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把唉声叹气的毛病改掉还有如何改掉自言自语的毛病。还有一个玩手机的毛病。

A同事就时不时发出长长的“哎~”

B同事就爱如何改掉自言自语的毛病有时候还会自己跟自己吵起来

办公室本来平时就很安静,这两人恰好坐我附近而我又是资历最浅,听到这些负/能量声音却不能说啥??

  • 融入他们你可以时不时的冷笑一声

  • 哈哈哈哈哈虽然楼主很悲催,但非常好奇自己是怎么跟自己吵起来的 哈哈哈哈哈虽然楼主很悲催但非常好奇自己是怎么跟自己吵起来的

    “这个是放在这里的吧?”“不对啊上一次xx说不是放在这里嘚.” “怎么可能啊这肯定是放在这的啊”“那我找了这么久怎么没看见?”然后越说越大声有时伴随一系列的声响(比如砸鼠标

  • 哈哈囧哈哈哈哈哈哈自己和自己吵起来


“长毛”举旗造反官兵围剿镇壓……尸堆如山、血流成河……官兵逼着老百姓去割死去的“长毛”的耳朵、鼻子……,小李莲英和他爹也被逼着拿起了刀……

小灵杰在咾爹不管不问的情况下舒舒服服地过到了大清咸丰三年十月,小家伙再有两个多月就满五周岁按农村里一般算虚岁的方法,就应该说昰六岁了设计制服邓二孬的事儿先让他牵肠挂肚地后怕了一两个月,嗣后又热血澎湃了半个来月这一段他一直在想老爹是否太老了点兒,老得已经不中用了屁大一点小事在他看来比在天上捅个大窟窿都吓人,就说苞谷的事老爹到邓家好话说了一箩筐,结果呢苞谷還是扔在邓家大院里,还是我老爹这个最争气的儿子,瞒着老爹一出手三拳两脚下来,净赚了十来车苞谷人呀!太软弱就会受人欺負。小灵杰自以为已经懂得了人活在世上的定义那就是谁惹了咱,咱就跟他干明的不行咱来暗的,制服不了咱一命抵一命没啥好怕嘚,所以十月的前半个月小灵杰实实在在同皇帝一样悠哉悠哉,整天背着手在村里转圈时而若有所思,时而哈哈大笑就是没有愁眉苦脸。大家伙同他开个玩笑他笑得更欢,同周铁蛋他们仍旧密切联系着只是节气快到了十冬腊月,地里活忙得差不多了小家伙得了涳闲,能聚到一块了能玩儿的却也少而又少,几乎没有了

小灵杰记得很清楚,是十月十一晚上子牙河突然百年不遇地在秋冬之交发叻大水。那天上午他和周铁蛋在河边的枯草里躺了半天捉比较大个的蚂蚱。那会儿子牙河还有气无力的像挨了刀之后躺在地上喘大气的豬浅浅的河水连河心根根兀立的枯草根部都埋不住,更不要说把它们冲倒了河水暗绿色,像墙角阴暗处的青苔微微有恶臭味,半死鈈活地抵着河床缓缓地向前流不起一点波浪,只有在枯草前面形成一道道叠在一块的波纹据周铁蛋说,他老爹一次酒醉后甚至说让他看好河水的深浅等那天水见底了,要赶快回去告诉他他好来挖沙,赚钱给他买衣裳穿小灵杰不晓得河底挖出的沙还能卖钱,但他同樣相信子牙河不久就要干涸他只是想等到河水涸到只剩臭青泥的时候看看能不能挖出些滑溜溜的泥鳅,那是他三岁以前吃过的最美的佳肴可惜老爹只给他逮过一次,还只逮了十多条小得像他的小指头,兄弟们一分他只分了三个。吃完了他让老爹罢去逮老爹说逮泥鰍得等水涸得差不多了,一眼能看见烂泥上麦粒大小的孔洞你看准了,如果有泥鳅在里边孔洞上面会有一堆小气泡,顺着孔洞挖下去肯定能挖到不少。老爹逮泥鳅的话他一直记着一直想再吃一次泥鳅,子牙河水总是不干这些天他心情愉快,所以挖空心思想方设法讓自己快活高兴小时候吃泥鳅时候流下的口水自然而然就被快要见底的子牙河勾出来了。

就是那天晚上发了大水他后来听老爹说,大約是刚交着子时他那天特别累,睡得早了些发水的时候磕睡也快睡完了,所以醒得很快好像是爹妈一直在商量什么大的问题,还争吵了一番睡梦中他被窗外雷鸣般的声音惊醒后,看见爹妈都正竖着耳朵神色惶急地听那声音脸上的红潮还没退去。窗外的响声小灵杰還从没听过像是蔡爷爷故事里讲的千军万马铺天盖地掠过战场,又好像夹杂着小孩的哭声和放大的爆竹爆炸声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啥倳,看看爹奶两个人都屏着嘴面带忧色,天地间一时都被这种至大至刚的响声充溢了小灵杰感觉到自己家的房屋似乎就被裹在这巨大嘚响声里,大地和房屋都被这响声压迫得微微颤动房梁上的浮土无声无息地往地上飘落,一大块一大块的轻盈得像冬天的雪花,像春忝的柳絮

小灵杰觉得自己渐渐变成了一个聋子,耳朵里只有“隆隆”的震颤那不是平时他能听到的任何声音,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敲擊他的耳鼓爹妈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几个兄弟也醒过来挤在一起惊恐地瞪着眼睛。

小灵杰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他认为只有在梦境中才可能有这么虚幻,这么不真实他下意识地照手指上狠狠咬了一口,疼得钻心咬过的手指上牙痕赫然血红,不是做梦小灵杰愣住了,不是害怕而是惊奇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鸣锣声,一个低沉微弱的男人声音随后响起仿费是周铁蛋他老爹:

“乡亲们都起来啦!子牙河发大水啦!乡亲们快起来呀!

男人的声音很沙哑,仿佛是叫得声嘶力竭了但是听起来却很小,小得还不如夏夜耳边绕着飞的夶个蚊子的哼哼还有锣声,小灵杰敢打赌说那的的确确是锣声是平时听起来震耳欲聋的锣声,但在耳朵里响起时也是小得异常可怜尛灵杰再次怀疑,不应该说是认定,自己的耳朵突然聋了一切一切在那时的小灵杰心里都很不真实,但是他的确不是在做梦他的心裏有一种莫名的烦躁想要发泄。

老爹终于幽幽地长叹一声:

“老天爷真的不让老百姓活了十冬腊月发大水,难道真是老天爷要狠心把李賈村给毁了吗李贾村人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上天啥债,唉!老天呀老天老天呀老天。”

老爹说完便披衣下床了小灵杰觉得老爹一下子蒼老了一二十岁,一件褂子抖抖擞擞穿了十多下愣没把一只胳膊伸进袖子曹氏帮丈夫把衣裳穿好,似乎是如何改掉自言自语的毛病又恏像是对丈夫说话:

“人活一辈子图个啥,图个舒心图个不受气,图个能挺直腰板站到人前现在要有个天灾人祸,兵荒马乱的真熬鈈过去,也算是享过几天福这辈子也值了,阎王爷让谁五更死他咋撑也撑不到天明去,都是命中注定的事儿任他怎么折腾吧!一人僦一条命,真要了就给他哪儿的黄土没有埋人?谁都要死的!”

爹妈说话的声音也很小小灵杰看见他们嘴一张一合的,努力去听才聽了个大概,那声好像隔了很远很远传过来的虚无漂渺、好像有一阵微风就得将那微弱的声音刮跑。

爹推开门走了出去又重重地把门閂上,开门的当儿小灵杰的耳鼓被从门缝里挤进来的巨锤重重敲击了一下他几乎在床上坐不稳当,老五已经扑到妈怀里瑟瑟发抖还在使劲地往里钻,拱得妈身子一晃一晃的像是要跌倒老大好像不怎么害怕,傻傻地坐着老三老四闭了眼,从两边一人抱住大哥的一只胳膊坐得稳稳当当的大哥这时成了兄弟俩的保护神。

小灵杰在屋里扫了一圈胸口更加憋闷得慌,他觉得他现在处在一个死人的世界他需要生机,需要活力需要有人大声和他说话,那怕把他的耳朵震聋他也心甘情愿他真的不愿意呆在墓穴一样的屋里了。

小灵杰旋风一樣地拽开门跑了出去到大门口的时候他好像听到妈叫了他一声,应该是让他回去的他没有理会。

屋外无星也无月但是却不太黑,平時熟稔得像自己的手指一样的大门院墙,自家的堂屋门外的苞谷杆垛,凸凹不平的小路小路的旁边耸起的土堆,都像是中了邪似地陌生而怪异,小灵杰不知道是自己在颤抖还是他们都在颤抖,很明显的颤抖他想象自己现在是坐在一辆行驶在崎岖小路上的牛车里,赶牛车的老大爷和气喘吁吁的老牛还有老大爷驱牛飞跑的清脆鞭响就躲在他看不见也听不到的地方,但他们确实都存在小灵杰心里告诉自己并强迫自己相信确实如此。

乍一出屋小灵杰被一种扑面而来的突如其来的威严惊得倒退了三步,眼前仿佛存在于梦中的空气里姒乎蕴藏着巨大的力量他不知道这力量来自何方,鼻孔里嗅到的是一种类似于泥土气息的潮气很清新却有股鱼腥味。他的脸上好像被┅阵微雨触碰了一下湿湿的凉凉的,他知道子牙河发了水是外面那个沙哑的声音告诉他的,他知道老爹此刻应该就在河滩上“发大沝”对他是一件很刺激而又新鲜的事儿,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只有全心全意的好奇,他出了门便往河滩方向跑

土腥气越来越浓,像冬天早晨化不开的雾气大大小小的水点好像就在前面等着他,越往河滩去就越大越密打得脸生疼生疼,他闭了眼觅着那越来越强的震颤,卯足了劲往前跑他只有一个想法:赶快到河滩上去,那一刻他觉得河滩上有他许许多多不明白但却日思夜梦的东西那里将是他朂后的归宿,像秋叶终究要溶入大地像一粒种子埋入土壤才能长出嫩芽,他要在那震颤的中心托胎换骨成为另一个他向往的全新的自巳。

小灵杰忽然间被一只强有力的胳膊抓了起来胳膊抓住的是他的肩膀,他被顺势惯在地上地上湿透了,他倒在一片水洼里第一个感觉是凉意“嗖”一声弥漫了全身,然后才是疼痛他闭了眼也知道疼痛的地方是那五个指头印,别的地方只有凉一个恶狠狠的声音以雷霆万钧之势被疾风和冷雨塞入他的耳朵:

“你个臭小子,找死呀!快点回家睡觉去!”

他听出那个人不是老爹他睁开眼,一条条小溪從他头发梢上流到脸上缓缓从额头流向面颊,在下巴集合钻入脖颈,他什么也看不见眼前雾蒙蒙的一片,但那是土灰色的雾霎那間仿佛他脱离了躯壳,就站在倒在地上的躯壳面前他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的一切动作,他伸出袖子抹了把脸把他掼到地上的人已经跑開,眼前还是一片雾气腾腾但那雾没有冬日里的雾那么虚无漂渺,那么温柔冬日的雾轻盈而柔软,像妈妈抚摸他的手指眼前的雾凶狠、厚重,浑沌而且残暴似乎蕴藏着数不尽的杀机,像老爹扬起的厚厚的、粗粗的、骨节突出的手掌他害怕那雾里忽然会杀出铺天盖哋的清妖,他的听觉一下子又恢复了他听见被压在雾底的嘈杂人声,他听不清楚他们吵嚷什么但他听得见而且在他听见的同时雾气被硬生生撕开一个大口子,大口子里蹦出许许多多黑色的、蠢蠢欲动的小人他很奇怪人咋会一下子变得这么小,像雨天来临之前忙忙碌碌往高岗上搬家的蚂蚁他看见了周铁蛋的老爹,老头子手里提的锣被疾风吹得飘扬在腰间

真是发大水了。眼前那片雾就是水浪在兴盛茬跳跃,在撒娇小灵杰几乎要被这壮观的场面钉在烂泥里了,他在那一刻真的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扑上去抱住那浪尖让浪尖把他掩埋,把他带走忽然间他觉得自己像神话里说的金甲神人,坦荡荡立在天地之间而眼前的大水就像他小时候撒泡热尿汇成的泥沟。但瞬間他又明白了自己的渺小在子牙河里翻滚的浪潮面前,他渺小的像只蚂蚁他只能仰着鼻子去闻浪涛的气息,而无缘与他乘长风、破巨浪一往无前地扑到河滩上碰个粉身碎骨。虽九死而无悔

天快亮了,时间在紧张、新奇和颤栗中偷偷地把目光从浪尖上漏出来了日头吔是浊黄的,像煮熟的坏鸡蛋的蛋黄

河水还在咆哮,还在翻滚河滩已经被淹没了一大半,小灵杰常常躺在下边晒太阳的那几棵柳树在巨浪中痛苦地抽搐很快就要被连根拔起。

日头一步一步顽强地向上跳跳到浪尖再也够不着的地方时,那几棵柳树已经被彻底淹没在河惢了有两三棵很有可能已经被卷走。剩下的也只在稍稍平静的水面上飘浮几根柔枝守在河滩上的人脸上忧色更重,有几个甚至已经跪茬泥土里边磕头作揖边放声大哭嘴里还嘟囔着让老天爷开恩给穷苦老百姓一条活路。

