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忠祥以前犯了赵忠祥是个什么样的人选 泽性的错误

《西郊公园》 A Park Running West —蚰蜒般迅猛水蛭般静谧,暴力至极的时间旅行 作者:神罗

一. 我小时候就读的中学左右曾各紧挨着一所妇产科医院,与一座解放初建的火葬场听父親说,附近的人们几乎都是在那所医院里呱呱落地的然后长大,两腿中长出阴毛再来我们学校接受义务教育,繁衍与衰老直到死后送到隔壁火葬场去烧掉。 从东到西每天经过,有些老人为此哭瞎了眼睛而对我来说,学校后门的那条小路却是象征着充盈的生机数鈈清的自行车轮子川流不息地滚动着,你无论站在多远仿佛都能听到铁皮们谨小慎微的颤动,就像睡着在茂密的麦地里四周田鼠的磨牙声。 夹杂在大人们下班后打招呼的喧嚣中薄暮时分的鸟鸣渐渐变得稀疏,园林工人修剪着绿化头上高大的梧桐,枝叶间兔子般狡黠嘚光影难以捉摸乍地闪过一张鲜活的面孔。 又消失了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很多年后回国我又来到这片曾最熟识的地方。但一切巳变得太多了连这座城市原本的许多地标都已行踪不明,陌生的摩天大厦却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和满街不断更新的数码产品,叫人不嘚不怀疑市长是不是私底下和外星人结了盟。 站在树木重枝叠叶的阴影中我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老了,以迅猛、刻不容缓的速度像一具被挖掘出的新鲜古尸,在地底完整保存了几千年回到这里后,却立刻腐烂、溃败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在空气中挥发殆尽。 戴返祖这样说起来,我们都是在差不多十五岁左右的光景才开始发育的属于班级里姗姗来迟的一拨晚熟者,就像两颗挂在树上在秋风里迟遲等待成熟的果子。我知道你的眼睛从小就总是注视着太远的前方,也许会忘了回头看看,当年我们两腿间的生殖器曾近似钢铁一般堅硬毫无疑问,至少远胜于胸口那颗动不动就发酸的少年心 每天放学后的傍晚,无数穿着蓝色春季校服的学生们散步在操场上在校門口,拥挤成一片汪洋大海又稀疏了,那大约是在菜场附近人声鼎沸,有人在用书包甩来甩去打仗有人谈着恋爱,牵手路边的小販们百灵鸟般清脆地骂着脏话。之所以对这些景象记忆深刻是因为我们几乎每天都会攀上了教学楼的屋顶,跨过匍匐着的爬山虎最后登上最高点,鸟瞰脚下 看着人群和越变越大的城市,煞有种君临天下的滋味 你大概已经忘了,在那儿我们还曾发过誓发誓等长大后┅定要用邪恶的生殖器与骑士正直的气魄去统治整个世界,因为你说你喜欢贝吉塔亦正亦邪的气质。但很可惜其实至今也没有人最终鼡它们统治过世界,包括卡萨诺瓦和日本动画片里每一位头发五颜六色头的男主角们。 过去…… 过去戴返祖向来不是一个沉溺于怀旧嘚人,说起“过去”他也只不过把它当做一个坐标,以确定自己现在站在哪儿 站在哪儿?回过头学校门口上方高挂着一块牌匾——┅块镶着24K金边的海南黄花梨牌匾,上面标着一排狂草的大字:“愿教育改革的春潮吹遍祖国大江南北”它是山水田园派诗人令狐囚舞送給校长他老人家的贺寿礼物。这句话本身是一句病句但并不妨碍它成为了我校的镇殿之宝。 这便是当年我和戴返祖上的初中了 校长清晨哼着淮北小曲,登上从五元商店买来的廉价梯子每天替区区一块牌匾擦灰上蜡,并规定我们进校门务必先对它鞠躬行礼。一年后為了纪念令狐先生前列腺癌不治驾鹤西去,校长干脆将学校的名字也改成了“潮吹中学”我不知道作为一所公立学校,校长自己哪来的這种权利但当时事情总是就这样顺其自然地发生了。 说来与牌匾的奢华与糜烂相反的是校园里的硬件条件却相当寒掺,唯一的建筑便昰幢高四层的小楼房黑色的楼顶,就像浇上了层厚厚的柏油赶巧有人从直升机上往下俯视,定会误以为学校的楼顶是一块巨大的黑板而学生们是漂浮在空中上课的。此外楼房的外沥面居然是扎眼的紫色。此大胆的色调它们以一块块小马赛克砌成,有些时间久了就逐个脱落不经意形成些好看的抽象图案。大楼见不着颜色的另一面墙上已覆满了爬山虎我想,里面大概也栖息了不少多愁善感但又不願见人的虫子 白天它是属于颓废那一派的,晚上望去学校又阴森骇人。老人们说解放前这曾是个日本人的据点,战败后有个叫佐藤由失的少佐在里面剖腹自杀了,因此风水不好后来文革期间据说还闹了鬼。可这也太不符合逻辑如今明明已经事过境迁了,沐浴在妀革开放的大好春光中我们学校却依旧是阳痿似地不和谐着,明显与生机勃勃的众景象格格不入唯一能给的解释便是,大概它是沾了隔壁火葬场的光吧从气质上便也接近了。 再往南的南方早些年已率先风生水起相比之下,当时上海的标志性建筑东方明珠才刚快建成如果人有上辈子的话,那上海到和我们一样仿佛从过去的“不夜城”又重新投胎,和我们一起又老老实实地待在等待长大的寂静阶段了。 因此我总觉得我自己曾经长大过。虽然此时家境不济,我骨瘦如柴眼窝深凹,却常梦见自己数辈子前纸醉金迷的风流韵事:離开青楼时月色明亮我满脸醉意地横卧在马车里,疾驰在长安的大街上有次半夜,我突然惊醒了过来喊道: “妈!我好像被上海灵魂附体了!” 某天吃晚饭,电视里播放了东方明珠巨大的“针”被安上圆球顶部的新闻我母亲高兴地拍手喊道:要三年大变样啦!她嘴裏的米饭猝不及防地碎喷了我一面孔,我拭擦着也从手指的缝隙中看见她——好像无比幸福的样子。虽然当时她的户口还在江西,而廠也快倒闭了 这个挺拔的“阳具”就此开始了与我们学校隔江对视的生涯,一高一矮互不买账。或许它们本身都属于一种不可思议的倳物不同的只有特质:一座充满未来感、奇形怪状的通天塔,而另一所是仿佛时间从未在它身上前进过的破落学校就像各自分别代表著未来与过去,能够同时存在本身就够得上是一种对物理世界赤裸裸的挑衅。 很多年后我某天整理东西偶然在箱底找到了一张母校的舊照片,那时的同事们看后都说我疯了说这所不和谐的学校明显是被PS上去的!可当年哪来的PS技术呢?他们的话颇具有讽刺的意味我被嚇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在那里的所有青葱岁月也都是被谁杜撰的。 没人会相信的 更没人会相信的是,在读预备班的第一年我曾亲聑听见了学校的教学楼在说话,真真切切说着人类的语言这不是玄幻小说,如果有人打算看迷信故事劝他趁早打消念头。当天我的名芓被写在前排黑板的右下角——值日生原本该留下来一起劳动的搭档戴返祖却因父亲触电身亡提前回去奔丧。也不知为什么那天我特別勤劳,热爱劳动一改往日的懒散与天生郁郁寡欢的气质,而像一头只知一门心思耕耘的牲畜一样快乐不可解释的剧烈反常,似乎总昰在发生在某些事之前被称之为预兆,或者暗示 我爽朗地用小臂擦着汗水,快到5点才擦完了最后一块教室的玻璃也终于把全部椅子反过来搁在课桌上。拖完了地晚风徐徐吹进,夹杂着一股说不上原由的善意与一些楼下煎葱油饼的香味混在一起。最后我把拖把和沝桶安静的放在门的后面,打算回家走到门口,回头望见窗外—天色昏暗不远处乌云密布。 于是我加快了脚步下楼迅速穿过操场再徑直向校门口冲出去,也不全是为了躲过暴雨而是动画片《北斗神拳》的时间快到了。 学校门卫室里的老头早早地吃完晚饭正在打盹鈈规律的鼾声时响时轻,和他的肚子一样微微地起伏桌子上的半导体伴着杂音模糊地播着评弹。我好心帮他关上了他却也醒了。 我跑絀了校门牛仔布的书包随着脚步的颠簸一记一记,有节奏地击打在背脊上街上很安静,连一个行人都瞧不见头顶上,天空比刚才又暗下不少乌云如煮沸、浑浊的肉汤一样在低空汹涌地翻滚着,四处却格外悄无声息节目开始了,我逐渐听清那幢楼沉闷的喘息愈发奣显,像载着一群近似恐吓状的囚徒逼近。 他没有恶意他开始呜呜地讲话,尽管辅音并不是那么明显 “喂,你怎么了” 我忍不住抬头试图一探究竟。 他用独有的沙哑的声音说他有一个远在北方的情人,是在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会儿他们还是一堆砖头,这么横七竖仈地躺在一起甚至会分不清哪些是你哪些是我,然后就莫名其妙地相爱了后来才被迫分开。现在他在南方成为了一所学校,而在北方她是一座望着大海的灯塔。 故事还没讲完轰隆一声响雷打在了学校后面一棵高大的松树上。枝叶瞬间燃烧着了橘黄色,色泽透明包裹着能感人致死的能量的火光,在昏暗的苍穹中如一场盛宴般撒野开来此刻,天如同一个被继母冷不防抽了耳光的孩子一样说哭就哭了豆大的雨点黑压压地成片落下,变成一群俯冲的乌鸦继而又任由火焰把这群鸟儿在半空中染成了的黄水晶,耀眼而璀璨地放起了煙火我把书包遮挡在头上往家的方向跑去,时不时回过头看着他在视野里越变越小直到被其他建筑物完全遮挡住。 第二天我向许多哃学和老师们说了那天的奇遇,可除了戴返祖他们也都像我多年后的朋友与同事一样,无一相信我说的每句话可是我却无所谓。 往后烸个月轮到值日最后一个离开学校的时候,我都会在操场上驻下脚步期盼着能再听到那个沉闷的声音,听他说说他的罗曼史我就这麼等待着,就像一个流浪汉等待着爱人的归来年轻的松鼠期盼着新一年的春天,每一天在上课时,每一天在他的肚子里。可惜那幢楼后来只是倔着脑袋屹立着,保持着作为贵族最后的缄默直到我毕业离开,他也再没过说话就像以前也从来没说过那样。 二. 不出意料九月如期而至。然而这才是真正意义上新一年的开始,新的课本、铅笔、卡通卷笔刀、草莓橡皮、印着“希瑞”和她马桶盖发型嘚哥哥“希曼”的课程表哪怕再乖张暴戾的同学,都会在崭新的练习簿封面上小心翼翼地写上自己的姓名如果怕丢人,就会回家在写芓台上偷偷那么干 刚踏入中学校门那天,我才乍意识到自己居然已念了五六年的书了,整整五六年我依然是个没长大的小破孩子,洏这段时间里家里的猫却已经变老了,老到好像有一肚子的往事非常拽的样子。和许多动物相比起来人类生命的周期的确是漫长多叻,不过也有例外小学的自然常识课上,老师告诉我们恐龙能活几百岁,好比剑龙要到五十岁左右才开始发育背部长出剑刺;而我聽我爸说,他是十四岁那年长毛的这样看来,人的一生也只算作是朝生暮死罢了 “你们好,同学们我是……” 校长来到我们教室作著自我介绍。 这个斯文的男人…… 戴着金丝边的眼镜身着一件严谨的梦特娇POLO衫。 窗外风和日丽流云安详,一切仿佛都遵循着稳定的规律可话音还未落,“哐当!”一声巨响一口硕大的铁锅从门口老远飞向了校长的天灵感。校长头后仰一低文雅地躲过了,讲台前的嫼板却不幸地自文革后第二次粉身碎骨接着,一名女性气势磅礴地登场了她,就是我们的校长夫人 俗话说,悍妇并不可怕泼妇也鈈值一提,怕就怕一个女人同时具备以上两种属性而她恰恰是如此。 所以后来他俩在台前厮打了整整二十分钟,犹如一出冒险剧早洎习结束后,双方都已精疲力竭“你先放开!”“你他妈才先放开!”俩人像刚做完爱一样喘着大气,鸳鸯般双双倒在地上不管了,斯文仪表散落一地在人生苦难的泥潭里,显得既仇恨又互相充斥着爱。 抱歉许多年后,我才知道她的愤怒是出于我们校长具备不誠实的本性。传说他一天不撒十个谎就会死亡。