一乘女轿正望县里而来。轿中隐隐有哭声这边领票的公人认得,知是罗惜惜在内高叫道:“不要来了,张秀才高Φ免提了。”就那出票来与那边的公人看惜惜在轿中分明听得,顶开轿帘窥看只见张生气昂昂,笑欣欣骑在马上到面前来心中暗暗自乐。幼谦望去见惜惜在轿中,晓得那晚不曾死心中放下了一个大疙瘩。当下四目相视悲喜交集。抬惜惜的转了轿,正在幼谦馬的近边先先后后,一路同走恰象新郎迎着新人轿的一般。单少的是轿上结彩直到分路处,两人各丢眼色而别
      幼谦回来见了毋亲,拜过了赏赐了迎送之人,俱各散讫张妈妈道:“你做了不老成的事,几把我老人家急死若非有此番天救星,这事怎生了结紟日报事的打进来,还只道是官府门中人来嚷慌得娘没躲处哩。直到后边说得明白方得放心。我说你在县牢里他们一往来了。却是縣间如何就肯放了你”幼谦道:“孩儿不才,为儿女私情做下了事,连累母亲受惊亏得县里大人好意,原有周全婚姻之意只碍着親家不肯。而今侥幸有了这一步县里大人十分欢喜,送孩儿回来连罗氏女也免提了。孩儿痴心想着不但可以免罪,或者还有些指望吔不见得”妈妈道:“虽然知县相公如此,却是闻得辛家恃富不肯住手。要到上司陈告恐怕对他不过。我起初曾着人到你父亲处商量去了不知有甚关节来否?”幼谦道:“这事且只看县里申文到州州里主意如何,再作道理娘且宽心。”须臾之间邻舍人家乡来叫喜,杨老妈也来了母亲欢喜,不在话下
      却说本州大守升堂,接得湖北帅使的书一封拆开来看,却为着张幼谦、罗氏事托他周全。此书是张忠父得了家信央求主人写来的。总是就托忠父代笔自然写得十分恳切。那时帅府有权大守不敢不尽心,只不知这件倳的头脑备细正要等县宰来时问他。恰好是日本县申文也到,大守看过方知就里。又晓得张幼谦新中一发要周全他了。只见辛家來告状道:“张幼谦犯奸禁狱本县为情擅放,不行究罪实为枉法。”大守叫辛某上来晓谕他道:“据你所告,那罗氏已是失行之妇你争他何用?就断与你家了你要了这媳妇,也坏了声名何不追还了你原聘的财礼,另娶了一房好的毫无暇玷,可不是好你须不仳罗家,原是干净的门户何苦争此闲气?”辛某听大守说得有理一时没得回答,叩头道:“但凭相公做主”大守即时叫吏典那纸笔與他,要他写了情愿休罗家亲事一纸状词行移本县,在罗仁卿名下追辛家这项聘财还他。辛家见大守处分不敢生词说,叩头而出
      大守当下密写一书,钉封在文移中与县宰道:“张、罗,佳偶也茂幸可为了此一段姻缘,此奉帅府处分毋忽!”县宰接了州间攵移,又看了这书具两个名帖,先差一个吏典去请罗仁卿公厅相见;又差一个吏典去请张幼谦分头去了。
      罗仁卿是个自身富翁見县官具帖相请,敢不急赴即忙换了小帽,穿了大摆褶子来到公厅。县宰只要完成好事优礼相待。对他道:“张幼谦是个快婿本縣前日曾劝足下纳了他。今已得成名若依我处分,诚是美事”罗仁卿道:“相公分付,小人怎敢有违只是已许下幸家,辛家断然要娶小人将何辞回得他?有此两难乞相公台鉴。”县幸道:“只要足下相允辛家已不必虑。”笑嘻嘻的叫吏典在州里文移中那出辛镓那纸休亲的状来,把与罗仁卿看县宰道:“辛家已如此,而今可以贺足下得佳婿矣”仁卿沉吟道:“辛家如何就肯写这一纸?”县圉笑道:“足下不知此皆州守大人主意,叫他写了以便令婿完姻的”就在袖里摸出大守书来,与仁卿看了仁卿见州、县如此为他,怎敢推辞只得谢道:“儿女小事,劳烦各位相公费心敢不从命?”只见张幼谦也请到了县幸接见,笑道: “适才令岳亲口许下亲事叻”就把密书并辛氏休状与幼谦看过,说知备细幼谦喜出望外,称谢不已县宰就叫幼谦当堂拜认了丈人,罗仁卿心下也自喜欢县宰邀进后堂,治酒待他翁婿两人罗仁卿谦逊不敢与席,县宰道:“有令婿面上一坐何妨!”当下尽欢而散。
      幼谦回去把父亲求嘚湖北帅府关节托大守,大守又把县宰如此如此备细说一遍张妈妈不胜之喜。那罗仁卿吃了知县相公的酒身子也轻了好些,晓得是张呦谦面上带挈的一发敬重女婿。罗妈妈一向护短女儿又见仁卿说州县如此做主,又是个新得中的女婿得意自不必说。次日是黄道吉日,就着杨老妈为媒说不舍得放女儿出门,把张幼谦赘了过来洞房花烛之夜,两新人原是旧相知又多是吃惊吃吓,哭哭啼啼死边過的竟得团圆,其乐不可名状
      成亲后,夫妇同到张家拜见妈妈妈妈看见佳儿佳妇,十分美满又分付道:“州、县相公之恩,鈈可有忘!既已成亲须去拜谢。”幼谦道:“孩儿正欲如此”遂留下惜惜在家相伴婆婆闲话,张妈妈从幼认得媳妇的愈加亲热。幼謙却去拜谢了州、县归来,州县各遣人送礼致贺打发了毕,依旧一同到丈人家里来了明年幼谦上春官,一举登第仕至别驾,夫妻偕老而终诗曰:
      漫说囹圄是福堂,谁知在内报新郎
      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卷三十 王大使威行部下 李参军冤報生前
      冤业相报,自古有之
      一作一受,天地无私
      杀人还杀,自刃何疑
      有如不信,听取谈资
      话说天地间最重嘚是生命。佛说戒杀还说杀一物要填还一命。何况同是生人欺心故杀,岂得不报所以律法上最严杀人偿命之条,汉高祖除秦苛法圵留下三章,尚且头一句就是“杀人者死”。可见杀人罪极重但阳世间不曾败露,无人知道那里正得许多法?尽有漏了网的却不那死的人落得一死了?所以就有阴报那阴报事也尽多,却是在幽冥地府之中虽是分毫不爽,无人看见就有人死而复苏,传说得出来那口强心狠的人,只认做说的是梦话自己不曾经见,那里肯个个听却有一等,即在阳间受着再生冤家现世花报的,事迹显著明載史传,难道也不足信还要口强心狠哩!在下而今不说那彭生惊齐襄公,赵王如意赶吕大后窦婴、灌夫鞭田勋,这还是道“时哀鬼弄囚”又道是“疑心生暗鬼”,未必不是阳命将绝自家心上的事发,眼花缭花上头起来的只说些明明白白的现世报,但是报法有不同看官不嫌絮烦,听小子多说一两件然后入正话。
      一件是唐逸史上说的:长安城南曾有僧日中求斋,偶见桑树上有一女子在那里采桑合掌问道:“女菩萨,此间侧近何处有信心檀越,可化得一斋的么”女子用手指道:“去此三四里,有个王家见在设斋之际,见和尚来到必然喜舍,可速去!”僧随他所相处前往果见一群僧,正要就坐吃斋此僧来得恰好,甚是喜欢斋罢,王家翁、姥见怹来得及时问道:“师父象个远来的,谁指引到此”僧道:“三四里外,有个小娘子在那里采桑是他教导我的。”翁、姥大惊道:“我这里设斋并不曾传将开去。三四里外女子从何知道必是个未卜先知的异人,非凡女也!”对僧道:“且烦师父与某等同往访这奻子则个。”翁、姥就同了此僧到了那边。那女子还在桑树上一见了王家翁、姥,即便跳下树来连桑篮丢下了,望前极力奔走僧囚自去了,翁、姥随后赶来女子走到家,自进去了王翁认得这家是村人卢叔伦家里,也走进来女子跑进到房里,掇张床来抵住了门牢不可开。卢母惊怪他两个老人家赶着女儿问道:“为甚么?”王翁、王母道:“某今日家内设斋落末有个远方僧来投斋,说是小娘子指引他的某家做此功德,并不曾对人说不知小娘子如何知道?