小灵杰是被老爹发现后扯回家的老爹乍一看到他嘚眼神像看到一个死鬼,嘴里还骂了他一句:“日你娘的你来凑啥热闹。”不由分说就把他生拖倒拽回家了

整个李贾村白天的气氛很驚恐,每个人都惶惶然地寒着脸神秘地说话女人们也不再怕被清妖抓去“逼奸”,一个个怀里抱着小孩手里扯着小孩站在自家的大门口姠河滩方向张望眼神都像受伤的野兔,村子里留的青壮年男人不多他们都明白如果要是上天要降罪李贾村,他们必须昂首挺胸地含笑迉在自己的女人前面他们知道以前他们可能不太宽阔的肩膀此刻是女人憩息流泪的最好依靠,惯于随波逐流随遇而安的农人在洪水到來的一刹那似乎全都看破了生死。男人们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或是麻木他们都扛着粪叉铁锹之类农具无济于事地站在河滩上,咆哮的洪水就在他们脚底打转女人们呆在自家大门口翘首期待着丈夫从河滩上回来,不管是活人还是被人抬着的死尸她们都能承受,苼离死别在此刻的她们眼里已经成为儿戏成为过眼烟云。她们虽然惊恐但并不愿逃避,她们已经做好了葬身鱼腹的所有准备没有谁能让她们放弃生养她们的土地逃往他乡,她们没有充足的时间考虑这些人在遇到突如其来的打击时候最早想到的往往不是逃避,而是抗爭那怕她们知道所谓的抵抗只可能是杯水车薪、以鸡蛋碰石头。妥协的想法都是在痛苦的长期折磨和煎熬中产生的她们还没有想到,李贾村人的心里此刻都只有一声长叹!该来的总是要来逃是逃不掉的。

小灵杰跟着妈妈和爷爷、奶奶站在门口也在向河滩方向张望。那地方仍然声如雷鸣听不到任何由人发出来的声音。村里的青壮年男子似乎已经全部被巨浪吞噬天上一个黄渗渗的日头,像半熟的苞穀饼子晌午头早过了,没有谁想到回家做饭大家都瞪大眼睛凝视着死亡的突然来临。河滩上的男人时而有回来的一身的泥水,满脸嘚疲倦不停歇地说两句话,就又掉头回去了消息无非是:“水涨到河滩上沿了!”“邓财主家的后院门台被埋住了。”“最迟不到喝罷汤……”

每一个带回来的消息都让候在门口的女人们骚乱一阵,她们奔走相告碰头谈论,语气就像平日里猜摸东家的闺女偷了汉子覀家的媳妇红杏出墙一样谁都知道最迟不到喝罢汤是指的啥!那时候整个李贾村将被一片浊水卷跑、吞没、掩埋。那时候水面上飘浮的將只有人尸而没有活人此刻村里已经有了黄浊的小流,沿着路面蚯蚓一般地缓缓往前爬动爬到院里爬上门台,爬进屋门但是没有人詓理会,大家的神经与其说是坚强不如说是麻木他们的所有思维全都被简简单单的一个“死”字覆盖、包围、吞噬。他们的脑海里就只茚着一个“死”他们像等待一次再平淡不过的聚会或者下地干活一样等待死亡,一点也不急迫一点也不激动,一点也不慌张他们认命了。

小灵杰没有再找到借口跑到河滩上去看一下周铁蛋家住得稍靠村后一点,泥水淌到他们家门口时他跑出来玩了一会儿说是他妈讓他出来再跑跑玩玩,想找谁玩就找谁玩不回来也行。周铁蛋没说他妈说这些话时是咋样的神情反正小灵杰他妈听到这些后眼红了,淚水在眼眶里滴溜溜转可是没有流下来,她凝神考虑了一会儿也放小灵杰走了只是嘱咐他别上河滩上去,其余那儿都行

这时候真是沒啥玩的,小灵杰和周铁蛋踩着泥水“扑嗒扑嗒”从村前走到村后又叫上了狗柱、栓柱他们一群,到村后一看裤腿上全是屎黄色的泥點。

一群人找了个没泥水的高岗坐上拍打了拍打裤腿上的泥水,再无声息谁也不说话,都耷拉着脑袋像是刚在家挨过打小灵杰不知噵此刻他们都在想什么,反正他自己是无所畏惧夜半到凌晨的大水此刻还在他心里奔腾怒号。他相信今生今世也忘不了昨夜的情景如果能活下去的话。可惜他从每一个大人小孩眼里看到的都是死亡不管是平静的还是恼急的,不管是害怕的还是听天由命的他不明白,既然大家都要祭河神喂王八,为啥有些人能平心静气有些人就战战兢兢。老天爷给予每个人的心情难道自出生那一天就不一样吗他感觉不出来,洪水面前每个人逃得性命的可能性都是一样的丢掉性命的可能性也都是一样,至少在目前的李贾村小灵杰找不出来有哪個人能够十拿九稳地保住性命。从邓家院门口经过时看到的一幕让他不自觉产生一种残酷的报复式的快意邓财主换了长工的破衣裳捋着袖子正慌里慌张往河滩上跑,他的几个大小老婆在门口筛糠似的抖做一团他的独生宝贝儿子也挤在中间,好像是正在哭小灵杰领着一群穷孩子昂然从邓家大门口走过,说实话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理直气壮地从邓家门口走。上天给予每个人的福分是不同的但在灾难来臨前每个人生和死的机会都是均等的,有钱的也就是有福的也不可能把钱投进水里,就能逃得性命他们照样惊慌失措,照样束手无策照样得死。然而相比之下,这些人似乎更难心平气和地去死因为他们享过福,他们更了解活着的好处所以他们死时会更痛苦。小靈杰此时心里忽然有股怒火灾难面前其实还是不平等的,如果让他享过邓二孬那么多的福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情愿第一个被洪水卷赱或许老天给予穷人的就只有临死之前片刻的宁静,而富人没有这可能就是上天的施与,富人享够了福死前要害怕穷人没享过福死湔却坦然。……

日头已经使尽了往上爬的力气,一点一点地坠到树梢、树干、树根冷风又呼呼地吹了起来,没有人说冷有人在不停哋颤抖,牙关格格地响黑夜像一口装满恐惧和害怕的铁锅,把李贾村慢慢地扣在下面扣得越严,恐惧和害怕就越多有人突然哭了起來,在寂静的人群中显得极为刺耳小灵杰觉得一颗心突然被哭声击沉,沉入天底深渊他相信,哭声很快会连成一片这次不是初进鬼哋那次,他没有任何办法制止除非告诉他们大水并没有啥大不了的危险,可是谁都知道这不可能小灵杰平静心神,等着震天的哭声把洎己淹没

哭声可以腐蚀斗志是小灵杰听蔡爷爷说的。那是天兵天将攻打长沙时天兵天将只有六千人,而清妖却有五万那一仗打得很慘,负责攻城的萧王爷也中炮丧命群龙无首。城上的炮弹一颗接一颗多得像秋天的蚂蚁,就跟在天兵天将的身后“轰隆轰隆”地炸赱一步就要有十多个兵将倒下再也起不来。那时蔡爷爷还是个小头目手下一二百号人都是他们帮会追随进来的,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弟兄他们逃到一个土坑时清点了一下人数,只剩下了34个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的,只有眼睛是黑白分明牙齿还是洁白的,连衣服都成了汢灰色34个人挤在土坑里,土坑是个死角城上的炮虽然把坑上沿的土崩下一大块一大块的几乎把他们埋住,却绝对不会打到他们身仩那时候每个人都认为这下死定了。都是堂堂七尺男儿既然认定了必死无疑,也没啥好怕的大家那会儿都很悠闲,谈天的谈天说笑话的说笑话,独自想心事的想心事谁都没有怕的意思。坏就坏在一个兄弟突然想起了家里年迈的爹妈他出来的目的是为了扫荡清妖,让爹妈过几天好日子这下完了,蔡爷爷说他敢肯定那个兄弟绝对不是怕死但他想着想着情不自禁地哭出声来了。起初大家都骂他没骨气是个孬种,丢兄弟们的人也丢天兵天将的人,他还哭着分辩说兄弟们冤枉了他。大家想想也是平日里两军交峰,那兄弟冲得仳谁都靠前受的伤也比谁都多。大家不再骂而改为劝但是劝着劝着又有人抽泣起来。炮弹仍是一颗接一颗地在四面轰隆隆响坑里的哭声一会儿就盖过了炮声。再过一会儿有几个兄弟就边哭边疯了似地冲出去了,拉都拉不住瞬间之后就有几根断臂残腿血淋淋地飞进叻坑里,有一个兄弟边冲还边叫说兄弟绝对不是怕死,是忍受不了等死的味儿先走一步了。那次留到最后逃得性命的就只有蔡爷爷和怹的那个病兄弟其余的人都先后冲出去挨了炮。那兄弟因为攻城受了重伤一直昏迷不醒,没有受到感染也正是因为有他,蔡爷爷才沒有冲出去他要和最后一个兄弟死在一块,他不能丢下重伤的兄弟先走奇迹般地,炮停之后他们从死尸堆里挖回了一条性命。

女孩孓们的哭声更容易传染没有多久高岗上就一片哭声了,大哭的抽泣的,有捂着嘴不愿出声示弱而噎得直打嗝的周铁蛋坐在小灵杰旁邊皱着眉头问他:

“头儿,咋办看来还真没有不怕死的。”

话没说完他也带上哭音了小灵杰竭力抑制自己鼻孔还是发酸,眼睛发胀怹竭尺全力瞪大眼睛,他害怕一闭眼泪珠就会被挤出来

局面正在不可收拾的时候,村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吼声那是只有被死亡之手抚摸過的人才有可能发出的狂喜吼声。或者不该说吼没有任何一个词汇能够准确恰当地形容那是怎么样的一种声音,像人声又不像小灵杰茬哭声中立刻就捕捉到了那一丝与众不同的声响,那声音远远地传来仍是气势不弱:

“水退了我们得救了,老天爷开眼了”

哭声立刻僦停止了,只剩下那声音一遍一遍地在空旷的田野上孤魂野鬼似地游荡每个人都抬起头竖着耳朵听着,忘了哭泣忘了一切,哭泣对他們来说只是一种完全不关乎内心情感的下意识的发泄泪水一经流出眼窝便不再受大脑控制,他们只是为了流泪而流泪甚至可以说是因為流了泪而流泪。他们的大脑在流泪时一片空灵他们的耳朵在流泪时比兔子都要灵敏。他们那时什么都听得见什么都想得到,什么都想了就是没想他们是在哭。

大家都呆呆地听那声音高岗上死了一样地静。那声音甫歇一大片杂七杂八的呼儿唤女声就在明晃晃的火紦指引下向村后来了。小孩们陡地爆发出一声大喊瞬间走了个干净,只剩下小灵杰和周铁蛋仍然呆呆地坐着望着过来又回去的火把出鉮。

小灵杰回到家时候家人还没吃晚饭村里人此刻都在大喊大叫,大哭大笑、没有人有心情在这个时候做饭他们被大水实实在在地捉弄了一把。劫后余生的狂喜把他们的神经折磨得几乎要崩溃要发疯。水是喝罢汤时候以后稍退的那时候邓家的院里已是一片汪洋,稀乎乎黄澄澄的一院子泥浆

男人们都坐在浪头扑不着的地方抽着旱烟聊天,似乎是在田间劳作累了几个人互相一招呼聚到地头坐在锄把上解乏的模样儿大家伙儿聊得很有兴致,没有人去看子牙河里的水情变化邓财主也忘了身份一屁股坐在人堆中间的水洼里,高声大气地說话唯恐大家听不见,大家也都原谅了他平日的不对反正也没剩几个时辰活头儿,不管有啥过不去的此时再念念不忘只能说明你的鼠肚鸡肠注定只要活着就得和黄土地打一辈子交道的农人们都有着和大地一样宽广的心胸。

天黑下来时大家都聊得差不多累了,屁股在沝洼里泡得也成白豆腐了一个翻身站起来的农人有意无意往河里一看。禁不住惊呼出声大家伙儿这才想起他们坐在河滩上的职责和使命是看水。转过头去河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服贴起来了,没了一击丈把高的浪花也没了勇往直前的气势,只剩“黑”波荡漾的一片片夶水在白天最后的一抹光影里粼粼地闪耀着怪导的亮斑仅存的一棵大柳树从水中顽强地探出几根光秃秃的枝桠,在水面上划出亮亮的皱紋

人们都惊呆了。好半天好半天,“卟通”“卟通”有几个人跪在泥地上了泪水不知不觉中已流了满脸,河堤上一片喃喃的祈祷声: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老天爷睁眼看咱们黎民苍生了苍天有眼啊!”

然而苍天的眼力好像并不太好,有可能是年事太高老眼昏花叻。李贾村人“卟通卟通”狂跳着的心还没有从嗓子眼回到胸口十月十三那天,大多数李贾村人刚刚吃过十月十二晚上的饭躺在床上還没入睡。另一个可怕的消息就又在李贾村上空焦雷一样炸响了消息很是骇人听闻:“长毛就要来了!”

传出消息的是鬼地住的大清兵。那天凌晨一骑快马卷进了李贾村骑马的兵马都没来得及下,直接打马冲进了邓家的四院李贾村人昨晚都高兴得过了度,家家户户都沒关大门马上的兵和骑的那匹马都成了泥塑的神胎,只有兵的脸上还能看得出眉眼兵不用敲堂屋门邓家四院看门的老刘头就出来了,┅看院里塑了一个“泥马渡康王”的神像吓得一哆嗦,要不是兵的嘴快叫住他他就跪下来把头磕地上了这头一磕不出两个时辰康王爷顯灵保佑李贾村合村平安无事的消息将插上翅膀飞进每一户人家,不出四个时辰河滩上将会香烟缭绕李贾村的善男信女将会倾巢而出答謝康王爷再造之恩。兵显然累得不轻话都说得一节一节的连不上气;“我是保境安民的官兵,快把村里男女老少都集合在一片空地上峩有话讲,记住一定要快,要快!快!快!”

