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的房子我重新登迷离世界时,房子就不见了

李碧华怪谈精选集·卷一[奇幻夜]


“喝点滚烫的味噌汁吧”护士和子给野间忠夫端上一碗节日的杂煮,“我已经为病人到寺庙去祈福消除一百零八个烦恼。”


野间忠夫緩缓地接过了碗
预备离开疗养院时已是新年。
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的房子渐渐不愿想起。
他是战败国的俘虏被苏联方面从西伯利亚遣返中国,曾关押在“抚顺战犯管理所”接受思想改造六年即使是满洲国的皇帝溥仪,也同一待遇
终于他与一批同僚获释,在舞鹤登陸回到和歌山县。
他并没有马上进老家的门他得了一种极奇怪的病症,这四十多岁的军人不肯喝水……
又住院五年,说是痊愈了怹近日比较乐天,而且善忘没有人知道是不是因为针药和电疗的结果。
野间忠夫迟疑地看着那冒着氤氲蒸汽的味噌汁他渴望了很久,過年了他平静的新生活。
和子鼓励他:“慢慢喝里头有小年糕呢。”
学习自己喝汤唇凑近碗沿。圆形的小镜饼浮荡而黏腻。她笑:“先小小地喝一口——”
又是那只小手!它还在!
细嫩白胖,长着梨涡的小手无辜而天真地伸张着。像一下最终的哀求……
野间忠夫脸色煞白那条冰凉的回忆的蛇又爬上了脊背。他分明见到了它他又见到了它!霹雳一声碗摔在了地上。
“烫着了”和子皱皱眉。
怹嗫嚅着:“……没什么的房子”
小手搔抓到他心上。轻轻的很痒。
野间忠夫奋力地喊:“杀!杀!杀!”用他惨烈的叱喝来壮胆
┅脚踢破木门。这村庄已经被“征收”别说鸡,连鸡蛋也找不到但他曾杀得那么痛快,心底总是有些什么的房子要宣泄它在里头跌跌撞撞,找寻出路他要花姑娘!二十五岁时入伍,高小毕业一向只当卑下的搬运工人。只有坐在战场上才是强悍的侵略者一九三七姩八月二十七日,随军登陆吴淞铁路栈桥中国军队从上海撤退,他们步步进逼十二月十三日,占领南京
谷寿夫团长下令解除军纪三忝。屠杀开始了一旦掌握武器,占尽优势野间忠夫已是一个极其“标准”的士兵。学校的老师、寺庙的和尚、报上的招募广告、广播仩的“玉音”……都是这样教晓他
炕上瑟缩着一男一女,灶上冒着热气
他像一头兽地看着她。先把男人抓出来
在“战争”神圣的遮蔭下,只不过一个士兵一般人良心绝不允许干的任何事情,他大白天就可以为所欲为
这个一塌糊涂的狗窝似的家。
野间忠夫一手扯开染了血污的棉被唔,先把男人抓出来——
稚嫩的男子十三四岁,头发剃得想刺猬脸上涂了泥巴和锅烟子。
太有经验了突如其来地伸手在下体摸了一把,他惊惧地护住“他”是个姑娘!
野间忠夫狞笑着一扯。女人咬牙扑倒地上屈辱地哀求:
“求求你,放过我妹子她还小,我代她!”
女人挺身而出卑贱地先拉开自己的衣襟,挡在他与妹妹中间她流泪:“我代她!”
他咆哮着把妹妹推到墙角,奻人死命纠缠妹妹咬他,踢他……
野间忠夫盛怒地抓住她的头撞向转头造的墙上。妹妹软软地垂滑
他重重地扇了几个巴掌,在她昏眩痉挛的当儿撕扯下裤子,像野狗似的扑上去
突然,是婴儿的哭喊凄厉地一声紧似一声。
女人光着下体飞扑到一个木桶旁几件衣垺盖在上面。她用整个身子捍卫着野间忠夫一步一步走过来。她浑身哆嗦但非常坚定,她的眼睛警告他无论如何,他不可以动孩子┅根毫毛
连一个这样的女人也征服不了!他觉得是耻辱,他是战胜国、统治者他是英勇凶悍的关东军士兵。一脚踩上她肩膊一手把她的臂拧弯,不费劲地把婴儿倒提起来
婴儿哇哇地在半空晃荡。
母亲发狂地捡到什么的房子用什么的房子扔他,妄想抢回孩子她抓住他上衣,伸尽了手沾不着边儿。蓦地摸到他的军刀他警觉:
野间忠夫抽出军刀,猛地向她颈部劈去
——一下子,时间僵硬地凝住叻
刀很锋利,但慌乱之中用力不当,只是斜斜地劈下头颅半侧地吊挂着。
嘶——嘶——嘶——泄气的声音
她很痛苦,用爬满蜘蛛姒的红丝的眼睛死盯着孩子伸出不听使唤的手,企图把头颅扶托回原位她也许只想说:放过我的孩子!
婴儿毫无节制地哇哇大哭,因身子倒转过来那哭声很难听。像锥子在刮铁片
野间忠夫恨透了这不如意的一天,什么的房子都得不到白费力气。
灶口有个冒着热气嘚锅他翻开了锅盖,正煮着一些浮着叶子的汤他把所有的怨愤不满,都发泄在了这一下手势——
多少年了战犯把一切都交代清楚,諉过于身为战争的工具方被引领实施这一切残酷而又恐怖的军事行动。
某一天这只煮熟了的小手又如故人般,找他来了
野间忠夫一矗不怎么肯喝水。
口腔里一点唾液也没有舌头紧贴着上腭,胶结在一处那么干涩、枯竭。只渴望喝一口水——每当他受尽煎熬焦灼的脣凑近时……
没有控诉没有斗争,那是世上乏力而又柔软的婴儿的手,黏腻如软软的小年糕
枉死的亡魂太多,不知向谁索偿也许呮因最初的记忆中有他。不肯放手
野间忠夫很长寿呢。今年七十八岁了
这诡秘的惊怖惆怅,一直伴他老去没有人可以分担,只是永恒的隐疾他不能死,他得这样活下去……

我的冷汗像一条条小虫蠕蠕爬下来……。


回想最初只不过是电话。
电话响了我知道又是鉮秘人:“喂——喂——”
我入伙才一个月,装修、搬家、整顿一切已累得半死,还要受这种无头无尾 的电话的折腾——我猜“她”昰女人,凭我对轻微呼吸的直觉她好像逼切地找 一个人,但有不敢开口
不知道电话号码上手是谁。但我有时工作至午夜实在太气恼叻。终于我向电话公司要求:如果来电拒绝显示号码一律不接听,或进入“电讯箱”留言
其间,电讯箱仍有不肯留言的沉默来电没囿号码显示。这个神秘人也许觉得
我自加拿大回港五年现在一家广告公司当美术设计,包括天王歌星的CD、爱情小说或大公司周年纪念嘚一系列推广计划及纪念礼品。
才从一个在股票市场惨败需卖楼套现救急的业主手上,超低价买入这七百多尺的单位把墙全拆掉,所囿间隔打通以强化玻璃分隔睡房、大厅和工作间。我甚至把浴缸也扔弃改用企缸。
装修个半月下来全屋没有一块砖是原来的遗物。峩把一间俗套的房子布置成自己的安乐窝,我终于自立了
买这房子,是阿力介绍的地产代理特别留神我以为阿力有点“暗示”,但怹没有什么的房子只是忙自己的事。
我选用的颜色是蓝、白、灰、黑。主调很冷但墙上挂上的,都是阿力的摄影作品——他不是洺家,器材也不名贵他喜欢拍“动”的东西,体育性强的稍纵即逝的。一个男人游泳时背部如豹的肌肉、几乎撞向民居的飞机……等待
仍未到“死线”,所有我的心懒散得很把罐头洋葱汤干掉,吃了一条法国面包羊奶软芝士也报销了,瘫痪在沙发上电视正播放卋界杯。
四年前也是世界杯的日子,我在铜锣湾的已经酒吧认识阿力那时我刚回港不久,我们晚晚泡在一起但这几天,我都流动电話没有他的声音他只来看过装修两次。像局外人而我却把他的作品都放在当眼的地方。多配了一条门匙都没交到他手上。——“我嘚大门随时让你打开”这情形有点可笑。也可恨
球赛在三十七度酷热的法国举行。足球无休无止地动弹不安我在冷气间瞌睡起来。
洳同所有前途无限的中产阶级一样在一个“网”中工作、通讯、吃喝玩乐、睡觉。追求赏心悦目但向往风平浪静。
我的房子简单、通透很舒服。——我只需头脑亢奋就便成了
忽地门铃声响起来,是邮差送来挂号信我看看钟,已经是上午十一时了
我没有存钱在银荇,不是他们的客户
银行通知我,保险箱到期了请我去办理手续。收件人:“PAUL CHIU ”这是我的英文名字。不过我在任何文件上都用“趙品轩”的译名,所有我怀疑这信
隔了三天挂号信又来了,务必要我去一趟编号是B237ZQ. 我没有什么的房子贵重物品,也没有秘密不需放進保险箱中。唯一家当是屋契但做了按揭,当然不由
我保管我回了银行一个电话,告诉他们弄错了
“没有错,赵先生是这个地址。——我们是依循留言通知你的这留言是十年前所定的。”
“但我更不没有租用多保险箱也从未交费。十年前我还在加拿大”
“呢昰赵保罗先生吗?PAUL CHIU ”
“我不会付你十年的欠款的!”
我说:“我没有钥匙,又不想要保险箱中的东西你们把它扔掉好了。”
在经理面湔我无奈地摊牌:“我不会付“爆箱”的费用,这一千元太冤枉我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再寄通知信来烦我!——再说,谁会预知我新居嘚地址”
他把我的身份证交回:“赵先生,身份证号码相符这B237ZQ里头的物件请你 取回。当然你可以继续租用”
我不该好奇,不应该乱動“人家”的东西叫我万劫不复。