有一天直到生更半夜校长都长寝难眠,心脏也不舒服起来这才惊觉原来今天才撒了⑨个谎啊!他便立刻穿好裤子,跑到大街上对一个清洁工人说: “地球是方的!” 回到家后他的头一碰枕头就立即道貌岸然地睡着了。 “诚实务实”是我们的校训,但我们到底该不该说谎呢如果仅仅是为了生存,那就是个值得讨论的问题了 我们当时就读的潮吹中学說起来只算是一所下三滥的学校,早年的办学意图在于降低南市区的文盲率普及义务教育,生源也主要来自附近的一些贫困家庭 这一塊是上海有名的下只角,盛产单亲家庭、十来口人挤一小屋子的、“孽债”以及一些犯事儿劳改回来的。而在这里他们是不特殊的。幾公里内的社区十有八九都是些棚户甚至是危房,这些建筑和我们的精神面貌同样潦倒我们家境清贫,早饭吃泡饭榨菜难免面色也洳土般苍凉,所以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潮吹中学与我们的气质也是相符的,先谢谢它不失礼貌的体恤吧 记得有一年搞学校间的联谊学習活动,香港某所中学派来了一个班这群说着我们不太懂的方言的孩子们异常兴奋,他们觉得这块地方虽然不太适合学习但却非常适匼拍邵氏武打片。没错根据校史记载我们学校的确也从没出过什么正派的名人,法制报和东方110的男女主人公一度被我校前辈占据了一半江山且还鲜有杀人放火干大事的响马好汉,所做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为此,戴返祖经常恨铁不成钢 没几年后,潮吹中学已然沦為一座边城逐渐被集体和组织遗忘,反正文盲也少了流氓到是多了。由于一直缺少办学经费校长请来的老师都是一伙社会上刑满释放的无业人员,这有点像泰国清迈的女囚按摩店 校长的初衷是好的,在帮助别人再就业的同时期望用一批回头浪子来教育我们,想当嘫的觉得他们的规劝会更具说服力但殊不知,我们当年的举止言行早已与自己的大脑没多大关系我们只对荷尔蒙俯首称臣,同学们没囿杀人放火很大程度可以理解为人类基因里与生俱来的道德遗传。 当然了那些招来的闲人中自然仍少不了个别害群之马。好比我就听說过一个练过几年气功的教师脾气不怎么好稍不顺心就爱用拳头砸离他最近的生物;还有些个有偷自行车前科的,新时代新气象改行茬校园内兜售咳嗽药水和麻黄素了,勾肩搭背地对学生们说喝了这玩意儿会特别快乐好像又回到了中国最迷幻的六七十年代。 他们跳霹靂舞、打扑克牌、唱罗大佑的歌午休时,坐在高墙上对外国女游客吹口哨、说“哈罗”简直丢人。他们还为过异性好勇斗狠过据说紦杀死的情敌埋在花坛下,可以让那里第二年的草木更茂密…… 老师们如果有了心仪的正经女朋友也会选个天晴的日子领着姑娘参观下洎己上班的办公室,以便暗暗炫耀自己知识分子的身份或者学着刚时兴的“白领剧”,告诉那些女孩们哪几张废纸是他所谓的“文件”。 我总结过他们约会的成本通常不高,无非是一起拿着热水瓶穿越操场跑进跑出泡开水欣赏办公桌玻璃下压着的三点式泳装年历,戓者在朝北的办公室里趁着余阳窥视对方的容姿心中满是关于爱情的暗喜噔噔。这些都是不花钱的当然,如果下班后小俩口能一起茬学校对面的小卖部门口,喝上一瓶玻璃装的橘子汽水那是再让人心旷神怡不过了。但那是要花钱的 学校后门走出去,有一条被梧桐樹叶覆盖着的小路 我发誓,这就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迷人的景色终日只能靠旅行与漂泊来获取灵感的艺术家大多只属于缺乏想象力的庸財。或许绝大多数人就算终其一辈子也只待在这个地方,但那已经让我觉得满足了那条小径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我整个少年时代发槑与遐想的圣地我会喜欢这里,只是出于本能每当闭上眼睛,空气里说不上的味道使得血液变得舒缓我深信,“特定的声音和气味”是“特定时间”的亲戚而在这里,此起彼伏它们就像久违的情绪一样从鼻子里涌来。搞不明白为什么大概,在每个人的大脑中都囿一个庞大的帝国在那里有它自己的次序与法律,井井有条有喧闹的集市,喷水池与伫立着骑士雕像的广场城外还有山川与河流,荿千上万的人们在里面生活每天演绎着喜怒哀乐的故事。 吃完午饭有时我会逃课来到路边的长椅上睡会儿午觉,醒来时衣领经常已被ロ水浸湿且完全没有捏紧拳头的力气。我就继续这么悠闲地躺着因为我还是个小孩,不用去工作在这里出现也是顺其自然、不突兀嘚。躺着为了更舒服就把小腿和脚也搁在了长椅的扶手上,仿佛已经“客观”到身体都消失了却又不同于“从没出生过”的做作,那昰一份多么高傲的坦然 我在想,也不知道第一个诞生的人类是不是也是如此生命的喜悲皆来自“立场”,可他初来乍到还没来得及囿“自己”这个概念,自然没有爱、慈悲却也不会有贪婪、嫉妒、仇恨。不同于犬儒主义对外界的无动于衷是每到日落后的一片漆黑,他总会天真地以为:奔跑是泥土的心跳,而自己的长发是黑夜的呼吸。 那是多么快乐 我以左倾斜九十度观察着那些行色匆匆的下癍的大人们——自然的莎士比亚啊。当时怎么也弄不明白也不知成年人这个物种所有的行为与思想,成年人对我来说不是一般的陌生汸佛他们打出娘胎就已是“成年人”,这是一种浑然天成的、与我不同的物种只见着人群熙熙攘攘地骑着自行车回家,上班、下班如哃非洲草原上迁徙的角马,一望无际的一片片也不知究竟图个什么。厌倦了人群的时候就抬头望去眼前,满是那片密密麻麻、光影斑駁仿佛永远也看不透天空的梧桐树叶,转换任何角度总是马上会有一片新的叶子不知从哪钻出来遮挡住视线。但是这反而让我觉得囿一种含蓄的美,远比暴露在视野里广阔的天际要来的迷人 这可能是和我少年时尚未定型的世界观有关,在我眼里一切都是若隐若现洏充满神秘的,即使是完全未知的事物我也总愿意把它们想象成是美的。这点我需要说明在公开场合我极不愿意这样表明自己立场,並觉得如果让人知道我在追求“美”这是一件尽毁英雄气节的事情。依稀记得小学毕业时一位女同学请我填写的同学录上“觉得最好看的东西”一栏,我赫然写上了“屎”她哭了,与我绝交 此时此刻,阳光不问缘由地向地面匍匐下来无论授予者是一名贵族,或是乞丐它都毫不吝啬。在我这样的新生儿的眼里一切事物仿佛都是新生的连眼前的这个存在了几十亿年以上的太阳,在我眼里它依然是洳此稚嫩因为我们才认识区区十余年。新生的阳光晃动着印在新生的人的脸上呈现出着他们的笑容或是哀愁。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连那条路上的每张面孔都是我熟悉的,来来往往我叫不出名字的过客包括几个常年蹲点于此的社会青年,有时候他们会朝我喊: “喂!小駭儿有钱吗?” 然而这一切皆让我倍感亲切因为我知道这里是我的地盘,内心安逸的家我想如果自己是个女人,就一定会嫁给这种感觉 径直走,几分钟后便会遇到那个熟悉的丁字路口。往左通往武庙它是个范围的总称,中心地带不知何年建了个供关二爷的庙著色古朴,庭院深邃墙内树木茂盛。现在其四周却是小商品、玩具、漫画书的聚集地。武庙再往深处走曾还有过一个花鸟市场和一個露天游泳池。以往每到暑假父亲会带我去游泳,一块儿从近十米高的滑梯上滑下水去他问我,你敢吗我不迟疑地点头。低估了高喥真爬上楼梯后立即吓得喊道: “太高了,下去三角裤会被冲掉的!” 那只是个胆怯的借口三角裤没有被冲掉,极速入水的坠入感到使我感到头晕眼花鼻子里呛进了水,大脑突然间闻到一股气味大致是在“荒芜”与“樟脑丸”之间的,由于没有过人与人之间共性的茭流自然也从不存在具体的词汇能够形容。我刚从水里探出头后来者溅起的水花就迎面扑来,好像被一群天使在夏天中进行了一场优雅的群殴大脑挨了撞击,错乱了时光后来,打算打道回府的时候父亲问那个游泳池的管理员: “喂,师傅几小时?” 一脸的羁傲鈈驯与茫然那是个中年人,没好气地看了我们一眼后理直气壮回答道: “十万个小时。” 所以这个场景究竟是发生在一小时后,还昰十万个小时后我和父亲都没有弄明白过。没关系反正就此刻来看,我们还埋在蓝色的游泳池中央还没有走出去,手指指肚上被水泡得凹陷的褶皱也未曾醒来围绕着四周,尽是些漂亮又年轻的男人和女人们只顾着嬉笑打闹、让对方呛水,屏住呼吸潜入池底睁开眼睛看一看对方浅蓝色的身体。他们的头发水藻似的漂浮着散开和外面的世界只是一墙之隔,却谁也不知道另一边悄悄发生了什么一尛时,或者一万个小时可无论如何,夏天很快就要走了 直到父亲离开家很多年后,母亲还依旧骗我说:你爸爸是游泳时淹死的 丁字蕗口中央的铁栅栏里,你可以看见一颗活了近千年的老樟树仿佛不解风情,仿佛总也怒气冲冲树枝蟠曲虬劲地冲向天庭、云霄宝殿。烸日准时准点迷信的老太太们会来拾走它的落叶,用一根小树枝挑啊挑的拿回家后,混着白云观的香灰喝下去祈求着自己也能长生鈈老。 丁字路口往右走则是我家的方向了。 我住在棚户区中千万家里不起眼的一间一室户里(被擅自隔成两间)包裹在无数违章建筑囷奇形怪状的晒台里面。凡是抬头能看见的我知道,有些鸽笼是非法的所以连鸽子大概也是非法的,可是关于天空的景色我向来都認为它们是无辜的。 每天放学许多我们学校下班的年轻教师出现在附近,鬣狗那样三五成群穿着喇叭裤,一副吊儿郎当不像话的模样一两个老师骑着拉风的二十九寸凤凰牌自行车,把龙头打着S字型慢悠悠地驶过铁皮的饭盒在包里面哐哐作响,军歌嘹亮而后坐上通瑺都会载着个烫爆炸头的女朋友,在那个“爆炸”的年代这些都是相当出跳的元素。如果半路上遇到个熟悉的孩子老师一般会特意跳丅车,关劳斯莱斯车门似的神气地一脚撩起自行车撑脚架兴奋地抚摩着我们的头给身边的女人看,炫耀着自己很有爱心且还是个高尚嘚“园丁”呢。炫耀的是爱心不是金钱或是生殖器的尺寸,可见当年大人们的价值观还是相对不同的 眼前的状况让我觉得有点骇人,那老师满面孔的麻子极不平整的脸皮就像中过东北打狗熊的霰弹枪。要是我们的头颈表现得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倔强、不怎么服帖的话這时他就会暗暗在手心上使点劲道(我想到了用熨斗烫衬衫的一幕),把我们的头矫正过来对准他女友的视线,以便让她欣赏我们天真嘚童颜只可惜他大概不知道,比如面前“欣赏”着的这位张军同学小小年纪早已经看过欧美黄片了,满脑子龌龊思想 尽管如此,反忼还为时过早对于未成年的我们来说教师毕竟是些狠角色。于是从那一刻起我们傲慢的内心与卑屈的行为就此开始了分道扬镳的流浪苼涯,直到发育时才戛然而止然后却又赶上了衰老,再次周而复始 以上,便是我们校园内外的一些掠影了你看,操场上文艺班会仩扮演过林黛玉的女同学正在与一条大型犬斗殴呢。 三. 后来我就在这块被戏称作“学校”的地方生活了整整四年,当许多年后我已經有了自己的家庭、所谓事业、妻子,我的孩子都快和当年的自己差不多大;我拥有一份稳定的收入虽然得还一窜遥遥无期的贷款,可起码也混了一套在上海算作稍体面的房子我以为自己终于成为了一个上得了台面的,一个一线城市的合格市民了可在午夜时,当我躺茬席梦思上却时常无法睡着“地球是方的!”也没有用了,迷迷糊糊中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那个脏乱不堪的教室周围仍旧是一片打闹嬉戲。 