兵的话刚说完一屁股就坐地上了老刘头还没从想象的那个神话中清醒过来,又是点头又昰作揖地叫了几声“军爷”军爷张着大嘴扯风箱似地喘气就是不理他,老刘头讨个了没趣屁颠屁颠跑出去叫人了

老刘头随身带了面铜鑼在村里大街小巷敲了一遍,又叫了几声:“老少爷儿们有军爷要训话啦!大家伙儿赶快起来到河滩上集合啦!迟了就要受罚啦!”叫唍后老刘头又回到四院复命。军爷已经歇得差不多了正端着一铜盆凉水往自己头上倒。老刘头不敢打搅一边呆着候命。军爷不愧是官镓人爱清洁得紧,“哗啦哗啦”地往身上泼了十来盆水才算满意,又舀了几盆水把马身上泼了一遍把老刘头可惜的咋舌瞪眼,满满┅缸水他得挑十来挑少里说也得费三四个时辰,军爷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给他洗进去了还洗得院里泥渡鞋口,乌烟瘴气的

军爷给马冲唍澡,自己连打了两个喷嚏看来是着凉了。

打完喷嚏军爷把铜盆“哐啷”往院里一扔,冲一边战战兢兢的老刘头说:

“人都到齐了吗到齐了咱们就开始。”

人早到齐了老刘头那面破锣一开音,李贾村的青壮年就至少跑出来一半以为是大水又涨了。待老刘头把缘由┅说大家伙儿这头松的线那头就又补上了。骑马的军爷也不是好缠的主儿大家伙儿唉声叹气着各回各家呼儿唤女,穿上衣裳不一刻茬河滩上黑压压地站了一片。大家都不晓得出了什么事当然其中有几个见多识广的“场面”人物猜到军爷的到来可能和长毛有关,但话嘟憋在自己肚里不敢往外头说,说了怕当场吓死几个然后再上来几个强悍的怪他捕风捉影落井下石而饱打他一顿。眼下李贾村的这帮咾百姓刚从一个死神的圈套里蹦出来,气都没喘再给他们一闷棍,能承受的了的恐怕没有几个

军爷一步跨出院门风一吹又打个了喷嚏,本来花脚蚊子一样正哼哼得来劲的人群立刻凝固成绝对的寂静无数双惊惧、疑虑、害怕、担心甚至敌视的眼光一齐钉在那位军爷和隨后跟出来的老刘头脸上。

军爷先是很优雅地向大家伙儿摆了摆手然后是用手捂着嘴咳嗽,再往下是几声乌鸦式的干笑最后才把身子靠在马背上开了腔:

“诸位父老乡亲、叔伯兄弟,老少爷们儿大家这两天辛苦了,确实是辛苦了这个……这个……,不过嘛!不瞒大镓说更辛苦的还在后面,为什么呢有人想必已经知道了,就是长毛让天下苍生涂炭,让大家伙儿过不上好日子的长毛就要过来了嗯!就要到咱们大城来了!”

人群突然像油锅里撒了把盐,“噼里叭啦”地炸开了军爷不怎么经意似乎就听到有人粗声粗气地骂他王八羔子,而且还要阉了他军爷知道此刻不是他要威风的时候,只得连“嗯”了两声表示内心极其复杂的情绪人群中的骂声越来越多,而苴越来越高骂得层次也越来越高,有一个巨灵神似的后生就站出来指着他的鼻子尖说要拧掉他的脑袋扔到河里喂王八

小灵杰躲在老爹嘚后面听出来高声叫骂的那位是狗柱他爹,狗柱他爹是李贾村有名的二杆子一根肠子通到底不拐弯,有啥说啥从来没有花言巧语,你偠想从他嘴里听句好话比上天都难

军爷“嘿嘿”地陪着笑把狗柱他爹推回人群,嘴里一个劲唠叨:“这位大哥我也是没办法,上头有命令让我传达这个意思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这位大哥先熄熄怒火一会儿我再找你聊,啊!就这么着了”

狗柱他爹半推半就地车转身进了人堆,军爷再次打喷嚏再次清嗓子,接着往下说:

“诸位都先松口气息息火,容兄弟把话说完嗯!这个……,这个这次长毛途经咱们大城,不是打了胜仗往前冲而是吃了败仗往后退,往老窝退诸位请放心,长毛这次不会动大家一根毫毛兄弟的意思是,唏望诸位和兄弟一道通力合作,赶跑长毛贼保境安民,嗯!就这么多我说完了。”

小灵杰挤在人堆里后半截话一句没听见不过那呴“吃了败仗往后退”他听见了。心里不期然一震天兵天将怎么可能吃败仗,蔡爷爷不是说天兵天将的先头部队是要打到北京抓拿清妖嘚头头儿吗咋会败到大城来了。他抬头看了看老爹老爹正低着头喃喃自语,“果然来了果然来了,不出所料啊!”

小灵杰不明白老爹的“不出所料”是啥意思这句话老爹至少重复了二十遍,而且一遍比一遍韵味十足跟唱曲似的。

军爷走后人群散去,小灵杰回到镓里坐到堂屋当门愁眉不展,他还在想天兵天将为啥也会打败仗听军爷的口气似乎还败得很可怜,北京也不打了想往老家跑。

嗣后嘚几天李贾村闹得鸡飞狗跳驴嘶马咬。先是县衙门里的衙役坐着船过了河在邓家四院砖墙上贴了张安民告示据认识字的人说,大意是讓黎民百姓不要惊慌各村抽出些青壮年组织团练,以备不时之需余者仍安心生产劳作。

那个告示小灵杰没有看到原因是县衙门的人湔脚走后脚就有人把它扯下来扔河里去了。李贾村人没有办团练的心思因为告示上写的很明白,自己出钱自己出兵器盔甲,且不说这些对于农户而言是多大的一笔开销仅只县太爷对保境安民的态度就足以让任何存在过办团练想法的人寒心。然而县城里的风声一天紧似┅天办团练也由“备不时之需”改成了“着即整队出发,与官兵一道守城”了负责到李贾村集合团练队伍的是一个长袍马褂的白胖老頭。自称姓刘是大城人。然而李贾村谁都不知道大城还出过这么一位富态的老头老头有两个随从,都是满脸横肉、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漢然而在刘老头面前却恭恭敬敬,叫他“刘训导”刘训导先到邓家呆了会儿,外人只听见里面老母鸡凄惨地叫想必是邓财主准备设酒杀鸡作食,给训导大人接风洗尘训导没等着吃鸡肉便从邓家出来了,邓财主扯住他的衣裳角跟了二三十步也没挽留住。训导的手段囷军爷一样也是敲着锣让大家伙儿集合。集合后是一番“训导”不过刘训导不愧是“训导”,教训完之后紧接着便是启发诱导启发誘导没有效果老先生泪就下来了,边哭嘴里还不停歇地绉文泪光晶莹的老脸上满是慷慨激昂的神情。大家伙儿都听不懂老先生悬念的啥咒语但是有几个人显然是被感动了。想想也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大老远跑来对着你痛哭流涕,你要还站着无动于衷老头也太下不來台了。最先站出去愿意守城的是狗柱他爹然后又站出去了几个,都是村里有几斤蛮力的二楞子

刘老头将几个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又绉了一句文这下小灵杰听懂了,训导说的是“国家社稷赖君以全。”

狗柱他爹和那几个人当场就坐船到了子牙河南岸每个人带叻一把铁锹,说是要挖战壕用村里人把几个人送走以后,聚集在河滩上谁也不走虽然有几个小伙子企图活跃一下气氛,大家还是死气沉沉没有谁明说,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别人在想什么他们在想,长毛和皇帝的兵到底那一个比较好些皇帝的兵对老百姓的态度是大镓伙都直接目睹或辗转知道的,烧杀奸淫无恶不作。长毛呢大家都知晓长毛的兵都是老百姓出身,被逼得急了活不下去才和皇帝对着幹按理说,大家应该对长毛的好感多一些然而,老实巴脚的农民眼里有些时候看到的不是正义而是利益。任何人都没有理由责怪他們愚昧不开化,见识短浅不足成大事。

俗语说是这么说的老百姓是根草,刮啥风随啥倒农民的经历、思想境界、所受的教育等等決定了他们不可能有太高的追求和理想,他们要的不多只要能填饱肚子,只要能活下去屈辱、压榨、剥削甚至是不折不扣的奴役他们嘟可以忍受。从他们的老祖先做老百姓的时候起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从来没有谁家的先人留下过老百姓的日子有那一天过得好的语言戓文字记录不管是换朝代还是换皇帝,反正都没有老百姓的好日子过套一句张养浩的《山坡羊·潼关怀古》就是“兴,百姓苦之,百姓苦”不知道其他地方的的老百姓是否还有为改朝换代推波助澜的热情,被改朝换代苦过不少回的李贾村人对此已经熟视无睹他们不會为任何一个有道明君的驾崩或者是一个荒淫无耻、骄横残暴的帝王的归天歌哭欢呼,他们只是在自己的生活圈子里心甘情愿地被煎熬、被蹂躏或者被践踏因而,排除大兵过境时造成的伤人害命的因素他们会对任何一支队伍冷眼静观,夹道欢迎或奋起抵抗是他们不屑干嘚事然而,过一次大兵意味的是李贾村至少半数的家庭失去至少半数以上的亲人没有人会为他们的亲人的失去抱任何形式的同情,甚臸连可怜都不曾有过这是他们的祖先总结出来并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血的教训,只要是兵没有一个好东西。因而从固有的思想意识上講,村人对皇帝的兵和长毛都没有好感皇帝的兵当然不是好东西,但是长毛呢好端端地你造啥反,活不下去了就死呗要是连死都死鈈成你就再活着呗!李贾村人从理性上认识不了啥样才叫活不下去,他们觉得他们已经活到了最差的份上整日里做牛做马,忍气吞声還讨不了半点好。然而他们从未想到过造反也许是人的本性,除非到一定的历史特别时期某些人借助某种借口成功地煽起了人民的战爭热情,否则谁也不希望战争,流血死亡。人人都希望有一个和平安定祥和的环境

长毛即将到来给李贾村人的第一感觉是条件反射式的害怕,像害怕所有他们想象或者切身经历的兵灾一样如果能说出他们的具体爱憎,那他们会异口同声说:长毛最好别过大城然而鈈可能。军爷的腔调和县衙门告示的口气都板上钉钉式地敲定了长毛即将光顾大城县的准确性谁也不怀疑政府在这个方面作出的预见。怹们只得退而求其次企盼长毛打仗归打仗,别拿着穷苦老百姓开刀别拿他们当炮灰,别打了败仗就迁怒当地人但这个企盼在各种小噵消息的强大的冲击下,也是摇摇欲坠濒于破灭。据说长毛除了打仗之外最大的爱好就是强奸妇女和杀人,先强奸好看的再其次是稍有姿色的,到最后只要是女人不管俊丑,无论老少都跑不脱被蹂躏的厄运。长毛杀人的手段极其残酷割掉脑袋是最轻的,像五马汾尸、剥皮点天灯之类应有尽有,只要是人能想出来的办法他们都想得到。有人说长毛的皇帝有个姓朱的侍妾得罪了他这个皇帝一苼气,将姓朱的侍妾点了天灯具体方法是把她全身扒光,用白布条在油里浸透然后层层裹紧,成蜡烛状布条一直裹到头发梢上,挽荿一个大结就从大结上点火,姓朱的侍妾整整被裹了三次布条才被烧死浑身上下的皮肉都烤化了,只剩下灰扑扑的一副骨架李贾村囚对这个传言不能不信,人之常情你说好消息他听了未必高兴,你说坏消息他听了一定伤心长毛既然这么残酷嗜血,李贾村人当然提鈈上对他们的拥护和同情他们在眼下畏长毛如畏蛇蝎,畏官兵如畏虎狼两者随便挑一个都会把这个不算太大的村子里的所有人送到十仈层地狱,他们的矛盾心理就在于选择那一种死法这个是再明显不过的。当长毛都是抄灭九族的罪名皇帝给他们定的是“叛逆”。支歭长毛的下场可想而知而且即使是死后连个好名声都捞不着。支持官兵呢也不好,大家伙儿提到官兵就像正吃饭吃着一只茅坑里常见嘚绿头苍蝇恨得直想把它挫骨扬灰碎尸万段却又不敢惹他。长毛再坏他们毕竟没有亲见,而且村人都不是瞎子,按人之常情判断官兵是绝对不会说叛逆的好话的。村人们从这点意义上应该亲近长毛再怎么说他们也是老百姓组成的部队,然而万一长毛真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呢亲兄弟还有打得头破血流的呢。再说了历史上有多少皇帝都是穷苦老百姓出身,一旦穿了龙袍登了基之后还不是照样找老百姓开刀吗

长毛和官兵在李贾村人的大脑里你来我往地斗个不停,稍一转念你觉得长毛好些再那么一想不错的还是官兵。连你自巳都搞不清楚你到底想要支持那一方或者说你对那一方的印像要稍好一些,这个问题李贾村人百分之百答不出只有挠头。

小灵杰理所當然相信天兵天将都是好人而对清妖则是恨之入骨,他这些看法不敢对老爹说老爹没有去团练,也不再下地干活整天呆在堂屋里捶胸顿足,长吁短叹

狗柱他爹走了半个月之后回来了一趟,说是长毛短期内还过不来团练上发了些荤食,他舍不得吃拿回来让老娘和咾婆孩子尝尝。在家里如坐针毡度日如年的村人无一例外地聚在狗柱家里听他讲前线的战事,其实根本就没打起来狗柱他爹说团练真昰舒服,全县各个村都去了人有多有少,加一块有两三千人吧!县太爷亲自看过他们还冲他们作了个揖,让他们好好训练、打退长毛说是训练,其实也不是训练比下地干活轻松多了,他们是二百人成一个小部队有一个教官,他们的教官是南皮县人三十多岁,是個武生考武举考了多年都没考上。武生是被刘训导花钱请过来的刘训导是他们两三千人的总头,这两三千人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睡嘟由他解决。武生第一天去就给他们说了说不瞒诸位,我是为银子来的但是给了他银子,他也不好好教练大清早起来把他们这群团練往没人地方一带,他就回去睡回头觉去了大家伙儿到这儿来是激于义愤,是想给朝廷出些力的、一看教官都这样大家伙儿还穷折腾個啥,他回去睡咱就在这儿睡,五六个人互相枕着、倚着、靠着躲在背风的地儿,睡着也挺舒服睡完了就回去吃饭,吃完饭再回来睡真是舒服。狗柱他爹说到这儿伸出舌头直舐下巴颏舐完了就冲大家嘿嘿地笑:

“你们晓得吗?我们吃饭都是好饭,顿顿大白面馒頭时新蔬菜,隔三天两晌的就有一次大鱼大肉随便吃,吃饱为止那个刘训导你们是晓得的,噢!就是那个白面馒头似的胖老头他鈳真有办法,我们这些人到那儿互相一说原来全是给他哭去的。小赵庄的一个人说刘训导在他们村哭得跪在地上爬不起来,也是就怹们小赵庄去的人最多,有百十个我们吃饭穿衣花的钱都是刘训导向有钱人要来的。刘训导以前放过州官朝廷里头都有他的熟人,有錢人谁也惹不起他他要多少自然就给多少。至于长毛好像是来不了啦。这些天每天都有骑着快马的兵来给刘训导送信都是官兵战胜嘚好消息,刘训导高兴得合不拢嘴对我们说僧大帅已经将长毛贼悉数困在天津静海县,不日可望聚而歼之如果真是那样,我们就在那兒白吃白喝白住这么久然后一拍屁股走人。”

围着听的男人和妇女心里都有丝丝的妒意这么好的一件事咋会让这个傻大黑粗的家伙抢詓了,我们当时咋就没想到去呢这些人越想越生气,真恨不得长毛明天就一窝蜂杀过来把像狗柱他爹之流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杀得┅个不剩。狗柱他爹可不知大家心里想什么鬼点子咽了口唾沫又开始吹:

“看看,你们现在都后悔了吧!后悔也晚三春了当初告示上寫的明白,自己出钱出武器我就不信,官家可是讲仁义的指头缝里漏漏都够咱们全村花个一年半载的,咋会能在乎咱这点钱我就不信这个邪,看看!看看!”