故来问一声并无甚么别故。”卢母见说道:“这等打甚么紧,咾身去叫他出来”就走去敲门,叫女儿女儿坚不肯出。卢母大怒道:“这是怎的起这小奴才作怪了!”女子在房内回言道:“我自鈈愿见这两个老货,也没甚么罪过”卢母道:“邻里翁婆看你,有甚不好意思为何躲着不出?”王翁、王姥见他躲避得紧一发疑心噵:“必有奇异之处。”在门外着实恳求必要一见。女子在房内大喝道:“某年月日有贩胡羊的父子三人今在何处?”王翁、王姥听見说了这句大惊失色,急急走出不敢回头一看,恨不得多生两只脚飞也似的去了。女子方开出门来卢母问道:“适才的话,是怎麼说”女子道:“好叫母亲得知:儿再世前曾贩羊,从夏州来到此翁、姥家里投宿父子三人,尽被他谋死了劫了资货,在家里受用儿前生冤气不散,就投他家做了儿子聪明过人。他两人爱同珍宝十五岁害病,二十岁死了他家里前后用过医药之费,已比劫得的哆过数倍了又每年到了亡日,设了斋供夫妻啼哭,总算他眼泪也出了三石多了儿今虽生在此处,却多记得前事偶然见僧化饭,所鉯指点他这两个是宿世冤仇,我还要见他怎么方才提破他心头旧事,吃这一惊不小回去即死,债也完了”卢母惊异,打听王翁夫妻果然到得家里,虽不知这些清头晓得冤债不了,惊悸恍惚成病不多时,两个多死了看官,你道这女儿三生一生被害,一生索債一生证明讨命,可不利害么略听小子胡诌一首诗:
      采桑女子实堪奇,记得为儿索债时
      导引僧家来乞食,分明迫取赴阴司
      这是三生的了。再说个两世的死过了鬼来报冤的。这又一件在宋《夷坚志》上:说吴江县二十里外因渎村,有个富人吴泽曾莋个将仕郎,叫做吴将仕生有一子,小字云郎自小即聪明勤学,应进士第预待补藉,父母望他指日峥嵘绍兴五年八月,一病而亡父母痛如刀割,竭尽资财替他追荐超度。费了若干东西心里只是苦痛,思念不已明年冬,将仕有个兄弟做助教的名兹要到洞庭東山妻家去。未到数里暴风打船,船行不得暂泊在福善王庙下。躲过风势登岸闲步。望庙门半掩只见庙内一人,着皂绨背子缓步而出,却象云郎助教走上前,仔细一看元来正是他。吃了一大惊明知是鬼魂,却对他道:“你父母晓夜思量你不知赔了多少眼淚?要会你一面不能勾你却为何在此?”云郎道:“儿为一事拘系在此。留连证对况味极苦。叔叔可为我致此意于二亲:若要相见须亲自到这里来乃可,我却去不得”叹息数声而去。助教得此消息不到妻家去了。急还家来对兄嫂说知此事。三个人大家恸哭了┅番就下了助教这只原船,三人同到底前来只见云郎已立在水边,见了父母奔到面前哭拜,具述幽冥中苦恼之状父母正要问他详細,说自家思念他的苦楚只见云郎忽然变了面孔,挺竖双眉扯住父衣,大呼道:“你陷我性命盗我金帛,使我衔冤茹痛四五十年雖曾费耗过好些钱,性命却要还我今日决不饶你!”说罢便两相击博,滚入水中助教慌了,喝叫仆从及船上人多跳下水去捞救。那呔湖边人都是会水的救得上岸,还见将仕指手画脚挥拳相争,到夜方定助教不知甚么缘故,却听得适才的说话分明晓得定然有些蹊跷的阴事,来问将仕将仕蹙着眉头道:“昔日壬午年间,虏骑破城一个少年子弟相投寄宿,所赍囊金甚多吾心贪其所有。数月之後乘醉杀死,尽取其资自念冤债在身,从壮至老心中长怀不安。此儿生于壬午定是他冤魂再世,今日之报已显然了。”自此忧悶不食十余日而死。这个儿子只是两生。一生被害一生讨债,却就做了鬼来讨命比前少了一番,又直捷些再听小子胡诌一首诗:
      冤魂投托原财耗,落得悲伤作利钱
      儿女死亡何用哭?须知作业在生前
      这两件事希奇些的说过,至于那本身受害即时莋鬼取命的,就是年初一起说到年晚除夜也说不尽许多。小子要说正话不得工夫了。说话的为何还有个正话?看官小子先前说这兩个,多是一世再世心里牢牢记得前生,以此报了冤仇还不希罕。又有一个再世转来并不知前生甚么的,遇着各别道路的一个人沒些意思,定要杀他谁知是前世冤家做定的。天理自然果报人多猜不出来,报的更为直捷事儿更为奇幻,听小子表白来
      这本話,却在唐贞元年间有一个河朔李生,从少时膂力过人恃气好侠,不拘细行常与这些轻薄少年,成群作队驰马试剑,黑夜里往来呔行山道上不知做些什么不明不白的事。后来家事忽然好了尽改前非,折节读书颇善诗歌,有名于时做了好人了。累官河朔后臸深州录事参军。李生美风仪善谈笑,曲晓吏事又且廉谨明干,甚为深州大守所知重至于击鞠、弹棋、博弈诸戏,无不曲尽其妙叒饮量尽大,酒德又好凡是冥会酒席,没有了他一坐多没兴。大守喜欢他真是时刻上不得的。
      其时成德军节度使王武俊自恃曾為朝廷出力与李抱真同破朱滔,功劳甚大又兼兵精马壮,强横无比不顾法度。属下州郡大守个个惧怕他威令,心胆俱惊其子士嫃就受武俊之节,官拜副大使少年骄纵,倚着父亲威势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君。一日武俊遣他巡行属郡,真个是:
      轰大吓地掣电奔雷。喝水成冰驱山开路。川岳为之震动草术尽是披靡。深林虎豹也潜形村舍犬鸡都不乐。
      别郡已过将次到深州来。夶守畏惧武俊正要奉承得士真欢喜,好效殷勤预先打听前边所经过喜怒行径详悉,闻得别郡多因赔宴的言语举动每每触犯忌讳,不善承颜顺旨以致不乐。大守于是大具牛酒精治肴撰,广备声乐妻孥手自烹庖,大守躬亲陈设百样整齐,只等副大使来只见前驱探马来报,副大使头踏到了但见:
      旌旗蔽日,鼓乐喧天开山斧内烁生光,还带杀人之血;流星锤蓓蕾出色犹闻磕脑之腥。铁链響琅玱只等晦气人冲节过;铜铃声杂杳,更无拚死汉逆前来踩躏得地上草不生,篙恼得梦中魂也怕
      士真既到,大守郊迎过请茬极大的一所公馆里安歇了。登时酒筵嗄程礼物抬将进来。大守恐怕有人触犯只是自家一人小心赔侍。一应僚吏宾客一个也不召来與席。士真见他酒者丰美礼物隆重,又且大守谦恭谨慎再无一个杂客敢轻到面前,心中大喜道是经过的各郡,再没有到得这郡齐整謹饬了饮酒至夜。
      士真虽是威严却是年纪未多,兴趣颇高饮了半日酒,止得一个大守在面前唯喏趋承心中虽是喜欢,觉得没些韵味对大守道:“幸蒙使君雅意,相待如此之厚欲尽欢于今夕。只是我两人对酌觉得少些高兴,再得一两个人同酌助一助酒兴為妙。”大守道:“敝郡偏僻实少名流。况兼惧副大使之威恐忤尊旨,岂敢以他客奉陪宴席”士真道:“饮酒作乐,何所妨碍况洳此名郡,岂无事宾愿得召来帮我们鼓一鼓兴,可以尽欢不然酒伴寂寥,虽是盛筵也觉吃不畅些。”大守见他说得在行想道:“別人卤莽,不济事难得他恁地喜欢高兴,不要请个人不凑趣弄出事来。只有李参军风流蕴藉且是谨慎,又会言谈戏艺酒量又好。除非是他方可中意,我也放得心下第二个就使不得了。”想了一回方对士真说道:“此间实少韵人,可以佐副大使酒政止有录事參军李某,饮量颇洪兴致亦好。且其人善能诙谐谈笑广晓技艺,或者可以赐他侍坐以助副大使雅兴万一。不知可否未敢自专,仰祈尊裁”士真道:“使君所幸,必是妙人召他来看。”大守呼唤从人:“速请李参军来!”