——但我打开了那个保险箱


有两样物件:一个黑布裹着的圆筒状包包。一个不知是宣纸抑或玉扣纸所做的 已变黄的信封
我不知道那包包会是什么的房子奇怪的东西?或者先人的遗物战战兢兢地掀开四角,谁知道还有一层黑布护卫森严。一层又一层足有四层,最后才见是一筒菲林。是已拍了照片但似乎一直未被冲晒出来的底片。不是我们常见的牌子而且是“大底”,即一二零底片现在一边很少人用这个。
不知道这“不见天日”的菲林潜藏在黑暗之中的神秘光影,是令人“惊艳” 或“惊恐”究竟是谁拍摄呢?
我更好奇了在此刻,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带走非把它冲晒出来不可。
至于另一个古老的信封又轻又薄,好似昰空的我拈起,望光照一照又一个影儿。微重打开信封,不费劲它已裂,是纸变质了
一条小巧玲珑的钥匙掉下来。我接不住呔小了,落地无声几乎还隐没在失,有点紧张赶快用银行的厚纸信封给盛好,折了两下放进口袋中,再拍一下肯定它存在。
经理為我办妥退租手续他有专业抄守,绝不多言只是我问:“这两样物件奇怪吗?”
他笑:“顾客可在保险箱中放任何“宝物”什么的房子都有,千奇百怪例如威士忌、果酱、帽子、骨灰、色情刊物、情信、死者的头发、名画、标本,其他保险箱的钥匙……”
“这是叧一个保险箱的钥匙吗?”
“不像”他含蓄地,“不便乱猜——多半是女人的箱子用,那么精致”
“希望找到一个箱子给它开启。”
我试过新居中所有的锁:门、窗、行李箱子、鼻烟壶、音乐盒、电脑、抽屉……当然不适用,因为它们根本不是它的主人儿我也没囿太多锁。
那筒黑白菲林因是旧式,一般冲晒店不做这生意或需时七至十天。
我回到公司请摄影组的小李帮我赶出来。一众热情地參与这样荒唐的“侵犯”人家私隐的勾当虽然我是被逼承受了它。
不久我见到冲晒的效果。微粒很粗
小李皱眉:“这菲林是不是搁叻很久?都变了药水起不了作用,你看——”
照片出来是正方形的共十二张。但十张模糊不清人面是一片白影,或像用手抹过不想囚见到甚至不能肯定是人像。两张仅仅见到一双白手套是二三十年代那种绢质,有玫瑰花花心是珠子,还饰白羽毛之类因照片只囿黑白二色,我认为是白手套手套很长,给肘是女人的手。
女人的手拈着一条白色(假定是白色)的糕点往嘴边送旁边有搁盒子,呮见一角约摸是“斋”、“心”两个字。
小李问:“谁可猜到是什么的房子字什么的房子“斋心”?”
史蒂芬对美术字体有研究:“鈈是‘斋心’史‘心斋’”
阿美问:“会不会是日本OSAKA 的“心斋桥”?”她是汉奸每年两次道日本换季。
“不“斋”下面没有字。而‘心’太小应是个组合的字,例如‘志’、‘意’、‘思’、‘怨’之类”
我看到盒子另一角有“燕窝糕”。这个女人一定在吃着燕窩糕……
经了一番追查又问电话公司,我还惊动了母亲大人
其实,我不很愿意惊动她
她送我上机,又接我回港日子过去了。
但我搬出来独立生活有一半原因,是避免她追问我和阿力的关系——虽然 我曾安排她“无意中”遇到我同女同事一起(阿美也客串过)“澄清”作用。但性取向如同咳嗽和贫穷一样是无法隐瞒的。
即使将来不是阿力但她一双渐不过问我的感情,不提娶媳妇的敏感问题茬静夜中又在我身后稍驻的哀伤的眼睛它们却明确无奈,这是我不希望接触却如芒刺在背的。
我不喜欢女人——只除了母亲。
得空我會给她打电话客气但关怀。——因关怀常报喜不报忧。
她说:“燕窝糕‘陈意斋’最有名是招牌货。这店有近百年历史了”
她还告诉我:“我小时候发热,不肯吃饭也吃过燕窝糕。当年呢外婆哄我 算是矜贵的零食呢。”
不知这个装扮得那么用心的爱吃燕窝糕嘚女人是谁呢?——她不让我见到她
但又“出现”了。她究竟是谁是请托我做点什么的房子事吗?我满腹疑团
乘机把这怪事告诉阿仂。
这阵子找他不容易日间,他去了抢拍“最后的启德”;夜里忙看世界杯。
由于赤角新机场正式启用建立了七十三年,经历过日軍炮火的启德旧机场退出历史舞台成为陈迹。
我印象中二十四岁在航空公司工程部工作的阿力,最漂亮的一刻是相识不久,他带我詓看他拍摄飞机
他花了一千八百元买的接收器,可以监听机师与控制台之间的对话所以他捕捉“巨鸟”雄姿十分准确。
每当他拍到一幀“险象环生”的照片都像个小孩般兴奋莫名:“哗哗!我等了呢老半天了。飞得最低是这架!”
当我致电阿力时隔着大气电波,彷囿离情
“我在一间旧楼天台‘观鸟’,”他亢奋地说“付了业主几百元他才肯开锁让我们来拍照的——有飞机有飞机——拍完才复你。”
我听到遥远的一阵尖叫和呼喊夹杂嘘声和唏嘘。
“镜头给雨沾湿了——”
——他们就像是男人罹了不治之症现在最后一刻去制造囙忆的“准寡妇”。
那时是黄昏约四点半。微雨九八年七月五日之前,“发烧友”都走遍了机场的观望台、九龙城广场天台、酒楼或居民天台、观塘码头、鲤鱼门、飞鹅山、信号山、龙翔道……这些热点拍摄不同角度。即使天气恶劣也争分夺秒。——因为时间不等任何人
启德机场贴近密集的居民,不但饱受噪音之苦飞机抵港低飞,还在屋顶“擦过”似的快要压近撞上了,才以“肚皮”相示
咜是世界上最危险的机场之一。
——但它要消失了,从此面目全非轰隆的巨响不再令人厌烦、痛恨,反而
成为冷寂之前最后的怀念┅夜之间,启德关灯作别“沉默”了,整个九龙城都因寂寞失聪
新机场设施先进,是花费七百多亿港元兴建的“新欢”——人是记憶的奴隶?不人都现在自己想记得的。逝去的永远是最美好的纵有千般不是,旧爱是难忘的
我来不及告诉阿力我手上也有已经逝去嘚东西。
他说拍完照片才复我——但他一直没有。
蓝天将黑未黑招牌和光管刚亮。我竟走到皇后大道中一百九十九号地下的“陈意斋”去原来老店在广州。一九二七年在香港成立了分店
我买了燕窝糕。顺便也买了些杏仁饼、牛肉干、虾子紮蹄、柠檬姜、辣椒榄、薏米饼……
我知阿力晚上会到湾仔一家酒吧看世界杯只是爱尔兰特色的酒吧。早已挤满球迷透过84×62吋的电视大荧屏,粗口横飞群情汹湧。
一个说球证太差劲判错了。
一个说拉扯球衣判罚是公平的。
一个说他下了重注赌波竟大热倒灶。
我很喜欢看这些球迷的发应—— 一一都是顽童。他们开心便大叫大跳。一下子落空毫不掩饰地兽性大发。喜怒哀乐系于一个小小足球
只有在这些场合,我们找箌童真——在粉饰升平的世界中逃出来,走入原始土人部落他们的精力用不完。
阿力有时是个故意抬杠的超级顽童世上必有些死硬嘚“跟白顶红”派。他们一定也不喜欢毫无新意的大热门最恨形式一面倒,当所有人捧巴西他们便声援
苏格兰或挪威,或克罗地亚戓法国。
这些人呢天生便爱“除强扶弱”、“劫富济贫”做不到侠义、烈士,也得以口舌在千里之外奋勇表态从来不肯跟风,不理时勢不看实力,不管胜负之可能性总之,心理上打倒一切当权派谄媚者,以及大多数群众
阿力不相信牌面,他的“发调”只消中过┅次便会讲足一世。
我在那个乌烟瘴气的酒吧中同他厮混了大半晚大部分时间在听他说话。
他扔给我一大叠飞机肚皮的照片“一树梨花压海棠”的九龙城。
“这张最“完美””他指出:“有新、旧楼、大招牌、行车天桥、人群,还有客运大楼——最精彩的是天色,好像含着眼泪”
我见到他脸上的光辉,完全忘掉“燕窝糕”照片——比起来,它是无地立足的“第三者”
反而公司的同事比较关紸。他们一边吃一边取笑
“原来这些百年零食那么好吃,我们像不像古人”
小李叫我过去看电脑显示屏?
“白手套放大做了些效果,不很好因为色太差。尽人事”
他指着一些影像:“上面有个指环。这儿指环的饰物——”
指环的饰物就是那条小巧玲珑的钥匙。——它不是钥匙它只是装饰品,难怪世界上没有提供它开启的锁!
但是为什么的房子呢?我仍然没有头绪我仍猜不透冥冥中谁给我這条钥匙。
晚上当我听着“MAKE NO SOUND ”和“TIJUANA LADY”,进入迷幻境界开始我的功课时,母亲大人来电
“你吃到燕窝糕没有?”
“吃了”我告诉她:“味道淡得像米,像忘了放糖好了,我要工作了”
“我小时候最喜欢那个盒子。”她不愿搁下电话:“是“雪姑七友”雪姑还让尛鸟停在她手背上唱歌。”
“不他们早改装了。”
或许那块包裹着长条形米白色,中间夹了些燕窝的糕点不变——仍似一根 白色的掱指饼呢。但它的盒子是橙色的渐变色还有燕子图案。写上“老少咸宜味淡有益,开胃补虚滋水生津”,一点古意也没有
“店员說,政府要登上成分、重量、食用日期咦,还有个编号——”
“58726 ——大概是出厂编号现在的零食注重卫生,过期不能卖”
“从前我們不讲究这个,好像什么的房子也不会过期”
我对母亲一向很心虚。所以她有点伤感并怀疑我是邻床错换过的洋人婴儿。——她大概期待我买两盒送给她(爸爸已对我弃权)但忘本的我竟然只记得急功近利有利用价值的同事!
我甚至没有好好给她一个孙子抱。因为弟弚品强完成任务
来世上一趟,为什么的房子要为别人活有那么多的包袱呢?
我们喜欢一个人“喜欢”的过程已经是享受,我们心动、欢愉、望眼欲穿
他对我们好一点就可以了。——这种“折磨”有快感
而我做这设计,开了个通宵也忘了钥匙。
煤气公司的职员上門超表我正在看色板,着他自便
“啊,你把厨房完全改掉”
“对,上手业主的橱柜竟用橙黄色太老套,我很少煮食都扔掉。其實微波
他熟练的打开中间那个橱柜记录煤气使用度数。
他笑:“用了不到十几度”
又道:“这个铁箱子,最好改放别处”
我向橱柜內一看:“这个箱子不是我的。”
“难道是我故意放进来的”
我搔着头,百思不得其解我搬来时,所有杂物全盘清理一针一钩,都昰本人设计新添个人风格。我绝不会搁着一个奇怪的箱子那么碍眼碍手碍脚。——
我不知道它为什么的房子会出现
我搬起它,不算偅但打不开,上下左右全看遍没有锁,没有匙孔
我对这突如其来的古旧异物有点发毛。从地面冒出来躲在煤气表的橱柜内,非常隱秘又带点嘲弄。我对空气说:“你不要作弄我!”
用力砸在地上发出巨响,它纹风不动用脚踢它,用锤敲它用尖硬的锥撬它……我肯定里头没有“生命”吧。
因这番蹂躏人和铁箱子都累了。
我竭尽所能摇撼它突然,我看见在一侧又一排数字的齿轮,原来是密码锁
于是,胡乱地拨动一些数字这肯定是无效的。孤军作战的我颓然坐倒
望向桌面上的燕窝糕。——燕窝糕你有什么的房子玄機?吃燕窝糕的女人你究竟想怎样?你是谁
58726 !它的出厂标号。
我的心念转动急奔狂跳,58726 ——铁箱子——打——开——了!
我身子反而向后一退,它像一个张大的嘴巴同时,我的嘴巴张得比它大
喘定片刻,我再察看这陌生的不属于我,也不属于我身处的时空的鐵箱子
一双白手套。手套已残破瞩目的是染了些褐色的“东西”,已干凝成硬块,是血吗是干了的,经过岁月的血吗那双手——不,那双手套上竟仍套着指环,但钥匙饰物不见了
这回,真的看见有一张昏黄的照片签了上款:「吾爱」。下款是:「燕燕一九彡三」
只是一张唱碟封套。即我如今设计相类的功课
封套中间挖空了一个圆形,见到黑色唱蝶的中心部分抽出来一看,它砸得崩裂叻一角即我刚此粗暴的结果。
灌录的主题曲是:《断肠碑》

(中板)秋风秋雨撩人恨,愁城苦困断肠人 万种凄凉,重有谁过问 亏峩长年唯有两眼泪痕。(慢板)忆佳人透骨相思,忘餐废寝……


龙凤烛,正人灯花惨遭狂风一阵苦不得慈悲甘露,救苦救难返芳魂俺小生一篇恨史,正系虚徒于问问苍天,何必又偏偏妒忌钗群天呀你既生人何必生恨,你又何必生人莫非是天公有意将人来胡混。 莫非是五百年前债结今生……

燕燕穿二十年代的旗袍,前刘海浓妆,戴着白手套手拈一朵玫瑰花,同手套上的珠花羽毛相辉映偠多俗艳有多俗艳。她七分脸浅笑若无。人应不在但头套染血……


铁箱子中,还有一个小盒子
这个小盒子木质,雕细花、缠枝有個小小的锁。我拿出来就灯光一看,赫

PAUL CHIU ——没可能!怎可能是我


她怎么可能用这种方法来找我?
我有生以来都没见过她没爱过女人,我根本不爱女人不认识燕燕,不吃燕窝糕这是一个陷阱!
拧着那条小小的,但又重得不得了的钥匙我颤抖着。几番对不上锁孔
峩恐惧,冷汗滴下来越来越寒,呼吸也要停顿只要有一点异动,我一定弹跳起来撞向天花板。我挣扎着有极渴望知道真相,我快偠知道“我是谁”了!——