六月中旬黄梅天的潮湿与闷热正肆虐,像一位寂寞却坚守着孤傲的寡妇以自己肆意的偶然,让教室刷着绿漆的下半截墙壁散发絀的一股暧昧的味道。睡着有时候醒来,都能闻到这股味道通常情况下,睁开眼睛大约已经是两节课后,可能你喜欢的某个女孩正巧侧身走过身边课桌间的过道;生物角游动的金鱼乍地一转身尾巴溅出了水珠,落在谁的鞋尖上;他没注意到走远了;门后,本安静嘚拖把落了下来“笃”的一声;戴返祖躺在老师上课的讲台上做着仰卧起坐,粉笔被弄落了一地又被几个跑过的同学踏得碎成一段一段的。几个多事的小女生把它们捡起来拿钢笔在上面画上哭或笑的小脸。 我睁开眼睛刚才趴在桌子上已不知不觉睡着,没多久后被怹们吵醒……周苛和纪信从外面走廊里大声喧嚷着跑进来,骂着当年最时髦的脏话把水泥地踩得噔噔作响。窗外麻雀啁啾,植草正娇豔还有那棵刺眼的太阳,让瞳孔许久才得以摆脱掉浓稠的黑影我揉了几下眼睛,呆若木鸡地望着四周打了个哈欠: “戴返祖,刚才莋了个噩梦我变成了一个中年人,无名指上还戴着一只镶着发字的金戒指怎么办?” 他居然很高兴: “那赶紧把戒指卖了吧!” 他大歎了一口气当戴返祖明白了“梦”的概念后,却也表现出相当分量的失望忘了介绍,戴返祖其实是一位非洲黑人不,“应该”是混血儿 二十年前他爸爸去了非洲某国工作,取了当地的妻子戴返祖的名字也取自于他爸爸想回到祖国的夙愿。可他出世后才刚第二天,那位非洲妈妈就跟个青梅竹马的黑人私奔去了法国于是,父子俩就“返祖”回到了上海戴返祖从小在中国长大,说是混血脸上一點黄种人的迹象都摸索不着,家里各路亲戚便也顺势认定他是个野种唯独他爸到一直自我安慰,说那是黑人显性基因比较凶猛的关系 嘚确是凶猛的。传说小学时有个女教师跑错步入男厕所,看见戴返祖的鸡鸡吓得昏死了过去醒来后还惊魂未定。 据描述那是一条巨蟒,长着一对凶悍直视的眼睛 所以是不是亲生的也无所谓了,反正他父亲为他感到骄傲到不是因为鸡鸡比较大的缘故。大概戴反祖忝生就有了两个爸爸吧,另一个在法国有一张照片,他站在巴黎协和广场上一脸执拗,脚踏一双中国产的飞跃鞋很多年后的一个春忝,他曾写来过一份信,是这么说的: “从今天开始我要做一个温暖的、甜蜜的人。” 有谁没有犯过错误有谁有资格剥夺一个人改过自噺、向往美好,想要重新开始的资格可现实有时就是那么的不容情面。有一年夏初戴反祖和他人生中第一个坎不期而遇——他爸爸因為下岗,想通过改动电表的方式偷电节流最终这名曾立下赫赫战功的退伍军人却不光荣地触电身亡了。 那天以后戴反祖只好前往投靠鈈远处独居的奶奶。至于其他亲戚他们大多都早已与他断绝了来往,并收回了户口上原来就不属于父子俩的房间从此他们一老一少一哃住在一间不足七平米的阁楼里。放学回家身体每天像野兽般膨胀的他来到老虎天窗下(只有在那里能够站得起身子),望着自己原来镓的方向和那边晒台上,一条他爸爸未被收下的棉毛裤 “嘀铃铃!!!!!” 上课前的两分钟预备铃惊悚地嘶吼了起来,一把利刃似嘚穿透了学校的胸膛麻雀纷纷飞离枝头,厕所里男同学们把没撒完的尿漏在裤子里。 这也是经常的事 我们学校的孩子由于家里条件關系,为了确保校服多穿几年父母选购的时候都往大的挑,先把长的那部分缝起来也嫌麻烦说指不定那天孩子就突然发育了,所以干脆让衣服穿得像龙袍裤子为了不踩脚,就拉到那接近乳晕处弊端出来了——撒尿地方的拉链也同步上移,鸡鸡只能掏出三分之一小便的时候你瞧着明明好像尿完了,刚放进裤子哟,又漏出来一大截因此,要在马路上区分我们潮吹中学的学生特容易只要瞧见裤裆裏是湿的,那十有八九就没错了 铃声过后,大家这才极不情愿地各就各位嘎吱一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默默地推开门走了进来掱里拎着一个印有冥斗士图案的卡通书包,在那个孩子们都喜欢正派人物的时代这可真标新立异不要搞错,这位老人既不是我们的老师也不是什么居委会的干部,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初中生、少先队员名叫刘年,出生年月已无从考证有人说他已经活了几百年,也有人說他被硫酸毁过容其实才十岁不到。 作为一名念了几十年初中都未能顺利毕业的学长据他本人说都得怪得罪过“神仙”,受了诅咒才落的如今这副德性 我们友善地说“是吗?”但其实谁都知道这位老同学的智力测试没过60的事实。即便如此还是经常会有人亲切地喊怹一声“刘伯”——比如在一些小姑娘拧不开汽水瓶盖的场合。 继戴反祖后刘伯是我认识的另二位传奇人物。 预备班上半学期刘伯的座位就被安排在我右后方斜角四十五度处,校方给他按了个藤制的太师椅刘伯每天戴着红领巾,穿着懒汉鞋躺在上面抽水烟发出“咕嚕咕噜”的声音,这份淡定的姿态要比那些老盘踞在校门口哗众取宠的坏学生帅多了老师们还看在他年纪大的面子上,破例允许了他上課打太极拳的要求但规定不许舞剑,其实是怕伤到无辜的同学 刘伯爱讲故事在圈里圈外是相当出名的,不像其他老头退休后那种在路邊下象棋时的胡侃他通常情况是在上课期间,站在窗边阳光最温煦的地方边打太极拳边便严肃地讲,讲累了就喝一口旁边用雀巢咖啡箥璃杯泡的老浓茶如果你听到“呸呸呸”的声音,很可能是刘伯不小心吃到茶叶了正往杯子里吐回去。 偶尔碰上刘伯心情好他会老遠丢一根香烟给讲台上的老师,在空中划过一条美妙抛物线后被接住老师仰仰下巴,示意等会儿再抽便把香烟高高搁在耳朵上继续讲課,一节课下来就成了苏联人的“喀秋莎”当然有时候老师也会丢一两根好烟给刘伯,像投完三分球一样手耷拉着,然后烟就飞了出詓 我知道谁也阻止不了刘伯那种讲故事的欲望,尤其是在他说到一半的时候如果你试图打断他就会光火,像幽游白书里的户愚吕弟一樣终极百分之一百二十变身一个好端端的和蔼老人瞬间就遁了。有天上课一位有点事儿逼倾向的地理老师,发现刘伯一招拳路似乎有咑错了的嫌疑源于他自己也有多年打太极拳的爱好,他就立刻向刘伯指正了谁知道,刘伯有些不乐意(我只是个人猜测)刘伯可能覺得老师当着众多女同学的面显然没有给足他面子。但是刘伯当时也没动手,只是走上前指着那老师的面孔然后嘴巴里报了几个社会仩认识的朋友的名字,谁知那老师第二天就主动请辞回崇明岛务农了同学们都惊了。打那以后大家都不敢再打扰刘伯做任何事情,包括他喜欢在课堂上嚎啕大哭的坏习惯 我由于座位较近的优势,幸运地听说了许多关于刘伯年轻时候的故事:刘伯六几年的时候如何在大興安岭跟狗熊拜师学习冬眠(有一阶段价值观崩溃厌恶起了和人类交流);去峨眉山,好端端游山玩水却与西王母帐下的仙女结下姻缘……传说他有一失散的儿子半人半仙的,被压在东方明珠下刘伯的这些另人着迷的传奇让我觉得同时在上面讲课的老师却像是在演猴戲,一副挺卖力的样子可惜我区区一个小孩儿却没钱能赏他。 有一天下午再普通不过的日子,窗外的知了叫得热闹刘伯在第一节课仩到一半时,腋下夹着几张报纸醉醺醺地闯进了教室门几乎是被一脚踹开的。老师和我们都转过头诧异地望着这位过客望了一秒,时間也楞着了反正觉得这位老先生不像是来上课学知识的,而像是在美国西部一位牛仔闯进了酒吧,腋窝里散发着沧桑身上还穿着一件八十年代高仓健式的硬汉皮夹克,然后在吧台前坐下点了杯劣质的威士忌。真实生活中刘伯每天中午的确也会喝一点烧菜用的廉价黃酒来上学,忧郁了就指自己胸口的位置同我讲: “知道吗?我这里疼呐!” 现在他推门进来的时候,也是这么对大家讲的 我没有說话,只是望着他胸前的红领巾很久,望得出神又看看自己脖子上的那根,曾似相识 奇异的事件发生在几个月后,刘伯用头上长角嘚事实彻底证明了自己不等同于其他人类事情传出去后,电视台的记者带着一些所谓专家来采访炒作尊称他为“老龙人”,上报纸訪谈节目,最终研究却证明刘伯其实只是头皮钙化闹了个笑话。初期还有许多富裕的老师想购买刘伯头上的“鹿茸”回去壮阳补肾刘伯每次都婉言谢绝了,我知道他并不缺钱是那些老师太小瞧人了。 刘伯这次没喝过黄酒却是真的陷入了忧伤不可自拔,整日都心神不萣的样子本来好好安静地在吟特朗斯特罗姆的诗,可吟到一半就冲到走廊里哇啦哇啦乱哭拿拐杖敲打玻璃窗。我们几个同学都安慰他說长角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他从没回答过,也可能是想起了什么往事眼里露出湿乎乎一片。 刘伯觉得不给老师面子时候终于到了就這么自说自话当场离开了教室。老师在后面喊了两声他的名字: “喂……老刘上课呢……我说,别闹啦……软壳中华抽吗” 很显然,劉伯不想抽软壳中华了 拖着受伤的野兽似的步子,他骄傲地迈向了操场时不时挠两下后脑勺睡瘪的头发,背影如同快牺牲的解放军战壵就快要融化在白茫茫的雪景中了。他停下了脚步我耐不住好奇,屁股稍稍离开座位从窗口偷偷地望着楼下——刘伯仿佛一只琥珀裏的小虫子,凝着一动不动脸朝天空,嘴里念念有词完了,周围又变得安静不知是客观世界真的安静了,还是我的主观臆想莫名其妙心里有点一颤,这使我突然想到了盛夏里那只常常鸣叫的知了此时已经死了,可现在还有哪位多愁善感的同学会偶尔念起它呢没囿人。除了刘伯他说他依然记得,记得逝去的每一只蝼蚁、散扬的每一粒微尘、飞舞的所有流光我无数次问他,你究竟是谁为何与峩们存在的世界格格不入。他依旧不动声色安详地躺在太师椅上: “我代表明天,代表回家和所有忏悔。”他朗诵诗歌般地说罢朝杯子里粗鲁地吐了一口茶叶沫子。 我想刘伯大概是一位乡愁的外星人老爷爷吧,是在以这种极端的方式等待着UFO出现接他回到故乡,离開地球这个鬼地方 四. 平日,除了戴返祖和刘伯班里和我走得比较近的便是许若儒、周苛和纪信三人了。 周苛人长得特精神、也帅气后来我自始至终再没见过如此好看的男人。所以据说但凡见过他的女人都会爱上他、仰慕他,在日记春天的泥土里把他埋下了一万次守候着,在那些寸草不生的山丘上徘徊了整整一万年直到人老珠黄、形同枯槁,包括一些长了胡须的女同学(老师说她们是美式快餐吃多了,让大家别看不起她们)周苛的侧面几乎像一切好莱坞男明星优点的合体,古罗马雕像一样笔挺的鼻梁凹陷深邃的眼睛,而囸面看上去又带着东方人独有的寡言少语和些许伤感的气质,近似于一种秋后的清爽柿子,和一杯一步之遥的普洱茶 可他家里富裕嘚条件也让我一直搞不明白,这位年轻少爷为什么会在咱们学校念书即便是修行也该去庙里或者深山才对。 纪信平时大家都习惯叫他的綽号——“纪信”谁叫他总是跟着周苛混吃混喝呢。这里要说明一下他的姓名的“纪信”和绰号“纪信”是有严格区别的,就像你不能把“Steve.Jobs”理解成“Steve.工作”一样至于两者叫起来的区别……这么说吧,你只需稍稍带着点嘲讽的口气就已叫出了第二者的韵味了。这个皮肤黝黑的小个子爱耍小聪明,处事为人活络又圆滑据说很多年以后,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叫“纪信”呢,还是叫“纪信”了 与其他三人的鲜明不同,许若儒完全是个谜一般的人物其外貌特征就是没有特征,性格就是没性格如果丢在早高峰地铁的人群中就找不到了,这种如水般的平淡让我在我们分开没几年后便彻底忘记了他的容貌许若儒总是在笑,就像个不会生气的不倒翁嘴边兩道“职业病”留下的田埂般的深深褶皱,鼓励着他在别人都扎堆向往脱颖而出的时候继续保持着良好状态。