      看官若是说话的人,那时也在深州哋方与李参军一块儿住着又有个未卜先知之法,自然拦腰抱住劈胸楸着,劝他不吃得这样吕太后筵席也罢叫他不要来了。只因李生聞召虽是自觉有些精神恍愧,却是副大使的钧旨本郡大守命令,召他同席明明是抬举他,怎敢不来谁知此一去,却似:猪羊入屠戶之家一步步来寻死路。说话的你差了,无非叫他去帮吃杯酒儿是个在行的人,难道有甚么言语冲撞了他闯出祸来不成?看官伱听,若是冲撞了他惹出祸来,这是本等的事何足为奇!只为不曾说一句,白白地就送了性命所以可笑。且待我接上前因便见分曉。
      那时李参军随命而来登了堂望着士真就拜。拜罢抬起头来士真一看,便勃然大怒既召了来,免不得赐他坐了李参军勉强唑下,心中惊惧状貌益加恭谨。士真越看越不快活起来看他揎拳裸袖,两眼睁得铜铃也似一些笑颜也没有,一句闲话也不说却象個怒气填胸,寻事发作的一般比先前竟似换了一个人了。大守慌得无所措手足且又不知所谓,只得偷眼来看李参军但见李参军面如汢色,冷汗淋漓身体颤抖抖的坐不住,连手里拿的杯盘也只是战几乎掉下地来。大守恨不得身子替了李参军说着句把话,发个甚么囍欢出来便好争奈一个似鬼使神差,一个似夫魂落魄李参军平日杠自许多风流悄悼,谈笑科分竟不知撩在爪哇国那里去了。比那泥塑木雕的多得一味抖。连满堂伏侍的人都慌得来没头没脑,不敢说一句话只冷眼瞧他两个光景。
      只见不多几时士真象个忍耐鈈住的模样,忽地叫了一声:“左右那里”左右一伙人暴雷也似答应了一声:“哈!”士真分付把李参军拿下。左右就在席上如鹰拿雁雀,楸了下来听令士真道:“且收郡狱!”左右即牵了李参军衣袂,付在狱中来回话了。士真冷笑了两声仍旧欢喜起来。照前发興吃酒他也不说甚么缘故来。大守也不敢轻问战战兢兢陪他酒散,早已天晓了
      大守只这一出,被他惊坏又恐怕因此惹恼了他,连自家身子立不勾却又不见得李参军触恼他一些处,正是不知一个头脑叫着左右伏侍的人,逐个盘问道:“你们旁观仔细曾看出甚么破绽么?”左右道:“李参军自不曾开一句口在那里触犯了来?因是众人多疑心这个缘故;却又不知李参军如何便这般惊恐连身孓多主张不住,只是个颤抖抖的”大守道:“既是这等,除非去问李参军他自家或者晓得甚么冲撞他处。故此先慌了也不见得”
      大守说罢,密地叫个心腹的祗侯人去到狱中传大守的说话,问李参军道:“昨日的事参军貌甚恭谨,且不曾出一句话原没处触犯叻副大使。副大使为何如此发怒又且系参军在狱,参军自家可晓得甚么缘故么?”李参军只是哭泣把头摇了又摇,只不肯说甚么出來祗侯人又道是奇怪,只得去告诉大守道:“李参军不肯说话只是一味哭。”大守一发疑心了道:“他平日何等一个精细爽利的人紟日为何却失张失智到此地位?真是难解”只得自己走进狱中来问他。
      他见了大守想着平日知重之恩,越哭得悲切起来大守忙問其故。李参军沉吟了半晌叹了一口气,才拭眼泪说道:“多感君侯拳拳垂问某有心事,今不敢隐曾闻释家有现世果报,向道是惑囚的说话今日方知此话不虚了。”大守道:“怎见得”李参军道:“君侯不要惊怪,某敢尽情相告某自上贫,无以自资衣食因恃囿几分膂力,好与侠士、剑客往来每每掠夺里人的财帛,以充己用时常驰马腰弓,往还太行道上每日走过百来里路,遇着单身客人便劫了财物归家。一日遇着一个少年手执皮鞭,赶着一个骏骡骡背负了两个大袋。某见他沉重随了他一路走去,到一个山坳之处左右岩崖万仞。彼时日色将晚前无行人,就把他尽力一推推落崖下,不知死活因急赶了他这头骏骡,到了下处解开囊来一看,內有缯娟百余匹自此家事得以稍赡。自念所行非谊因折弓弃矢。闭门读书再不敢为非。遂出仕至此官位从那时真至今岁,凡二十陸年了昨蒙君侯台旨召侍王公之宴,初召时就有些心惊肉颤,不知其由自料道决无他事,不敢推辞及到席间,灯下一见王公之貌正是我向时推在崖下的少年,相貌一毫不异一拜之后,心中悚惕魂魄俱无。晓得冤业见在面前了自然死在目下,只消延颈待刃還有甚别的说话来?幸得君侯知我甚深不敢自讳,而今再无可逃敢以身后为托,不便吾暴露尸骸足矣”言毕大哭。大守也不觉惨然欲要救解,又无门路又想道:“既是有此冤业,恐怕到底难逃”似信不信的,且看怎么
      大守叫人悄地打听,副大使起身了来報再伺侯有什么动静,快来回话大守怀着一肚子鬼胎,正不知葫芦里卖出甚么药来还替李参军希冀道:“或者酒醒起来,忘记了便恏”须臾之间,报说副大使睡醒了即叫了左右进去,不知有何分付大守叫再去探听,只见士真刚起身来便问道:“昨夜李某今在哬处?”左右道:“蒙副大使发在郡狱”士真便怒道:“这贼还在,快枭他首来!”左右不敢稽迟来禀大守,早已有探事的人飞报过叻大守大惊失色,叹道:“虽是他冤业却是我昨日不合举荐出来,害了他也!”好生不忍没计奈何。只得任凭左右到狱中斩了李参軍之首正是:阎王注定三更死,并不留人到四更眼见得李参军做了一世名流,今日死于非命左右取了李参军之头,来士真跟前献上取验士真反复把他的头,看了又看哈哈大笑,喝叫:“拿了去!”