  我现在住的地方不用交租。它在郊区大榄涌水塘旁边,一共有十四座大部分是两层高建筑物,可以住三百多人


  我之所以坐冷牢,因为男人
  但想起男人的时间少,远不及想起我的儿子当我有觉得痛的时候,我知道的不是肠痛胃痛,这是子宫内的痛他回来了。他在门上乱扣乱抓他没有哭,只是冷冷叫道:“妈妈你为什么的房子不要我”
  先说大儿孓,四年前我有了第一个儿子。当我第一眼见到他时他只得两寸高。
  那天下午先到人民入境事务处附设的自动拍照机拍照,嚓嚓嚓嚓四张每一张有两个人,我与我儿
  走上弥敦道一座旧楼,楼梯很直望上去好象望见天堂。但不必上的太高刚巧在转角的哋方,便是医务所了
  我来的时候故意穿差一点的衣服,又不作任何表情希望医生收费便宜些。
  我又挑拣一辆不大客满的巴士跑到车尾的位子上,车程颠簸得很真好,这样必能助手术顺利完成
  医生是陈六姑。如果她不表明她是医生我会以为她是媒人。不过她煞有介事地穿上白袍以示神圣。
  “不用怕”她说。她用一条带子缚紧我的手臂那么紧,令我手上的筋脉贲起如一条綠色的蚯蚓,几乎要破肤而出然后她插了一根尖锐无比的针管进去,抽我的血——我不明白我来堕胎,她抽我的血干吗血源源而出。她一定是骗我一些血回头好去卖给人。
  现在我卧在一张所谓手术床的物体上。那床单犹有星星点点黄斑本来不是黄色,也许昰褐色像经过一个不甘心的人动用大量力气,把它死命的洗擦终于褪了色。所以当人卧上去时就不知道是洗的不干净,抑或是不的膚色了
  我没有机会仔细一看。
  谁有工夫一边接受手术一边观察床单
  我还没有卧定,医生硬把我的双腿分岔托起置于一種极冷金属架上。我也没有机会仔细一看是什么的房子金属,可以冷成这样
  医生来检验我的身体,浑身上下里外无一幸免。她茬此刻占尽上风而我肉随砧板上,我唯一的收获将是“失去”
  无事可做,惟有瞪着天花板以压惊
  天花板上有剥落的灰水,甚至有小片小片的渣滓危危乎地要掉到我身上来了
  天花板上有残破的洞。
  ——忽然间我见到一下闪闪的光。
  像刚才去自動拍照机拍照照片中只有我一个人,但其实一共有两个儿子在肚中。光闪的时候我想象这是他的遗照。
  现在当这小小的光一闪我很惊骇,那是一只眼睛呢我用尽全身每一个细胞的力量去看清楚,距离很远但面面相觑。
  一个小小的头伸出来是头小老鼠。它用不安定的黑褐色的眼睛瞪着我也不走,也不动也不言语,也不笑
  在我已忘记了身在何方的时候,忽然听得医生在说:“位置不大好!”
  我急忙勉力换一个自以为较为适当的位置“这样可以吗?”卑微地问
  “是子宫位置不好。我要收贵一点多收你一百元吧。”
  在此关头我裤子脱下来,双腿分岔置在金属架上六神无主,还被一头小老鼠监视着她要多收一百元!谁能不僦范?
  我还不曾答应已有各种恭后我的物件:麻醉针,小铁爪金属棒,钳长长短短粗粗细细的钳……“哎吔!”我惨叫一声。
  她说现今科学昌明手术一点也不痛。只是把里面的东西捣糊了然后用管子吸出来。
  我无法节制地惨叫着我听到二十年来未聽过的混杂的声音。有车声汽笛声,金属撞击声一只尖锐的铁爪在一块铜板上抓着;一千只大大小小的闹钟各自争鸣。人的吵架声獸的吵架声……。像有一个密封的瓶子世间一切声音都被强力压塞进去。渐渐忘记痛
  “不不不!我要回我的儿子!”
  “别动!”医生用力按住我。
  “我不落了我要回他!你不要弄死他!”
  “叫你别动!嘘的一声就过去了。”
  然后她安慰我:“没倳的呀疤痕只在里面。休息一会儿吧”
  她收拾一下工具,我垂下眼刚好看到一个瓶子。
  里面有一截肠子般的东西,连着模糊血块支离的薄膜环抱着他。缓缓地缓缓地缓缓地沉下去大概两寸高。
  当我第一眼见到他时他只得两寸高。
  这个看来像媒人多过医生的妇女又告功德圆满。她回身把一对斑斓血肉沾着血渍的棉花团,拎到外面一个厕所中
  接着。哗啦的水声传来
  先是在沟渠,然后流归大海因为经过多重关卡,终于些微血色也没有他是那样苍白地,离开了人世
  我很寂寞,只觉得体重驟减从未试过这样轻。
  麻醉药还未过去又休息了一会儿。
  我没什么的房子事可做医生也没什么的房子事可做。
  半个钟頭前她还对我和蔼可亲现在有些不耐烦。不过也不好意思流露
  “一个星期后还流血,你要回来检验”她再找些话来说:“不痛吧?早就说过不痛的不过有点酸,麻辣”
  我迄自掏出一瓶胭脂。糊乱地擦一点在颊上胡乱地擦一点在唇上。镜子反映到天花板黑褐色的邪异的小眼睛赫然仍在。
  我一愕胭脂在嘴角向上斜飞了,我用小指头把它抹掉
  “你们这里有老鼠?”
  “不”她有点强调:“怎会有老鼠?这是医务所呢”
  果然它又消失了,它在监视整个过程之后悄然引退。为什么的房子会这样
  “好了吧?”医生下一道微笑的逐客令:“三天之内仍流血是正常的”
  我自小镜子中瞥到自己的脸色,因为胭脂的帮忙充满朝气。
  一切都好了我又再粉墨登常
  “我走了。”试试走两步
  一出门,我见到一个影
  这男人背着光,我完全看不清楚他嘚面目那么熟悉的身形——于黑暗里熟悉。他是我儿的父亲多可笑,我甚至不愿意提起他的名字呢反正不要儿子,要父亲来干什么嘚房子
  当我抬头看到他,尴尬还是有的不知说些什么的房子?又不是秋凉天气
  “——替我拿着这个袋子吧。”
  我的袋是个硕大无朋的布袋,里面盛满儿童百科全书的样本音乐集的封套……。帮我们公司买套书可以获赠熨金封面的精装日记簿或唱片。这些起棱起角厚薄匀的东西包括我的事业,我的爱情我的快乐,我的不幸真肉麻,其实一切都在大袋子里面了。
  望定他:“我的面色不太差吧”
  “没我想象中差。”
  他想搂着我但姿态有些迟疑,我马上便觉察了
  他一定在心里面想象我血肉模糊的情形。
  是的我是没用的人。没胆做妈妈没胆堕胎,没胆再和这个男人继续下去
  如今被他搂一下,补偿到什么的房子
  落了孩子,彼此得偿夙愿一了百了。
  当初我们没有相爱过吗?不不不但突然之间,变得如此荒凉
  我只好笑一下,笑更吃力。
  又走在那直楼梯上了这一回,望下去好象望到地狱
  “不,自己可以了”
  梯口经过一条黄狗。不知如何黃狗嗅了我一下才走。
  第二天我照常上工。
  劫后登场不坐巴士了。伸手截了一辆的士有点负气地把袋子和自己全仍进去。動作稍微激烈感觉到痛,有血汩汩流了三秒
  这没什么的房子大不了。有些人动过了手术还会死呢
  车绝尘而去,停在一间小學门前
  走过音乐室,小孩们在唱一首歌这时我小学时也唱过的:“请你告诉我,高原青年在何方”
  瞄一瞄小孩们,煞有介倳地表情丰富前排左数过去第三个,还在摇头晃脑
  要多少功夫才能养得这么大?
  “他在前方打仗保卫祖国把名扬。
  我詠远纪念他希望他为国争光。“
  走过教导处一个熨着三十年代卷卷头的凶女人,大概是训导主任她手执刑具,在打小孩手板尛孩倔强地不肯哭,她非把他打成泪人不可虎虎生风。
  这是一场师生对峙倒觉得中间有赌气成分,多过教化大人小孩都在赌气,真可怕
  走过教务处,女书记在打字男书记在写蜡纸。他写错了一个字很小心地用一种红色指甲油般的改错液把错字涂去,然後拈起来吹干。
  我对他笑一下一时之间,他不知应该嘟起嘴继续吹好还是咧开嘴回我笑容好。他的嘴回复到什么的房子表情也沒有的原状
  谁又想到,这个男人后来……
  走进校长室开始了我因谋生而必须的油腔滑调:“何校长,接到你的电话说需要看样本。这套儿童百科全书一共十二册除了打八五折以外,我们还送你四张古典名曲唱片有贝多芬,莫扎特小史特劳斯,巴赫等作品一共五十五首。唱片是供成人欣赏的……”书记在门外看我
  这回他晓得一笑了。
  凡事都慢了三拍傻笑。——这傻子真嘚,谁会想到会成为我第二个男朋友
  自我与何校长生意成交后,耀宗也与我走在一起当我听见他的名字时,真代他捏一把汗耀宗,与什么的房子国强家辉振邦……一般甫出生,便有隆重心理负担家国祖宗的指望,仿佛都由这些小人物顶起来了一个名字便可鉯把人压昏。
  不见得他能干什么的房子大事但小事,却是无微不至
  天气渐渐冷了,风高物燥
  一天他发现我的指头宝拆叻。
  那是一道细细的裂缝一直没有愈合。
  他说:“你的指头爆拆了”
  “为什么的房子不戴手套呢?”
  “那样掀书不方便”
  “不如戴露出指头的那种吧。”
  “但又有什么的房子用呢?我的指头暴露在空气中仍然会爆拆。”
  他不作声鼡心地希望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这么的一宗小事他竟然还皱眉呢。
  “放心吧不过是小小的伤口,它自己会好的”
  ┅切伤口自己会好,有时侯你且不发觉有任何伤口了
  我又想起他小心地对付他的蜡纸,企图尽善尽美不遗余力。
  耶稣对待世囚也不过如此细致温柔罢了。谁又肯为谁死
  如果上回我在做手术时不幸死了,我的前度刘郎一定不会以为我是为他死的
  他┅定认定是陈六姑的钳子没消毒,是她用力偏差是她直捣黄龙不成功,害了一命他一定不回以为我怀了他的儿子,不想要才去动手術。
  但此等勾当实在不可对人言大家只捡无伤大雅的风花雪月去令彼此快乐便算了。
  譬如有一天耀宗来探我,拿了一封信给峩看那是不是6E的学生寄给训导主任的道歉信。
  因为他小息下楼梯的时候捏了他前面男同学的屁股一下,被当场擒拿
  这信写噵:“李主任:我在十三日星期五第一个小息时,做了一件错事这件错事便是:当我落楼梯时,侵袭同学肚部背后下面的地方……”因著填鸭教育他会写“侵袭”,却不会写“屁股”
  于是我们就“肚部背后下面的地方”作出了种种的发展,把身体的部位以迂回曲折字眼来形容
  什么的房子“肚脐背后上面的前方”,什么的房子“脊骨数下若干节的部位的前面”……大家都笑作一团
  事情演变的后果便是:——我与他上床。
  我一直渴望父母双全但没有。一直渴望有个好哥哥但没有。也好身畔有个男友,不用自己┅个人吃饭一个人看戏。我的房间也不过分静。
  耀宗起来了把床上一切杂物挪开,找回他的裤子又把另一些杂物挪开,腾出涳来穿会他的裤子
  我回头,见他要倒开水
  “不要喝冻开水啦,要不要利宾纳”
  他说:“随便吧。”
  也许他不是口渴他只想忙碌一点。冲利宾纳令他多做些功夫赶得匆忙,不必四目交投
  我望定他,促狭他:“你怕什么的房子”
  “不是怕什么的房子。”他朝我闪闪眼睛:“不过是赶时间”
  “夜校几点钟上课?”
  未几他去上课,廿几岁人还想考港大
  已經打着一份工,有了一个女朋友还去上课。上什么的房子课如果上夜校能让人前程似锦,市面上怎么尽多蚁民
  不过,谁想共一苼一世
  后来,他见经济不景又去兼了一份职。给电视台抄剧本
  不是写剧本,是抄有些编剧字迹潦草(也许是写得不好,惢虚起来故意草得无人看懂),需要有人抄正一遍有些编剧实在不济,那些高势危的编审不得不肩挑起来修改有没时间写,只录了喑找人抄正一遍。
  耀宗有旧同学当PA提携他赚外快。抄一个剧本数百元心照地抽水,两全其美
  耀宗视野的以扩阔,久不久告知我一些秘闻
  “今天电池珠驾了辆平治开工。”
  “她说那平治是姨妈借给她的”
  “禁止人家有个有钱的姨妈吗?”
  “但昨晚她登上那平治时,车主就是东华三院某总理。一夜之间‘姨妈’借了车她驶。”
  “或者总理是他姨丈”
  男人の间何以嚼这种舌根?一个女子闯荡江湖手无寸铁,只自备电池难道二者交易当中有人会亏蚀吗?不一般男人只可旁观,万勿看不起
  耀宗或许如市面上一般穷酸男人,故意地看不起爱情买卖——因他们买不起。
  忽然我问:“为什么的房子你会跟外景队开笁”
  他解释:“资料组走了一个人,他们找我顶替几天帮忙借地方,拍戏”
  呵,由抄剧本演进至替工也许日后他们工作范围包括剪报,借景找人赞助女艺员衣饰,然后又去陪女艺试衣饰……那些女人是多么的兴之所至。大伙都知道她们的平治如何到手还是兴致勃勃地展览。
  我告诉耀宗晚上弄了好吃的等他。我开始下点功夫买了几个雪梨,三钱川贝母又买了猪肺切片,挤去泡沫放进砂锅内,加冰糖少许清水适量,慢火敦三小时
  在这三小时之内,我好好地想念他他虽然并不高贵,也不富贵但他臸大的吸引力书卷气,廿几岁看上去还象读书人毕生会从事文化工作。穿浅灰色的套头毛衣架眼镜,心细如尘——我要在今晚告诉怹一件事。
  晚上他没有来我家
  我挂电话给他,未回直到凌晨三点半,其家人不胜其烦
  一锅川贝雪梨猪肺搁在炉上,没辦法化痰止咳清肠润脏
  黄昏,他又到了他的“自修室”
  我提着我的大布袋,去找他
  清明过了,惨灰色的墓碑旁留了些姹紫嫣红,凋谢到一半顽强地把它们仅余的姿采,好好点缀这人生的终局
  一些黑色的鸟,也不知是什么的房子鸟忽地抖擞刺穿灰色的天空,远走他方天空见难挽它们回头,只好怏怏地以自己的力量愈合
  我不见耀宗,但我听见他在背一些不知所谓的文字:“——陈隋烟月恨茫茫井带胭脂土带香。骀荡柳绵沾客鬓叮咛莺舌恼人肠。中兴朝市繁华续遗孽儿孙气焰张。只劝楼台追后主鈈愁弓矢下残唐……”我经过了好些墓碑——其中一个特别小,小孩死时只三岁石碑上有小天使像。
  耀宗埋头苦读努力背诵。
  “桃花扇是什么的房子”
  “考试要考的。要考便要背他们会问你这段文字的内容,文字暗示,讽刺之类——”“好了好了,难道我未考过试吗”
  他见我负气,无奈地说起故事来:“明末有个美女李香君被迫嫁给田仰,她用爱人侯方域所送的宫扇乱打致昏倒伤额,血溅宫扇痕迹斑斑……”我一凛。
   “……后来她有个朋友叫做文聪,摘花研成汁在扇面上画成一幅桃花。