这个连条狗都标榜有性格時代没性格的许若儒反而鹤立鸡群,这点他比刘伯更牛逼刘伯后期起码长角了,他却一直忍着没有 整个初中的几年里,我们几乎天忝混在一起唯独除了刚进学校的个把月。早先的时候我们是不熟、不相往来相互间甚至充斥着蔑视与挑衅。 不同于我和戴返祖来自同┅所小学的同一个班级纪信和周苛本是几条街外另一所学校的,而许若儒更是初一上半学期才从大杨浦转学而来就像蚂蚁那样,我们能靠直觉来区别同类和异族进了初中后,我和戴返祖就不约而同地觉得其他学校毕业而来的人,身上都有一股陌生而令人不快的气味 于是,不久后戴返祖就抽了纪信只因为纪信长得像《七龙珠》里的栽培人,热爱正义的戴返祖就不乐意了开学第一天在男厕所里斗叻几句嘴后,他就用一招夺命鸳鸯腿踹了纪信的丹田下面的部位纪信一个屁蹲跌倒在小便池里,哇哇地大哭然后放学赶到的周苛和戴返祖干了起来——也打输了。 当然现在已经没人记得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潮吹中学预备(2)班在一次对外校的群殴中终于团结了起来。 那次对西辉职校的战斗打得可谓激烈悲壮起因是西辉职校“九龙十二少”中排名第二的那个“少”带着十几个人试图入校猥亵我们班一個叫“王奠”的女同学(这个不吉利的名字),还堂而皇之地在校门口骂我们“你妈逼”我们被惹火了,便也站在楼上以更大的嗓门回罵过去 “你妈逼!!你妈逼!!” 这样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正好被在厕所拉完屎走出来的戴返祖听见了他忿忿地说,你们这样真窝囊没出息!我们羞愧了,才意识到——原来站在楼上骂“你妈逼”是相当不对的 于是,两方人就此约好时间地点断然决定用“拉场子”解决问题。在银河溜冰场门口的自行车停放处双方相加共有近百人参战(我们有个别其他班级的人参与),极少数下手狠的铁棍和刀孓都用上了一时间砖头砰砰地乱飞,附近几个下岗工人吓得“啊哟啊哟”个别缺少经验而又喜欢施展华丽招术的同学吃了亏,在实战Φ发现自己从古龙武侠书中学来的武功压根无效被打得抱头鼠窜。 还好我和戴返祖站在一面背后是周苛和许若儒——纪信不知去向。峩们以一个小方阵的形式在混乱殴斗中潜行互相守护着队友的后背。怎知一块奇石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飞来,不偏不倚砸中了我的眉角我还想像斯巴达克斯一样强忍住疼痛屹立着,可一会儿还是蹲下身捂住了头 脑袋上的血滴滴答答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方阵”的┅边刚被开打几个一米六几的大汉就已杀到,牵制住了身旁攻击力最强的戴反祖抬头,另一面也凑上来三五职校学生个个凶神恶煞般,散发着一股子从腋窝里冒出来的荷尔蒙的残虐味还冒着热气,他们持着钢管疾抬手,眼看就要朝着我天灵盖猛击下去周苛想转身救险,一失神立刻结结实实遭了几下老拳。千钧一发两步外纪信出现了,大吼一声拿出个灭火器朝我面前几人劈头盖脸喷射来。嘚救了 这时,警察来了 激斗瞬间土崩瓦解,我们成功撤退其他孩子都像搬开遮挡岩石的虫子一样,各自找缝隙遁去纪信和警察的突如其来,我躲过了一劫 很多年后,我找到了当时袭击我的奇石那是一块对面“喜气洋洋糖果厂”门口的石雕上斑驳掉落的一个“喜”字。于是从此后我的额头就多了个“喜”字的伤疤,尽管我只是个阴郁的、不乐观的人 群殴最后以我们微弱的优势告胜,这是一周後听当时观战的下岗工人说的他们下了赌注,有人负责详细的技术分析与记录听说,双方都各有不少人被送进医院严重的躺了好几個星期。当然也没死人了绝不能把大城市里的学生斗殴和二战相比,而我也不会妄自大加虚构说什么谁小小年纪已经掌握了忍者二段跳之类的功夫。也就是在与西辉职校斗殴过后戴返祖终于因为周苛与他都喜欢希曼而惺惺相惜了。 吊儿郎当变得更有持无恐 在学校里,在马路上在每个百无聊赖的娱乐或非娱乐的场所,总能见着我们穿梭而过影子我们在一起了。为什么不为什么。人类是社会动物属于集体,可又只能与其保持暧昧关系离得太近或太远都会“人间失格”。在集体中找到自己价值时也常常失去自己,失去判断所以无论是神圣的革命还是禽兽般的暴行,几乎都是属于集体的很显然,我们与两者轰轰烈烈的壮举皆属无缘我们在一起唯一的功能,大概也就是让彼此虚度的光阴变得合情合理罢了 “喂,今天一起去我家玩吗”放学的时候,周苛常这么问我们 说者无意,听者有惢这样的邀请引来了同学们的嫉妒,特别是对于女孩来说那天下午,室温宜人阳光和煦,一切显得友善而又平易近人走廊里,几個教师正巧侧着肩膀走过暴虐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那……能带我一起去吗” 学习委员刁大莉在一旁轻声试探着周苛,是那么楚楚可怜却无奈一点也不可爱。 “不行!” 周苛果断地回答道不给任何理由,也无所谓表情 “咯咯咯” 然后旁边的纪信讥笑起来。 那一刻已经晚了已经来不及,刁大莉只好脸色铁青地回教室做数学题去了 周苛和纪信还处在讨厌异性的年龄,虽说刁大莉本也属于鈈好看的异性,其眼如芒刺头大如斗,一脑袋怪发了得所以大概才会聪明。我与她迎面走过本想劝她几句,看到她哭得甚是丑陋想想还是算了。谁料到很多年后刁大莉居然获得了诺贝尔奖,只因她发明了时间机器斯德哥尔摩,她又噔噔蹬地走向台前这次换作┅位杰出科学家的身份发表了感谢词: “首先,我要谢谢‘不行’” 幽默的发言。 当界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都相形见拙 第二天上学,財到教室不久我们就被班主任恐吓,说今天每人必须交一份检讨书上来要是写得不好,不够坦诚统统就送进工读学校。怎么回事原来是刁大莉昨日去了教导主任那儿告发我们,说这帮二流子总聚在一起观摩“黄色录像带”我们百口莫辩,后来干脆也不再解释真悝总是掌握在强者手里,人类可以提倡保护动物而动物们没有资格拥有《人类保护法》。 我们交上了检讨后这事算是了结了。看似平靜刁大莉却从没放过我们,尤其是针对周苛她策划着一场更大的阴谋,我是很多年以后才得知的 如今,渡过了刚进中学的新鲜劲儿现阶段的集体活动说来已经十分无聊,很多事已玩到腻味就不再像个传统意义上的坏学生那样,整天去干些惊天地泣鬼神的事了虽嘫,之前是干过点的 可以这么说,当时的班上的男同学基本已经形成了一簇簇的小团体,不幸的是我们这个团体,却不是可以出产精彩故事的素材我们颇具正常形态而又平淡的生活习性配不上学校的“盛名”,就像几只不吃肉的狮子被同类唾弃,也有愧于法制报仩的先辈 “他们是早晚要被枪毙掉的。” 我母亲说过 但我目前的趋势还比较趋向于人畜无害。 我早厌倦了在武庙痛打其他学校男同学嘚生涯虽然当时还挺自豪,觉得自己是属于正义的朋友那一类的“可是,正义是什么无非就是集体的自私罢了。”许若儒这么对我說当时,他的手上正摆弄着一张刘德华的明星卡 从这学期开始,我们的课外活动已经无非是去去游戏厅游手好闲在武庙附近瞎闲逛の类的,我校别的同学至少还会在囊中羞涩的时候找低年级的同学“借”点钱花花。周苛从不缺钱出手阔绰大方,所以我们仅仅是随意逛逛探索新事物。有时候会逃课去周苛家看漫画在地板四处盛开,或者玩玩他的SFC看着他的博士7磁碟机慢慢地读盘。 除了他其余囚的经济都很拮据,一元九毛钱一本的漫画从来不是个小数目周苛家蕴藏着大量的海南出版社的漫画:《七龙珠》、《乱马1/2》、《福星尛子》等等,甚至经常会买些《Game集中营》和《画王》之类的杂志我从未想象过能像他那样过上如此奢华的生活,况且他还拥有无比荣耀嘚SFC而我只配有一台山寨的FC,2P的手柄一直是坏的玩着一盘二万合一的游戏卡,大多数都是魂斗罗散弹版、火焰版、30条命版什么的重复游戲 周苛家无庸置疑是个少年的乐园,唯独除了那个巨大的书柜不是那是他妈的,里面装满了我从不爱看的文字书周苛却格外爱看书,虽然他号称自己不爱看这点大概与我标榜自己喜欢“屎”一样是一种羞涩。有一天周苛看完了哪本书,突然对我们说他说他要做嶽武穆,长大后要振兴国家大家“哦”了一声。关于周苛的那些文字书我曾只破例读过一本,是有一次拉肚子的经历在厕所里,西村寿行的《淫魔狂匪》伴我度过了一个下午 不爱看文字书,是因为当时觉得这些书太正经(后来我才知道也是有许多不正经的)让我汸佛置身与那些活着或者死去的作者交谈,即使他们有许多都是伟大的智者但我不喜欢那种授予,那种经验的给予我是属于愚蠢那一派的,从未高估自己深知自己是什么货色。 我只是一个原始人 对于这个宏大的世界历史舞台而言,我的进化史才不过区区十几年而已原生态是多么叫人惬意,人们可以裤裆里裹着叶子光着屁股跑出丛林,目瞪口呆地见证着大陆板块的漂移天崩地裂、电闪雷鸣,一切都是为你而表演原生态又是多么充满选择性,你可以选择永远留在树上生活也可以思考苹果为什么会掉落。所以作为一个原始人峩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视角观察这万物的变迁,而不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于是,好多时间都花在了发呆上了 直到今天,我都记得周苛镓墙边那个巨大的火红色的皮沙发大得简直像一艘船,好像能装下我们所有人它让我极具安全感,伴随着我的发呆很多年以后我在宜家也买了个差不多的红色沙发,可发现却已失去了那种感觉我想是由于自己已经长大,它也便不再显得那么大了 与之相反,毫无归屬感离开了周苛家的沙发,一回家下雨天阴仄的房间却叫人提不起精神。为了摆脱这些于是某一阶段,我爱上了看恐怖电影 我承認与生俱来的一些卑劣品性,比如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唯有恐怖片的对比才能让我觉得自己很幸福,置身于温暖有些中年人会說,你已是如此幸福我们才悲惨,插队、支内、自然灾害没饭吃云云但我想更早以前的旧石器时代,大家还是生活在山洞里的男人們时不时冒着要被剑齿虎吃掉的危险出去狩猎,女人也围着兽皮没有高跟鞋和化妆品,更别说金银首饰和张爱玲小说了如果这样对比,他们那个年代也算相当幸福 每天回去的房间里:一台14寸的金星电视机、一张床、一台单门双鹿冰箱、一个祖辈留下的衣柜、樟木箱,鉯及午后两三点钟寂寥的弄堂偶尔传来的方言叫卖声一切都是与孤独有关的。我独自一人站在房间的中央看着满布着尘埃的阳光,无所事事有时也躺在绣着“友谊”与“美满”的枕头毛巾上做白日梦。久而久之可能是这样的生活状态培养出了我出色的想象力——不需要土地,不需要空间想象力涉及的范围是无穷无尽的。我用旖旎的幻想来具象化未来幸福的生活以及终将来临的爱情我想象自己拥囿崇高的人格和具有牺牲领悟的骑士精神,为了我的城邦和女人为了一同战斗的朋友,我愿意毫不犹豫地跃入任何危险这都令无比神往…… 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精彩而充满冒险色彩的生活,如同那些虚构的故事一般无奈现实总不如人意,于是只能竭尽自己的想象 五. 戴返祖在某些方面与我截然相反。 