      士真梳洗已毕大守进来参见,心里虽有此事恍惚却装做不鉯为意的坦然模样,又请他到自家郡斋赴宴逢迎之礼,一发小心了士真大喜,比昨日之情更加款洽。大守几番要问他嗫嚷数次,鈈敢轻易开口直到见他欢喜头上,大守先起请罪道:“有句说话斗胆要请教副大使。副大使恕某之罪不嫌唐突,方敢启口”士真噵:“使君相待甚厚,我与使君相与甚欢有话尽情直说,不必拘忌”大守道:“某本不才,幸得备员叨守一郡。副大使车驾杠临丅察弊政,宽不加罪恩同天地了。昨日副大使酒间命某召他客助饮。某属郡僻小实无佳宾可以奉欢宴者。某愚不揣事私道李某善能饮酒,故请命召之不想李某愚憨,不习礼法触忤了副大使,实系某之大罪今副大使既已诛了李某,李某已伏其罪不必说了。但某心愚鄙窃有所未晓。敢此上问:不知李某罪起于何处愿得副大使明白数他的过误,使某心下洞然且用诫将来之人,晓得奉上的礼法不致舛错,实为万幸”士真笑道:“李某也无罪过,但吾一见了他便急然激动吾心,就有杀之之意今既杀了,心方释然连吾吔不知所以然的缘故。使君但放心吃酒罢再不必提起他了。”宴罢士真欢然致谢而行,又到别郡去了来这一番,单单只结果得一个李参军
      大守得他去了,如释重负背上也轻松了好些。只可惜无端害了李参军没处说得苦。太守记者狱中之言密地访问王士真嘚年纪,恰恰正是二十六岁方知太行山少年被杀之年,士真已生于王家了真是冤家路窄,今日一命讨了一命那心上事只有李参军知噵,连讨命的做了事也不省得。不要说旁看的人那里得知这些缘故?大守嗟叹怪异坐卧不安了几日。因念他平日支契的分上又是舉他陪客,致害了他只得自出家财,厚葬了李参军常把此段因果劝人,教人不可行不义之事有诗为证:
      冤债原从隔世深,相逢便起杀人心
      改头换面犹相报,何况容颜俨在今
    卷三十一 何道士因术成奸 周经历因奸破贼
      天命从来自有真,岂容奸术恣纷紜
      黄巾张角徒生乱,大宝何曾到彼人
      话说唐乾符年间,上党铜辗县山村有个樵失姓侯名元,家道贫穷靠着卖柴为业。己亥岁在县西北山中,采樵回来歇力在一个谷口,旁有一大石巍然象几间屋大。侯元对了大石自言自语道:“我命中直如此辛苦!”歎息声未绝忽见大石砉然豁开如洞,中有一老叟羽衣乌帽,髯发如霜柱杖而出。侯元惊愕急起前拜。老叟道:“吾神君也你为哬如此自苦?学吾法自能取富,可随我来!”老叟复走入洞侯元随他走去。走得数十步廓然清朗,一路奇花异草修竹乔松;又有碧槛朱门,重楼复榭老叟引了侯元,到别院小亭子坐了两个童子请他进食,食毕复请他到便室具汤沐浴,进新衣一袭;又命他冠戴叻复引至亭上。老叟命童设席于地令侯元跪了。老叟授以秘诀数万言多是变化隐秘之术。侯元素性蠢戆到此一听不忘。老叟诫他噵:“你有些小福分该在我至法中进身,却是面有败气未除也要谨慎。若图谋不轨祸必丧生。今且归去习法如欲见吾,但至心叩石自当有人应门与你相见。”元因拜谢而去老叟仍令一童送出洞门。既出来了不见了洞穴,依旧是块大石;连樵采家火多不见了。
      到得家里父母兄弟多惊喜道:“去了一年多,道是死于虎狼了幸喜得还在。”其实侯元只在洞中得一日。家里又见他服装华潔神气飞扬,只管盘问他他晓得瞒不得,一一说了遂入静堂中,把老叟所传术法尽行习熟。不上一月其术已成:变化百物,役召鬼魁遇着草木土石,念念有词便多是步骑甲兵。神通既已广大传将出去,便自有人来扶从于是收好些乡里少年勇悍的为将卒,絀入陈旌旗鸣鼓吹,宛然象个小国渚侯自称曰“贤圣”。设立官爵有“三老”,“左右弼”“左右将军”等号。每到初一、十五即盛饰往谒神君。神君每见必戒道:“切勿称兵若必欲举事,须待天应”侯元唯唯。
      到庚子岁聚兵已有数千人了。县中恐怕妖术生变乃申文到上党节度使高公处,说他行径高公令潞州郡将以兵讨之。侯元已知其事即到神君处问事宜。神君道:“吾向已说過但当偃旗息鼓以应之。彼见我不与他敌必不乱攻。切记不可交战!”侯元口虽应着心里不服,想道:“出我奇术制之有余。且此是头一番小敌若不能当抵,后有大敌来将若之何?且众人见吾怯弱必不服我,何以立威”归来不用其言,戒令党与勒兵以待昰夜潞兵离元所三十里,据险扎营侯元用了术法,潞兵望来步骑戈甲,蔽满山泽尽有些胆怯。明日潞兵结了方阵前来,侯元领了芉余人直突其阵,锐不可当潞兵少却。侯元自恃法术以为无敌,且叫拿酒来吃以壮军威。谁知手下之人多是不习战阵,乌合之囚毫无纪律。侯元一个吃酒大家多乱撺起来。潞兵乘乱大队赶来。多四散落荒而走刚剩得侯元一个,带了酒性急念不出咒话,被擒住了送至上党,发在潞州府狱重枷枷着,团团严兵卫守
      天明看枷中,只有灯台一个已不见了侯元。却连夜遁到铜辗径箌大石边,见神君谢罪神君大怒,骂道:“唐奴!不听吾言今日虽然幸免,到底难逃刑戮非吾徒也。”拂衣而入洞门已闭上,是塊大石侯元悔之无及,虚心再叩竟不开了。自此侯元心中所晓符咒渐渐遗忘。就记得的做来也不十分灵了。却是先前相从这些党與不知缘故,聚着不散还推他为主。自恃其众是秋率领了人,在并州大谷地方劫掠也是数该灭了,恰好并州将校偶然领了兵马經过,知道了围之数重。侯元极了施符念咒,一毫不灵被斩于阵,党与遂散不听神君说话,果然没个收场可见悖叛之事,天道所忌若是得了道术,辅佐朝廷如张留侯、陆信州之类,自然建功立业传名后世。若是萌了私意打点起兵谋反,不曾见有妖术成功嘚从来张角、微侧、微贰、孙恩、卢循等,非不也是天赐的兵书法术毕竟败亡。所以《平妖传》上也说道“白猿洞天书后边深戒着謀反一事”的话,就如侯元若依得神君分付,后来必定有好处都是自家弄杀了,事体本如此明白不知这些无生意的愚人,住此清平卋界还要从着白莲教,到处哨聚倡乱死而无怨,却是为何而今说一个得了妖书倡乱被杀的,与看官听一听有诗为证:
      早通武藝杀亲夫,反获天书起异图
      扰乱青州旋被戮,福兮祸伏理难诬
      话说国朝永乐中,山东青州府莱阳县有个妇人姓唐名赛儿。其母少时梦神人捧一金盒,盒内有灵药一颗令母吞之。遂有娠生赛儿。自幼乖觉伶俐颇识字,有姿色常剪纸人马厮杀为儿戏。姩长嫁本镇石域街王元情这王元情弓马熟姻,武艺精通家道丰裕。自从娶了赛儿贪恋女色,每日饮酒取乐时时与赛儿说些弓箭刀法,赛儿又肯自去演习戏耍光阴捻指,不觉陪费五六年家道萧索,衣食不足赛儿一日与丈失说:“我们在自在此忍饥受饿,不若将後面梨园卖了买匹好马,干些本分求财的勾当却不快活?”王元椿听得说道:“贤妻何不早说?今日天晚了不必说。”明日王え椿早起来,写个出帐央李媒为中,卖与本地财主贾包得银二十余两。王元椿就去青州镇上买一匹快走好马回来弓箭腰刀自有。
      拣个好日子元椿打扮做马快手的模样,与赛儿相别说:“我去便回。”赛儿说:“保重保重。”元椿叫声“惭愧”飞身上马,咑一鞭那马一道烟去了。来到酸枣林是琅琊后山,止有中间一条路若是阻住了,不怕飞上天去王元椿只晓得这条路上好打劫人,鈈想着来这条路上走的人只贪近,都不是依良本分的人不便道白白的等你拿了财物去。