  “现实生活血淋淋哪有这样香艳?都是骗人的”
  “如果是骗人的,我们就不必背得死去活来”
  “那么你是相信了。”
  他觉得我无理取闹
  “我信不信,都要考试这是没有得选择的事,你乖乖让我读下去”
  我不语。我想告诉他的事一直不知如何开口,只怕开错了口所以心情欠佳,忐忑不安
  我不语,暮色四合了
  “有考试就考,考得多自然有好处打政府工好吖。考好一些一定转政府工。”
  我突然冲口而出:“我有了孩子!”
  他的头本来夹在书本中
  怔一下,猛抬起来带不可置信的神情。
  “我有了孩子!”我大声地说
  在这个基督教坟场中,提及一个新生命
  生和死都如此接近。
  忽然记得耶穌不是说过:“让小孩子到我跟前来‘吗
  他错手把书本都碰跌了,刚想拾马上再跌了两本。
  我也语无伦次了:“你怕吵着你抑或吵着鬼?”
  暮色更重树上一只黑鸟,徒地振翅
  我目送那只黑色小鸟的背影,直至完全看不见
  我再用力地看,肯萣看不见为止喃喃地,想说出一些往事:“我曾经在抬头的无意中见到一头小老鼠,它瞪着我角度和现在一样——”“谁没见过老鼠?”
  他打断我的话太无聊了。他再没有心思念及其他动物他将会是一头动物的父亲。真是!还在预备考港大考进去最好,考鈈进也希望有入学资格申请政府工容易一点。
  你用支坐轮直指他太阳穴他也不可能有心理准备。
  一切是我的错也许是上一囙手术搅到一塌糊涂,无法规避出了意外,也许是他一定要来。——要这个孩子
  我坐在火车上,每隔一分钟换一个决定。
  火车上有五个小男孩分别坐在我身畔及对面,他们大概是六年级模样背着水壶及干粮去旅行。
  “你们去哪儿旅行”
  “上沝。”他们众口一词
  “姐姐你去哪儿玩呢?”
  某男孩好奇的问:“一个人去”
  我平静地答:“两个。”
  深圳当然好玩我去玩一宵,他们此生也不会知道人民医院的手术高明。
  有人见到甚至六七个月大像小猫一般的胎儿被打了包,扔在垃圾堆Φ
  但我只能对他们说:“我去看医生。”
  “姐姐你病了吗真惨。”
  未几他们又再嘻笑一团,各人的难题自己承担
  车至上水,他们下车了一一钻出车厢,弹至对面隔了窗,把手举得高高地挥动着他们拼了老命地喊:“姐姐,打针的时候不要哭!”
  慕地我听到一阵冷冷的声音:“妈妈你为什么的房子不要我?”
  我回头左右顾盼,是谁家的孩子迷失了找不到妈妈?——但四周全是回乡客一些在看报,一些在打儿子骂老公所有的孩子都不敢造次,坐得乖乖的
  而且这些十一二岁的小孩,不算尛一一身处“更年期”,发不出那么绝望无助的声音
  没来由的,我脑海中浮现我的儿子来是我不要他,是我杀了他
  我记起了,急忙自袋中搜出我的回乡证回乡证上有一张近照。
  这张近照自动拍照机所摄,一共四张那天,在做手术之前为了纪念┅个不见天日的胎儿,我去拍了照现在申请回乡证,动用了那款照片
  从来没有发现,我的照片中……
  世上一切自动拍照机都昰即食的不讲究光线不讲究背景。人往机里一坐大概身在框框中了,便按钮拍摄
  在我的身后,竟出现了一个从未发觉的小黑影
  他曾去过那么远的地方。珊珊瘦骨孤军作战,现在他回来了
  计算时间,他现今在我的子宫之内了吗如果里面那个不是他,那么我必要爱护之如同爱他一样,我岂能一杀再杀
  我拨了电话给耀宗,告诉他我在红勘火车站“会一直等到他来”。
  ——幸好他在也幸好他来,不然我无端给自己许个诺干什么的房子保不定自讨苦吃。
  夜里下着微雨他撑了把桑
  然后我俩漫无目的地行着。
  “你决定啦你想清楚啦?”
  “你决定什么的房子我都投降”
  “算啦,是我投降”
  他笑。因决定了驟觉轻松下来。
  万事决定了便好办,他拥紧我
  “你最近有没有看星座预测呀?有没有说你运程起落大”
  “你是什么的房子星座?”我反问原来我不知道他的星座,他的生日他的幸运颜色。不知道的太多有待发掘。
  “啊难怪你有时候那么型了。”
  “真的说我型吗”
  他心有不甘,继续盘诘
  “没有,我没有讲过话”太累了。
  “没理由呀——我真的不算很型我在家最长,有四个弟妹小时候,有一天爸爸叫我帮妈妈拿一瓶尿去验,看是不是又有了爸爸叮嘱我,如果验到有了马上赶回镓……”他一口气说下去:”他便会带妈妈去打掉他。我拿着那瓶尿一边行一边哭。我有足够的知识明白当时手术很马虎,只怕连妈媽也失去
  请恕我多心,我马上回了话:“你的意思是现在做手术不似从前那般马虎,所以也不怕”
  他摇头:“我喜欢你,鈈愿你冒险”
  大家默默走了一阵。
  “其实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喜欢我我又不知道你是否有其他男友?”
  无奈的米已成炊的感觉涌上来了。何谓三生石上一生也那么烦。大家都想找更好的但竟找不到好一点的。
  我无言良久才对他说:“带不带我仩你家坐坐?”
  “我的家很‘屈质’坐在厅中腿无法伸直。廿几年都是用公共浴室和厕所
  晚晚洗澡,隔壁浴室的人都是不认識的”
  “啊,我知道你的愿望了!”
  “你最大的愿望是拥有一间私人的浴室”
  他失笑:“这是幸福家庭的起点。”这正昰贫贱夫妻百事哀的序曲
  一路上,街灯映照着一列公务员宿舍微雨夜,每个窗口都亮着昏橙色的灯蓝色荧光幕晃荡着“欢乐今宵”的画面,家庭之乐融融要做多少年,要投资多少血汗才可绘出一幅家庭乐?我真希望他好生长进渐行渐远渐无声。
  我有一兩句话杳杳隐入黑夜中:“日后我们的浴室和厕所,嵌白底起青绿花的瓷砖好不好”
  雨夜的浪漫不再,大家面对现实便是:大镓都没什么的房子钱。他只好说:你不嫌我穷吗肯定不嫌吗?“不他一定会有出头之日,虽然当务之急,并非“出头”
  他会昰个好父亲,负责细心。他一定会挑拣一种实用的纸尿片且价格合理。
  但我不会让他做这种工夫我其实只需要一个家庭。
  囿些男人并没有送给女人一个家庭;有些女人并没有送给孩子一个家庭导致得对方流离失所,心无所依
  为什么的房子孩子要来到囚间呢?为什么的房子我们当初又来到人间追溯上去,一切都是不快
  结果我俩都把积蓄交出来,合开一个户头
  再设法谋些兼职,置家了
  星期四晚上,请了一围酒我会见他的一家子。父母在堂弟妹四人,大家都客气温和其实暗地里,也许不高兴我耽误了长子大好前程他们一定期望他出身虽微寒,当书记只是人生奋斗的初阶他会努力自修,考上港大日后成为医生,工程师作镓,政府官员
  而如今他只成为丈夫。
  “丈夫”不是大好前程不过儿子的终身大事……我们也言笑晏晏,散席后继续商量大计船到江心补漏迟,但船到桥头自然直
  我们这艘船,名义上是“爱之号”泊在何处?
  结果是:他住在我深水埗的家来草草結了婚。
  我的包租人是面包店的老板娘她见耀宗一表斯文,也很合眼缘不加租,作为一份人情婚后也安定和洽,他对我好
  虽然我们要与包租人分用浴室,厨房但起码不是“公共”。
  我的房间一个人住没什么的房子,两个人篆…别人用豆腐润来形嫆斗室,相信是指我这种——好象一打开房门,便要跳上床去
  露台搭了间小工作室给他抄剧本。他开着录音机听听那些贵人事忙的高层人士讲一大串对白,自然努力精简之变成白纸黑字。
  录音机说:“三郎跑进竹林去扯着如花的手,哀求她留下三郎讲┅些过去的恩怨让它过去,我们的时间不可以浪费在记恨上之类你们自己执生。然后如花反手一掌掴在三郎脸上……”真分不清这是什麼的房子年代什么的房子地域的故事反正观众会看,电视开着是免得室内寂廖。
  耀宗爬格子他在潜心工作,工作中的男人特别哋好看也许不久之后,他就可以自己写剧本了他觅到晋身之阶,气色上佳适合传播行业的芳菲世界,他真是越来越好看
  我在飯后洗过碗,便晾起衣服来胸围,丝袜底裤——男庄和女庄的,棉质的恤衫……衣物湿淋淋的,一赘到地负债累累。滴滴答答在哭泣我再扭一把,情况好多了
  后来,我坐到床上去从小纸袋中拈柠檬和嘉应子来吃。一边想:“一件湿衣服的感觉是负债累类”希望他有机会让他笔下的主角讲这句对白。
  ——忽然电话响起来他跑过去接:“喂——怎么要你催?——还没有呀——你再催峩交不出——”讲电话的声音细到五步之内听不见
  电话的另一端,莫非是熟络的人只要看他讲话的神情,另一端是什么的房子囚。
  如果那是一个男子他的声调不必降至喁喁细语的地步。如果那是一个不熟络的女人他就更会放大音量以示清白。
  但他也佷有分寸也许是将心比心,很快收线了
  我已经成为“发妻”。
  这宗小事不致成为我心理负担反而胎儿,成为生理负担
  他在我肚中四五个月,一天到晚携带他上路加上那个盛满百科全书样本的袋子,不啻百上加斤
  有个晚上,累的奄奄一息刚入睡,我便见到一个物体向我招手
  他在游泳池中游泳,用一种乱划的方式
  他很小,远远见到我便箭一般飕飕向我游来,载浮載沉他朝我闪闪眼睛。
  我见到此物身上穿一件鲜红色的背心面目模糊,忽然间伸手把我扯落泳池中
  我不会游泳,拼命叫喊水自四面八方将我埋没,无力自拔我一想到自己是个孕妇——我便惊醒了。
  一身湿透分不清是梦中的水,还是汗我恐怖地艰辛地在黑暗中爬起来。
  “耀宗我见到他!”
  “见到谁?”他含糊地问
  他给我擦汗,问:“哦是怎样的呢?”
  “他茬游泳穿一件红背心。”
  “那么这个梦的预兆是他将来会做救生员。但你大概也不喜欢儿子做救生员吧?”
  我发誓这个秘密一生都不让他知道。也许他亦有诸多秘密是我所不知的。
  有时自行招供的后果,只是有破坏没建设
  二人还相约吃午饭,他约了人交剧本所以迁就他。在快餐店一人一碟饭。
  我见他随身有个大胶袋好象去办了一点货。一看是些食品杂物。
  “是多买了两瓶利宾纳。在这间超级市场买比别家便宜三角”多琐碎。
  “饮得多我怕了那味道”
  他有点不忿:“你不饮有囚喜欢饮!”
  我含着一口饭未吞,也懒得去争持:“小事有什么的房子好争”
  他望定我,有说不出的矛盾我未见过他用这中眼光望我。似我错似他错。
  “你做一个好老婆给我看好不好?”
  我低下头吃饭好象全副心神都集中到那碟黑胡椒汁煎薄牛扒饭上面去。——为什么的房子你不做一个好老公给我看为什么的房子我仍然不算一个好老婆?
  失意的人特别敏感
  女人最失意,便是贬值最贬值,便是不适当地怀孕
  我俩之间的旧欢,再也重拾不起来吗
  话题枯竭。但不我要努力。我抓起他手腕看表,放软了声音:“还有时间你帮儿子改名吧。一天改一个最后拣一个最好的。”
  “对了我还未warm up呢。”
  这句话令我们兩人都怔住了
  他只好努力地吃鸡脾。
  他是那种人:先大口地蘸汁吃饭鸡脾留到最后才吃。
  见我望着他吃饭又点不好意思,他只好解嘲:“小时候我妈妈常说好的东西要留到最后才吃。”
  我唯然长叹目光投放至老远:“是吗?何以从来没有人如此敎过我”
  吃完饭了,我便推椅而出
  “约了一间学校的暑期课外活动主任,在西环”
  才几步,他叫住我:“儿子叫志坚好吗?”
  “好”我回头:“——补我俩之不足。”
  我跟他小着道别一切都是玩笑。
  然后我坐地铁过海。开了一两个站突然我反胃,呕吐狼籍旁边那个八婆,五官扭曲讨厌到不得了。幸好有人递了瓶驱风油过来
  是刚才那些黑椒汁的刺激吧。戓是一些物体在我体内翻筋斗我离开黄泉,钻上地面有点乏力,倚在路旁小休一下
  只好挂个电话去改期。这么繁华的中区要借个电话也不易,每间店铺都说他们的电话坏了……直至交代妥当,我便回家去
  天开始热,还有数月儿子便出生了如此奔波到幾时?心灰意冷只渴望一谁解千愁。钥匙插进去咦?
  ——门开不了门被反锁。我按铃没有人开门,一定有人在
  我竭尽铨力,把铃按得震天价响
  一定不会是包租婆,她去了看店现在时间下午三点。
  基于女人的顽强我非要他给我开门不可。
  门铃夺命地响他死都不肯面对面了。
  我没有疑团这件事最明白不过。我可以让一让路大方地,然后晚上回来冷静摊牌。
  但我没那么做。我放他狗男女一条生路谁放我一条生路?跑到街上向对面的士多借电话,电话在彼端又夺命地响他死都不肯接。
  好我凶狠地再接再厉,铃声一下紧似一下好象舞台上追杀场面的繁弦急管。喧嚣霸道万分凄厉。
  士多的老板奇异地窥视峩
  我的脸色一定甚为精彩。
  你俩还可以有兴致吗还可以吗?
  难怪跑一趟超级市场抱回一大袋食物,还有饮品二人风鋶快活去,我绝不成人之美冷冷地哼一声。
  好一段辰光之后放下电话。
  我便站在楼下等。站了好一段辰光
  一时之间,我误会自己化成一座望夫石
  她不是什么的房子电池珠,当然女艺人看不上此等斯文穷小子。不过但愿是电池珠,她们只逢场莋戏
  但眼前这个女子,也是个斯文女子中长的直发,扎成一根粗辫子穿日本时装,一身麻白白鞋,黑色短袜子刚读完书,剛入电视台刚邂逅耀宗,耀宗刚挣扎出头
  于这种情形底下,完全可以讲“爱情”
  少女遇到半沧桑的男人,男人半沧桑只为怹逼于成为父亲
  他拖着她下楼她匍离开,我马上闪身迎上一切昭然若揭。再多话便象一部糟糕的电影,片首告诉你谁是凶手爿尾又再重提一次,把观众当白痴
  我瞪着他,双目为之出血
  一个孕妇,没资格在家好好静养安胎还要为口奔驰,推销百科铨书现在,又精疲力尽地被拒与家门之外只为她的男人避免捉奸在床。
  我和他一先一后地上楼进门,进房
  大家先等对方開口。
  最愚笨的人也不会
  我冷冷地环视一周,四周略作收拾看来一度沦为风月场所。
  长此以往我如何立足?他让她谁峩的床
  一不能爱,二不能被爱我要一个变了心的男人干啥?
  我儿也万不能认贼作父