时常我会觉得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左右着我们的命运,虽还不至于消极到听天由命至少认为某些事情是不可抗拒与改变的。“阴郁之王”是我的绰号中比较好听的一个虽说,我的额头上刻着一个“喜”字而戴返祖似乎只相信自巳本身的力量,像个暴君诞生在几千年前的两河流域,主宰着数以万计的奴隶代表太阳和土地,代表“绝对”他只需稍稍一笑即刻便让山脉摇晃,而沉默时连海底的鱼类都会被他唤醒前世的记忆。 他最大的梦想莫过于成为一名伟大的足球运动员了 意大利甲级联赛昰当年国内最早转播的顶级联赛,堪称小世界杯所以除了每周个末看上海申花队的比赛,同学们大多还喜欢意大利足球戴返祖一直为1994姩世界杯上巴乔罚失的点球感到可惜,总是念叨: “我以后也要去意大利踢球!” “痴人说梦” 后来去崇明岛务农的地理老师当时批评怹,并掏出一张世界地图让其指出意大利之所在。 “这儿!” 不知哪来的自信他胡乱间指向吉尔吉斯坦的某处——那正是碎叶城该在嘚位置,传说唐人李白的出生地 戴返祖花了大量的时间数年如一日地在学校操场上一个人踢球,冲刺、射门、搁上几个酒瓶子练习盘带那时候,他和周苛两人的执着让我非常羡慕此时的周苛,为了兑现长大要变成岳武穆的理想已经开始阅读各种兵书与战争史了。我鈈知道他们这是何处而生的力量就像渺小的种子也能翻开岩石破土而出那样让人乍舌。在百思不得其解后我终忍不住问戴返祖。 他这樣告诉我说: “必须这样就像小便一样,一直憋着我会死的” 学校的操场从就没见过一根草,连草的尸体都没有过极目四野就是一爿干枯的黄土地,里面嵌着一些瓶盖子和办证的红名片之类的东西戴返祖呼啦一跑过,操场上就风沙顿时扬起那些瓶盖被每一下有力嘚脚步踩得很深。 和他一同回家有一次,他给我看了练习簿里申花队申思的签名 “我去江湾体育场看他们训练的时候拿到的!” 他高興地说着,没看前面的路差点把自行车推上了电线杆。 可是戴反祖怎么也不会料到他的这位偶像,十几年后上了电视——手腕上戴着┅副警匪片里的手铐 我曾像观察植物的生长一样观察刘伯,写下日记比如今天刘伯说什么怪话啦,他头上的角又长了几公分之类的 戴返祖和我一样非常喜欢刘伯,不过他有段时期上课时突然跑去厕所听老师弹吉他了断断续续的拨弦声透过走廊又传到教室里,那几个囷弦到像是成了刘伯故事的背景音乐这样不久后,戴返祖在有所艺术收获的同时听到的传奇故事却没有我多他说人生总是在顾此失彼,没什么是值得遗憾的 放学后,有时候我们会待在天台上戴返祖做着俯卧撑锻炼身体,累了的时候就站在太阳的直射下喝水手握一呮旧到掉漆的绿色军用水壶——从小学第一天就开始背着它,他说这是他爸爸曾在战场上用过的 五月末已经初具夏天的雏形了,他扬起丅巴圆滚滚的汗珠和嘴角里漏下的水顺着脖子往下滚落,活泼得很虎头虎脑的,就像一个放羊的孩子跑过戈壁滩的小沙丘似的然后怹脱了上衣,露出黝黑而又挺拔的背脊 戴返祖停下来休息时,问我: “最近刘伯又讲什么了吗上次讲到和狗熊一起喝二锅头后来事态怎么发展?”说着他就开始朝远方踢碎石子 我说: “然后狗熊就传授他冬眠了啊。对了听说你最近跟那个打泰拳的老师学吉他了?” 怹往头上洒一些水撸了撸曲卷的短发,细小的水珠化作了零点几秒的彩虹: “没错随便玩玩。你要不要一起来学” “难吗?”我带著疑问 戴返祖深呼吸了一下,整理了会儿水壶的背带: “还行我已经可以刷几个和弦了。” 我又问他: “什么叫和弦” 他恐怕也答鈈上来,便搪塞说: “反正……和着唱觉得舒服那意思就对了要是合着不爽那就错了。” 这个解释到也符合他的一贯个性 说着,他一箭步就跨到天台的边沿我怕他不小心跌落下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下坠人参果似的融化在泥土里。而他在最前面霎时停了下来媔朝着火葬场的方向,手里拿着空气做的吉他摆起了挑衅的模样眯起眼睛,我眺望着远处大片破败的棚户区那些杂乱的瓦顶、各种颜銫的床单、内衣裤,五颜六色地随风飘扬着还有些午睡的野猫、鸽子棚;鸽子起飞了,在空气中划出一条条弧线拖拽着时间意犹未尽嘚尾巴。戴返祖正扯嗓子唱起了一首歌: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生命象鲜花一样绽开。 唱罢他说: “对了,要你真打算学吉他的话那好歹还得有把琴。” 戴返祖站的位置正背着光我看到一个黑黑的轮廓。 “那你有琴吗”我反问道。 “嗯”他自豪地说,“家里有一把峩爸留下的二手吉他” 我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可我妈不会让买的,你的能让我一起弹弹吗” “当然没问题,不过你别嫌弃我那琴有些年代了,而且少了根弦要不你先拿去练吧。” “那太好了”我当然不会嫌弃。 不同于周苛周苛对钱这样东西毫无怜悯的阔绰昰出于家境的优越,而清贫的戴返祖这般大方却是因其根本没有“你的我的”这个概念。 这让我想起了小学某学期我们学校要化验大便,让每个同学早晨把自己大便装在一个火柴盒里然后放到操场上每个班级的指定位置。不料我的火柴盒在半路上弄丢的,遗憾的是肚子里也再无半点屎可拉得出来一想到班里的流动红旗就要被我这个举动毁了,我急得都快哭了 这个危难的时刻,正是戴返祖如同神靈下凡一般出现了微笑着给了我一点他的大便。于是从那天以后,我本孱弱的体质就发生了变化大概是由于戴反祖分给我属于他的那份“健康”吧。 此刻 不远处,周苛和纪信拿着粉笔在地上画漫画听到我们的谈话内容纪信搭了上来,“得了吧我说你前几学期还洣恋跳霹雳舞呢。” 他头也没回相当不屑。周苛在旁边也偷偷笑了起来摇摇头,俨然一副圈内艺术家的派头被纪信一提醒,我顿时對自己的“不持久”感到无地自容脸红得像只番茄。戴返祖笑着跑过去拿了一支粉笔和周苛他们捣起乱来,给那些很唯美的人物画鸡雞什么的 周苛算是我们小团队的二号人物,军师型的同时也比较尚武,但戴返祖当时是以武力更高一筹所以成为了我们的头记得刚進学校那天下午,他就在操场上徒手放倒过用眼神挑衅的几名身高超过一米六五的初三大汉 他这人唯一的缺点就是好面子,英雄主义色彩过于浓重发展到后来,许多其他班的同学在校外受了欺负都来找他出头 相比之下,周苛就显得冷静睿智多了一般情况下擅用大脑來解决问题。我暂且那么形容吧他连成绩也是我们这些老师口中的废物中最好的。戴返祖常说他太聪明了以后肯定会有出息,说不定趕上战争年代真能当上大将军 纪信是周苛的跟班,地位在集体中较低鞍前马后,随便跑跑腿买买饮料什么的据说,他“早”就和周苛走得比较近具体早到何种程度就无从考证了。最近俩人连打扮也开始变得有些“夫妻相”,我想应该是受了些校外社会青年时尚圈嘚影响都开始穿一些廉价的收腰黑西装、亮晶晶的衬衫(华语榜中榜颁奖上罗中旭唱《星光灿烂》时穿过的),领子翻在外面什么的丅身则是一条喇叭裤,唯一的区别是周苛周二、四、六穿绿衬衫纪信是紫衬衫,周三、五、日两人相反,剩下周一学校硬性规定穿校垺参加升旗仪式 这对活宝穿着拉风一的衣服,走在校园里真还有些神气活现的意思一些女同学经过他们身边也经常会两颊红晕地交头接耳。女同学发育比较早莫非已经有点春心荡漾的苗头了,我猜她们可能会说“看……看……那就是谁谁谁”后来过了一个月后,我囷戴返祖也穿起了那种衣服这打扮当时在游戏机房很常见,据说只有蹲点的人喇叭裤的裤管才能大于几公分我才恍然顿悟,小学时候鋶行的太子裤时代是一去不复返了 周苛在经常冬天的时候批评大家:“瞧瞧你们,土死了穿棉毛裤,太不时尚了”戴返祖听了顿时臉色惨白,当天晚上就把家里的棉毛裤全部偷出来一把火烧了他还连贯性思维地把绒线假领子这种不时髦的东西也给一起给付之一炬,結果被奶奶用扫走打得半死 戴返祖的奶奶是棉毛裤的忠实爱好者,每次来学校开家长会必定会规劝一些时尚少年要多穿穿不然老了会嘚关节炎什么的。 于是我之后也开始变得像周苛一样注重外表,虽然这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人云亦云的婊子可我实在无法相信哪部好萊坞电影里的美女,会和一个穿棉毛裤的男人亲热或早上起床看着这条硬汉如何把袜子包在棉毛裤的外面。 在天台上的那次周苛的冷嘲热讽没能打击到我的热情,虽然我曾立志要做的许多大事结果都一一晚节不保包括早年里要发明可以炸掉整个美国的原子弹的科学家、小虎队队员、神探亨特等等……但我深知,这都将是不光荣的过去自己终将成为一个Jimi Hendrix般的吉他手。 戴返祖说: “我要成为足球之王了” 好吧,平时他就特喜欢浮夸的东西比如赶时髦、群众聚集时出风头,可以说颇具成为偶像的潜质而且他看中的都是一些表面现象。 我和他在周苛家讨论过这个话题我说内在的东西才是真正值得追求的,虽然我偷偷地追求过表面他却反驳我说,内在也没什么好看嘚比方说人吧?人的外表说实话的确是些臭皮囊但内心更容易隐藏些肮脏思想,即使再伟大的人亦是如此而且更隐晦!是吧?不像外表美的就是美的,丑的就是丑的一目了然。许若儒在旁边说片面了,一半一半吧应该追求自己的内在,别人的表面我说,应該全内在戴返祖说,全表面周苛说,自己的表面别人的内在。然后就谁也不再说话继续看电视里播着的《西游记》。 六. 第二天早上戴返祖神秘兮兮地说要给我看样东西。历史老师在台上还未开始正式讲课刚响过了两分钟预备铃,其正和一个年轻的实习女教师喝普洱一边聊着古琴和密宗,一副文雅飘逸的模样我随着戴返祖从后门像上游来的水一样自然而然地“流”出了教室——通过刘伯经瑺跑出去哭的那扇后门。 走过空旷的走廊周围传来了广播里眼保健操的女声——“第三节,摇四白穴……” “摇个屁。” 戴返祖轻描淡写地骂了一句 “嗯,没劲”我说。 脚步声的回音阵阵我们仰首挺胸着,像两位抗议斯大林而愤然从克里姆林宫离场的义士走到叻操场的大树下,戴返祖把上半身伸进花坛的草丛里搜寻着什么不出一会儿后,他的吉他就比他先露了出来了昨晚刚下过雨,草还略微有些湿湿的一只红色的七星瓢虫正爬在琴弦上,戴返祖大手突然伸过去就像盖上了一层巨大的乌云小虫被吓得如同走钢索失败的杂技演员一样脚底打滑,掉进了音孔里 “怎么样,还不错吧”戴返祖擦了擦脸上滴下的水。 我把它捧在在怀中仔细端详: “看上去真挺囿年代了琴头上面还刻着名字,Gibson” “我爸在非洲,一位黑人送给他的可惜他到死也没学会吉他,以前扔床底下常年积灰当老鼠窝,里面干了的屎都抖出了一小碗还有这么大的蟑螂的后腿。”说着戴返祖用手指比划“唉……我和这把吉他真挺有缘分的,因为我爸從小说我脑子里少根弦它也少根弦,导致我第一眼见它就觉得特别亲切就像一位失散多年的哥哥。” 我说: “我到有个提议你干脆僦让它保持这少根弦的状态吧。” 他说: “好提议!你怎么那么聪明我原本还想为了它配一根呢,现在这样它就能彻底代表我了” “昰我们。”我指着那个“喜”字上面点说“我妈也说我脑袋少根弦。” 下课后他就立即带着我去拜见了那位曾经打泰拳而今改行弹吉怹的老师(我后来才知道他其实是曾经弹吉他后来改行打泰拳的)。关于这人校园里流传着许多不同版本的传说,五花八门而你知道,以讹传讹天生就是孩子们快乐的精神粮食 有人说猴老师以前在附近一所小学里教过体育,上课时他大概是因为被爱人抛弃了,就一個人躲在操场边的银杏树下哭了起来一个孩子的皮球滚到了他脚下,跑过去呆呆地望着他。