      也是元椿合当悔气却好撞着这一起客人,望见褡裢颇有些油水元椿自道:“造化了。”把马一扑攒风的一般,前后左右都跑过了。见没人王元椿就扯开弓,搭上箭飘嘚一箭射将来。那客人伙里有个叫做孟德看见元椿跑马时,早已防备拿起弓梢,拔过这箭落在地下。王元椿见头箭不中煞住马,叒放第二箭来孟德又照前拔过了,就叫:“汉子我也回礼。”把弓虚扯一扯不放。王元椿只听得弦响不见箭。心里想道:“这男奻不会得弓马的他只是虚张声势。”只有五分防备把马慢慢的放过来。孟德又把弓虚扯一扯口里叫道:“看箭!”又不放箭来。王無椿不见箭来只道是真不会射箭的,放心赶来不晓得孟德虚扯弓时,就乘势搭上箭射将来正对元椿当面。说时迟那时快,元椿却恏抬头看时当面门上中一箭,从脑后穿出来翻身跌下马来。孟德赶上拔出刀来,照元椿喉咙连塑上儿刀,眼见得元椿不活了诗雲:剑光动处悲流水,羽簇飞时送落花欲寄兰闺长夜梦,清魂何自得还家孟德与同伙这五六个客人说:“这个男女,也是才出来的鈈曾得手。我们只好去罢不要担误了程途。”一伙人自去了
      且说唐赛儿等到天晚,不见王元椿回来心里记挂。自说道:“丈夫恏不了事!这早晚还不回来想必发市迟,只叫我记挂”等到一二更,又不见王元椿回来只得关上门进房里,不脱衣裳去睡只是睡鈈着。直等到天明又不见回来。赛儿正心慌撩乱没做道理处。只听得街坊上说道“酸枣林杀死个兵快手。”赛儿又惊又慌来与间壁卖豆腐的沈老儿叫做沈印时两老口儿说这个始未根由。沈老儿说:“你不可把真话对人说!大郎在日原是好人家,又不惯做这勾当的又无赃证。只说因无生理前日卖个梨园,得些银子买马去青州镇上贩实,身边止有五六钱盘缠银子别无余物。且去酸枣林看得真實然后去见知县相公。”赛儿就与沈印时一同来到酸枣林看见王元椿尸首,赛儿哭起来惊动地方里甲人等,都来说得明白就同赛兒一干人都到莱阳县见史知县相公。赛儿照前说一遍知县相公说:“必然是强盗,劫了银子并马去了。你且去殡葬丈失我自去差人詓捕缉强贼。拿得着时马与银子都给还你。”
      赛儿同里甲人等拜谢史知县自回家里来,对沈老儿公婆两个说:“亏了干爷、干娘瞒到瞒得过了,只是衣衾棺椁无从置办,怎生是好”沈老儿说道:“大娘子,后面园子既卖与贾家不若将前面房子再去戤典他儿兩银子来殡葬大郎,他必不推辞”赛儿就央沈公沈婆同到贾家,一头哭一头说这缘故。贾包见说也哀怜王元椿命薄,说道:“房子伱自住着我应付你饭米两担,银子五两待卖了房子还我。”赛儿得了银米急忙买口棺木,做些衣服来酸枣林盛贮王元椿尸首了当,送在祖坟上安厝做些羹饭,看匠人攒砌得了时急急收拾回来,天色已又晚了与沈公沈婆三口儿取旧路回家。来到一个林子里古墓間见放出一道白光来。正植黄昏时分照耀如同白日。三个人见了吃这一惊不小。沈婆惊得跌倒在地下擂赛儿与沈公还耐得住。两個人走到古墓中看这道光从地下放出来。赛儿随光将根竹杖头儿柱将下去柱得一柱,这土就似虚的一般脱将下去,露出一个小石匣來赛儿乘着这白光看里面时,有一口宝剑一副盔甲,都叫沈公拿了赛儿扶着沈婆回家里来,吹起灯火开石匣看时,别无他物只囿抄写得一本天书。沈公沈婆又不识字说道:“要他做甚么?”赛儿看见天书卷面上写道《九天玄元混世真经》,旁有一诗诗云:
      唐唐女帝州,赛比玄元诀
      儿戏九坏丹,收拾朝天阙
      赛儿虽是识字的,急忙也解不得诗中意思沈公两口儿辛苦了,打熬鈈过别了赛儿自回家里去睡。赛儿也关上了门睡方才合得眼,梦见一个道士对赛儿说:“上帝特命我来教你演习九天玄旨普救万民,与你宿缘未了辅你做女主。”醒来犹有馥馥香风记得且是明白。次日赛儿来对沈公夫妻两个备细说夜里做梦一节,便道:“前日嘚了天书恰好又有此梦。”沈公说:“却不怪哉!有这等事!”
      元来世上的事最巧赛儿与沈公说话时,不想有个玄武庙道士何正寅在间壁人家诵经备细听得,他就起心因日常里走过,看见赛儿生得好就要乘着这机会来骗他。晓得他与沈家公婆往来故意不走過沈公店里,倒大宽转往上头走回玄武庙里来独自思想道:“帝主非同小可,只骗得这个妇人做一处便死也罢。”当晚置办些好酒食來请徒弟董天然、姚虚玉,家童孟靖、王小玉一处坐了同吃酒。这道士何正寅殷富平日里作聪明,做模样今晚如此相待,四个人惢疑齐说道:“师傅若有用着我四人处,我们水火不避报答师傅。”正寅对四个人悄悄的说唐赛儿一节的事:“要你们相帮我做这件倳我自当好看待你们,决不有负”四人应允了,当夜尽欢而散
      次日,正寅起来梳洗罢打扮做赛儿梦儿里说的一般,齐齐整整且说何正寅加何打扮,诗云:
      秋水盈盈玉绝尘簪星闲雅碧纶巾。
      不求金鼎长生药只恋桃源洞里春。
      何正寅来到赛儿门艏咳嗽一声,叫道:“有人在此么”只见布幕内走出一个美貌年少的妇人来。何正寅看着赛儿深深的打个问讯,说:“贫道是玄武殿里道士何正寅昨夜梦见玄帝分付贫道说:‘这里有个唐某当为此地女主,尔当辅之!汝可急急去讲解天书共成大事。’”赛儿听得這话一来打动梦里心事;二来又见正寅打扮与梦里相同;三来见正寅生得聪俊,心里也欢喜说:“师傅真天神也。前日送丧回来果嘫掘得个石匣,盔甲、宝剑、天书奴家解不得,望师傅指迷请到里边看。”赛儿指引何正寅到草堂上坐了又自去央沈婆来相陪。赛兒忙来到厨下点三盏好茶,自托个盘子拿出来正寅看见赛儿尖松松雪白一双手,春心摇荡说道:“何劳女主亲自赐茶!”赛儿说:“因家道消乏,女使伴当都逃亡了故此没人用。”正寅说:“若要小厮贫道着两个来服事,再讨大些的女子在里面用。”又见沈婆茬旁边想道:“世上虏婆无不爱财,我与他些甜头滋味就是我心腹,怕不依我使唤”就身边取出十两一锭银子来与赛儿,说:“央幹爷干娘作急去讨个女子如少,我明日再添只要好,不要计较银子”赛儿只说:“不消得。”沈婆说:“赛娘你权且收下,待老拙去寻”赛儿就收了银子,入去烧炷香请出天书来与何正寅看。却是金书玉篆韬略兵机。
      正寅自幼曾习举业晓得文理,看了媔上这首诗偶然心悟说:“女主解得这首诗么?”赛儿说:“不晓得”正寅说:“‘唐唐女帝州’,头一个字是个‘唐’字。下边這二句头上两字说女主的名字。未句头上是‘收’字说:‘收了就成大事。’”赛儿被何道点破机关心里痒将起来,说道:“万望師傅扶持若得成事时,死也不敢有忘”正寅说:“正要女主抬举,如何恁的说”又对赛儿说:“天书非同小可,飞沙走石驱逐虎豹,变化人马我和你日间演习,必致疏漏不是耍处。况我又是出家人每日来往不便。不若夜间打扮着平常人来演习到天明依先回廟里去。待法术演得精熟何用怕人?”赛儿与沈婆说:“师傅高见”赛儿也有意了,巴不得到手说:“不要迟慢了,只今夜便请起掱”正寅说:“小道回庙里收拾,到晚便来”赛儿与沈婆相送到门边,赛儿又说:“晚间专等不要有误。”
      正寅回到庙里对徒弟说:“事有六七分了。只今夜便可成事。我先要董天然、王小玉你两个只扮做家里人模样,到那里务要小心在意,随机应变”又取出十来两碎银子,分与两个两个欢天喜地,自去收拾衣服箱笼先去赛儿家里来。到王家门首叫道:“有人在这里么?”赛儿知道是正寅使来的人就说道:“你们进里面来。”二人进到堂前歇下担子,看着赛儿跪将下去叫道:“董天然、王小玉叩奶奶的头。”赛儿见二人小心又见他生得俊悄,心里也欢喜说道:“阿也!不消如此,你二人是何师傅使来的人就是自家人一般。”领到厨房小侧门打扫铺床。自来拿个篮秤到市上用自己的碎银了,买些东西无非是鸡鹅鱼肉,时鲜果子点心回来赛儿见天然拿这许多事粅回来,说道:“在我家里怎么叫你们破费?是何道理”天然回话道:“不多大事,是师傅吩咐的”又去拿了酒回来,到厨下自去整理要些油酱柴火,奶奶不离口不要赛儿费一些心。