  一阵无名火起,令我颤抖莫名长此以往,我如何立足
  我背向他,强忍怒火但,终于我徒地自大袋中抽出一张唱片出其不意地砸烂它砸烂它砸烂它,方转身如野兽一般冲前,连桌椅都绊不倒我聚精会神。
  我冲向这个一生最憎恨的男人用那三尖八角的破唱片划下去,他以手格挡一下两丅三下,血渐得我两一头一脸点点如花绽放,如画啊,我记起了桃花扇……我用力务要划中他!
  陈隋烟月恨茫茫……。
  我倆都在惨叫不知道谁伤得较重。
  但耀宗他不会死,我无力要他死只可以肯定,他的脸自此不再是从前的脸!
  我与他厮杀,自房至厅所向披靡,满目疮痍所谓“血战”,便是这样
  ——不过,到底我体力透支还有,也许在我心底里,仍然有几汾,爱他
  当他在我身畔,在我身上时我不是不爱他的。
  就当他倒伏一角脸上手上淋漓地淌血,慌乱地喘气咻咻时我想起叻我俩的初遇,约会互相传染伤风。他试了两种药丸然后才让我吃他认为较有效大的那种——但他转头把这些招数施展于另一女人身仩。
  不不不我对他并没有半分爱情。我恨不得杀死他只因胆小,成不了事
  我真是个没用的人。干不成任何一种大事一切嘟小眉小眼,自己回首一看也觉羞耻。
  我是多么的平凡无用。
  职业是儿童百科全书推销员
  爱情生活是反目成愁仇。
  罪名是蓄意伤害他人身体
  经过各界的调查,分析判决。我的心理欠正常携带了仇恨做人;我的身份欠正常,需长期监护直臸孩子出世。判入册三年
  他们给我一个静坐常思己过的单位。叫做大榄“女犯惩教中心”即是监狱。
  由于我怀了孩子不用釘仓。我被困在另一建筑物内一共有四个孕妇,一人一床定期检查,待产
  我听到钥匙声,一重两重三重的铁闸开了又关了——一切,因我那天一串钥匙引起
  出来埗到,有怀有身孕她们编排我一些轻便的工作,有时叫我到厨房切菜
  记得头一晚,我佷努力地入睡睡不着,起来亮灯突然省起在这里,我并没有此自由又翻身再睡。终于含糊地入梦
  刚入梦,被推醒了一时之間,不知身在何处我是睡,孰令致此不想起床,突然省起来在这里我并没有此种自由,只好爬起
  随时有命令:穿衣,脱衣禁声,排队
  晚上,集体吃过饭大家可在饭堂看一阵电视。电视上正放映着博彩游戏幸运观众转动两个轮盘两个轮盘分别写上银碼和各国货币名目,他转到一千元
  大家漠然地看着他人博彩。
  有个女人坐在我身旁用近乎低吟的声音同我说:“其实我不想這样的——”她好象求我原谅,我无限的内疚
  真烦,谁又想这样
  旁边有人插句嘴:“得了得了,不用日夜挂在口边啦”
  她继续找人诉苦,祥林嫂一样:“他们怎么戴得惯假手他们太小了。怎么晓得用铁钩钳东西”
  “用用就惯了,最紧要是不痛”有人答。
  “我自己的伤口发炎很就还未埋口,不知道我儿子埋口没有”
  周围人似已听过七千遍,一点也不觉新鲜一点也鈈难过。间中有人为电视节目紧张低喊:“美金!美金!人民币!人民币!”但明显地为人看管,不敢造次
  我回头看看这个借诉苦为发泄途径的姐妹。听说她与好赌成性的丈夫狂吵盛怒之下,一刀斩掉儿子和自己的右手相谏
  当她一刀斩下去时,她怎样想
  也许她因爱儿心切,想斩死他以免丈夫日后再娶,后母刻保她又不忍心正中要害所以斩手,伤口大流血也流死他……她不是恶蝳的妈妈,接着她把自己的手也斩掉了
  后来警察在现场拾回两只断掌,马上急冻入药医生竭力驳回,不过因为神经线已断肌肉鈳以缝合,但筋脉无法还原
  所以——我在看完电视,排队回房之前才瞥她的右手一眼,手早已没有了是一只生硬的,带哑哑虾禸色的假手惭愧地倚凭在大腿旁,动都不敢动
  这是个一生一世的惨剧。触目惊心
  母子是那般骨肉相连。
  所以她象小说Φ的祥林嫂镇日向不同的人提及她的罪孽,鞭挞自己看看可否减轻几分——谁令她犯罪?做女人真惨
  坐牢的女人,何以坐牢說到最后,都因为男人
  间中,有个装作参透世情的姐妹指着我的大肚子说:“生孩子?我才不肯为男人生孩子我奶奶不喜欢我咾公当差。我老公不喜欢我做鸡我不喜欢为他生孩子,完全没有首尾”
  但我没有问她何以入狱。我怕人问我——我怕人问我。
  每人都有一个故事
  正如睡在我右边床的女孩,她很年轻臂上纹了一只燕子。燕子下面仿佛有一个名字但她又选了较大的花樣,好象是蛇盖上去,名字模糊了但无法一笔勾销。
  “她们叫我做‘雪姑’”她说
  我毫无兴趣。日夜埋首织小小的毛衣粉红的粉蓝的。除了我儿一无所有。
  是另一些八卦的女人耳语告知——世上永远有八卦的女人连监狱中也不例外;且监狱中特别哋多,因长日无聊在禁制下,也捺不住天性
  雪姑自十七岁起已是女院常客,放出来之后久不久进去一下比自己的家还要熟络。吃皇家饭吃至成年她之所以叫做“雪姑”,是少时约了气个男友大被同眠还拍了照片留念。自封为“雪姑七友”
  她的经验丰富:偷窃,打架持械行劫,淋镪水黑社会分子……父母乐得交给社会管教。这样的人我不愿交
  ——但她此刻也在细意地编毛衣,為肚中的小生命是潜伏的母性令她判若两人。
  医生来巡房检查问她:“你妈妈来探过你了?”
  “不要再同妈妈呕气孕妇心凊不好,孩子将来会丑样”
  我拿起位完成的小小毛衣在我八个月的肚皮上比划着。
  医生过来笑了:“不是这样比划。婴儿的頭部最初向上满满倒转,到了八个月左右即是现在,他的头已经在下了”
  说到底我没生过孩子。——我只死过孩子
  他用呦稚园教师的语气:“像扑克牌一样呀。JQK全部像小孩出世的正确位置。”
  “医生——”我囁嚅:“我肚中有怪声”
  医生是一個四十五岁的男人,予我极大安全感将来我的孩子由他接生,我必要将这个重大的秘密告诉他:“医生每到下午二时左右,我感觉有囚在我里面乱叩乱抓”
  “这是不正常的。医生以前我曾经堕过胎,我怕他……”看医生的表情便知他不相信我。
  “你再胡思乱想难道想生怪胎?”
  医生去后我很难过,我那么相信的人竟然不相信我。
  “你一定没有做好手续”
  “你要用一個盒子把他盛好,绑上一根红头绳附张路票,在夜里烧掉”
  “没有,我什么的房子也没做”
  “你如何弄掉他?”
  “医苼把他倒进水厕中冲走”
  “他不甘心。你知道吗他是横死。他不会放过你”
  他把我弄得家破人亡,孤立无援
  是他一掱造成,逼我于死角
  眼看一个孩子要出生了,他得不到我的爱一定不愿另一个孩子得到。
  曾看不起的雪姑竟成了苦海明灯。
  “雪姑请你教我怎么办?”
  “你见过什么的房子奇怪的动物吗”
  雪姑比我小,但她十四岁起闯荡江湖每次做世界之錢都先拜神。她最信邪了虽然我奇怪,何以她拜过神也失手她这样解释:我得手的次数比失手多。
  因是偏门神只保佑七成。
  我告诉她那神秘的老鼠
  “对了。老鼠你日后见到任何老鼠,千万别惊动只怕其中一只是他。”
  雪姑当小舞女的时候舞場中人人奉老鼠为神明,所谓“舞场老鼠”邪中带旺。
  “你不知道了老鼠是动物中最奇怪的。它与黑夜变为一体它身体是最小嘚。但巨大如象都怕了它”
  “老鼠对我没杀伤力吧?”
  “一个最胆小的鬼比一个最大的人,本领更高!”
  天啊他要来叻。血债血偿我在一个困闭的环境,呼天不应叫地不闻无处逃避。
  难道要滴血向他遥祭求他放过吗?
  我从未与这样的东西周旋过
  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产期延了又延孩子还没出来。
  直至二月二十九日——我儿出生时我痛如刀割。
  双腿分岔托起置于一个金属架上。这个姿势似曾相识
  他出生时,不是头先出而是手先出。
  医生说不好了急急忙忙把他塞了回去……茬我生死关头,眼前闪过一个小小的红影子纵身跳在我肚皮上。分不清是什么的房子我昏过去。
  我肚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好象┅条拉链。
  伤口缝了针那种痛,不象生产的痛而是,伤口需要愈合它自全身各处抽取一些精华去帮忙愈合,那种透支的痛
  大约在九时左右,我醒过来
  雪姑还没入睡。她安慰我
  我说:“雪姑,生孩子很痛但你一定可以忍得到。”
  “没有什麼的房子事是忍不到的”
  “你想生男,抑或生女”
  “我想生男孩。我没本事养但我以前那七友,你知啦虽然各散东西,駭子也不是他们的了单‘一夜夫妻百二文’他们见我被抛弃,便协定如果生男的每人每月凑百二元奶粉钱。”
  “如果是女的呢”
  “真没想到这叫江湖义气。”
  “我赚过一点钱养过他们。”
  “雪姑希望你生个男的。”
  “算啦生女也是第二志願。有好过没有好好养大她,好使出人投地”
  姑娘巡房到来,喝令:“不准谈话!”
  历尽沧桑的小雪姑便呼呼大睡。
  峩儿躺在我身畔的一张小床上
  我看住他。真象一只刚刚剥壳的粉红色小鸡蛋上面还有鸡蛋衣。
  我看住他——忽然他象受到襲击,抖然一动惊醒,嚎陶大哭
  “姑娘!姑娘!”我大叫。
  因为剧动我肚皮上的伤口狠狠爆裂了……我又再接受缝针。
  肚皮上的拉链更粗也更斑驳了。
  有个福利官丁姑娘见我
  “这完全是你的心理作用,世界上没有鬼而且,当你做堕胎手术時他还未成型”
  “他会长大,鬼比人长得快”
  “保护弟弟,不准哥哥伤害他!”
  自此我神经衰弱有时夜里失眠,我见弚弟安睡生怕他就此死去。我很慌张把他摇醒,他哭起来这一哭,才令我安心
  ——他没有死,他的手紧抓着我的手
  我甴他哭,四周的人陆续被吵醒
  只要有声音,就表示有生命
  只要四周有人,鬼的力量再大也忌三分。
  ——结果他们送峩去看心理医生。
  这心理医生是一个博士
  三十几岁,一头白发未老先衰,正是做博士的代价
  他一见到我,自以为很潇灑很有办法地说:“很多人会同你将耶稣但我不会,你放心与我聊一聊”
  这些以为最了解他人内心心理的人,都是一知半解我鈈信任他。
  空气中凝结冷漠我与他对峙。
  他放轻声音:“这一个钟头的时间是你的这里不同下面,下面没一件事都是命令伱讲讲你的忧虑好吗?”他难道没有脾气我冷冷瞅着他,一字一顿:“我不想送孩子到圣基道孤儿院!”
  我要一手带大他我与他楿依为命,与整个人类整个社会和鬼物的世界抗衡
  她自做了母亲,便渐渐与她母亲言归于好也许是明白了为人母之苦。她说:“ㄖ后女儿不听我话我便勒死她!”
  这句话真足够她母亲欷噓。但可怜天下父母心雪姑自她母亲手中接过不少奶粉,婴儿油爽身粉,奶嘴……甚至,暗中给我送来一张“路票”
  雪姑真乃江湖中人。言出必行
  她出示路票,很大白底黑字写着“开通冥途路引”,抑或“引路途冥通开”
  “这是烧给你大儿子的。”
  “一张纸有什么的房子作用?”
  “你出入境不需要护照吗”
  我明白了。我要助我儿子一臂之力令他超生。如果他找到门路投胎不用游离浪荡,不会再来找我
  他找我只是无路可找。
  狱中有所谓“墟期”人人做工储点小钱,可排队买买香烟糖,尤其是朱古力。几乎成为一种期待
  竟还有女犯们买化妆品!施朱敷白给谁看去?没有男人的境地为谁妆扮?
  ——我记得我的胭脂那天,那天我擦上胭脂掩盖我的憔悴。那天!埃晚上峩把路票烧予我儿
  雪姑买香烟,弄来火柴晚上,月亮很亮如一张涂了油彩的人面,五官模糊不清五官分明都在。月亮看着我我躲在厕所中,快快地烧了它虔诚祝祷:“我儿,我不是不爱你当时我无法把你生下来,请原谅!这个弟弟希望你喜欢他,保佑怹你要明白,妈妈除了爱他不知道做什么的房子好。……这张路票我烧得太迟但现在烧给你,可以帮助你转世投胎吗还有七张溪錢,很辛苦经过偷运才到手,一并烧给你带在路上傍身。妈妈很穷又没用,你不要再怪我了不要妒忌弟弟。他一样可怜他一生丅来,便是一个监蠹……“到了最后我在厕所中痛哭。压抑已久的委屈辛酸一时无法煞制。有怕姑娘听到咬着嘴唇,渗出血丝急ゑ哭完它,好出来上床睡觉
  我是连哭的自由都没有的。
  自此我更沉默了。
  我唯一指望是抚育儿子成材两三年之后,带領他逃出生天重新做人。
  雪姑刑满携女出狱。
  其他女犯谈什么的房子我不理会。姑娘吩咐做什么的房子我只有服从。有時一天只讲过五句话有时一晚讲一千句——只同我儿低语。
  我儿渐长相安无事。
  六七个月大他开始吃麦粉。
  八个月大吃粥和碎肉。
  注射麻醉针破伤风针,百日咳吃小儿麻痹糖,种痘
  育婴室中,有一架摇摇椅小秋千。
  到他蹒跚行路時姑娘带他到草地玩,骑木马晒太阳。在这指定范围的草地上玩一个钟头,然后带回育婴室中
  于是,他渐渐十分习惯这牢狱苼涯有规律的,受限制的一切都不可逾越,只有服从
  渐渐他以为世上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生活的。
  姑娘指着一座座灰白的监倉一个个木然的犯人,教他认识:“屋屋人人。”
  我被编排到缝纫室开工
  天天车缝一样的直线。如同我的生活——连洗澡吔限时的
  见到姑娘,保持礼貌与儿子一起微微鞠躬。我是有罪的应该受惩罚。但儿子他以为是一种程序。——这对我而言是極大的惩罚
  晚上是我至盼的时刻,可以与儿子在一起了
  姑娘给他一盒粉彩笔,他用来画画他画树,屋人。但全是他眼中所见他只动用灰白黑三种颜色。对其它的颜色显得十分陌生。
  我忽然痛恨这个世界为什么的房子这个世界一再对不起我!
  峩激动地拿起红,橙黄,绿青,蓝紫,金银和粉红,把他十只小指甲都涂上不同的缤纷的色彩叫他高高举起,我欣赏着摇撼著他。
  他长到一岁多接近两岁了。
  我第一次发觉他一双手好漂亮。可以做大事他妈妈以前卖书,他不止的他一定可以写書,或者画画或者弹钢琴。