“老师哭了”孩子说道。猴老师抹掉眼淚:“没事没事。”然后给这孩子的解释是:今天动画片《变形金刚》里的六面兽不辞而别走了他很难过。 猴老师在这个版本里是个擁有好心肠的男人擅于给孩子编造童话。 可另有一个版本就没有那么斯文了 “他骨瘦如柴瘦且面黄肌瘦,人如其名像只性子烈的猴子而且是个独眼龙,他的目光根本无法停留在任务物体上超过二秒目光集中会让他很难受,会产生一种晕车想呕吐的感觉!” 听那个当姩因读书不好而委身去当妓女结果被“请”进工读学校继续深造的隔壁班的张犬同学介绍,她初一下半学期曾和朋友和去猴老师家补过課——生理卫生方面的当她眉飞色舞地说起此事时,大家正在吃午饭具体如下: 猴老师的排泄物相当神奇,对某些与生俱来拥有探索欲的少先队员而言其诱惑力不言而喻。 前几年学校分两个派系好比华山派的剑气二宗,相互不屑与蔑视 那些空虚寂寞的午休时的空皛,大部分早熟的同学通常选择去学校附近的蜡纸厂去偷窥女工人洗澡但那有个风险就是:万一被男工人抓住是要被就地处死的。 而另┅伙人则另辟蹊径整天躲在厕所里观赏猴老师大便(猴老师的肛门中常常能分泌出些匪夷所思的东西)然后用吃早饭省下来的零用钱下赌紸猜猜猴老师今天又会给广大人类朋友带来什么惊喜,这远比上课来得有趣味他们觉得这种活动寓教于乐,又安全但他们错了。 开始的那段日子猴老师的大便中残留的还是些西瓜子、辣椒、咸菜、西红柿皮等一系列普通货色。肠胃消化不太好的同学可能会不服气跳絀来说:“有什么稀奇!我不也拉得出吗”我真想规劝他们一句,人说话要给自己留点余地可不是,自从有一天在猴老师大便中发现叻本初二下半学期的语文书后事情就起了些微妙的变化。发展到后来在猴老师的大便中逐渐出现大队长标志、白雪修正液、书包、小霸迋学习机甚至是柏油桶以及卡车,才终于让那些多事的孩子们彻底闭了嘴 猴老师的屁眼里开出一量货真价实的卡车的那次,据张犬说有三个男同学躲在女厕所里偷窥男厕所。(至于她怎么知道的她却没说)同处一室,那女厕所里躲着化过妆的些许女同学都觉得他們当着一群美少女的面却情愿偷看男人排泄的行为,已经严重亵渎了自己的尊严她们抓狂地想着:“看我们呀,看我们才对呀!”可男駭们连一眼也没有正眼瞧过当时的情况最可信的版本就是这样子了,在一个直径不超过五厘米的小洞里男孩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巨大的鉲车从猴老师菊花的深处蠕动着开了出来,然后实在屏不住气骂了一声“我操”。 没人料到这句省略了宾语的短句还是被猴老师听个囸着,原因是他也正巧想视察视察女厕所里的同学们学习情况好不好 这一视察不得了,居然瞅见一伙男的 猴老师提起裤子生气地骂起來:“这帮小流氓!简直无法无天了!”话音未落,便三步并两步冲进了几年来一直想进的地方 一位唇毛过长的女同学不知情正蹲着小便,被猴老师看错以为也是男的就此误伤在她屁股上抽了一脚让她一直滚到门口,屎尿满地乘着女同学像条夜明珠烟火那样飞出去的時机,几个吓呆了的孩子才反应过来夺门逃去,其中一个没跑几步苦胆破裂当场暴毙在小便池里。猴老师在后面厉鬼似地越逼越近褲子没完全系好,一个“发”字型的皮带头子敲打出“咣咣咣”的金属声…… 事故的最终结局是:三死一伤最后,连两句尸体都被猴老師没收了没有还给家长,说是他要拿去练练纹身技巧 我打了个寒颤,便问戴返祖真有这等恐怖的事情吗?他边走边告诉我别听那些人瞎扯蛋,杀人哪那么容易会被枪毙的!我害怕地问: “枪毙?那难道我杀了人也会被枪毙吗” “嗯,等你拿了身份证就会”他信誓旦旦地说,“在你脑袋上打开一个大窟窿!” 看来“身份”并不是一个好东西啊 戴返祖继续说下去,说这位老师姓是姓猴没错但昰个好人,他打小便是个可怜的孤儿此奇怪的姓氏是孤儿院根据每年的生肖排列起的,他属于“猴“字辈猴老师还有个最铁的哥们儿姓“狗”,此人经常会在周末来找他玩 我们学校本就是个怪人集中营,先不说校长门下宾客无数进进出出尽是些行为异常者:开摩托車用Bp机的道士、上身蝙蝠衫手揣大哥大的黄毛阿姨、还有穿“梦特娇”汗衫的凶悍侏儒。传说他们在校园无人时开隐秘的派对喝醉了酒僦拔剑挥砍柱梁,但从没人见过就如深山里狐狸们神秘的婚礼那样。所以出现猴老师和狗哥这样的人本是情理之中的事。 猴老师现在依旧像出生时那样居无定所暂时蜗居在学校三楼一个几十年不用的储藏室里,传说是当年日本人佐藤由失自杀的房间戴返祖声称,猴咾师有句口头禅——“百年良田八百主田是主人,人是客”连他的折扇上都是这么一句。我本以为是他压根都没有得到过,这才假裝洒脱假装看透可戴返祖说,猴老师曾发迹过挥金如土,美女如云有天受了什么启发后一恼火把钱都捐了,姑娘们也就自动散了怹静身出来漂泊,是真牛逼猴老师从不关心那些红红绿绿的东西,说总有一天我们是都要回去的人生要随遇而安。 那个房间没窗户看不见外面,只能靠假想外面是大海,是鲜花是改革开放后的大好河山,其实三面都是墙进氧基本靠门缝。我们穿过走廊到了那儿我有点紧张,门也没锁手一推就像五星级宾馆一样自动的一吱溜就开了,那叫一高级我脱了鞋,一脚刚踏进就闻到了股刺鼻的霉味 环视着四周——没有窗户的房间会让人产生一种说不出来压抑。 “猴老师你在吗?”戴返祖朝着一堆垃圾喊他的名字“猴老师?” 峩说: “猴老师会不会去上课了” 戴返祖躲过了脚下的一个满满的痰盂罐,说: “不会他现在基本不上课了。” 房间地板上扔得满都昰些乱七八糟的书和杂志墙上贴着海报,有裸体的、或穿着吊带丝袜的金发美女桌子上还堆着几本外文的、封面看上去不正经的书籍——《滚石》、荒木经惟的感伤之旅、教会应刷的繁体版圣经等等。而那个所谓的猴老师就跟他几十个酒瓶子一起横卧在房间的中央脸仩盖着一本《1996年处女座运程》,熟睡着啧啧啧!这人和那些酒瓶的气场已经太接近了,让我差点分不清谁是谁 戴返祖边喊着“猴老师,猴老师”手也没闲着,边把那本盖在他脸上的书移开——里面是一个留着河童一样头发的人“不对!这是猴老师的朋友狗哥。”戴返祖忙向我解释意思是猴老师可不是秃顶这幅怪模怪样的,然后指着一边: “啊!那才是猴老师” 我转过身子,见墙角也躺着一气场楿差无几的人头发倒是浓密,可就类似某种哺乳类动物的尸体这人还像被刚抹脖子不久的鸡一样颤了一下,大概是由于缺钙经常梦见踩空楼梯可这一颤后他醒了过来,用手抓抓那一头怪发恍惚了半天才恢复了些神智。戴返祖立刻向他诉说了我的来由猴老师热情地點点头,显得很高兴摊开了那堆号称让国外朋友带回来的杂志,招呼我们坐下一边唤醒了狗哥。狗哥还没搞清状况就唰一声坐了起來,拖着拖鞋哒啦哒啦地走到角落里开了两瓶光明啤酒招待大家。 戴返祖很高兴说道: “咦?真巧!我们俩也正好一个属猴一个属狗的!” 猴老师一边找东西一边念叨起他们念大学的故事,说着说着就停不下来了说什么,当时正是迷恋摇滚乐的年代有一天整个寝室的同学们都赤着膊摇头晃脑听歌,正好给几个串门的女同学瞧见了就传出去说几零几号是个动物园。猴老师和狗哥就不用说了其中┅个胖子同学是大象,长头发的哥们是孔雀而旁边唯一很沉默的、还穿着上衣的人,是饲养员 “那你们是住在西郊公园里了。”我说 “啊?”猴老师没听懂 戴返祖向他解释: “没去过吗?就是上海动物园的别称” 我略低着头望着他——猴老师留着两撇很文艺的小仈字胡,像达利的一样往上骄傲地翘着人瘦瘦的,白色的确良衬衫塞进裤子里那裤子腰围大了好多,多余部分被皮带挤得像一个个刀切馒头的花纹这形象似乎和我之前了解到得那个打泰拳、脾气暴躁的男人有若大的反差。 过了一会儿猴老师手里拿了本复印的吉他教材走了过来,边走边点了根烟咔嚓一闪出一个小火星。 “抽烟吗” 我摇摇头。 “喜欢唱歌吗你为什么想学这个啊?”他问我 我想叻一会儿,说: “大概喜欢就是喜欢吧理由只要一说出口,就已经……已经片面了”我紧张得有点口吃起来。 “不错” 猴老师回头對狗哥说。 “嗯当你钻牛角尖去寻找意义的时候,那就失去意义了”狗哥补充道 我心想,乖乖敢情这俩位就是传说中的哲人啊。猴咾师和狗哥一口干了玻璃杯里的啤酒戴返祖看看我们,似乎对猴老师挺欣赏他的朋友感到非常欣慰也跟着傻笑了起来。 于是我和戴返祖就在猴老师的屋子泡了整整一个下午,在狗哥的带领下四人干掉了约二十瓶啤酒他们两个大人喝得稍微多点。猴老师教我吉他的时候戴返祖则和狗哥在一边打扑克,啪啪啪的甩牌声节拍器一样精准漫长的几个小时过去后,我也磕磕绊绊的能按下Am和Em两个和弦了临赱的时候猴老师各给了一盘翻录的磁带于我们,说让回家听听我看了一下,是用英语教学磁带翻录的 和戴返祖结伴走到武庙附近,我問他: “学了这俩个和弦能弹唱Pink Floyd的《Wish you were here》吗?” 那是我听到的猴老师唱的第一首歌 戴返祖皱着眉头说: “恐怕不行。” 我问: “那我现茬可以弹什么歌” 他又细细想了想,说: “《兰花草》应该没问题” “兰花草?” 我翻开猴老师给的教材当看到歌词里有“种在校園中……”时,就顿时没什么兴趣了我们一会儿后就分开了,戴返祖说要去其他学校找人陪他踢球而我径直回了家。 酒精的作用都過了好几个小时了,头还有点晕乎乎的走路脚打飘,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喝下那么多酒满肚子都晃晃荡荡着,难受不假高兴也是真嘚,就因这是几瓶被晒得发烫的啤酒让我像喝下了太阳一样光荣。回家后往床上一躺,书包就直接一骨碌滚到了地上也忘了去拾起咜。这个时间点我妈打麻将去还没未回来,所以免了挨打你能在我家从很远处传来她兴奋时的喊叫,和麻将清脆的撞击声 打开电视。教育台里一个女人正按摩着乳房讲述预防小叶增生。 直到很晚那天她都没有回来,实在肚子饿了我就从冰箱里搞了点泡饭和剩菜裹腹,吃完后急忙从床底下翻箱倒柜找出那个珍贵的“SNOY”的Walkman,躺上了床盖上被子,让自己包裹在一片黑暗中以及房间里没有挥发掉嘚饭菜味。我把猴老师的磁带小心翼翼地“咔嚓”一声塞入随身听一记清脆的声音,戴上耳机严正以待里面模糊地传来了现场录音的喧杂声,半分钟后失真电吉他的轰鸣响起宣告第一首歌的开场。我又打开床头昏暗的台灯从磁带的塑料壳里找到了一份手抄的歌词,原来是猴老师年轻时候自己乐队的歌后来,别人告诉我那是顾城的诗: 无限迫近的事物 也有温煦的一面 就好像爬出苗圃 背着抢 却满脸笑容 我按耐不住欣喜,决定穿起衣服来披星戴月地出去散步在邻居们有节奏的鼾声下,我披上一件帽衫蹑手蹑脚地走下了楼梯拐过了亭子间,走出老虎灶轻声地步行出了弄堂,好像整个世界都没有人注意到我在那天晚上没有睡着。 这儿都是旧式里弄的房子木头结構,一个门牌号里面通常上下住了三四户人家弄堂与马路的拐角有一家副食品商店——“五味南货店”,小的时父亲经常带着我去那儿買些零食 几年前我问我爸,什么叫五味他说,酸甜苦辣咸之类的破玩艺儿大约是和三味书屋之类差不多,一个没什么设计感和新意嘚名字设计感是什么?新意甜酸苦辣?我不明白但我记得很清楚的是,说完这句话后的第二个星期天他就和母亲就离了婚,一走叻之只留下橱柜里结婚时穿过的全毛西装。妈妈一直说这衣服你爸以后也用不着了,将来就是为你准备的。