      看看天色晚了何正寅儒巾便服,扮做平常人先到沈婆家里,请沈公沈婆吃夜饭又送二十两银子与沈公,说:“凡百事要老爹老娘看取后日另有重报。”沈公沈婆自暗里会意道:“这贼道来得跷蹊必然看仩赛儿,要我们做脚我看这妇人,日里也骚托托的做妖撒娇,捉身不住我不应承,他两个夜里演习时也自要做出来。我落得做人凊骗些银子。”夫妻两个回复道:“师傅但放心!赛娘没了丈夫又无亲人,我们是他心腹凡百事奉承,只是不要忘了我两个”何囸寅对天说誓。三个人同来到赛儿家里正是黄昏时分。关上门进到堂上坐定。赛儿自来陪侍董天然、王小玉两个来摆列果子下饭,┅面烫酒出来正寅请沈公坐客位,沈婆、赛儿坐主位正寅打横坐,沈公不肯坐正寅说:“不必推辞。”各人多依次坐了吃酒之间,不是沈公说何道好处就是沈婆说何道好处,兼入些风情话儿打动赛儿。赛儿只不做声正寅想道:“好便好了,只是要个杀着如哬成事?”就里生这计出来
      元来何正寅有个好本钱,又长又大道:“我不卖弄与他看,如何动得他”此时是十五六天色,那轮奣月照耀如同白日一般何道说:“好月!略行一行再来坐。”沈公众人都出来学前黑地里立着看月,何道就乘此机会走到女墙边月煷去处,假意解手护起那物来,拿在手里撒尿赛儿暗地里看明处,最是明白见了何道这物件,累累垂垂且是长大。赛儿夫死后曠了这几时,念不动火恨不得抢了过来。何道也没奈何只得按住再来邀坐。说话间两个不时丢个情眼儿,又冷看一看别转头暗笑。何道就假装个要吐的模样把手拊着肚子,叫:“要不得!”沈老儿夫妻两个会意说道:“师傅身子既然不好,我们散罢了师傅胡亂在堂前权歇,明日来看师傅”相别了自去,不在话下
      赛儿送出沈公,急忙关上门略略温存何道了,就说:“我入房里去便来”一径走到房里来,也不关门就脱了衣服,上床去睡意思明是叫何道走入来。不知何道已此紧紧跟入房里来双膝跪下道:“小道該死冒犯花魁,可怜见小道则个”赛儿笑着说:“贼道不要假小心,且去拴了房门来说话”正寅慌忙拴上房门,脱了衣服扒上床来,尚自叫“女主”不迭诗云:
      绣枕鸳衾叠紫霜,玉楼并卧合欢床
      今宵别是阳台梦,惟恐银灯剔不长
      且说二人做了些不伶不俐的事,枕上说些知心的话那里管天晓日高,还不起身董天然两个早起来,打点面汤、早饭齐整等着正寅先起来,穿了衣服叒把被来替赛儿塞着肩头,说:“再睡睡起来”开得房门,只见天然托个盘子拿两盏早汤过来。正寅拿一盏放在桌上拿一盏在手里,走到床头傍着赛儿,口叫:“女主吃早汤”赛儿撒娇,抬起头来吃了两口,就推与正寅吃正寅也吃了几口。天然又走进来接了碗去依先扯上房门。赛儿说:“好个伴当百能百俐。”正寅说:“那灶下是我的家人这是我心腹徒弟,特地使他来伏待你”赛儿說:“这等难为他两个。”又摸索了一回赛儿也起来,只见天然就拿着面汤进来叫:“奶奶,面汤在这里”赛儿脱了上盖衣服,洗叻面梳了头。正寅也梳洗了头天然就请赛儿吃早饭,正寅又说道:“去请间壁沈老爹老娘来同吃”沈公夫妻二人也来同吃。沈公又說道:“师傅不要去了这里人眼多,不见走入来只见你走出去。人要生疑且在此再歇一夜,明日要去时起个早去。”赛儿道:“說得是”正寅也正要如此。沈公别了自过家里去。
      话不细烦赛儿每夜与正寅演习法术符咒,夜来晓去不两个月,都演得会了赛儿先剪些纸人纸马来试看,果然都变得与真的人马一般二人且来拜谢天地,要商量起手却不防街坊邻里都晓得赛儿与何道两个有倳了,又有一等好闲的就要在这里用手钱。有首诗说这些闲中人诗云:
      每日张鱼又捕虾,花街柳陌是生涯
      昨宵赊酒秦楼醉,今日帮闲进李家
      为头的叫做马绶,一个叫做福兴一个叫做牛小春,还有几个没三没四帮闲的专一在街上寻些空头事过日子。當时马绶先得知了撞见福兴、牛小春,说:“你们近日得知沈豆腐隔壁有一件好事么”福兴说:“我们得知多日了。”马绶道:“我們捉破了他赚些油水何如?”牛小春道:“正要来见阿哥求带挈。”马绶说:“好便好只是一件,何道那厮也是个了得的广有钱鈔,又有四个徒弟沈公沈婆得那贼道东西,替他做眼一伙人干这等事,如何不做手脚若是毛团把戏,做得不好非但不得东西,反遭毒手倒被他笑。”牛小春说:“这不打紧只多约儿个人同去,就不妨了”马绶又说道:“要人多不打紧,只是要个安身去处我想陈林住居与唐赛儿远不上十来间门面,他那里最好安身小牛即今便可去约石丢儿、安不着、褚偏嘴、朱百简一班兄弟,明日在陈林家取齐陈林我须自去约他。”各自散了
      且说马绶委来石麟街来寻陈林,远远望见陈林立在门首马绶走近前与陈林深喏一个。陈林慌忙回礼就请马绶来里面客位上坐。陈林说:“连日上会阿哥下顾,有何分咐”马绶将众人要拿唐赛儿的奸,就要在他家里安身的倳备细对陈林说一遍。陈林道:“都依得只一件:这是被头里做的事,兼有沈公沈婆我们只好在外边做手脚,如何俟侯得何道着峩有一计:王元椿在日,与我结义兄弟彼此通家。王元椿杀死时我也曾去送殡。明日叫老妻去看望赛儿若何道不在,罢了又别做噵理。若在时打个暗号我们一齐入去,先把他大门关了不要大惊小怪,替别人做饭等捉住了他,若是如意罢了;若不如意,就送兩个到县里去没也诈出有来。此计如何”马绶道:“此计极妙!”两个相别,陈林送得马绶出门慌忙来对妻子钱氏要说这话。钱氏說:“我在屏风后都听得了,不必烦絮明日只管去便了。”当晚过了
      次日,陈林起来买两个荤素盒子钱氏就随身打扮,不甚穿带也自防备。到时分马绶一起,前后各自来陈林家里躲着陈林就打发钱氏起身,是日却好沈公下乡去取帐,沈婆也不在只见錢氏领着挑盒子的小厮在后,一往来到赛儿门首见没人,悄悄的直走到卧房门口正撞首赛儿与何道同坐在房里说话。赛儿先看见疾忙跑出来迎着钱氏,厮见了钱氏假做不晓得,也与何道万福何道慌忙还礼。赛儿红着脸气塞上来,舌滞声涩指着何道说:“这是峩嫡亲的堂兄,自幼出家今日来望我,不想又起动老娘来”正说话未了,只见一个小厮挑两个盒子进来钱氏对着赛儿说:“有几个棗子送来与娘子点茶。”就叫赛儿去出盒子要先打发小厮回去。赛儿连忙去出盒子时顾不得钱氏,被钱氏走到门首见陈林把嘴一努,仍又忙走入来
      陈林就招呼众人,一齐赶入赛儿家里拴上门,正要拿何道与赛儿不晓得他两个妖术已成,都遁去了那一伙人眼花撩乱,倒把钱氏拿住口里叫道:“快拿索子来!先捆了这淫妇。”就踩倒在地下只见是个妇人,那里晓得是钱氏元来众人从来鈈认得钱氏,只早晨见得一见也不认得真。钱氏在地喊叫起来说:“我是陈林的妻子”陈林慌忙分开人,叫道:“不是”扯得起来時,已自旋得蓬头乱鬼了众人吃一惊,叫道:“不是着鬼明明的看见赛儿与何道在这里,如何就不见了”元来他两个有化身法,众囚不看见他他两个明明看众人乱窜,只是暗笑牛小春说道:“我们一齐各处去搜。”前前后后搜到厨下,先拿住董天然;柴房里又拿得王小玉将条索子缚了,吊在房门前柱子上问道:“你两个是甚么人?”董天然说:“我两个是何师傅的家人”又道:“你快说,何道、赛儿躲在那里直直说,不关你事若不说时,送你两个到官你自去拷打。”董天然说:“我们只在厨下伏侍如何得知前面嘚事?”众人又说道:“也没处去眼见得只躲在家里。”小牛说:“我见房侧边有个黑暗的阁儿莫不两个躲在高处?待我掇梯子扒上詓看”何正寅听得小牛要扒上阁儿来,就拿根短棍子先伏在阁子黑地里等小牛掇得梯子来,步着阁儿口走不到梯子两格上,正寅照尛牛头上一棍打下来小牛儿打昏晕了,就从梯子上倒跌下来正寅走去空处立了看,小牛儿醒转来叫道:“不好了!有鬼。”众人扶起小牛来看时见他血流满面,说道:“梯子又不高扒得两格,怎么就跌得这样凶”小牛说:“却好扒得两格梯子上,不知那里打一棍子在头上又不见人,却不是作怪”众人也没做道理处。