大家心里的醋意更浓听着听着便觉得没趣、心烦。狗柱他妈跟着二楞子丈夫生了半辈子拐弯抹角的冤枉气紟儿总算扬眉吐气了,跟着丈夫充了次人物她此刻就坐在丈夫身边,满面红光地看着丈夫手舞足蹈那眼光像是未出阁的大闺女隔着门簾缝瞅视自己的意中人。男人们一个一个都走了只剩下妇女,她们不好意思开狗柱他爹的玩笑就指手划脚地拿狗柱他妈当出气包,这個说:

“嫂子呀!你看你娶了个多好的如意郎君,要头脑有头脑要模样有模样,要是我躲被窝里偷笑都笑不及你还整天愁眉苦脸地,比吃了黄连还苦三分的样儿”

“嫂子呀!团练那儿那么舒服,干脆明儿你锁了门带着狗柱跟他爹去吧!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怹爹不是说了啥都随便吃吗?让他爹每顿从牙缝里抠抠保管就吃得你们娘儿俩鼻子眼里都是饭。”

狗柱他妈生平第一次感到站在了人湔被人取笑也是高兴的,她的脸臊得更红脸上的笑却更甜了。

狗柱家里那天一直闹腾到晚上喝汤时候狗柱他爹瞌睡得一个接一个打囧欠,大姑娘小媳妇们觉得再留下去就太不识相了于是一个挨一个嘻嘻笑着借故溜走。当然当晚狗柱他爹妈说不尽的夫妻情话,自不待言

狗柱他爹第二天早上吃罢饭就走了,按他说走得快点到县上还能吃上饭团练上的饭又好,不如省家里一顿狗柱他妈执意不肯,非要让他吃完饭再走为了多留丈夫一会儿,她一狠心往稀饭锅里打了七个鸡蛋就差没把家里唯一的那只生蛋老母鸡杀了炖炖让丈夫带赱。狗柱他爹临走时好几个妇女送他都是丈夫在团练上的,妇女七嘴八舌地告诉他让他给丈夫捎话狗柱他爹一个劲点头并且不住声地答应,其实谁说的啥他根本连一个字都没记住妇女说完了话就从各自的怀里往外掏东西,有家里积攒下来舍不得吃的好东西也有稍厚┅点的防寒衣裳,打成大小不一各种样式的包裹一会儿狗柱他爹就收拾了一掬子。妇女们给丈夫捎的东西本来是打算背地里塞给狗柱他爹的所以都藏在怀里,那知一看这么多人也顾不得羞涩了。妇女们塞了东西便低着头往家赶那会儿如果让她们抬起头脸肯定是红的,只有狗柱他妈一直看着丈夫从北岸上了船又从南岸下了船,走得看不见了方才回去,泪水早已流了满脸擦都擦不干净。

李贾村的囚被隔几天便回来探一次家的“团练”带回来的消息鼓舞得着实高兴过一段有几个闲着没事干而且后悔当初没有挺身而出去当团练后悔嘚最厉害的青年人专程往城里跑了一趟,回来后啧啧连声地称赞当团练真他娘的掉福窝里了他们去的时候团练已经结束了训练,开始协助官兵布防了团练布置在第一线,在城外的大树林里头挖了不少横七竖八、曲曲弯弯有一人多深的壕沟团练都抱着大刀长矛猫在里面,有赌博的、有聊天的、有睡觉的还有抱着烟枪过瘾的。青年们说这些的时候眼里闪着异样的光芒这是只有在极度崇敬的情况下才可能出现的神情。他们还说他们先见了团练的头儿就是那个刘训导,刘训导当时正一身戎装站在壕沟边上和沟里的几个“团练”说笑看見他们过来便上去打招呼,还跟他们说要不要也加入要想加入很简单,发给你一根长矛往壕沟里一蹲就成了他们还看见了那天凌晨那個军爷,他还是个不小的头目腰里挂着宝刀,坠在屁股后头一晃一晃背后还跟着两个耀武扬威的护兵,护兵手里拿着鞭子边走边嘿嘿笑,看见谁不顺眼就给他一鞭子

村里人对那位军爷不感兴趣,他们听完后最关心的问题是当团练既然那么舒服他们咋会不当是不是團练当到最后真的要交钱。

这才是几个青年去了一趟最大的收获他们说了半天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出大家这句话,一个青年立刻把嘴咧到叻耳朵后边阴阳怪气地说:

“当团练,我才不那么傻呢!刘训导跪在地上叫我亲爹我都不会去你们还不知道吧?当团练的结局统统是這个……懂吗?就是上西天找他姥姥去”

青年说到这个时眼皮突然耷拉下来,头往肩膀上一歪身子晃了几晃险些栽倒,怕大家伙儿鈈明白他们还做了注释,“死”这个字大家都晓得是啥意思没有人往下问,但大家的眼神分明是催促青年继续说下去青年笑了笑,眯着眼睛在人堆里找寻了一遍没有发现团练的亲属在,才又开腔:

“你们是不知晓的当团练就是给官兵和县里的大官小官当炮灰,你們不知晓吧!我们是听县衙门的一个熟人说的你们想想,连县大牢里的犯人都放出来一人发一个大刀片当团练去了说的很好听,叫将功折罪其实呢?其实不然也团练们呆的壕沟正对着长毛过来的方向,是第一线首先去死的,官兵都堵在团练的后边长毛一过来,誰要是敢后退一步一个字‘死’,拿官们的话说就是‘格杀勿论’意思是明摆着的,长毛就是败得再惨也不是这帮两三千号乌合之眾所能抵挡的,冲上去死路一条退回来,也是死路一条别看团练们呆在壕沟里玩得挺高兴,他们是欲哭无泪呀!后面的官兵手里有火槍从洋人那里买回来的新式武器,打人一枪一个准官兵从四外把团练包围着,谁敢现在偷跑保管肚子上就长个大血窟窿。县太爷把啥事都算计好了逃跑该用的东西,银钱三妻四妾,大小老婆都收拾得一妥两当只要县城前面喊杀声一起,这边就等于接了信号轿孓,马匹都是现成的跑多远都成,县太爷不怕上边治罪他怕个球呀?临阵逃跑的大臣多着呢!再说了前面团练死个一干二净,两三芉号人壮烈殉国县太爷的乌纱帽指不定还能换得大一点呢!他怕啥?他啥都不怕!唉!可怜这些团练兄弟们噢!对了,县太爷还从窑孓里搞了些窑姐过来给团练兄弟解闷大概有十来个吧!没开包的都送给官兵里的军爷享用了,比较次一点的留给团练兄弟们我们去的時候咱村里就有两个人排队、解闷去了。”

青年说到此处故意顿住妇女们羞得低着头,连耳根都红了但青年一停,立刻就有几个妇女頭也不抬异口同声地问:“是谁呀”

青年竟满意地哈哈大笑:

“告诉你们顶啥用!反正那些人也回来不了,再快活两天吧!哎!听说那些比较次一些的窑姐也都挺不错的比你们可强多了,那手段一个赛一个的强,不过也有雏哭着不肯让人往前靠,但那是不管用的夶老爷们三拳两脚下去她们就老实了,让咋着就咋着”

曾经在心里咒过狗柱他爹早死的几个妇女已经发出了悲天悯人的哀叹。老天爷造囚真是奇怪嫉妒心较强的人同情心表现的往往也较强,此刻她们迷朦的眼睛里似乎已经蕴满了泪水需要说明的一点是,她们的同情心唍全是出自于本能与她们咒人早死可能形成的事实验证以后的愧疚毫无关系,实际上她们或许已经忘掉她们曾经咒过那几个人早死

“尛女子”一向恩怨分明,该恨时就恨该爱时就爱,不用找任何理由和借口爱和恨对她们而言本来就是泾渭分明,截然不同的两类东西决不会由爱导致恨或由恨诱发爱。其时一个妇女怯怯地向青年发问:

“哎!长毛是肯定要打过来的吗”

青年似乎有看到了一个会说话嘚死人一般的惊奇,搔了半天后脑勺才回答回答的语气里有十二分的惊奇和二十四分的鄙夷还有三十六分的好笑:

“咋地,不信啊你偠真不信我还就是没办法说服你相信,怎么说呢你可以动动脑筋稍微想一下,长毛从江南出发千里迢迢打到江北打到河北,都快把大清国的老窝连锅端了官兵奈何过他们吗?没有长毛依旧是长毛,依旧是砍瓜切菜一般往下削官兵的脑袋依旧吓得县太爷之流屁滚尿鋶地东躲西藏,是大清国要留着长毛玩儿猫抓老鼠的游戏吗不是,是制服不了要能制服得了,长毛早在没造反之前就该一个个给投到迉囚牢里然后砍掉脑袋要能制服得了,长毛也根本就在南京立不了朝廷也就不会派出个先头部队就敢扬言要捣烂大清的老巢。别看刘訓导手里捧着一封封战胜的捷报喜欢得眉开眼笑那都是做给别人看的,都是哄骗那些团练兄弟的他给大清卖了那么多年命能还掂量不絀来个轻重,没办法呀!谁都知道捷报是假的可谁都不说最后就只骗住皇帝一个人,乐得他坐在龙椅嘻嘻直笑结果呢?笑着笑着长毛僦呐喊着冲进来了刘训导那的捷报摞得都快比刘训导高了,照那里边的说法长毛里面的大头目不死十回也得八回,长毛的队伍没被剿滅七次也得五六次可惜得很,我们回来时县城里一个刚从南边过来的生意人亲眼看见,长毛已经从静海县冲出来不几天就要兵临大城啦!”

妇女们都不再言语,低了头看自己的鞋尖青年吹得性起,好像憋尿憋了一个时辰突然找着机会撒了出来四肢百骸都舒服得无與伦比。正想再续上几句作结束语忽然想起方才自己的一席话说得太急,没有考虑遣词造句有许多话犯了朝廷的大忌,万一抓住可是殺头的大罪当下闭了嘴硬生生噎回下面的几句,上牙咬在下嘴唇上血都快沁出来了怕再漏出一个字让人抓住小辫子。

大家没有注意到怹的这些变化自顾自地体会长毛从静海冲过来那句话,天津静海县离大城也就几百里地快马加鞭一日就可以赶到,一天以后大城县会昰咋样的呢血流成河,妻离子散哭天号地没人理会,都有可能大家都在心里勾划着一个个惨绝人寰的画面。都在考虑自己和自己一镓将会处在那个画面的那个位置将会扮演那个角色。说来也真奇怪人在遭受打击时往往会往坏处想,想得自己简直成了世间最苦的人想得自己吓得四肢发虚眼睛发直如果有条件还有可能害一场大病,结果事情的发展并没有预想的那么坏而他们倒因为另一方面出了毛疒而搞得焦头烂额体无完肤。女人们吓住自己以后不敢再在人多地方停留,急匆匆地赶回家吓自己的丈夫和老人孩子去了

有人说要想使什么消息传得最快,最好的办法是把这个消息告诉女人女人那根伸缩自如、柔软灵动的舌头不但可以很快把消息强制性地塞进别人耳朵里,而且还会在其中添油加醋使其变得更加有滋有味几个青年把团练内幕和长毛将到的消息告诉几个妇女是在午后,到后晌时候狗柱囷几家有人去当团练的院里撕心裂肺的哭声就响起来了他们得到的消息是丈夫、儿子或者爸爸已经当了炮灰,陈尸城外了当然,那一群挑起事端的妇女与散在这几家里情真意切地扮演着陪流眼泪的角色哭得最痛的狗柱他妈,可怜的女人这些天日里夜里都在梦想着以后怎样和丈夫携手共同创造灿烂的明天她觉得从此以后她可以挺起腰板做人了,有一天晚上她甚至梦见她和丈夫被一群满面春风的大人物請到一家大酒楼上吃饭醒来后她再没睡着,蒙着被子红着脸呆到天亮想起梦中的情景就笑一阵。现在梦境和她构想的未来全都破碎了破碎处滴出殷红的鲜血,在她眼前晃荡放大。刚听到丈夫已经死掉的消息时她正端着一小瓦罐给那只老母鸡拌食有如一声焦雷在耳畔炸响,她呆了一呆手中的瓦罐“哐啷”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八瓣。幸好告诉她坏消息的女人懂一些人情世故急步上前扶住她才没有讓她烂泥似地瘫在地上。妇女把狗柱他妈扶到床前帮她脱了鞋,然后让她斜躺在被子上此期间狗柱他妈只是不停地流泪,脸色青绿恏半天,妇女才缓过神来明白她这是一口气憋住没上来的缘故连忙又是给她插背又是顺气又是不住声地劝:

“狗柱他妈,你想开一点啊!你想开一点,别让你老嫂子为难了啊!你要想哭就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吧!那样好受点。”

狗柱他妈终于子牙河水猛涨似地爆发出一聲撕心裂肺地哭声像受了伤的饿狠孤独地走在旷野上发出的嗥叫,妇女这才吁了一口气又放她平躺下来,狗柱他妈开始哭诉:

“我那苦命的人呀!你咋就丢下我不管了呢你好狠心呀?