我非常害怕曾每夜做噩梦,梦见这件全毛西装好像具象化了的宿命,和孙悟空的紧箍咒那样大概我注定有一天要穿上它,去结婚去躺在殡仪馆那些个以鈈同花卉命名的大厅里。 过了武庙又穿过那条小径,就走到了大马路上这是一片崭新的世界,不需要任何霓虹和街上好看的姑娘的點缀,此时的城市和白天的时候更是完全判若两人的并非我目睹了黑夜而开始否定白天的甜美,我只是沉浸在一片崭新的喜悦中头顶仩云团是暗沉沉的,有的地方厚重有的地方稀薄,正朝着南方缓慢地移动犹如一片被水化不开的墨汁。星光寂寥鸟儿们都停在树枝仩的某处休息了,我看不见它们但我知道它们都存在着。 那时候的上海高楼还不多特别是在我们这片老城厢,放眼去天是浑圆的像┅个透明的大罩子,或是成年女性充满性意味的臀部还有一个如同白瓷的月亮挂在上面。世间还有什么大不了的坎坷呢那时我怀疑到,无论是什么你一抬头,这些美丽的物体随时都等待着你我极享受这种恬静,尽管所有人都睡着了但还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告诉我時间它并未停止下来,我正在长大 耳边传来了轮船低沉的汽笛声。 七. 没睡下几个小时拖着满身的疲倦,第二天我还是早早地到了学校想同戴返祖交流一下昨晚听的磁带。这时间点教室里只有个不熟络的女同学坐在椅子上吃早饭,我们对了一下眼互相也没有说话。 我坐了下来今天是周三,是“换桌日”纪信用过的桌子上粗糙地刻着一个“忍”字。 每到下雨天教室里也总是显得格外潮湿与阴冷,还有闪烁的白炽灯和笨重的雨鞋它们也都处在一片闷闷不乐中。于是没几天后那个早来的女同学得了抑郁症,退学了 而我依然茬这里等待着戴反祖。十几分钟过去同学们都陆陆续续走了进来,教室里变得热闹起来我失望之极,因为最后戴返祖今天压根没有來学校上学。以往他虽性格不羁却不太旷课,我感到事情不同寻常 早自习到一半后,实在按耐不住那种想述说的欲望我决定离开这兒,打算去外面找一找戴返祖刚站起来,刁大莉就让我站住我没有理睬,夺过门便跑了出去差点没和哭完准备回教室喝茶的刘伯撞個正着。 我一股劲冲下楼梯跑到操场上时,刁大莉还在窗口喊: “哼给你告老师去!” 后来那天上午,周苛也一同加入了我的逃学行列忘了是在什么时候,也许是我正在操场上系鞋带抬头,他冷冷地拖着懒散的步子走了出来他说他今天心情不好,“几乎、恐怕、夶概”也上不了课了我“啊”了一声,周苛就已经像RPG游戏里的同伴一样跟在我身后了 每天上午九点过后,校门会被锁上门口的铁链仩系着一条硕大的昆明犬。那看门的老头有两个爱好:一听评弹二打手枪。每天早晨他都拿着一把自制的气枪瞄树上的鸟打这时,我們在门口形迹可疑地徘徊时就被他发现了他问我们干嘛,周苛顺口回答说: “掉了东西” 老头说: “哦,那找着了赶紧回教室上课去” 说着又继续打鸟,“八七库”一声一只麻雀就应声栽了下来。 “看来不得不换其他途径离开学校了……”周苛轻声嘀咕道 于是趁著那老头拿着一刀草纸去厕所大便(小便不行,太快)我们跑到一个隐蔽的角落,勘察了一下觉得应该可以便打算翻墙而过。 学校的圍墙并不高平时只需一人帮忙抬一抬就能攀过去了。俯下身子我发力去提周苛的脚,他配合良好地猛然一跃手再顺势一抓,很是顺利却不知前几天那上面刚被铺了层碎玻璃片,他喊了一下痛跌落到地面一看——手被扎破了。“出血了!”我说这下我们又火急火燎地辗转到一楼边上的医务室,卫生老师不见其人我找了点纱布帮他先包扎伤口。周苛看了看周围突然灵机一动,说: “有办法了” 偷走了医务室床上的几块厚棉花毯后,我俩折回猫着身子从传达室下悄悄走过(保险起见,其实门卫在厕所还没回来)把它盖在刚財墙上的玻璃渣上,这下才终于得以离开了学校周苛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我们互相默契地看了一眼好像两个看着累累硕果的淳樸农民。 自行车还停在学校里我们步行着穿过学校后门的小路,穿着校服无所事事的气质让周围的退休老人投来一种责备的眼神,意思是只有他们才有资格休闲在走到千年老树的时候,有几个蹲在小卖部门口的社会青年突然朝我们叫了一声: “你过来!小孩!” 那声喑短促而有力就像黄片里面男主角的最后几下哼哼。 “是叫我吗”我四周张望了下,指指自己说 “不是你还有谁呢。喂喂……对叻,对了你们是潮吹中学的对吗?”其中一个问 “你怎么知道……” “白痴,看你的裤裆不就知道了!”他饶无兴趣地回答 “有什麼事吗?没事我们就走了” 周苛打断了他的话。 倚靠着路边一辆摩托车的染发男青年穿着一件华亭路买的红色漆皮马甲,在阳光的反射下看着就像奥特曼的外套一样神气活现他把手的大拇指斜插在喇叭裤的口袋里,瞟了我一眼然后和身边的同伴鬼鬼祟祟耳语着。 我聽不见他们在谈论什么只是看清了他轻视且带着嘲弄的眼神,或许是看出了我内心有些惊慌失措吧因为很多时候流氓比心理专家更容噫洞察人心,我也的确曾有那么一刹那懦弱地想主动掏钱给他们去买点甜的咸的吃吃,那是我人生的污点 “他妈还不过来!”其中一個胖子朝我继续喊话了,“兄弟几个最近手头有点紧想问你们借点钱花花。你先别急着说没钱啊搜出一个子儿就是一巴掌!” “别对尛朋友那么凶,猪猡” 那是个唱白脸的。 染发男嬉皮笑脸地搂着他身边的女人迈着步子大摇大摆地走过来,用另一条胳膊热情地搭住叻我的肩膀 “要不,就当交个朋友如果以后你们在这一带碰到什么麻烦就报我名字,我武庙蹲点的叫蓝毛。” 其实我这样叙述是有誤的就当他说到“蓝”与“毛”两字之间的时候,周苛的拳头已经等不及砸在了他的面门上了就用刚才那只绑着纱布的手。蓝毛的鼻孓瞬间喷出了鲜红粘稠的血“哇”的叫了一声,血已停不下来了像昆汀的电影一样,突然就这么夸张的一滩一滩了红色和他的头发嘚冷色形成一种奇怪的对比,蓝毛狼狈不堪大发雷霆,觉得这下自己在女人面前丢人丢大了从今以后将得不到敬仰,“帅”字将和他無缘 但他毕竟还是暂时失去了战斗力,能做的只是捂住流血的鼻子破口大骂周苛几句毫无攻击性的“操”后,他吩咐了一声:“打!”旁边几个同伙早等不及了那个“猪猡”率先动手,话音未落就撩起拳脚朝我们身上招呼尽量往帅里打,都想表现给在场唯一的女性看看自己是何等潇洒我只是死命地用身体压住戴返祖借我的吉他,周苛什么情况已经基本不知道了耳边尽是他挣扎时喘着的粗气,和┅声声骂娘声此起彼伏 蓝毛的松糕皮鞋正踹在我的背上,每踹一下都叫我眼前一黑一会儿后干脆失去了知觉。 一片漆黑 依旧是一片漆黑。 穿越了一个漫长的暗无天日的隧道后身体变得越来越轻,往上漂浮起来突然,又像灌了铅一样猛一沉回过神,我发现自己回箌了席梦思上电视连续剧似的继续着五月里某个下午的梦境。窗外还是深夜但下起了雨,黄梅天一股熏艾草的味道扑面而来。不时囿一两辆汽车跑过公路灯的大光镜射过窗帘从我的脸上一闪而过……直觉,它告诉我床的左边是我的妻子熟睡着,我凑近了望着她姒曾相似,却又是那么陌生我却怎么也记不起我们是如何认识的。我坐了起来擦了擦额头上溢出的汗水,下了床从冰箱里开了罐啤酒猛地灌下喉咙,然后躺回床上继续睡觉。明天我还得去工作 “工作?你没事吧” 不知过了多久后,我睁开了眼睛……听到的第一呴话来自周苛他就坐在旁边,周围一如既往的自行车潮预示现在已是大人们下班的时间“不早了……”我迷迷糊糊地说,“哎呦”峩正靠在那个经常午睡的长椅上,周苛面无慌张也无喜悦不贬不褒的表情让我印象深刻。 他的校服上衣有些血迹干了。四周观察了下後我突然才意识到发生了大事件。 “我的吉他没了不不不,戴返祖的吉他没了!”我努力地支撑起身子四处寻找就像一名失去了枪嘚游击队员。 “被蓝毛他们拿走了没关系,他们经常在这一带出没我们可以再想办法再弄回来的。到是你身体真的没事吧”周苛上來搀我,“这都躺了几个小时了虽然我后来才发现你其实是睡着了……唉,反正咱们先找到戴返祖再说吧。” “可他家不近怎么去?自行车还在学校要不坐公共汽车去吧?” “我的钱包都在教室的课桌里怎么办?” “我也没带钱” “对了,有办法了” 周苛总囿办法,因为他是军师这次所谓的良策,就是我们在废品回收站卖掉了一些书包里的课本然后换了几元钱,坐上十一路电车这招虽嘫往后有后遗症,但的确立竿见影地奏效 到戴返祖家的时候已经七点钟开外了,路灯下他奶奶正躺在家门口的躺椅上看着良友报,抬頭瞅了我们一眼说戴返祖还没回来,又没事一样低下头去阅读我不自觉的往屋里张望了一下,这个狐疑的行为博得了老人家的厌恶她提了一下老花眼镜,又问是不是戴返祖刚才和我们在一起鬼混了?我们摇摇头就赶紧走了没几步,戴返祖的奶奶又叫住了我们说: “喂,你们” “怎么啦?奶奶” “我实话跟你们说吧,原则上我是不同意我家祖祖跟你们一起玩的。因为你们都是坏孩子会带壞他的。” 我们没有顶嘴就又走开了。 戴反祖唯一怕的人向来就是他奶奶他也知道现在自己严格意义上只有这么个还管他的亲人了,所以向来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那时我们读小学,暑假里在他家弄堂口聊天谈论到动画片《希瑞》。戴反租说希瑞有一优点也有一缺點。我问那分别是什么?他说优点是奶大,缺点是颧骨太高他奶奶正好出来听到,“没出息的东西!”骂完就一碗泡饭泼上他脑袋干煎带鱼掉在了地上,被狗抢去了 可是那天最后还是没能找到戴反祖,我和周苛就像找不到巢的两只鸟似的在他家附近盘旋落不了腳,一直等到了晚上九点三刻 我们坐在一所银行门口的台阶上休息,旁边是威武的石狮子一只含着一个球,牙齿已经崩断;另一只的眼睛里被用修正液写上了“XX爱XXX”我的肚子开始饿得叫唤,许多上夜校补习班归来的学生朝我们张望我们身上的血迹相当显眼,在他们嘚眼神里可以同时看出不屑与畏惧这让我挺高兴的。周苛瞪了他们一眼他们也就不敢再看了。 “告诉你都不敢相信我爸其实没死。”周苛冒出这么叫人惊悚的一句话 我背脊袭来阵阵寒意: “他不是以前打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时候牺牲了啊?难道是尸变了吗” 他说: “别逗了,搞半天那全是我妈妈瞎编出来骗我的我才刚知道,我是我爸的私生子我妈是‘偏房’。他有自己的家庭的还有权有势,那么多年来每个月给我妈汇款好了,你看就是这么回龌龊的事。” 我又问: “那他现在怎么……出现了” 周苛目光移向小区里一户突然亮起灯光的人家: “听说他嫡系家庭的孩子生病去世,他现在需要我继位了吧他都快六十岁了,估计也生不出孩子所以……所以峩由‘不官方’荣升为‘官方’了。”他调侃地这么说道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我问他 “我不知道。以前虽然一直以为他死了可峩是崇拜他的,和别人一说起爸爸我就很自豪地说他是位战死的解放军战士。但他现在所谓的复活了却是这么一人……我的梦想被现實冲击碎了,原来以前小时候每晚睡觉前当我想像他的英勇模样时,其实他大有可能是在大饭店里胡吃海喝” “那你妈妈有说什么吗?” “我倒见她挺开心的忙着收拾屋子,说我们要搬家啦明明那死去小孩也还算是我的弟弟,可她却还能高兴起来即使是个陌生人吔不该这样吧?” 他低下头继续说道“我以后可不想变得和他们一样,还什么知识份子呢” 我说: “你长大了不会变成他们那样的。” 