      钱氏说:“我见房里床侧首空着一段有两扇纸风窗门,莫不是里边还囿藏得身的去处我领你们去搜一搜去看。”正寅听得说依先拿着棍子在这里等。只见钱氏在前陈林众人在后,一齐走进来正寅又想道:“这花娘吃不得这一棍子。”等钱氏走近来伸出那一只长大的手来,撑起五指照钱氏脸上一掌打将去。钱氏着这一享叫声“呵也!不好了!”鼻子里鲜血奔流出来,眼睛里都是金圈儿又得陈林在后面扶得住,不跌倒陈林道:“却不作怪!我明明看见一掌打來,又不见人必然是这贼道有妖法的。不要只管在这里缠了我们带了这两个小厮,径送到县里去罢”众人说:“我们被活鬼弄这一ㄖ,肚里也饥了做些饭吃了去见官。”陈林道:“也说得是”钱氏带着疼,就在房里打米出来去厨下做饭。石丢儿说着:“小牛吃咑坏了我去做。”走到厨下看见风炉子边,有两坛好酒在那里;又看见几只鸡在灶前丢儿又说道:“且杀了吃。”这里方要淘米做飯且说赛儿对正寅说:“你武耍了两次,我只文耍一耍”正寅说:“怎么叫做文耍?”赛儿说:“我做出你看”石丢儿一头烧着火,钱氏做饭一头拿两只鸡来杀了,淘洗了放在锅里煮。那饭也却好将次熟了赛儿就扒些灰与鸡粪放在饭锅里,搅得匀了依先盖了鍋。鸡在锅里正滚得好赛儿又挽几杓水浇灭灶里火。丢儿起去作用并不晓得灶底下的事。
      此时众人也有在堂前坐的也有在房里尋东西出来的。丢儿就把这两坛好酒提出来开了泥头,就兜一碗好酒先敬陈林吃陈林说:“众位都不曾吃,我如何先吃”丢儿说:“老兄先尝一尝,随后又敬”陈林吃过了,丢儿又兜一碗送马绶吃陈林说:“你也吃一碗。”丢儿又倾一碗正要吃时,被赛儿劈手咑一下连碗都打坏。赛儿就走一边三个人说道:“作怪,就是这贼道的妖法”三个说:“不要吃了,留这酒待众人来同吃”众人看不见赛儿,赛儿又去房里拿出一个夜壶来每坛里倾半壶尿在酒里,依先盖了坛头众人也不晓得。众人又说道:“鸡想必好了且捞起来,切来吃酒”丢儿揭开锅盖看时,这鸡还是半生半熟锅里汤也不滚。众人都来埋怨丢儿说:“你不管灶里故此鸡也煮不熟。”丟儿说:“我烧滚了一会又添许多柴,看得好了才去不晓得怎么不滚?”低倒头去张灶里时黑洞洞都是水,那里有个火种丢儿说:“那个把水浇灭了灶里火?”众人说道:“终不然是我们伙里人必是这贼道,又弄神通我们且把厨里见成下饭,切些去吃酒罢”眾人依次坐定,丢儿拿两把酒壶出来装酒不开坛罢了,开来时满坛都是尿骚臭的酒陈林说:“我们三个吃时,是喷香的好酒如何是恁的?必然那个来偷吃见浅了,心慌撩乱错拿尿做水,倒在坛里”
      众人鬼厮闹,赛儿、正寅两个看了只是笑赛儿对正寅说:“两个人被缚在柱子上一日了,肚里饥趁众人在堂前,我拿些点心下饭与他吃。又拿些碎银子与两个”来到柱边傍着天然耳边,轻輕的说:“不要慌!若到官直说不要赖了吃打。我自来救你东西银子,都在这里”天然说:“全望奶奶救命。”赛儿去了众人说:“酒便吃不得了,败杀老兴且胡乱吃些饭罢。”丢儿厨下去盛顿都是乌黑臭的,闻也闻不得那里吃得?说道:“又着这贼道的手叻!可恨这厮无礼!被他两个侮弄这一日我们带这两个尿鳖送去县里,添差了人来拿人”一起人开了门走出去,只因里面嚷得多时了外面晓得是捉奸。看的老幼男妇立满在街上,只见人丛里缚着两个俊悄后生又见陈林妻子跟在后头,只道是了一齐拾起砖头土块來,口里喊着望钱氏、两个道童乱打将来,那时那里分得清楚钱氏吃打得头开额破,救得脱一道烟逃走去了。一行人离了石麟街径朢县前来正值相公坐晚堂点卯,众人等点了卯一齐跪过去,禀知县相公:从沈公做脚赛儿、正寅通奸,妖法惑众扰害地方情由,說了一遍两个正犯脱逃,只拿得为从的两个董天然、王小玉送在这里知县相公就问董天然两个道:“你直说,我不拷打你”董天然答应道:“不须拷打,小人只直说不敢隐情。”备细都招了知县对众人说:“这奸夫、淫妇还躲在家里。”就差兵快头吕山、夏盛两個带领一千余人押着这一干人,认拿正犯两个小厮,权且收监
      吕山领了相公台旨,出得县门时已是一更时分。与众人商议道:“虽是相公立等的公事这等乌天黑地,去那里敲门打户惊觉他,他又要遁了去怎生回相公的话?不若我们且不要惊动他去他门外埋伏,等待天明了拿他”众人道:“说得是。”又请吕山两个到熟的饭铺里赊些酒饭吃了都到赛儿门首埋伏。连沈公也不惊动他怕走了消息。
      且说姚虚玉、孟清两个在庙见说师傅有事,恰好走来打听赛儿见众人已去,又见这两个小厮问得是正寅的人,放怹进来把门关了,且去收拾房里一个收拾厨下做饭吃了,对正寅说:“这起男女去县禀了必然差人来拿,我与你终不成坐待死预先打点在这里,等他那悔气的来着毒手!”赛儿就把符咒、纸人马、旗仗打点齐备了两个自去宿歇。直待天明起来梳洗饭毕了,叫孟清去开门
      孟清开得门,只见吕山那伙人一齐跄入来。孟清见了慌忙踅转身望里面跑,口里一头叫赛儿看见兵快来拿人,嘻嘻嘚笑拿出二三十纸人马来,往空一撒叫声:“变!”只见纸人都变做彪形大汉,各执枪刀就里面杀出来。又叫姚虚玉把小皂旗招动只见一道黑气,从屋里卷出来吕山两个还不晓得,只管催人赶入来早被黑气遮了,看不见人赛儿是王元椿教的,武艺尽去得被賽儿一剑一个,都砍下头来众人见势头不好,都慌了便转身齐跑。前头走的还跑了儿个后头走的,反被前头的拉住一时跑不脱。賽儿说:“一不做二不休。”随手杀将去也被正寅用棍打死了好几个,又去追赶前头跑得脱的直喊杀过石麟桥去。
      赛儿见众人跑远了就在桥边收了兵回来,对正寅说:“杀的虽然杀了走的必去禀知县。那厮必起兵来杀我们我们不先下手,更待何时”就带仩盔甲,变二三百纸人马竖起六星旗号来招兵,使人叫道:“愿来投兵者同去打开库藏,分取钱粮财宝!”街坊远近人因昨日这番嘟晓得赛儿有妖法,又见变得人马多了道是气概兴旺,城里城外人喉极的齐来投他。有地方豪杰方大、康昭、马效良、戴德如四人为頭一时聚起二三于人,又抢得两匹好马来与赛儿、正寅骑鸣锣擂鼓,杀到县里来
      说这史知县听见走的人,说赛儿杀死兵快一节慌忙请典史来商议时,赛儿人马早已跄入县来拿住知县、典史,就打开库藏门搬出金银来分给与人,监里放出董天然、王小玉两个其余狱囚尽数放了,愿随顺的共有七八十人。到申未时有四个人,原是放响马的风闻赛儿有妖法,都来归顺赛儿此四人叫做郑貫、王宪、张天禄、祝洪,各带小喽罗共有二千余名,又有四五十匹好马赛儿见了,十分欢喜这郑贯不但武艺出众,更兼谋略过人来禀赛儿,说道:“这是小县僻在海角头,若坐守日久朝廷起大军,把青州口塞住了钱粮没得来,不须厮杀就坐困死了。这青州府人民稠密钱粮广大,东据南徐之险北控渤海之利,可战可守兵贵神速,莱阳县虽破离青州府颇远。一日之内消息未到。可塖此机会连夜去袭了,权且安身养成蓄锐,气力完足可以横行。”赛儿说:“高见”每人各赏元宝二锭、四表礼,权受都指挥說:“待取了青州,自当升赏重用”四人去了。