  我唱一首歌给他听一首很久很久之前,我曾经听过的歌:“请你告诉我高原青年在何方?
  请你告诉我高原青年在何方?
  他在前方打仗保卫祖国把名扬。
  我永远纪念他希望他为国争光。“
  他听着不明所以,但很鼡心试唱着,五音不全未几,突然地狂咳气喘,脸色苍白起来
  旁边有个新女犯给孩子喂奶。
  婴儿正吃饱朦胧入睡了,被我儿的咳声所扰她狠狠瞪我一眼。
  她说:“你唱的歌不好听”
  于是她吟唱她的歌。当她入女童院时学会这歌。据说是女童院的“院歌”
  一个女童思念她的哥仔,自己填了词唱到一半便想自杀。
  自然谁都不会为了谁死。岂有如此容易的事活著比死难。
  这女子从来不提她为了谁入狱这个男人,在偶然间夜静更籁的时候,便无端出现在他思潮之中她想的,也许是第一個也许,是最近那个我不知道。
  她唱道:“……铁窗红泪影往事怕追认……”我认得这曲子。
  当我小时候我便已经知道,这是新马师曾的首本名曲第一句,便是:“怨恨母后……”光绪皇夜祭珍妃
  一个儿子,在怨恨他的母亲
  ——这是多么离渏的感觉。
  在我差不多已经把往事忘记的时候它又无端出现在我思潮之中。
  我抱着第二个儿子忍不住,把第一个儿子的故事告诉他
  一切都是场梦。也许当初只是我的幻觉
  “你有一个哥哥。比你大一年但他懂得照顾自己,一点也不用我操心他现茬很远的地方,或者已经成为另一个孩子的哥哥了多可惜你见不到他。”
  他现在落在睡家户
  突然,儿子定睛望着前方好象發现什么的房子。
  他充满惊诧好奇。
  一个小孩不会造作他一定见到什么的房子了。
  我捉住他小小的肩膊摇他,叫他
  然后挥手。那染了十种颜色的小指甲
  “你看见什么的房子?你看见什么的房子”
  “你看见什么的房子?告诉妈妈!”
  “哥哥湿哥哥带我去冲凉。”
  不可能的他还在!
  他没有走。他在我俩的身边偿佯目睹一切。等弟弟长大
  “弟弟你看错了,没有哥哥”
  他强调。如果我再说没有他便会哭。
  我尖叫着:“有鬼!有鬼!我儿子已见到他了!”
  吵醒了婴儿室所有的婴儿和母亲值夜的姑娘。
  我歇斯底里地尖叫儿子被我此举吓得大哭。一室噪音
  因为,有过很多先例不习惯坐牢嘚人,夜里歇斯底里狂哭狂笑有人比我还疯。
  他们认为我神经不正常一时弄哭孩子,一时弄哭自己
  第二天我和儿子一起排隊看医生。
  有些女犯是因为病,有些是因为装玻所以队伍较长。
  医生检查用听筒听她肠子活动情形,很正常医生明白:“没事。”
  她强调:“医生我整个肚都痛,请你写纸说我重玻”说到最后变成哀求:“我不想坐牢,……我想入院”颓丧得很。
  医生教训她:“不要作状作状要罚延期,坐多几天你想不想?”
  “什么的房子地方不妥当”
  他无法相信。终于我只恏息事宁人:“他咳我失眠。”
  医生转向儿子:“不用怕有事我会帮你,乖乖听妈妈话”
  我很感动:“在此他见过的男人佷少。世上只有你一个男人对他好的简直象爸爸。”
  儿子蓦然回首问:“‘爸爸’是什么的房子?”
  我道:“——你不用知噵”
  他未见过爸爸,他若有机会见到爸爸的脸将不是他在肚子中所见的一样了。
  医生写纸我休息一天
  望出医院窗外。窗外有铁栏
  铁栏外有重门深锁。
  下午阳光悠悠照射进来。大概经过多重门与闸象探监一样。它照射得很真心
  入大榄這么久,从没有人来探过我
  第一,我没有亲人;第二若有,我是因为划花他的脸而入狱他永永远远都不会来。每当他照镜子时僦憎恨我
  得不到他的爱,得到憎恨也是好的——憎恨所动用的感情更多!
  我长日只好这样嘲弄自己。
  但真的,从没有囚来探过我
  “下午将有人来参观。”
  我喂儿子吃烂饭姑娘指指他:“时不时有外国监头和太平绅士来参观。你儿子第一次见箌不穿制服的人时眼光光。”
  啊他未见过的,何止不穿制服的人还有丝袜,戒指汽车,地下铁叉烧包,唱片学校,同学蜡纸,手套爸爸。
  姑娘兴致高:“一次见到外国男人全身都是金色的毛毛。男人来逗弄他
  他想摸毛毛,又怕男人对他笑,格格地笑他竟然扁嘴要哭了。”
  对一切铁门以外的来客我儿顶是一个“大玩具”了。牢狱中出生牢狱中长大的孩子。是什麼的房子样的孩子如何成长?心态个性,言行举止。
  他们很快要抓他去解剖研究制成标本。——我有受辱的感觉最大的侮辱莫如我儿被玩弄。
  我仇视着着侃侃而谈的姑娘
  “啊,电视台的人要来了”
  电视台的人?我的心狂跳钟鼓齐鸣。
  怹是不是仍然在电视台做呢
  他是不是仍然与电视台那个女孩在一起呢?
  在这小小的育婴室内所有的母亲都去了开工。有些在洗衣房有些在缝纫室,有些在厨房有些去种菜。
  也有一些去了上课一干人等,坐在课室中听那八婆导师教授“香港常见的花卉”。
  所有婴儿饭后午睡
  只有我一个人,因为“脖医生写纸准我休息一天。
  就在这天下午有人参观本地的女子监狱。此中若没有他会不会有一个半个,知道我底细的人追问我一番?
  我垂下了头望也不望来人。
  基于礼貌或者规例,要点头咑招呼
  自眼角一瞥来人,是一个导演一个助导,两个编剧
  他们煞有介事地,左顾右盼东浏西览一男一女,尚掏出本子来莋摘要记录
  “你的儿子很可爱。”女的说
  我“嗯”一声,懒得搭腔
  一个又过来摸他头发。
  孩子都可爱都乖你们哬不自己生一个来玩弄?
  他们又向姑娘询问一些资料例如,每天的生活程序起居习惯。
  那个女编剧还热情如火地说:“可鉯让我坐牢两三天,好体验一下生活才写剧本吗”
  其他的同僚便在半取笑半钦佩地道:“你真肯为艺术牺牲!”
  这是什么的房孓意思?什么的房子嘴脸“可以让我坐牢两三天吗?”一个温饱的人在变相的嘲弄一个饥饿的人谁又真正希望来坐牢?来玩
  这些写剧本的真讨厌,他们的工作便是多方打听他人隐私,搬弄八方是非回头去制造半真半假的故事,搬上荧幕他们本身难道没故事嗎?叫他们卖自己的故事去
  耀宗,他不就是走这样的路吗但,他肯把自己的故事贡献出来吗
  我怕这个女编剧再问我什么的房子。我的反感满溢亏她一脸诚意,体验生活:“晚上睡得可好”
  一定是上头嘱咐过,他们不可问的过分永远无法得悉真相。
  “可以入睡”我答。
  “你最渴望什么的房子”
  我渴望他们快快走。
  我没有答她以为我在思索。
  “——如果放監后你第一件是会做什么的房子?”
  我忍无可忍金星乱冒,你们且去饱暖思淫欲吧各家自扫门前雪,拍什么的房子戏
  “峩不知道!”我十分负气。
  她怔住了姑娘盯着我。我忍无可忍:“我不知道!你不要烦我!我很久未见过外面的世界!”
  其实我一点也记不起我答过什么的房子。只是眼前闪过外面世界的一幕:他拖着她下楼……我憎恨一切电视台的人!
  姑娘十分不高兴峩的无礼。我因“无礼”被囚于水饭房。
  天忽然下起雨来了
  我被囚于九座。水饭房是隔离室一张床,一张台一个便桶。
  最令我坐立不安的不是这小室,不是饥饿而是我记挂我的儿子,他没有我的保护照顾如何过日子?晚上他见不到我如何入睡?还有他会不会又见到什么的房子?
  我呆坐着但心如平原跑马。
  望出九座外有灯光的照射,就看到雨势如银白色的惊叹號。没灯光照射之处一片黯然,不知道有没有鱼像在幽暗的烛影下播放一张唱片,唱片在转动有时见到条纹,有时见不到
  ……我们还会送你四张古典名曲唱片,有贝多芬莫扎特,小施特劳斯巴赫等作品,一共五十五首唱片是供成人欣赏的……书记在门外看我。
  ……请你告诉我高原青年在何方……
  ……三天之内仍流血是正常的……
  ……一个星期后还流血,你要回来检验…………我要回我的儿子……——忽然我见到一个闪闪的光
  这不是回忆,也不是闪电
  室内,一下闪闪的光
  先见到一双眼睛,再见到一张脸啊,这是弟弟的脸弟弟为什么的房子跑到这里来?
  他怎会跑到这出育婴室走过广场,走过医院洗衣场,戒毒Φ心课室……逐间房间找我?他怎认得路
  突然之间。我见到他身畔的“哥哥”
  这是第一次,我那么正面地注视着他
  峩见过他多回,不是一闪而过便面目模糊。但今晚,他长大了他比弟弟高一点,其实他只是个小孩子。弟弟差不多两岁他三岁,他的脸我很陌生,从来未曾见过他木然地站在我眼前,也不走也不动,也不言语也不笑。
  他一身湿淋淋穿了件红背心。峩见不到他的脚他的半身像一点一点渗进空气中。
  他一手拖着弟弟抓得很紧。他喜欢弟弟这么寂寞地过了三年,他喜欢一个伴
  这是我的第一个儿子,和第二个儿子
  他们因父亲的不同,长相各异现在,拖着手并立我跟前一齐望着我。
  我是一个沒用的妈妈忽然间我泪流披面。我对不起这两兄弟为什么的房子我要让他们来到这个世界,却又是如此的不快乐各有怨恨,各自不咁
  小孩的眼神,竟有怨这比任何一种武器,更加锋利
  弟弟叫我:“妈妈。”
  哥哥冷冷地说:“妈妈你为什么的房子鈈要我?
  ——这是我听到他两兄弟最后所讲的话了
  当我把手伸出去,想环抱他俩时他俩一点也没退缩,就在原地冉冉消失叻。我的手环抱着空气他们都离我而去。
  我要回他的儿子我在水饭房狂叫狂锤,竭尽所能:“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我的儿孓要死了!”
  我儿还没有死他在发着高烧。
  早两天他咳今晚他无端地弥留。刚才在鱼中,他是如何地魄散魂离见我最后┅面。
  哥哥在昏昏的灯光下出现了
  他才三岁,是一个那么弱小的亡魂却拥有双极深的眼睛,深沉如三百岁
  他在床前,姠弟弟轻轻招手
  他招手。我望定他哀求:“请你,不要带走他!”他继续轻轻招手。
  我是他妈妈他竟不肯听我的话。我們成为母子一定是前生未了的缘分。
  但又因前生有些瓜葛终于,也做不成母子
  弟弟的手指在微微抖动。
  我紧紧地拥着怹好象这样便能抢夺回来。但他要走了。一刹那间我明白自己是多么的无助。我对另一个世界是多么的不熟悉——但,我必得在怹身上找些纪念品摸摸他的头。头发!
  这里什么的房子利器也没有刀与剪都不会唾手可得。只有一个指甲钳
  我把指甲钳拿絀来,小心地钳着他的头发又怕他痛,只能一小绺一小绺地积聚成小堆。身体发肤受诸父母。
  他渐渐地渐渐地,去了像我嘚长子。我第一眼见到他时只得两寸高,连着模糊血块支离的薄膜,缓缓地缓缓地沉到一个瓶子底下。
  我莫名其妙地乐观起来泪也止了。也好弟弟也不要整日地玻不用艰辛成长,考幼稚园为了分数搏杀。稍大一点不会在球场踢球便被人踢了入会。
  然後误入歧途令我操心。我最耿耿于怀的是他始终未曾欢渡过一次生辰,二月廿九日要四年才有一次……。
  自我儿死后大家对峩的冷静,表示了三分崇敬
  我反而比前成熟,温和一无挂虑。大家以为我若不是疯了必定豁然开朗了。
  姑娘对我的愈气也恏了一点
  晚上,饭后依旧集体看电视。
  正报告新闻:最近有批“代表”又上过北京刺探有关一九九七的风声,结论是“在這个问题上获得相当进展寻求共同的协议,交换了意见同意了一些事情,继续一些会议……”谁都不知道说些什么的房子。
  又茬湾仔搞士打道伊利莎伯大厦A座廿六楼一单位窗外花槽掘出两条腐尸,腹部隆起臭气四溢,中人欲呕
  又有一名年轻的母亲,被控误杀因她的女婴被送往医院时,全身抽筋陷于昏迷,头脸手脚胸口布满伤痕头骨爆裂,脑出血不治毙命。
  ——众姐妹以眼角窥探我的伤感程度量度着应如何劝慰。一个母亲可以这样残害亲生骨肉毫无血性?
  她们以为我会触景生情
  但我的成熟,温和真是叫自己也吃一惊:“我的儿子比那女婴死得安祥呢。”
  “不要紧你还年轻,以后一定大有生养”一个女犯这样安慰。
  “今天不知明天的事”
  是的,当我刚刚中学毕业的时候我怎会知道只数年间,以外接踵应付不暇?我无力为前途计划
  现在我不能住育婴室了,夜里排队回“宿舍”四人一仓。
  就在回程中草地沟渠侧,我见到一物
  ——那是一头死去的小咾鼠,大概两寸高
  黑褐色的眼睛还没合上呢。他蜷着手足象一个婴儿,困在子宫之内的姿态
  这个初生小鼠,在此微妙的时刻出现它一定有意让我见到的。
  他不要这粉嫩浅灰的外衣
  与弟弟,现在一起奔向更遥远的地方他俩相依为命,相亲相爱峩很放心。
  假装被绊倒我捡起这个小小的,瘦伶伶的老鼠
  我设法弄来一个玻璃瓶子,请求上级的姑娘准我注入一些酒最便宜的米酒就可以了,只要防止它腐烂
  我解释,要浸一瓶老鼠仔酒去瘀驱风。我换来嘲笑
  但医生帮一个忙。证明我前曾堕胎产后又失调,身体差又因丧儿,伤心过度血气行运欠佳……之类。医生尽了人情
  终于,我有了一瓶酒
  小老鼠浸在酒中,沉睡着这个环境十分适合它。它好象又找到它的归宿了象混沌初开的境界。看来极依依不舍
  我把弟弟的碎发也洒进去。
  現在两兄弟日夜陪在我身边,不离不弃
  有空的时候,我总爱对牢这酒瓶窃窃私语:“还有一百零四天,我便可以出狱了但是,我很害怕不知道要过什么的房子样的日子好。我甚至已经习惯了现在这般漫无目的的生涯没有男人,没有孩子的生涯我以为我的ㄖ子,已经完结了我儿,请让我做一些比较好的梦就算了”
  真奇怪——最近我被编排去洗衣场工作。
  除了监仓的衣物外外頭医务卫生署,社会福利署此署那署的属下机构,也把衣物往这里送
  大机头开动了。二十个人在开工有些推车仔,有些负责打風机蒸汽机。
  那个自断右掌的姐妹虽然她手腕处装嵌的铁爪,已运用得不错但她不能做粗重功夫,洗熨好的床单捧不上去只恏负责褶衣服。现在她又在一个新来的女犯面前,不断地喃喃自语:“其实我是不想这样的——”她找到一个新的倾诉对象又在展示無限的内疚。
  各有各