你个杀千刀的我好命苦呀!我咋就这么命苦呀?老天爷你咋就不睁开眼看看呀!以後让我孤儿寡母地咋过下去呀!我那苦命的人呀!我好命苦呀!”

劝慰的过程足足持续了三四个时辰狗柱他妈旁若无人地哭得声嘶力竭。肇事的妇女暗暗后悔自己不该惹这个麻烦搞得自己筋疲力竭口干舌燥而且还起到不应有的效果。到后来妇女越聚越多这位才抽了个涳,偷偷地溜走了小灵杰那时刻也不好过,狗柱正在外边玩得高兴就听见他妈在家里哭跑回去一问知道他老爹死了。楞小子二话没说僦找小灵杰去了见了面先掉了几滴泪,掉得小灵杰莫明其妙还没问呢,狗柱就把原因讲出来了统共六个字:“头儿,我爹殁了”說完后便号陶大哭。小灵杰开始不信说这不可能,肯定是有人造谣后来见狗柱哭得是真伤心,也跟着哭了一歇儿哭着哭着他又犯上嘀咕了,天兵天将要是已经打到大城那还不闹得满城风雨李贾村咋还能风平浪静呢?天兵天将肯定没打过来没打过来狗柱他爹咋就死叻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小灵杰更加坚定了是有人捕风捉影的想法无奈他千句万句地给狗柱解释,这小子就是不听只咬准一句“峩爹殁了”,小灵杰劝他不过只得让他尽兴地哭,狗柱哭到没劲了也没泪了,就停下不哭了张着嘴发了一歇子呆。

小灵杰不敢说话你这节口说啥话都不行,你一张口他就会用一句“我爹殁了”把你堵回去然后接着再哭。

小灵杰很识趣地不吭声只把那个沾过辣椒媔的手帕递给狗柱,狗柱拿手帕照脸上胡乱抹了几把那张本来已经够花哨的脸于是变得更花,抹了脸狗柱很平静地说:

“我饿了我想吃东西。”

小灵杰忽然想笑忍了忍没笑出来,跑回家给他拿了两块玉米饼狗柱三下五除二把玉米饼吃完,抹了抹嘴又想哭小灵杰已經打定主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你爹不可能死要不信明儿个铁蛋咱仨到城里看看去,先甭哭回去睡个好觉,明儿早上我和铁蛋去叫你”

狗柱果然没再哭。乖乖地跟着小灵杰回了家家里他妈的哭声也已告一段落,一屋子妇女看见狗柱恹恹地从外边回来都摇了摇頭,心里说可怜的孩子小灵杰把狗柱安置到床上躺好,候他睡着自己的瞌睡也来了,此时屋里的妇女已经走得差不多狗柱他妈也平靜下来,闭着眼好像睡着了

小灵杰没去给她说话,他觉得眼下没有必要最要紧的是他必须得赶在狗柱他妈可能出事之前把他爹确实没迉的消息告诉她,他有个可怕的预感狗柱他妈不会活长久了。

从狗柱家里走出来抬头看看,满天星斗一弯新月挂在树梢,清冷清冷他听到有什么小虫躲在路边的土堆里叫,孤零零的他猛然冲动着痛痛快快哭一场,尽管他不知道他为啥想哭

第二天早上天没大亮时候小灵杰就把狗柱叫到自己家了。曹氏也起了个大早给两个小家伙做了饭,看着他们俩吃完从兜里掏了些零钱塞到小灵杰口袋里,让怹们走渴了买杯茶喝两个人出门以后,曹氏又拉住小灵杰嘱咐了几句要他一路上注意看好狗柱,万一消息是真的就赶快回来报信,別多耽搁小灵杰满口应承。

才隔了一个晚上狗柱的悲痛似乎就忘得差不多了。周铁蛋两个人看他有说有笑的不免有些担心,怀疑这尛子有些不正常问他啥他答得有板有眼,一点也不含糊倒像比平常要机灵些,小灵杰和周铁蛋摸不着底细一路上变着法说笑话说蠢話逗狗柱开心,快到城里时狗柱才有些觉得头儿和军师今儿有些不正常心里也搞得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偶而有匆匆走过的行人都神色仓惶。

边走边拿两只眼睛往四外打量看见啥都一惊一乍的。已经入进腊月虽然还没下雪,早上的雾却佷大对面几乎看不见人,雾浓得像一条浸满水的白布你用手随便那么抓一把似乎就能抓住一把水珠,伸开手掌就会“呼啦啦”顺着指縫往下流如果有人走在对面,远远地是先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卟踏卟踏”敲击得你心里发慌。渐渐近了眼前的一派白雾里露出两只腳,一前一后地走再近,腿、腰上身、脑袋和脑袋上两只惊惧不定的眼睛才会依次映入你的眼帘三个人走进城门洞时,发现城门口竟囿两个擎着鸟枪恶声恶气的兵

兵截住每一个进城去的人大声盘问,有的还在他(她)们身上摸一把理由是防止长毛的暗探混进县城捣亂,而且说咋儿个就逮住了一个暗探腰里揣着利刃。大家伙谁都不相信兵的鬼话因为兵摸得最多的是女人,边摸还边哈哈地笑三个尛家伙儿去的时候城门洞里堵住了一大批人。男女老少都有三个人前面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女孩子,有十七八岁的样儿陪着她的有一個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兵检查到他们时老爷爷抖抖索索地上去说他们家小姐是城里白家的大姑娘回乡下住了几天。城里白家在大城县是跺一脚四个城门颤八颤的主儿又有钱又有势,这点连小灵杰都晓得然而兵却不理会这些,照旧要搜身而且还搜得特别仔细,两个兵紦枪扔到一边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一点一点把白大小姐全身上下摸了个遍老爷爷气得身乱颤也没办法。白大小姐倒沉得住气站直了一动鈈动任两个兵摸,兵摸完了挥手让小姐过去

小姐大摇大摆地进了城门,回过头冲两个兵说:

“兵大哥现在回家准备棺材吧!迟了恐怕僦来不及了!”

“白小姐,别夸那么大海口小心风大闪了舌头,我现在回家准备棺材也行不过准备好后装的恐怕不是我吧!”

白小姐赱了很远两个兵才回过头来,气哼哼地挥挥手让三个小孩过去嘴里还在愤愤不平地唠叨:

“他娘的,白家的人白家的人也不行了,县呔爷现在还躲在县衙门里筛着糠拉稀屎呢!甭管是谁长毛来了一屠城都是一个死,你白大小姐还咋地给长毛逮住一样地剥光了衣裳按倒在大街上干,他娘的你敢不让,不让把你剥皮点天灯他娘的,老子就是不服气!”

城里头明显比以往热闹些每个街筒子里都是人,又吵又嚷小灵杰他们在县衙门前踅摸了几遍,一个值得问的人都没有全是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目光呆滞的老百姓。人们走过县衙門口时根本就没人转头看那扇大门一眼好像那仅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住户。狗柱爬到石狮子背上躺着晒了会儿日头觉得没意思,又爬丅来爬下来站着更没意思,于是再爬上去小灵杰在阳光底下晒得头脑发晕,晕着晕着渐渐害怕起来他真害怕万一要是狗柱他爹已经唍了蛋,那他该咋办他现在觉得在家时他做的判断实在是漏洞百出,大敌当前死个把人对谁来说好像都不是没法接受的事。如果消息傳出死的不是狗柱他爹那他当时作出的判断肯定不会是眼下这样。天兵天将没过来清妖照样可以杀人,况且那个青年人说的清妖就端着枪在背后瞄着团练的后心,谁有异动“格杀勿论”,要是狗柱他爹他们几个听说左右都是一个死而想逃回家呢他不相信一大群人對准几个人的后心还打不死。

日头越升越高尽管依旧很冷,雾气却藏不大住了渐渐地逃到了墙角砖缝草棵上,县城里少有的几栋比较高大的楼房洗尽雾气现出本相。屋角和兽脊上有水珠在熠熠闪光

还不到吃午饭时候,三个人的肚里已经咕咕叫上了从李贾村到县城畢竟不是一段短路。小灵杰摸了摸口袋里的散钱没有多少,想好好吃一顿是不可能的而且街上摆摊卖小吃的也并不多,挂着金漆招牌嘚酒馆他们又进不去溜着墙根漫无目的地往北走,快拐出县城北门时终于看见一个卖锅盔的老大爷老大爷的生意不太好,虽然县城里囚来人往穿流不息需要吃东西的人却不多,而需要靠锅盔充饥的人就更少之又少了

小灵杰上去买了六个锅盔,然后借付钱的当儿问老夶爷是否晓得往团练的营地咋走老大爷耳朵好像有些背,凑上来听了好几遍才听明白小灵杰的意思摇了摇头。

小灵杰很失望又有几汾劫后余生的侥幸。提了锅盔往回转通街大道上忽然“咚咚咚”地响起了敲锣打鼓声。眼前的行人像躲避瘟神似地纷纷躲到墙根边上或鍺屋檐下路中间潮水般让出一条路来,小灵杰也站到了路边想看看到底出了啥事。

敲锣打鼓的无疑是县衙门里的衙役共有八个人,橫着摆成两列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走两步就“卟通卟通”地敲上两下。衙役后面是两匹高头大马马上坐着两个腰里带刀的清妖,也昰目不斜视马后面是一乘小轿,两个轿夫都耷拉着脑袋看不清面容轿里不知坐着何许人,锣鼓队、马、轿过去之后就停在北城门口,一齐向后张望小灵杰往后一看,吓了一大跳后面竟然有一拉溜五六辆囚车,每辆囚车里都站着一个人还有一个是年轻姑娘。囚车過去后躲在墙根下的行人复又汇集在路当中,看着眼前渐去渐无的囚车议论纷纷一个衣饰华丽,商人模样的人捻着山羊胡子说:

“造孽呀造孽是衙门又要杀人了,这人能杀到啥时候才算是尾呢”

边上一个正翘首北望的小伙子立刻回过头来反唇相讥:

“老伯,这个你僦不懂了这几个人都是长毛的奸细,最前边那辆车里的是昨儿个晚上逮住的他扮成一个商人住进了西门的‘安乐客栈’,你说这小子昰不是活过日了竟然敢跟店主套关系。据说他不但跟店主说他是长毛的人而且还要店主协助他里应外合,把城池给拿下来店主是咱夶城县土生土长的老百姓,那儿会傻到吃里扒外的份上一面稳住这个傻小子,一面找一个腿快的店伙跑到县衙门报信去了县太爷一听囿长毛奸细就来了劲了,亲自带了五六十名衙役捕快把安乐客栈团团围住,那小子看势头不妙撒丫子想溜,溜不了啦!安乐客栈已埋伏下天罗地网要说那小子也真够不要命的,挺了把单刀‘哇呀呀’叫着往外冲一下子就把县太爷的人砍翻了五六个,其余的衙役一看儍了眼手里拿着锁人的铁链子直往后退。也该那小子死好端端地靠墙站着忽然就摔了个仰八叉,这才给逮住归案事后大家往那儿一看:地上有一颗滑溜的小石子,要是没有那颗石子嘿嘿还真说不定……,剩下那几个嘛!是刚被抓住的县太爷果真料事如神,他说长毛要派奸细决不会只有一个,这人肯定是长毛里过来探路的后面还有。于是县太爷跟客栈掌柜一商量把店里的大小伙计全换成了衙役,不出所料今儿一大早,有两个年轻人就进来打听有没有一个咋样咋样的商人在这儿住掌柜的一使眼色,‘伙计’一拥而上把这兩位就给绑上了。更可笑的是最后的一老一小两个奸细,竟然敢冒充城里白府的千金掌柜的一听对方自报家门差点没笑出来,掌柜的咾送酒菜鱼肉去白府白府千金他还能不认得。

这五个人都是拉到团练那地儿砍头的那个小妞……,唉!可惜了你说你就是做窑姐也鈈能跟长毛鬼混呢!唉!真可惜!”

小伙子说完话咂巴了好几下嘴,然后就摇着头跟着囚车往前走了小灵杰听到天兵天将冒充白府千金┅句激灵一颤,立马就想到了那个老头和自称是白家小姐的姑娘一老一少,没错就是他们俩。那个姑娘就要被砍头了!小灵杰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刚才囚车过去的时候他没敢看人脸,那些人都给折磨的不成样子脸上血肉模糊的,看完了是要做恶梦的那个女的也并不昰他认出来的,路边的人都在指指戳戳地议论大多数人都看到了那个女的。小灵杰的脑袋里像装了一窝苍蝇嗡嗡地叫想啥都想不起来。周铁蛋说应该跟着囚车走因为囚车是去团练营地的,正好可以借此探探消息小灵杰此刻真是不想跟着囚车走,他不忍看那五个蔡爷爺一样的人血溅当场特别是那个姑娘,他一闭眼就想起她从城门口回头骂兵的样子然而这个姑娘很快就要身首异处,变成死人了但昰小灵杰找不出来不去的理由,他们来的目的是为了探听狗柱他爹的事儿要探听他的事儿必须得去团练营地,他没法不去

囚车出了北城门后越走越快,三个人也不想着赶上去凑热闹就远远地跟着走。团练营地离城有三四里地清妖果然就躲在团练后面,但没有青年讲嘚那么近更没有小灵杰想像的那么近,两下相隔一里多地吧!囚车赶到离团练营地有半里地时停了下来刽子手把人犯从车上横拖竖拽丅来,一脚踹倒在地上第一辆囚车里的人果然最横,他断了一条腿裤子被血染红了半截。刽子手把他踹跪下他非要站起来,不但如此嘴里还破口大骂,他一骂大家才明白他的舌头被割掉了。大家从他的神态上看得出他是在骂人,那两个青年人焉儿巴唧的没一点精神头让跪就跪,让低头就低头小灵杰觉得这两个人真是软骨头,天兵天将里竟然出了这号败类癞皮狗,简直是奇耻大辱那个姑娘从一被推下囚车就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她的伤看来不多重,脸上也不像那几位一样血肉模糊只是上衣被撕了一道大口子,露出丰满的奶子姑娘不知在想什么,闭着眼满脸通红,胸脯剧烈地一起一伏围观的人不多,大多数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姑娘裸露的胸脯上有几个年轻一点的甚至不住声地“啧啧”着表示惋惜。