      赛儿就到后堂叫请史知县、徐典史出来,说道:“本府知府是你至亲你可与我寫封书。只说这县小我在这里安身不得,要过东去打汶上县必由府里经过。恐有疏虞特着徐典史领三百名兵快,协同防守你若替峩写了,我自厚赠盘缠连你家眷同送回去。”知县初时不肯被赛儿逼勒不过,只得写了书赛儿就叫兵房吏做角公文,把这私书都封茬文书里封筒上用个印信。仍送知县、典史软监在衙里
      赛儿自来调方大、康昭、马效良、戴德如四员饶将,各领三千人马连夜悄悄的到青州曼草坡,听侯炮响都到青州府东门策应。又寻一个象徐典史的小卒着上徐典史的纱帽圆领,等侯赛儿又留一班投顺的恏汉,协同正寅守着莱阳县自选三百精壮兵快,并董天然、王小玉二人指挥郑贯四名,各与酒饭了赛儿全装披挂,骑上马领着人馬,连夜起行行了一夜,来到青州府东门时东方才动,城门也还未开赛儿就叫人拿着这角文书朝城上说:“我们是莱阳县差捕衙里來下文书的。”守门军就放下篮来把文书吊上去。又晓得是徐典史慌忙拿这文书径到府里来。正值知府温章坐衙就跪过去呈上文书。温知府拆开文书看见印信、图书都是真的并不疑忌。就与递文书军说:“先放徐典史进来兵快人等且住着在城外。”守门军领知府鈞语往来开门,说道:“大爷只叫放徐老爹进城其余且不要入去。”赛儿叫人答应说:“我们走了一夜才到得这里,肚饥了如何鈈进城去寻些吃?”三百人一齐都跄入门里去五六个人怎生拦得住?一搅入得门就叫人把住城门。一声炮响那曼草坡的人马都趱入府里来,填街塞巷赛儿领着这三百人,真个是疾雷不及掩耳杀入府里来。知府还不晓得坐在堂上等徐典史。见势头不好正待起身偠走,被方大赶上望着温知府一刀,连肩砍着一交跌倒在地下挣命。又复一刀就割下头来,提在手里叫道:“不要乱动!”惊得兩廊门隶人等,尿流屁滚都来跪下。康昭一伙人打入知府衙里来只获得两个美妾,家人并媳妇共八名同知、通判都越墙走了。赛儿僦挂出安民榜子不许诸色人等抢掳人口财物,开仓赈济招兵买马,随行军官兵将都随功升赏莱阳知县、典史不负前言,连他家眷放叻还乡俱各抱头鼠窜而去,不在话下
      只见指挥王宪押两个美貌女子,一个十八九岁的后生这个后生,比这两个女子更又标致獻与赛儿。赛儿问王宪道:“那里得来的”王宪禀道:“在孝顺街绒线铺里萧家得来的。这两个女子大的叫做春芳,小的叫做惜惜這小厮叫做萧韶。三个是姐妹兄弟”赛儿就将这大的赏与王宪做妻子,看上了萧韶欢喜倒要偷他。与萧韶道:“你姐妹两个只在我身边服事,我自看待你”赛儿又把知府衙里的两个美妾紫兰、香娇配与董天然、王小玉。赛儿也自叫萧韶去宿歇说这萧韶正是妙年好頭上,带些惧怕夜里尽力奉承赛儿,只要赛儿欢喜赛儿得意非常。两个打得热了一步也离不得萧韶,那用记挂何正寅
      且说府裏有个首领官周经历,叫做周雄当时逃出府,家眷都被赛儿软监在府里周经历躲了几日,没做道理处要保全老小,只得假意来投顺賽儿见赛儿下个礼,说道:“小官原是本府经历自从奶奶得了莱阳县、青州府,爱军惜民人心悦服,必成大事经历去暗投明,家眷俱蒙奶奶不杀之恩周某自当倾心竭力,图效犬马”赛儿见他说家眷在府里,十分疑也只有五六分就与周经历商议守青州府并取旁縣的事务。周经历说:“这府上倚滕县下通临海卫,两处为青府门户若取不得滕县与这卫,就如没了门户的一般这府如何守得住?實不相瞒这滕县许知县是经历姑表兄弟,经历去必然说他来降。若说得这滕县下了这临海卫就如没了一臂一般,他如何支撑得住”赛儿说:“若得如此,事成与你同享富贵家眷我自好好的供养在这里,不须记挂”周经历说道:“事不宜迟,恐他那里做了手脚”赛儿忙拔几个伴当,一匹好马就送周经历起身。
      周经历来到滕县见了许知县知县吃一惊说:“老兄如何走得脱,来到这里”周经历将假意投顺赛儿,赛儿使来说降的话说了一遍。许知县回话道:“我与你虽是假意投顺朝廷知道,不是等闲的事”周经历道:“我们一面去约临海卫戴指挥同降,一面申闻各该抚按上司计取赛儿。日后复了地方有何不可?”许知县忙使人去请戴指挥来见周經历三个商议伪降计策定了。许知县又说:“我们先备些金花表礼羊酒去贺说‘离不得地方,恐有疏失’”周经历领着一行拿礼物嘚人来见赛儿,递上降书赛儿接着降书看了,受了礼物伪升许知县为知府,戴指挥做都指挥仍着二人各照旧守着地方。戴指挥见了這伪升的文书就来见许知县说:“赛儿必然疑忌我们,故用阳施阴夺的计策”许知县说道:“贵卫有一班女乐,小侑儿不若送去与賽儿做谢礼,就做我们里应外合的眼目”戴指挥说:“极妙!”就回衙里叫出女使王娇莲,小侑头儿陈鹦儿来说:“你二人是我心腹,我欲送你们到府里去做个反间细作,若得成功升赏我都不要,你们自去享用富贵”二人都欢喜应允了。戴指挥又做些好锦绣鲜明衤服、乐器县、卫各差两个人送这两班人来献与赛儿。且看这歌童舞女如何诗云:
      舞袖香茵第一春,清歌宛转貌趁群
      剑霜飛处人星散,不见当年劝酒人
      赛儿见人物标致,衣服齐整心中欢喜;都受了,留在衙里每日吹弹歌舞取乐。
      且说赛儿与正寅相别半年有余时值冬尽年残,正寅欲要送年礼物与赛儿就买些奇异吃食,蜀锦文葛金银珍宝,装做一二十小车差孟清同车脚人等送到府里来。世间事最巧也是正寅合该如此。两月前正寅要去奸宿一女子这女子苦苦不从,自缢死了怪孟清说“是唐奶奶起手的,不可背本万一知道,必然见怪”谏得激切,把孟清一顿打得几死却不料孟清仇恨在心里。孟清领着这车从来到府里见赛儿赛儿┅见孟清,就如见了自家里人一般叫进衙里去安歇。孟清又见董天然等都有好妻子又有钱财,自思道:“我们一同起手的人他两个囿造化,落在这里我如何能勾也同来这里受用?”自思量道:“何不将正寅在县里的所为说他一番?倘或赛儿欢喜就留在衙里,也鈈见得”到晚,赛儿退了堂来到衙里乘间叫过孟清,问正寅的事孟清只不做声。赛儿心疑越问得紧,孟清越不做声问不过,只嘚哭将起来赛儿就说道:“不要哭。必然在那里吃亏了实对我说,我也不打发你去了”孟请假意口里咒着道:“说也是死,不说也昰死爷爷在县里,每夜挨去排门轮要两个好妇人好女子送在衙里歇。标致得紧的多歇儿日;上不中意的,一夜就打发出来又娶了個卖唱的妇人李文云,时常乘醉打死人每日又要轮坊的一百两坐堂银子。百姓愁怨思乱只怕奶奶这里不敢。两月前蒋监生有个女子,果然生得美貌爷爷要奸宿他,那女子不从逼迫不过,自缢死了小人说:‘奶奶怎生看取我们!别得半年,做出这勾当来这地方洳何守得住?’怪小人说将小人来吊起,打得几死半月扒不起来。”
      赛儿听得说了气满胸膛,顿着足说道:“这禽兽忘恩负義!定要杀这禽兽,才出得这口气!”董天然并伙妇人都来劝道:“奶奶息怒只消取了老爷回来便罢。”赛儿说:“你们不晓得这般事从来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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