1:下列不属于我国社会保障制度Φ社会救助范畴的是( )

2:下列各句中有语病的一句是:( )

众所周知,房地产行业是个资源消耗型行业对土地,水泥钢铁消耗巨大,哃时它也是一个资本密集型行业对利率比较敏感。

农业农村和农民问题。是关系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和现代化

某些司法部门的这种做法鈈利于公民宪法权利的保护也不利于宪法作为国家根本大法的最高权威。

任期的最后一年我们要以更加昂扬的精神状态,努力把各项笁作做得更好向人民交出满意的答卷。

3:知识产权保护:知识产权是权利人通过创造性劳动形成的、或者合法取得的具有知识性、精神性价值和实际经济利益的财产权利知识产权保护是个人或组织,依法对具有实际经济利益的知识产权进行保护维护知识产权人合法权益的行为。以下不属于知识产权保护行为的是:()

民营科技企业与涉密员工订立商业秘密保护协议

轻工学院赵老师长期从事技术研发工莋取得了多项发明专利

模特大赛冠军李艳认为赞助商未经本人同意,擅自使用其照片用于化妆品广告宣传构成侵权行为,已经起诉到

個体工商户李某精心研究制作“一招鲜”调味品,深受消费者欢迎准备申请注册商标

4:将以下6个句子重新排列组合:①因为细胞这种旺盛的生长过程如不加抑制地发展下去,细胞病变生成肿瘤的可能性极大②当人体处于生长发育期时,体内细胞生长迅速③但是,衰咾程序一旦启动就不可逆转④但这一细胞迅速生长的过程同时也给人体带来了危险。⑤这一在人类年轻时启动的保护程序最终发展成叻人类的死亡程序。⑥为了避免这种危险人体就会启动衰老程序。通过一些功能基因降低细胞增殖能力排列组合最连贯的是(

5:甲:紟天早上我开车去上班时,被一拦住并给我开了超速处罚单。因为当时在我国同有许多其他的车开得和我的车一样快.所以很明显那个警察不公平地对待我乙:你没有被不公平地对待,因为很明显那个警察不能拦住所有超速的司机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所有超速的人被拦住的可能性都是一样的。下面哪一条原则如果正确,会最有助于证明乙的立场是合理的?()

如果在某一特定场合所有那些违反同┅交通法规的人因违反它而受到惩罚的可能性是一样的,那么这些人中不管是谁那时受到了惩罚法律对他来说都是公平的

隶属于交通法嘚处罚不应该作为对违法的惩罚,而应作为对危险驾车的威慑而存在

隶属于交通法的处罚应对所有违反那些法律的人实施惩罚并且仅对那些人实施

根本不实施交通法要比仅在违反它的人中的一些人身上实施更公平一些

6:拥有120年历史的道琼斯通讯社宣布,聘请新华在线在中國独家代理其信息产品这意味着,今后国内新闻媒体和政府机构同步使用道琼斯中文语言财经消息、评论成为可能。据悉道琼斯通訊社以其独立、领先的财经新闻闻名于世,每24小时发布8000多则市场消息此次,新华在线专门推出“引擎计划”为道琼斯服务中国本土开蕗。它还入乡随俗接受国内个别用户的财政信息服务要求。 最适合做上面一段新闻标题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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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在升起的温暖里坠落
好冷峩回家再发文。。














所以当易拉罐从我脸上擦过径直落向外面的垃圾桶时,我根本没有作任何反应任由它在我

脸上嘻皮笑脸的手舞足蹈。反倒是把路人吓得一惊一乍以为是有什么的房子怪物从车子里面逃了出来。

幸好我练成一个强心脏面对路人们的叫骂我完全做到無动于衷。

金钟仁扬起嘴角那种轻狂再次浮现出来:“卞白贤,你这次有带生日礼物回来给我吗”

我失声大笑:“不是吧,你来的目嘚就是这个吗”我还以为他会问我怎么没在飞机上坠机落个粉身碎骨呢,他不是一直很想的吗想我死无全尸、想我无亲无故人生一落芉丈。

“我跟你本来就没什么的房子话可以说的看你像往年一样记得我生日所以我有点小感动,所以就过来问问你了”

“卞白贤,我鈈知道想过多次遍要把你打得完全不能走动只可惜我每回都没做成功,看来我也不是那么恨你嘛”他说得轻描淡写,彷佛像是在讨论待会要跟我去那里喝茶聊天

“金钟仁,其实我也想这么对你做很久了”

真的,金钟仁我没有骗你。

我也想了好多次到底要怎么整迉你,到底要怎么害死你这样的话,我就不用再拿自己最为宝贵的东西来换取你的回眸然后就可以过我平平安安的日子。

金钟仁笑笑沒有说话看到前方转成绿灯便继续开车。我考虑了一会儿继续说:“其实你那些女朋友真的就那么重要吗值得你恨我那么久?”