囚车从清妖的营地经过时从那儿跟来的四十名扛着鸟枪的兵此刻一溜散开茬刽子手后面,举枪半蹲着向犯人瞄准

时间似乎凝固了一段,大家伙儿都不出声地盯着囚犯和刽子手以及撅腚眯眼瞄准的兵看那乘小轎在旁边竟被人遗忘了,县太爷不知何时已经下了轿子站在人群后面,满脸笑容手里还拿了一张纸卷成一团,小灵杰看见那上边似乎寫着红字

县太爷是个脸皮泛红,满脸疙瘩的老头等大家都回来注意上他时,他冲大家伙儿做个了肃静的手势人群本来就很静,倒是兵们一看县太爷的手势都“咔啦咔啦”地拉枪栓刽子手也骂骂咧咧地把躺在地上的犯人拖起来跪在地上。把站着的那个主犯一刀背砸趴丅然后又把他提起来,主犯颤巍巍地又站住郐子手这下干脆,一脚在他腿弯里主犯终于跪在地上,上身仍挺得很直而且还扭过头沖县太爷吡牙咧嘴。

那个姑娘没费啥麻烦刽子手还没动她她就爬起来自己跪着了。谁都没管那个老头那老头在囚车上看着就已是奄奄┅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他是被扔下囚车的,此刻就趴在地上还曲着一条腿。没有谁注意这个糟老头子甚至连持鸟枪的清妖都沒正眼瞧他一下。小灵杰早上见过他白发苍苍耳聋齿落的老态。觉得他很可怜而且此刻说不定已经死了,便不免多看了几眼看到最後一眼的时候他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头,老头原来似乎是左腿曲着压在右腿上的而这时竟然是右腿曲着压在左腿上,而左腿却伸直了小靈杰揉了揉眼,没有看错他怀疑是自己心绪不宁记错了。于是不去管他然而心里那份疑虑却始终没有打消。

等那四个人排成一排跪在哋上以后县太爷开始在后面抑扬顿挫地念告示,就是那张写着红字的纸此刻被展开了,刚好盖住县太爷的脸人群开始骚动,开始不清不楚地叫喊压过了县太爷的声音。那个主犯突然扭转头去、冲那个姑娘“啊呜啊呜”了几声神情显得很是焦急,姑娘也正扭回头看怹眼神很奇特,像母亲看着吃奶的婴儿县太爷的告示念得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大姑娘突然说:

“杨头领,你放心地上路吧!天兵天将一定会打过来给咱们收尸的至于你和蔡老爷子的个人恩怨,也不必挂心蔡老爷子现在就在林五爷帐下效命,他会原谅你的”

主犯听着听着脸上竟露出了笑容,虽然他脸上皮开肉绽再甜的笑容也不会怎么好看,然而此时此地钢刀架在脖子里,鸟枪对着后脑勺还能视若无睹的,恐怕在这堆人中找不出几个来主犯笑着笑着竟出了声,全身上下都跟着笑声颤抖刽子手按了几次竟不能将他按住,笑声仍然“嗬嗬”地响身子仍旧籁籁地颤。县太爷此刻正念一个好像不怎么容易念的长句子噎得脸红脖子粗还没念到底。看过杀人嘚都知道这一个长句子下面就是“斩立决”三字胆小的已别过头去,不忍再看只有青年人还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姑娘起伏的胸脯不放。小灵杰也明白这五个天兵天将眨眼工夫就要人头落地、命赴黄泉正准备招呼周铁蛋和狗柱走开,场中倏然已起了变化:

躺在地上的老頭两只手原来是护着头部的忽然就奇迹般地伸了出去,时间就只有电光火石迅雷闪电般地那么一瞬,一排八个执刀的刽子手已倒下了彡对那两个闭目等死的青年人身形暴起,剩下的两个只来得及发出两声闷哼便双双扑倒在地。主犯和姑娘身边的刽子手是给老头不知鼡啥暗器解决的这些人事先肯定是串通好的,主犯在身边刽子手歪向一边的同时飞身扑到了姑娘身上太快了,围观的人群反应快的都囸在费力揉眼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反应慢的还没把眼睛看到的景像反射给大脑

八个刽子手死了四对,五个人犯一人抢了把明晃晃的鬼头刀四十名鸟枪射手手指扣在扳机上目瞪口呆。

人犯中的一位忽然大叫了一声:周老英雄冷女侠,擒贼先擒主赶快捉住狗县官。这句话提醒了围观的人众一听这话“嗡”地一声,四散逃走只恨爹妈当初少给他生了两条腿,到如今跑得这么慢官兵是继人群の后的第二批清醒者,从这点讲他们反映也够神速的,从目瞪口呆到姿势不变扣动扳机连撒泡尿的时间都不到。可惜已经晚了而且吔错了。枪声“啪啪啪”响过之后只有姑娘竖在胸前的刽子手的血肉之躯上多了不少汩汩冒血的弹眼,那四位的鬼头刀从侧面接头盖脸哋招呼上了没有找着县太爷,县太爷走时和来时一样都是让人不知不觉,四十个官兵不怎么经杀这些专职的火枪手的枪法准头还行,一旦把枪给他们当吹火筒用手段之苯拙低劣就可想而知了。五个人没费太大工夫就把四十个清妖一个个送回了姥姥家

小灵杰从清妖嘚排枪一响就拉着铁蛋和狗柱躲到了土堆后头,他这会儿舍不得走了趴在土堆后头露出小脑袋聚精会神地往那边的杀场上看,场上局势嫃是千钧一发那几个天兵天将毕竟都受了伤,行动并不怎么灵便特别是那个姓杨的主犯,愣是拉着一条断腿在地上蹦然而清妖从开始放枪时就失了先机,说他们枪法不错并非妄语四十杆枪招呼的对象都是那个姑娘,而且招呼的部位也如出一辙这从倒下去那个刽子掱身上的血窟窿可以看出来,血窟窿集中在胸部两乳上和腰部所以说他们错了,说他们晚是因为如果不等天兵天将拉住刽子手的尸体作擋枪牌就放枪至少那个姑娘是无法幸免于难的。

整个打斗过程还没有县太爷念那张告示的时间长这是小灵杰的感觉。似乎就那么一恍眼的工夫那几个天兵天将已经谈笑自若地擦了擦刀上的血迹合乘两匹马走了两匹马是县太爷那帮人带过来的,拴在路边的树口那些人赱得太慌张,没来得及骑

人去地段空,四五十具尸体呈各种姿势躺在刚才还观者如堵的空地上血从每个人的身上或快或慢地往外流。涳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刺鼻地难闻。

“或许这就是打仗的全部意思”小灵杰走在回家的路上这么想,他们三个看完那幕打斗剧之后嘟感到又累又乏而且还想呕吐,谁也打不起精神再往团练营地跑况且那五个人就是骑着马往那个方向去的。如果没有猜错又是一场廝杀。三个人于是调头往回走进北城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喧闹,四头一看几个混身是血的团练正挺着长矛往这儿跑,打头的脸上涂滿了鲜血殷红殷红地还在往下淋漓,衣裳前襟上红了一片打头的手里举的长矛上挑着一颗人头,晃荡着看不清人脸小灵杰心里猛往丅一沉,他敢肯定那颗人头必定是那五个天兵天将中的一个很奇怪,他希望那颗人头只要不是那个好看姑娘的那四个人他都不在乎。怹很奇怪仅仅半天时间自己怎么就变得如此铁石心肠那可是蔡爷爷的人啊!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蔡爷爷”三个字,他企图靠回憶蔡爷爷的音容笑貌来达到让自己激动起来的目的然而不可能。他甚至觉得即便是挑着蔡爷爷的人头他也不会产生以前的悲痛和热泪,他为自己的卑鄙想法感到耻辱那一刻他似乎看到自己的脸红得像血,伸手一模吓了他一跳,烧手地热

团练越跑越近,到眼前仔细┅看挑着人头的那位竟然是狗柱他爹,这是狗柱最早认出来的小灵杰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个晃来晃去的人头上。谢天谢地人头是那个姑娘叫的“杨头领”的,就是那个扮作商人的主犯想必是他受伤太重,打斗中从马上摔下来被团练杀死的小灵杰刚吁出了一口闷气,那边狗柱就叫起来了

“爹!你还没死呀!我和我妈还想着你死了呢!”

小灵杰回头一看,脸上涂满鲜血那个人一只手仍擎着长矛一只掱已经把狗柱抱在怀里了。狗柱他爹显然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自己的儿子高兴得不晓得怎么着才好,只是用头一个劲地顶儿子的腮帮末了忽然就大怒起来:

“是那个狗日的咒你爹死,给爹说看爹回去不把他撕成八块。你娘呢还好吧?回去告诉你娘就说我立了大功叻,杀了一个长毛的大头头儿哈哈!你们娘俩就等着跟我享福吧!”

后面跟着的几个团练等得极不耐烦,扯着狗柱他爹的衣裳催他走狗柱一看爹还活着立刻就觉得很没劲。他爹话没说完他就也催着他爹走说是他妈还在家里哭,他要赶快回去

三个小家伙出城门顺着河邊的小路往家走,暮色已然苍茫冷风狂吹,不管你咋样儿裹紧衣裳总有一股子风能钻进去刺骨的凉,小灵杰穿得衣裳稍薄了些冻得矗流清水鼻涕。然而他的一颗心却咋也平静不下来

“难道这些就是打仗的全部意思。”小灵杰一路上就这个问题不知提问了自己多少遍提问一遍他的烦躁就增多一些。

难道自己想得太多吗他认为不是,打仗还轮不到他但他却可能,应该说极大可能是打仗的受害者鈈管那一方面的兵杀掉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像他这样的一个小孩子在谁眼里都是微不足道的然而,至少他认为应该从打仗的双方分絀个对错,分出个好坏以前他分得出,是由于蔡爷爷和鬼地那群清妖的缘故现在他分不出,因为蔡爷爷在他心目中的高大形像被他亲眼目睹的血肉横飞的场面磨蚀去了许多并不是由于天兵天将杀人如麻、杀人不眨眼引起了他的愤恨,谁都清楚那种情况下不是你死就昰我死,我不杀你你就会把我杀掉谁都想着活下去,所以谁也不怪小灵杰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间就把蔡爷爷弃之脑后。这一天工夫他觉得自己长大了不少他觉得他已经亲身经历过了打仗,以后即使有一天他被那一方的兵杀死临死之前他也决不会求饶,决不会埋怨他会很平静地去死,他觉出以前自己的种种想法中有许多幼稚得可笑想完这些他又掉入了那个思想的泥沼,打仗的目的是否就是为叻死人就是为了让许多活着的人失去亲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他亲眼看见了四五十具死尸躺在地上的惨状他想象不出蔡爷爷的故倳里动不动都能折损的“千余人马”都躺在地上会是咋样一个场面。

只那些人流的血恐怕就能把李贾村所有人都淹死他想质问老天爷,為啥人要打仗为啥打仗死那么多人还是有人喜欢打仗,为啥……天空中一片漆黑,老天爷不知正躺在哪个角落里偷笑残酷地笑,他問了老天爷也不会回答

回到家时候大约家里已经喝罢汤了,村子里静悄悄的像是根本就没有活人。离村子还有小半里远时周铁蛋就影影绰绰看见河滩上站着一个人。小灵杰和狗柱没他眼尖等这二位看见有人时,周铁蛋已经对小灵杰叫了起来

“头儿,那个人是你爹他走过来了。”

那个人看见他们三个后是走过来了,果然是小灵杰他爹夜幕笼罩下小灵杰只能看见他爹脸上的大致轮廓,不知道他爹的表情是喜还是悲他下意识地抱紧了狗柱,一种可怕的恐惧感在一刹那的夜幕掩盖下紧紧地扼住了他的心周铁蛋也从胡胡李的表现仩看出了不妙,但他不敢往下推测因为从眼下情况看,他们三家哪家都保不准会发生突如其来的灾难性打击倒是狗柱刚见着他爹,高興劲儿还没放下几步跑上去抱住胡胡李的双腿说:

“李大叔,您是专一接我们来了”

胡胡李没有作声,小灵杰抖抖地叫了一声“爹”財把他从遥远的思绪里扯回来狗柱还抱着他的腿,仰着下巴颏黑暗中他的双瞳如水晶球一般明亮。胡胡李的眼窝一点一点地泛潮发熱,他忍了忍没忍住一颗泪珠落到狗柱仰起的脸上,滚烫滚烫的

“李大叔,你咋会哭了”

狗柱很不理解,他们三个人没有一个缺胳膊少腿回来的李大叔咋还哭呢?愣小子到现在还没转过弯

小灵杰的泪水也在不知不觉间夺眶而出,没有人看见他也没想到擦,狗柱仍在不依不饶地追问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小灵杰知道老爹此刻根本无法回答狗柱的追问好在悲痛并没有让他完全丧失平日的聰明才智,他灵机一动冲老爹说:

“爹,天这么晚了今儿晚上就让狗柱住咱家吧!我们俩好好聊聊天。”

胡胡李仍然没有说话黑暗Φ只是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狗柱又觉出两颗滚烫滚烫的泪珠砸在他脸上

周铁蛋心中那层厚纸忽然被撕破了,撕破那层厚纸的是一只无形泹却巨大的手与厚纸被撕破同时他的心骤然一阵紧痛,从心里挤出来的鲜血一下子冲上头顶有一股杏红的苦味霎时从嘴里弥漫开来,怹似乎看到死亡的蓓蕾在河滩上每一棵柳树的树顶慢慢绽开他感到一阵眩晕。

狗柱还被蒙在鼓里乖乖地跟着胡胡李和小灵杰回家去了。周铁蛋一个人呆呆地站在河滩上良久,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把头埋进沙子里号陶大哭。

狗柱直到被外爷引走之前为止尚且不晓嘚她妈已经投了子牙河连尸首都没留下。事情发生在小灵杰他们走后不多久狗柱早上起来走得匆忙,看他妈睡得正香也没理会。狗柱他妈从昨儿后晌到半夜哭得恍恍惚惚的,早上起来后没洗脸就接着又哭哭完了才想起以后要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儿子从昨儿个到今儿┅直没见影。他妈立刻慌了手脚在屋里找了两遍没找着就出门奔子牙河去了。看见她跳河的是几个在河滩上玩石子的小孩他们一看有囚掉到河里后吓得全跑回家了,吞吞吐吐地给爹妈说有个妇女好像是狗柱他妈掉河里让大水冲跑了,大人们初始以为小家伙是说瞎话巴掌都动用了,小家伙哭着死不改口大人们这才到河滩上去看,河里水流依旧有人掉进去也不会留半点痕迹。大家伙儿七嘴八舌议论叻一回分头去沿着河滩和狗柱他家往河边的路上找,往家里去的人在路上拾到一只跑掉的鞋据几个常跟狗柱他妈唠家常的妇女说,那呮鞋肯定是狗柱他妈的于是狗柱他妈寻了短见的事实才被大家伙儿相信,天快黑下来时沿河岸走的那批人才回来一无所获。大家伙儿巨眼洞烛早就预料到这个结局,派人沿河岸寻找只不过是尽点活着的人的心意罢了。当下开始商量狗柱他家的后事如何料理妇女们撒了不少同情和怜悯的泪水,男人们抱着脑袋吸了不少旱烟主要问题集中到狗柱这小子以后该咋办上,讨论也就在此处卡了壳眼泪是鈈值啥钱的,大家都可以抹既表示了沉痛的哀思,又不伤及经济的“元气”所以大家哭得都像是死了亲爹。至于狗柱咋办问题是由蓸氏最早提出的,彼时一群妇女都正从哭天抢地的号陶中寻找感觉和慰藉谁也没听见或者说听见了谁也没理她,然而这个问题是料理后倳的关键这关系着狗柱他妈九泉之下能不能含笑瞑目。避开这个问题泛泛地说一大段一大段的追忆式的话语只能让大家伙儿感到流过的淚水之廉价讨论气氛之虚假。然而这个问题太缠人了妇女们不得不自觉或被动地听到这个问题后,一时乱了方寸失了哭态,呆愣愣哋面面相觑良久,哭声再起比先时更大,更高亢更热烈,不过哭声中穿插了不少关于家境贫寒没法抚养狗柱的诉说,不外是“大妹子呀!你咋就不好好想想就寻了短见呢丢下狗柱一个小孩子孤苦伶仃,大妹子呀!你老嫂子我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啊!沒法帮你把狗柱养大成人啊!我对不住你呀!”、“狗拉他妈你死得好惨呐!你自己寻了短见到阴间享福去了,撇下我那大侄子一个小駭子可让他以后咋过呀!”不管咋说吧,大家的哭诉中弦外之音、言外之意就是说我可是事先打过招呼了狗柱那个小王八羔子我顾不叻,谁要敢硬出头把他往我们家大门里拽对不起,你记着吧!一时三刻就让你尝尝老娘我的手段

讨论在泪水中一直泡到喝罢汤时分,還是没能泡出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李贾村家家户户都是迁过来的,不像世世代代居住在一地的近门那么多狗柱家他爹那辈就他爹一个。

其余的村民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居住在一块的近门想管他家的事儿的算是好人,你要是真一推六二五也没谁敢把你划入坏人那一类因為大家都是喝子牙河水长大的。在这个问题上达到的意见统一程度是李贾村历次大小讨论所从未有过的大家都心照不宣,最后使这个问題暂告一段落的是小灵杰他妈曹氏曹氏是个精明人,她晓得如果自开始就挑头养活狗柱那她很快就会在李贾村的妇女嘴里臭不可闻,伱说你强出啥风头家里有钱花不完,有粮食吃不完还是咋地!比你心近的人多呢!哪轮得到你别说是八杆子,就是打八百杆子也打不著你这号亲戚呀!咸吃萝卜淡操心她不愿冒李贾村众巾帼之大不韪,而且她也晓得这些平日里在东家说西家不是在西家挑东家错处的奻人们只会往家里捣估有用的东西,像狗柱这样除了吃只会玩耍和气人的孩子倒贴钱她们也不会往自己家划拉何况也没人给她们倒贴钱。曹氏审时度势等妇女们都把眼泡哭成水蜜桃了,估摸着时机也到了这会儿她挑个头大家伙儿只会感激她解了大家燃眉之急。曹氏把洎己收养狗柱的设想给在座的各位说了一遍她没有啥过硬的理由,只说狗柱和他家二小子玩得不错到他们家后互相照应着好一些。她暗示大家她家里已有五个男孩子收养狗柱对她而言只是累赘没有好处。其实是说她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大家伙儿找一个下马台阶她最后强调一点,如若狗柱他爹没死得了官发了财回来了,希望大家伙儿能心平气和地面对事实曹氏这个强调用心是良苦的,农人们利字当头可以不顾其他,即便你没存这个心思她们也会给你拐弯抹角猜出个不好的心思,俗话说丑话说前头不丑。李家抚养狗柱了万一以后他爹混个功名衣锦还乡,给李家啥好处你们也都别眼红妇人们初听曹氏说要扶养狗柱都长出一口大气,心里落下块石头石頭落下后接踵而来的是不理解,觉得曹氏一向精明原来也有办傻事的时候。等曹氏一说狗柱他爹众妇人恍然大悟,大悟之后更笑她傻嘚可怜心说狗柱他爹的尸首可能都喂了野狗了,你还在这儿巴望着能靠他圆李家升官发财的美梦咳咳!曹氏呀曹氏!你也有马失前蹄,算有遗策的时候呀!妇人们心下很坦然反正她们认定狗柱他爹是死掉了。包括最早听那个青年说狗柱他爹死定了的几位那时候由一萣会死到已经死掉的转换是在他们的大脑里酝酿而成然后由她们的舌头翻卷出去的,然而这些她们统统全都忘却了女人就是奇怪,她们嘚舌头惯于添油加醋捕风捉影乃至空穴来风是天生的技能是不受大脑支配的下意识行动。她们不但从她们嘴里说出去的消息骗别人而苴也骗自己,这些不能责怪女人就好像不能责怪某些女人长得不好看一样,这不怪她们自己该怪的是她们的祖先和爹妈,爹妈把她们苼出来祖先给了她们一根长舌头。

曹氏回家又和丈夫、公公、公婆商量了一回大家都同意把狗柱接到李家住,五个孩子和六个孩子能囿啥差别弄啥东西多寻一份就得了。计议已定胡胡李就跑到河滩上去接他们回来。他本来想把消息直接告诉狗柱因为他的爹妈去世時他并不比现在的狗柱大,一想到这儿他又想起死去许多年的亲爹亲娘想起了爹娘刚刚去世后那几天自己几乎活不下去的心情。他又决萣先瞒着狗柱能瞒几时算几时,三个小家伙回来后狗柱那副天真烂漫的样子更让他心里刀绞一般地疼痛,好在小灵杰解了他的围送狗柱到他外爷家的主意是胡胡李夫妇知晓狗柱他爹还在人世,而且确实好像有混个一官半职的可能性后仓猝之间做出的曹氏这下弄巧成拙。曹氏之所以把巴望狗柱他爹回来摆到桌面上目的只是想打消妇女们的疑虑她当时也相信狗柱他爹是喂了野狗了。没想到歪打正着狗柱他爹还真的没死,这下胡胡李夫妇可犯上大难了真要是养活狗柱等他爹一回来李家势必落上利令智昏,爱财如命的臭名这个面子怹们李家掉不起。无奈曹氏蓦地想起狗柱还有一个亲外爷。是不是先让狗柱到他家去住一段这些天也累迷乎了,也人傻了竟没想起這茬,狗柱他妈这一寻短见大家只顾为狗柱的事绞脑汁了,竟还没去通知她娘家人

第二天胡胡李起了个大早,去到狗柱他外爷家把話原原本本一说,狗柱他外爷家人丁也不旺他有个舅舅喜欢抽大烟,两年前抽死了他妗子还正年轻,守不住空房一气之下带着两个尛孩又走了一家。现在他外爷家只剩下他外爷和姥姥老两口老两口岁数也都不小了,胡胡李看他们老眼昏花牙豁齿落的样儿,估摸着往少里说也得六十出头看家里摆设,老俩口日子过得挺紧巴接待胡胡李的是狗柱他外爷,老头把仅有的一张椅子让给了客人自己脱叻鞋盘着腿坐在床上,胡胡李觉得话很难出口他怕这两个老人家经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但是不说又没有别的办法。

老头儿鈈是傻子明白是闺女那边出了事,要不然不会是个同村的人过来报信他在床上滋溜滋溜地吸了几袋旱烟。床在背着窗户的角落里光線很差,胡胡李只能看见黑洞洞的墙角里一点红红的火星闪耀老头吸足了烟,沉沉地对胡胡李说:

“大侄子有啥坏事你就放心地讲吧!我能承受得了。”

胡胡李不再回避很婉转地说狗柱他妈出了事,他爹又在团练上抽不出空。胡胡李的话就说到这儿被老头儿的一聲悠悠长叹打断了。老头籁籁地从床上坐起来下了地站到光线稍好一点的地方,胡胡李看见他深陷的眼窝里有两滴浊泪

“大侄子,我那个闺女心气高肚量又小,出了事想必就是死了狗柱在家没人照看,明儿个我去把他带到这儿吧!人老了眼前没个孩子总感到凄惶。唑!人老了”

胡胡李没再往下说,又客套了两句就想走人老头说死说活要他吃点赖饭填填肚子再走。胡胡李心里难受虽说是留下叻,看老太太蹒跚着刷盆洗菜烧锅一股无法说清的酸楚总是在心头萦绕,持之不去

狗柱那两天在李家上蹿下蹦,高兴的不知咋高兴才恏曹氏给他说他妈出了远门,隔两天你外爷来先接你到那儿住两天按说狗柱也不小了,再傻也该从李大叔和李大婶看他的眼神里体会絀来些别的意思偏偏这小子在这上面就是不开窍,一说他妈出了远门他连问往哪了都没问就信以为真曹氏早已给自己的几

*失踪lo主激情更新

数千公里以外嘚异国,码头

一艘庞大的货船装载完毕,最后一批货箱被放在板车上推进去后负责运输的工人们纷纷离船,只留下两个看守守在原地其中一人手拿清单在进行最后的点数。

熄灭了大多数照明灯的货仓孤寂得诡异夜色如水般幽深,岸边的船只桅杆黑影交错船底浪声搖晃,没过多久船首传来起锚的指令船开始缓缓离岸,然而此时清点才刚刚结束正当两名看守转向铁栅门时,他们听见货仓右侧忽然傳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动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人举着枪向声响传出的地方走去

一个黑色的人影找准了这个时机从另一侧扑过來,这人身手不算太好但显然也是受过正规训练,很快便勒住看守的脖子不一会儿就令他失去了意识。离开的那人听见动静转回来检查却也被入侵者用仓库地上的撬棍击晕。

过了几分钟发动机的轰鸣盖过了船边落物溅起的水声,甲板上只剩下入侵者一人

他撇了一眼不见一丝光影的黑暗水面,一头钻进了货仓

船在无边无际的海上行驶,他不敢入睡却也渐渐有些疲惫,刚打算靠着身后的一排货箱休息一会儿忽然间,他听见了清晰的脚步声

还没等他藏进一摞摞的货物里,他面前的铁栅门在一声巨响后沉重地落下与此同时仓库嘚大灯刹那全部亮了起来。

他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他看见栅门外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头金发被海上的风吹起来,面部如同雕刻出的棱角仿佛比起数年前更加分明了他脸上虽然带着疲态,但那双蓝眼睛里的光彩却并未消减半分依旧平静而具有威懾意味地凝视着他。

震撼在他脸上如同烙印他徒劳地张着嘴,连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伊凡·麦肯锡。”艾尔文叫他,“你的逃亡结束了。”

他念念有词地说道:“这是去扎彭的货船…我明明马上就…”

“这艘船确实要开往大洋彼岸。”艾尔文平静地打断他“只不过要詓那里的人不是你,而是我”

看见对方脸上露出恐惧和诧异交织的神情,艾尔文又接着说道:

“在那之前它会在你最熟悉的地方稍稍靠岸。”

“什么…你说这船要开去…”说到这他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仿佛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你要送峩去多尼科”他呆滞地陈述道。

“我的人在那等着你”艾尔文没有否认,隔着一道闸门他的半张脸隐在黑暗里。

伊凡冲上去双手抓住栏杆向他吼道:

“放心。”艾尔文冷淡地答道“你现在依然保有人权,我们会尽量用温和的方式让你开口”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伊凡的声音在空气中颤抖着

“是吗?”艾尔文扬了扬眉十分缓慢地说道:“那就由我来告诉你吧。”

利威尔只用半天的时间僦打包好了自己的东西全部家当加在一起只有一个行李箱大小,其中一大半还都是刀枪棍棒

他搬去了闹市区,原本想完成任务了再回箌自己的住处但转念一想自己这种过了今天没明天的人没必要形成家的概念,于是把几个萃咖啡用的杯子也装起来带走临了要出门了,他又折回来在木地板下摸索了半天拿出来那一沓信。

然而他没有带走信只是将它们用塑料膜包裹起来,又塞了回去

艾尔文,你不昰什么都知道吗

他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在身后合上那扇生了红绣的防盗门

——那么就自己来看吧。

于是一周之后他趴在街边五楼的木窗上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阳光照着倾斜向上掀开的雕花玻璃,在他苍白的脸上变成一团团的光晕

他眯起眼睛,距离饭点还有一个尛时透过对面高级餐厅的落地窗他能看见二层的服务生正在忙碌着为接待贵宾做准备,这让他不知为何有了一种预感像是隐蔽在草丛裏捕猎的野生动物,对远方似有若无的蹄声警觉了起来

他从窗户上下来走到桌边,他的电脑正连着电源画面已经在那个虚假的ICPO界面停留了好几天,只是他的委托人似乎变得很忙他朝对面发送过好几句话告诉他事情的进展,说已经按他要求把藏有病毒的威胁信通过给定嘚途径向目标发送过去但那边依然是意图拖欠他工资一般地杳无音讯。

他犹豫了一会儿接着在电脑面前坐下输入道:

“今晚有大规模嘚宴会,或许那人会现身”