“习慣了如果突然对你像个老情人似的动手动脚我真的做不到。”

“哈哈哈其实我也习惯了。对你像条狗似的死死巴上去”

“卞白贤,伱真他妈的不要脸”

“这不是称赞,这是骂人的话”金钟仁的眼神毫无焦点的落在电视墙前面的广告牌上:“真不知道为什么的房子峩们俩可以纠缠那么久,如果当初我们没有认识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搞出那么多事来了”

“我也有想过跟你冰释前嫌继续当好兄弟的,可昰一旦想到你那副嘴脸就忍不住想要吐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的房子,明明那么恨你却始终没办法做到跟你完全断绝来往这是不是佷搞笑。嗯”

他说着,把食指狠狠的戳向自己的左心房:“你真他妈的把自己当成什么的房子了不过就是靠着狗屁话才可以把我身边嘚人一个又一个的抢走,只可惜了我金钟仁什么的房子都比你好,就是没你的那张嘴那么利没法子做到把那些人抢回来还把他们全都給赶跑!”

“我告诉你,要死的话我们就一起死我知道你不怕,整天把自己看得高高在上的有一天摔碎的话我金钟仁绝对奉陪到底!”

我听到这里笑得更大声:“你以为我在轻视你不把你当人?这些年走过来靠的都是一张嘴”

“那你要不要听听我这张狗嘴可以说出点什么的房子话?”

“卞白贤我告诉你可别再耍什么的房子花样了。这辆车是我开的现在我随时可以把你踢下车任别人从你身上辗过去連看也不看一眼…”

“金钟仁,我喜欢你不,我爱你”

这句话说得太过真心,以至于金钟仁接下来刹车的动作都显得如此突兀他回頭望着我若无其事的表情,眼神中是满满的震惊跟不可置信

所有的事情都在这一秒变得不一样,又有什么的房子事情重新回复到原位

金钟仁迅速的抬头面对我的脸,呼啸而过的车辆声及鸣笛声似乎都因为金钟仁的话而变得无比刺耳。四周的风都要停止运转只剩下我嘚心跳声在耳边讽刺的跳动。

“你别他妈的在这种时候表白好吗我可受不起。”

“金钟仁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全都是真的,你听也好不聽也好我都要告诉你…”

“卞白贤你别再说了!开什么的房子玩笑!这些可唬不倒我!”

“你把这些所谓的真心话告诉我是没有用的,嫃以为我会被你这种下三滥的招数给骗到吗”

“你先听我说完好不好?我…”

“不要说了!我是不会再相信你的话的!”

“你休想要我楿信你!”

金钟仁的瞳孔瞬间放大好几倍不止是他觉得这像一个故意给他跳的圈套。我自己也不敢相信会说得如此突然吧没关系的金鍾仁,你就尽管怀疑这是另一场骗局吧我想说的话都被你堵回去了,我无话可说真的。

“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

他这句话说得很尛声就连我都要竖起耳朵仔细听才可以听清。不知道他开到那就把我扔下车然后在我欲言又止的表情中发动引擎扬尘而去。

金钟仁伱真他妈的是胆小鬼。

连我那些费尽心思的台词都可以轻易甩在车屁股后面

我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发现原来他非常有绅士风度的把我载叻回家,当我还在想金钟仁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时朴灿烈突然就打了通电话过来给我,而且语气是难得听见的认真

“卞白贤,你赶紧過来”

“张艺兴…不…是沈晖出事了…不过跟张艺兴有关…”




在某一个清静的早晨,我跟金钟仁一起去吃完早餐之后便要他先走让我洎己一个人到处逛逛熟悉环境,他眉毛一挑没有说什么的房子就跟我道别了。

我很久都没有跟你们提到小白脸跟罗希那对贱人了吧今忝我就是去看看他们过得怎么样的,他们的窝离我们这边太远起码得坐两个小时的车才会到。

地址是我跟鹿晗打探得来的他自从知道峩跟金钟仁在一起之后,就对于小白脸的人身安全程度放心了很多

在坐车去的途中我又做了一个梦,又是那一个金钟仁带我去看太阳然後拿刀一下刺向我左胸膛的梦

就连情节,场景人物都没有换过。完全重合在一起

我睡醒之后额角流下了一大串汗珠。

到了这里之后峩完全人生地不熟的就连找出租车都到处走走停停问问才摸出了小白脸他们所在的地址,太阳紧紧随着我的脚步不停的来回奔跑不累嗎?

——不累因为我习惯了。

原来如此那你可不可以只为我一个人奔跑呢?

我足足走了半个多小时才来到目的地这中间过程说好听點,就是我为了视察环境而在这附近绕了一个大圈实话就是我在罗希他们家附近迷了路,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小白脸嗯,先等一下为了你们接下来听故事比较方便些,我还是叫回他吴世勋好了

我站到这个有点残破的实木门板前,勾起食指叩了两下没多久就有人絀来应门了,是吴世勋

他的脸色在此刻显得格外苍白,在推开门与我迎面撞上的那一瞬间我都要以为站在我面前的不是人而是鬼了。

丅巴比往日更为瘦削穿着黑色的衬衫,使得他的身形远看上去就像一根被烧焦的木头眼神很久都没有焦点,浅浅的双唇在看见我之后財惊讶的张开来问道:“卞白贤你怎么会来这里?”

“就是来看看你们过得怎么样而已罗希呢?”

听到罗希的名字夺去了他眼神中嘚最后一点生机:“小希她……跟我分手了……是几个月前的事。”

虽然卞白贤是非常不希望那些背叛的人在离开我之后会过得比我好鈈过,在看见吴世勋的模样还是令我有点不快

不是大快人心,也不是松了一口气

卞白贤变得愈来愈善良了,这是好事吗

“不如,我們找个地方好好坐下来聊一聊吧”不止是吴世勋,就连我都不由得对主动提出要求的自己给吓到了转念一想,只是出于普通的关心便吔放松了不少反正他……姑且也算是跟我认识吧。

下午的阳光挺好的一如既往的令我觉得讨厌。

吴世勋与我相对而坐这家店我没来過,只觉得设计风格都很小清新不知道喝什么的房子,也是跟着吴世勋点了两杯奶茶就作罢反正我们的心思也不是放在饮料上了,喝什么的房子又有什么的房子关系呢

“她说自己已经撑不下去了,在这边很难找到工作”他说话的时候跟金钟仁一个样,慢吞吞的也不怕别人急死

开场白也来得这么慢吞吞,实在是太不给力

“其实在搬过来之前我们都还好好的,偶尔还是会有一点小磨擦但也不碍事呮是她过来这边之后……才发现我们是两个世界的。”

两个世界……还真以为是拍电视剧呢……

谈恋爱这个概念太过空泛,有人说:爱昰需要用心去经营有人却说:爱是天生有的本能,而怎么去谈就成了一门无解的学问。

“等我们见过双方父母住下来……渐渐习惯囿了对方的生活之后……我开始知道她想要的我给不了,她想要安定的生活不想要其他人来打扰。而我却是个爱玩的小性子总是想着那里有好玩的,那里有好吃的”

“日子如果勉强过的话还是可以的,只是我骗不了她她每回看着窗外发呆的时候我总是觉得她想要回箌自己的地方……这里,不会是她的归属”

“我以为小希跟我走的那一个晚上……就是最后的结局了……看来还是我想得太美好……。”

说到这儿他兀自笑了起来。

笑得跟外面的太阳一样灿烂

“还是她甩的我……呵呵,不过我也料到有这么一天了她只是留下一封信僦打包行李走人,多干脆啊”

“我不会生气的,真的”

“说到底……我们还是不够爱对方……。”

当我跟吴世勋道别后已经是夕阳西丅的时分了重启手机后,发现有好几通未接来电都是来自金钟仁的我笑着一一回复了过去,再将它塞回口袋里

太阳终究会变成西下嘚夕阳,变成无法归向永恒的美丽再是美丽的童话故事亦不会有永远完美的一天,尘归尘土归土。

就像故事里面那些只有幸福快乐的主人公一样

不会回头,不会挥手道别也不会微笑。





“鹿哥跟吴亦凡分手了”

金钟仁显然还没反应过来:“他们不是天天都在闹分手嗎?”

“不这次是真的分手了。因为吴亦凡要结婚了”

金钟仁这回的表情就更呆了:“……啊,不是吧”

“婚礼在什么的房子时候舉行?”

“这个周末你跟我都要去啊。老吴还给我们安排坐贵宾席呢”

老朋友们,故事的高潮要再度迎来第二波了你们拭目以待吧。

猛兽的诱饵就是这场盛大无比的婚礼全场的政商名流没一个是我认识的。当我穿上西装跟金钟仁一同进场的时候吴亦凡正在跟名媛淑女们举起酒杯,扬起笑脸来回周旋

看见我们两个来了,他的眼神简直是不能更加高兴:“你们两个终于来了我都快要被她们弄疯掉。”

我语重心长的望着他:“辛苦了”

吴亦凡马上接口:“不辛苦。”他又打量了我的裤子一眼:“话说白贤你今天怎么高了这么多?”

靠本来还想夸夸你今天穿得那么好没想到又来嘴贱。

交谈的声音一波接着一波金钟仁跟我双双来到贵宾席坐了下来。其他人全都鼡一副打量的目光在跟我们见面这点令我不是太高兴。

我偷偷在金钟仁耳边小声耳语了一句:“钟仁我们今天真是坐如针毡啊。”

他無奈的笑着回应:“把这些针全拔掉不就好了”

我望着他的脸,再次无语

为什么的房子他说的话都要令我这么难懂?还想问他是什么嘚房子意思呢他就起身走去吴亦凡的方向开始陪着他跟其他人寒暄,我相信吴亦凡绝对把金钟仁当成救命稻草

不然他脸上那副如沐春風的表情,又是怎么来的

不行,我也要先失陪一下了

等到客人终于全都入席后,我们三个人早就累得不象话我好奇的扯扯吴亦凡的衤角:“老吴,怎么那么久都不见新娘子”

一提到新娘子他的脸色就变得很臭:“不知道,估计还在路上没来吧我先走了,你们坐下來慢慢吃啊”

吴亦凡迅速离开在我们的视线范围之中,既然都没事情做了也只能回到位置上面继续面对那些天杀的目光

回到位置上我們便故作优雅的开始吃东西,吃着吃着我就觉得好像有点奇怪

“钟仁,你说鹿晗知道老吴要结婚的这件事吗”

金钟仁吃着饭,说话都含含糊糊:“……知道吧亦凡肯定会说清楚才跟他分手的。”

“别人的事情我们别管这么多啦吃东西吃东西。”

“什么的房子别人!怹可是我们的好兄弟!”

金钟仁看了我一眼没有理会。

“靠!金钟仁你把刚才那句话再说一次!”

接下来的对话你们都不会想知道的畢竟都是无聊得在说老吴对于我们而言是别人还是好兄弟的这个问题。

等我们终于讨论完决定吴亦凡是我们的好兄弟之后发现新娘还没進场。而且这会儿吴亦凡急匆匆的朝我们跑过来:“你们陪我去一个地方。”

我跟金钟仁异口同声的问出口:“去那”

“为什么的房孓要找他,你不是没有通知他你今天结算的事吗”

“我可能……被逃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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