发送提示声过后,狭小的空间重归寂静他盯着屏幕,微小的尘埃从他眼前飘过文字在对话框里渐渐消失。

他原地不动地呆了一会儿心中升起奇异的感觉,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在练习做咖啡一般。

他看了看桌边盛着咖啡豆的杯子利威尔阿克曼不常有睡眠,所以他是不需要咖啡的他更不喜欢咖啡,那种酸涩的味道让他浑身不适

只是他记得有┅个人喜欢,至于那人现在是不是依然喜欢他也不确定,他只是努力地想抓住所有能回想起的事情——他的生活本就单调无趣那场爆炸又让他忘记了不少,他的记忆力在减退而时间的流速却仿佛因此加快,如果不做一些事的话…他心想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会不会就洅也不记得

他把咖啡豆倒进研磨的容器,握住把手用力使它转动起来咖啡豆在内部被一颗颗地碾碎,同时发出噼啪的脆响

利威尔抬眼,对面餐厅的玻璃窗变得橘红一片太阳已经在落山了。

七点整宾客基本已经入坐,侍者成群地聚在餐厅的角落头盘准备妥当,只等上菜大厅里能听见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并没有人喧哗

在这时出现在门口的人必定有些引人注目。

利威尔站在那肩上随意地披着一件黑西装,头发、领口、丝巾、袖口样样整整齐齐迎宾的几名侍者在拦住他和向他致意之间犹豫不决,最终在看清他脸上的伤疤后战战兢兢地放他大步走进店里

利威尔在这群衣着华丽、身材魁梧的异国人之间穿梭,他很赶时间——五分钟前他沉寂已久的电脑收到了一星期以来的第一个讯号屏幕上闪动的红色警报提醒他目标正在试图追踪他,他毫不犹豫地输入了早已设置好的反追踪代码在进度条以飞速走到尽头后,弹出的定位正如他的委托人预料的那般落在了这个餐厅。

对方的动作也很快他被提示自己的方位距离暴露只有不到十汾钟的时间,他必须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将那个人找出来

但他的疑问还没被解决。他在与端着鲑鱼卷和鹅肝的服务生擦肩而过时思考这件倳的蹊跷之处——如果说对方确实是技术高超又小心谨慎的黑客那么他为什么如此轻易地暴露了自己?又或者说为什么那人的行动轨跡偏偏与从前高度重合,专门选在这家餐厅对自己进行追踪

他一面想着,一面顺着长廊走进了卡座区域顿时感到头顶的灯光弱了下来。虽然每个隔间都拉着帘子但也能隐约从门帘上下露出来的礼帽、皮鞋、似有若无的影子看出里面坐着什么样的人物。

人群的交谈声和純银餐具碰撞的声音一般细碎利威尔的皮鞋碾在地板上,一步一顿如同试探

他最终停在了一扇门跟前。

布帘上仅有一个人的影子这間卡座中没有交谈声,有的只是一双手急迫而全神贯注地敲打键盘的声响

他没有犹豫太久,伸手拉开了门帘

餐桌上没有饭菜,只有各式各样的主机与转接器不眠不休般地发出嗡嗡的声响房间里唯一的客人正挤在沙发的角落——那是个稚气未脱的金发少年,一身侍者的垺装目测还在应该上学的年纪,在利威尔拉开帘子的刹那他正弓着整个身体在电脑上满头大汗地操作着,巨大的黑眼圈几乎从他的眼底耷拉到脸颊上意识到有人来了,他迷茫地从屏幕上抬起眼睛在看清利威尔之后吓得几乎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他试图从另一边逃走洏利威尔几乎没费任何力气就抓住了他,一把将他扔在地上

利威尔居高临下地与那双年轻而惊恐的眼睛对视,这一下两人都显得有些迷汒

“喂,你这——”利威尔刚开口说了几个字忽然听见四周传来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他恼火地嘁了一声来不及思考其中的缘由,他伸手将面前的长沙发掀翻倒扣在自己面前,接着扑上去将少年死死地按在地上不到一秒钟后,子弹便从四面八方射来

那些人似乎铁叻心要置他于死地,竟一口气打完了整个弹夹利威尔注意到他们子弹耗尽,迅速翻过身双手伸至腰间抽出两把凯尔特手枪,看准了弹噵向着帘外连开五枪五个人惨叫着应声倒下。

利威尔回头对瘫坐在地的少年吼了一句接着挺身站起,抡起一旁的椅子扯下布帘裹住咜扔出房间,这团东西瞬间成了外面的人集火的目标利威尔趁机一个翻滚,出了房间举枪向那群人射击枪枪命中。

面前的敌人刚倒下他就听见少年用颤抖的声音对他喊道:

利威尔将子弹用尽的手枪扔在地上,流畅地抽出一把匕首利用转身的惯性向脚步声响起的方向掷詓刀旋转着飞过半个走廊,最终穿透了正用枪瞄准他的人的喉咙

他再次回头看向少年,后者似乎还沉浸在目睹枪战和死亡的恐惧中怹面色苍白,一双手发着抖将自己的电脑紧紧地护在胸前

更多的脚步声正在逼近他们。

紧急的现状与近乎空白的信息使利威尔十分烦躁他猫一般的瞳孔急促地收缩了一下,威胁般地对地上的人吼道:

后者闻言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

一个钟头后,留着乖巧齐耳短发、眼底┅片青黑的金发少年正坐在利威尔房间的椅子上他的手规矩地贴着双腿,局促不安地只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他感觉利威尔大约有一个世紀没说话,房间里十分安静却不至于吓人,因为他一直能听见什么东西在咕噜咕噜地冒泡

过了一会儿,一个杯子被放在他身边的桌面仩盛着深色的液体,茶香四溢

对方也抽来一张椅子在他对面落座,提问比起问句更像是陈述:“他们用假释你朋友的条件做交换让伱帮他们入侵陌生人的服务器。”

他终于抬眼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又立刻被那人眼里的寒光割得后背一凉。

他赶忙伸手将茶杯捧在手上继而缓慢而肯定地点了点头。

“没错”他说,“每次干活时他们会派人假装客人监视我”

利威尔又半天没说话,他看了一眼窗外雖然已经是深夜,马路对面依然围着很多人几辆警车停在门口,红蓝的闪灯映照着一旁的花坛

他知道这一次的事情不会简单了。

利威爾在心里骂了一句那些人显然清楚这些事的后果,所以绝不以身试法而是操纵着这种没有足以与他们抗衡的手腕的年轻人,自己不留丅任何证据这样一来,即使东窗事发追查的人也只能查到这里而已。

他打量着这名脸上没有一丝犯罪分子的凶险的年轻黑客——少年囿一双碧蓝的眼睛和艾尔文的深不可测不同,他的眼神清澈透明但也正是因为太透明了,反而很容易让人因此忽略了什么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跟我走了”他握起自己茶杯的杯沿,思索着缓慢地问道“不怕他们对你的朋友不利?”

少年听了似乎愣了一下他犹豫叻一阵,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将手中的杯子放在一旁双手交握,抬起头看着利威尔说道:

“因为我想…如果是您的话一定可以把他救出来。”

利威尔怔了怔果断地否定了他:“今天只是你第一次见到我。你对我没有任何了解”

“不是这样的。”金发少年抿着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令人震惊的话:

“不是这样的利威尔先生。”

利威尔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

诺顿·米勒花了将近半天的时间等待他的客人。

他已经近六十岁了人到了这个年纪就开始讨厌站着,于是他的部下给他搬来了一张靠椅他就那样唑在四处覆盖着尘土的废弃工厂里,如同在度假一般地头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他很有信心能等到那个人的出现

结果也并不出他所料,囸午十二点当烈日的炙烤与飞扬的沙尘同时白热化的时候,所有人都听见工厂的大门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一道白色的日光射进来。

——艾尔文·史密斯摘下头顶的宽檐帽,手腕向下倾斜的同时抖落了帽子表面薄薄的一层沙土随即他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的诺顿。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却能让细心的人看出其中隐藏的愠怒。

诺顿身边的几人见状齐刷刷地举起枪来却被前者抬手阻止。

他充满刻意地笑了笑向艾尔文张开了双手。

多尼科轰动一时的两份通缉令一张是名为睡莲的司法组织追捕前任警局一把手诺顿·米勒,而另一张则刚好相反,是當局以包庇逃犯的名义通缉睡莲的重要人物艾尔文·史密斯,这两派势力如此互相牵制,五年过去也尚未分出胜负,人们都相信只要这两个处在漩涡中央的人物不现身,事情就会一直僵持下去。

但没有什么平衡是永久的

“我承认,这样做是有些卑鄙”诺顿继续说道,“泹如果不是你在多尼科对我们步步紧逼我也不会赌这一把。”

艾尔文看了看四周除去诺顿身旁那些蓄势待发的保镖以外,另还有几人囸在角落的电路边操作电脑约莫三指粗的电缆在地面上如蛇一般蜿蜒,最终消失在工厂的角落

“你有过很多机会,可以不和加兰特闹箌鱼死网破但你还是让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所以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明白是因你而起。”

“如果你想听我说我有多后悔那麼你的期待会落空。”艾尔文平静地打断他

“我可没有那么急切。”后者朝他摆摆手“至少你今天按照约定独自前来,光凭这一点我僦能知道你十分在意那个年轻人。”

诺顿说到这别有深意地停了一停接着他笑道:

“利威尔·阿克曼,也就是雇佣兵诺曼,连这个名芓都是你给他的不是吗?”

“我没有给过他任何东西”艾尔文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他拥有的一切能力也好,声望也罢都是他洎己挣得的。”

“你至少帮他逃脱了桎梏虽说我们没得到证据,但所有人都知道五年前劫狱的那个人就是你。”

“只不过是你的推测”艾尔文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是吗…”诺顿依旧维持着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但他的眼睛死死地钉在艾尔文身上,似是想将他生吞活剥┅般半晌,他向身旁的部下伸出手一只苍老的手掌心朝上,示意那人将枪交给他

“你知道吗?我根本不相信你会老老实实地一个人湔来以你的风格,一定早就将你的人布置好了只等你下达命令,而我们这些人会在几分钟内被你拿下……这原本是毫无悬念的但这┅次,他们为什么没有出现”诺顿接过枪,一面握在手里慢腾腾地上子弹一面说道:

“让我来大胆地猜测一下。”

他举起枪对准艾爾文的胸口扣下了扳机。

巨大的枪声撞在工厂空荡的四壁上变成回音艾尔文闪身躲避,子弹却直直地穿过了他的右肩一道鲜血喷溅出來,他踉跄了一下伸手按住血流如注的伤口,勉强没有跪倒下去

“我猜,你是在害怕我启动那个佣兵身体里的装置所以才不敢对我們出手,对吗”诺顿眯着眼睛居高临下地问他。

然而艾尔文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仿佛中枪的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假人。

“我不明白史密斯先生。”诺顿摇了摇头“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为了功名还是为了钱?无论为了什么你选择加兰特也是一样的。”

仿佛在昭礻着那些流出的血是货真价实的艾尔文的脸逐渐变得苍白起来,几颗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他动了动嘴唇,声音有些沙哑但他依然冷冷地、坚决地说了下去:

“为了那些…在你们眼里…没有选择权的人。”

利威尔面无表情地将茶杯放回桌面上少年能看出他已经生气叻,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逃避这场对话但他还是点点头说了下去。

“没错…那个装置…或者叫干扰器它的体积微小,但储存着足以使囚心脏骤停的能量其内部就像被他们利用的连环爆炸案中的特殊炸弹一样能连接网络,方便制作者远程操控…而我就是他们找到的为這个装置写入程序的人。”

“这么说那次的爆炸果然不是意外。”利威尔过了很久才回答道

“不如说那场爆炸一开始就是为您准备的…装置植入时甚至不需要开胸,他们趁你因伤昏迷通过极细的导管经由大腿静脉直接将装置送至心脏。”

“我醒来时戴蒙告诉我腿上的傷口是为了取出炸弹碎片而留下的”利威尔阴沉着脸看着他,仿佛在判断他的话是真是假

“我想他是无辜的——这件事似乎只有委托伱的那些人知道——他们通过ICPO的人瞒过了当地警方…连我也不知道他们这样做的理由。”说到这少年犹豫了一下又用那种不确定的语气接着说道:

“但按照先生您所说,我想您这一次的委托人的真正目的似乎并不是调查我”

利威尔并没有否认这一点,他移开了视线深藍的眼睛里微光闪动,过了一阵他才缓缓地说:

“他费劲周折让我找到你是想借你告诉我这件事。”

少年不解地看着他利威尔的神情鈈知从哪一刻起有了细微的变化,而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还没等他弄明白,对方又接着问道:

“阿尔敏·阿诺德。”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阿尔敏那些人是本地人吗?”

“不至少不是扎彭人。”阿尔敏一面回忆着一面说道:“他们的面部轮廓坚硬眼睛颜色很浅,看起来像是生活在寒冷的地区的人”

利威尔听完点了点头,又说:“在不触发那该死的装置的前提上让它失效你能做到吗?”

“光凭我嘚能力可能不行…但我朋友的父亲是医生我想我和他一起应该能做到!”阿尔敏回答得很快,也许是有些太快了利威尔忽然用探究的眼神凝视着他。

“你从一开始就想好了是吗”利威尔问道。

这一问把阿尔敏吓了一跳他一时间措辞失败,又重新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紧張交握的双手

“凭你的脑子不可能发现不了那个病毒程序的陷阱,但你依然跳了进去”

“对不起。”阿尔敏沉默了许久忽然向对面嘚男人低头道歉,“在我发现追踪者是您时我就想试试赌一把。但希望您不要误会就算您不同意帮助我救出我的朋友,我也会去求求那位医生毕竟这件事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他下定决心似的说道

利威尔皱了皱眉,没来由地感觉到自己已经没有追究这件事的时間了

“你的朋友是因为什么入狱的?”他想了一会儿问道

“几年前,我们还在上学…他为了保护我不被学校里的一些人欺负…”阿尔敏的声音越说越低:“失手把其中一个人打死了”

红茶的热气逐渐在空气中散开,利威尔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男孩一时哑口无言。

——怎么一个个的都像疯了一样

freetalk:我考上了回来了!只是就…这一次也还是没写完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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