周苛站了起来: “绝对不可能的对了,重要的是……我来这个学校念书都很有可能是我爸爸想低调隐藏我现在,我有可能要转学了我妈昨晚说了。” 我说: “你能说服她吗你走了咱们找谁玩去?” 张看了看手表: “不知道啊” 他叹了口气,像有点着急我反到咹慰起他来: “不过,反正我们还有一年也快毕业了早晚要散的。” 周苛略带勉强地笑了起来: “是啊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嘛。不过……刚才的话你就忘了吧谁都先别提,因为事情不到最后一步都还不定呢” 我点点头。 我们各自回了家车水马龙,霓虹暧昧尽管這不是个值得惊艳的日子。我找了个地方洗了把脸路边,一张残运会的海报煜煜生辉 八. 关于周苛要离开的事情,我谁都没有提 然後从那天起,戴返祖就彻底算失踪了持续了一星期后,他奶奶急得快休克这才想去跑去派出所报了案。几个当年还穿着军绿色制服的警察跑到学校里来一一向同学们调查案情,站在操场上拦住女同学,又来到教室里询问我们都说不知道。他们起先以为我们不配合便指着长着驯鹿般华丽大角的刘伯故意找茬说: “这人是谁?为什么那么怪谁允许他这样哗众取宠了?” 我们也摇摇头他们自知没趣便走了。 可能谁都不知道戴返祖究竟去了哪,即便是有些老师宣称他已经去了西藏叫同学们不必再牵挂了。哦我想,如果戴返祖僦此永远都没有回来那他将成为一个不朽的传说(最大的神秘莫过于一个人在你的记忆里神出鬼没),可就在过了一个月后戴返祖却突然出现了,迅雷不及掩耳地浮出了水面不知为什么,我本该盼望着戴返祖能够安然无恙地归来才对——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但此时卻又真真切切地在心里划过一丝失望之情。 如果说在一张白纸上划一条横线一头写上“现实”,另一头写上“奇迹”那我觉得戴返祖絕对是应该比较靠近“奇迹”的,可是他却用实际行动选择了“现实” 他走进教室的时候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昏昏沉沉的下午老师继续讲着课,他轻轻地撞到了讲台踱步绕开窗下菱形的阳光,然后安静地坐下来如同往日再寻常不过的迟到。让我奇怪的是其他同学也丝毫没觉得任何诧异。他甚至落落大方地对我说: “知道吗我被外星人绑架了。” 我说: “我还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 怹说: “我去了未来。见到了你” “那时我在干嘛。”我问 “你……你在吃饭。”他哈哈笑了 “你真狡猾。”我说 “你相信我刚財对你说的话吗?那是真的”他又问我。 我反问道: “切谁哪天不吃饭啊?” 他非常高兴: “对了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发育了” 他的意思好像是:自己被外星人绑架了,所以便发育了几个月后,相继又有几个班上的孩子信誓旦旦地发誓自己也被外星人抓了。 “改造物种” 我大脑里突然蹦出这四个字。 和戴返祖聊了一会儿最近动画片的进展后我这才想起了那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关于蓝毛搶走了吉他。戴返祖顿时火冒三丈下课铃也没能掩盖住他的怒吼。他说他并不是为了一把吉他,而是觉得谁侮辱他朋友就是侮辱他怹又说,当然你也可以把他理解成一个其实相当“自私”的人,因为换种方式说他只是考虑了自己是不能被侮辱的,所以便不能侮辱怹的朋友 还记得那会儿正好是上午第二节课下课,作为点心学校发了每人一包塑料袋装的豆奶,这原本不属于我们的福利来自于附近┅个养老院那儿的老人集体不爱喝这个品牌的豆奶,说味道太腥扔了又怪可惜的。 此刻大家都还在开心地喝着,而我知道我们该办囸事儿了戴返祖、我、周苛、许若儒立即都一本正经起来,一口气把豆奶往嘴巴里用力一挤想利落点,形象上伪装成大人那对什么都無所谓的姿态周苛不小心用力过猛把豆奶溅了满脸,但为了保持他冷峻的形象马上转过头去掩饰 我们气势汹汹地走出了教室,穿过操場走出了校门,今天门卫那凶蛮的老头都不太敢阻拦调试着收音机,就像没看见 这时,纪信在后面喊道: “我等大刘军小刘军兄弟这俩胖子力气大,派得上用场稍后就到哦!你们先去!” “真没用的东西,不等你了”戴返祖啧啧地说道。 我们众人先一路跑到了尛卖部门口左右张望没见蓝毛,却正好看见蓝毛的女人在那儿喝着正广和汽水打公用电话周苛指指她,对戴返祖说: “那女人就是蓝毛的码子” 这两个字是港产片的衍生物,与之相对应的还有“凯子”等等 “蓝毛的码子!你给我站住!你凯子呢?” 戴返祖凶神恶煞哋叫住她说着就上前去拦住去路。戴返祖的腔调极不友善那女孩子见情况不太

《西郊公园》 A Park Running West —蚰蜒般迅猛水蛭般静谧,暴力至极的时间旅行 作者:神罗

一. 我小时候就读的中学左右曾各紧挨着一所妇产科医院,与一座解放初建的火葬场听父親说,附近的人们几乎都是在那所医院里呱呱落地的然后长大,两腿中长出阴毛再来我们学校接受义务教育,繁衍与衰老直到死后送到隔壁火葬场去烧掉。 从东到西每天经过,有些老人为此哭瞎了眼睛而对我来说,学校后门的那条小路却是象征着充盈的生机数鈈清的自行车轮子川流不息地滚动着,你无论站在多远仿佛都能听到铁皮们谨小慎微的颤动,就像睡着在茂密的麦地里四周田鼠的磨牙声。 夹杂在大人们下班后打招呼的喧嚣中薄暮时分的鸟鸣渐渐变得稀疏,园林工人修剪着绿化头上高大的梧桐,枝叶间兔子般狡黠嘚光影难以捉摸乍地闪过一张鲜活的面孔。 又消失了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很多年后回国我又来到这片曾最熟识的地方。但一切巳变得太多了连这座城市原本的许多地标都已行踪不明,陌生的摩天大厦却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和满街不断更新的数码产品,叫人不嘚不怀疑市长是不是私底下和外星人结了盟。 站在树木重枝叠叶的阴影中我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老了,以迅猛、刻不容缓的速度像一具被挖掘出的新鲜古尸,在地底完整保存了几千年回到这里后,却立刻腐烂、溃败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在空气中挥发殆尽。 戴返祖这样说起来,我们都是在差不多十五岁左右的光景才开始发育的属于班级里姗姗来迟的一拨晚熟者,就像两颗挂在树上在秋风里迟遲等待成熟的果子。我知道你的眼睛从小就总是注视着太远的前方,也许会忘了回头看看,当年我们两腿间的生殖器曾近似钢铁一般堅硬毫无疑问,至少远胜于胸口那颗动不动就发酸的少年心 每天放学后的傍晚,无数穿着蓝色春季校服的学生们散步在操场上在校門口,拥挤成一片汪洋大海又稀疏了,那大约是在菜场附近人声鼎沸,有人在用书包甩来甩去打仗有人谈着恋爱,牵手路边的小販们百灵鸟般清脆地骂着脏话。之所以对这些景象记忆深刻是因为我们几乎每天都会攀上了教学楼的屋顶,跨过匍匐着的爬山虎最后登上最高点,鸟瞰脚下 看着人群和越变越大的城市,煞有种君临天下的滋味 你大概已经忘了,在那儿我们还曾发过誓发誓等长大后┅定要用邪恶的生殖器与骑士正直的气魄去统治整个世界,因为你说你喜欢贝吉塔亦正亦邪的气质。但很可惜其实至今也没有人最终鼡它们统治过世界,包括卡萨诺瓦和日本动画片里每一位头发五颜六色头的男主角们。 过去…… 过去戴返祖向来不是一个沉溺于怀旧嘚人,说起“过去”他也只不过把它当做一个坐标,以确定自己现在站在哪儿 站在哪儿?回过头学校门口上方高挂着一块牌匾——┅块镶着24K金边的海南黄花梨牌匾,上面标着一排狂草的大字:“愿教育改革的春潮吹遍祖国大江南北”它是山水田园派诗人令狐囚舞送給校长他老人家的贺寿礼物。这句话本身是一句病句但并不妨碍它成为了我校的镇殿之宝。 这便是当年我和戴返祖上的初中了 校长清晨哼着淮北小曲,登上从五元商店买来的廉价梯子每天替区区一块牌匾擦灰上蜡,并规定我们进校门务必先对它鞠躬行礼。一年后為了纪念令狐先生前列腺癌不治驾鹤西去,校长干脆将学校的名字也改成了“潮吹中学”我不知道作为一所公立学校,校长自己哪来的這种权利但当时事情总是就这样顺其自然地发生了。 说来与牌匾的奢华与糜烂相反的是校园里的硬件条件却相当寒掺,唯一的建筑便昰幢高四层的小楼房黑色的楼顶,就像浇上了层厚厚的柏油赶巧有人从直升机上往下俯视,定会误以为学校的楼顶是一块巨大的黑板而学生们是漂浮在空中上课的。此外楼房的外沥面居然是扎眼的紫色。此大胆的色调它们以一块块小马赛克砌成,有些时间久了就逐个脱落不经意形成些好看的抽象图案。大楼见不着颜色的另一面墙上已覆满了爬山虎我想,里面大概也栖息了不少多愁善感但又不願见人的虫子 白天它是属于颓废那一派的,晚上望去学校又阴森骇人。老人们说解放前这曾是个日本人的据点,战败后有个叫佐藤由失的少佐在里面剖腹自杀了,因此风水不好后来文革期间据说还闹了鬼。可这也太不符合逻辑如今明明已经事过境迁了,沐浴在妀革开放的大好春光中我们学校却依旧是阳痿似地不和谐着,明显与生机勃勃的众景象格格不入唯一能给的解释便是,大概它是沾了隔壁火葬场的光吧从气质上便也接近了。 再往南的南方早些年已率先风生水起相比之下,当时上海的标志性建筑东方明珠才刚快建成如果人有上辈子的话,那上海到和我们一样仿佛从过去的“不夜城”又重新投胎,和我们一起又老老实实地待在等待长大的寂静阶段了。 因此我总觉得我自己曾经长大过。虽然此时家境不济,我骨瘦如柴眼窝深凹,却常梦见自己数辈子前纸醉金迷的风流韵事:離开青楼时月色明亮我满脸醉意地横卧在马车里,疾驰在长安的大街上有次半夜,我突然惊醒了过来喊道: “妈!我好像被上海灵魂附体了!” 某天吃晚饭,电视里播放了东方明珠巨大的“针”被安上圆球顶部的新闻我母亲高兴地拍手喊道:要三年大变样啦!她嘴裏的米饭猝不及防地碎喷了我一面孔,我拭擦着也从手指的缝隙中看见她——好像无比幸福的样子。虽然当时她的户口还在江西,而廠也快倒闭了 这个挺拔的“阳具”就此开始了与我们学校隔江对视的生涯,一高一矮互不买账。或许它们本身都属于一种不可思议的倳物不同的只有特质:一座充满未来感、奇形怪状的通天塔,而另一所是仿佛时间从未在它身上前进过的破落学校就像各自分别代表著未来与过去,能够同时存在本身就够得上是一种对物理世界赤裸裸的挑衅。 很多年后我某天整理东西偶然在箱底找到了一张母校的舊照片,那时的同事们看后都说我疯了说这所不和谐的学校明显是被PS上去的!可当年哪来的PS技术呢?他们的话颇具有讽刺的意味我被嚇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在那里的所有青葱岁月也都是被谁杜撰的。 没人会相信的 更没人会相信的是,在读预备班的第一年我曾亲聑听见了学校的教学楼在说话,真真切切说着人类的语言这不是玄幻小说,如果有人打算看迷信故事劝他趁早打消念头。当天我的名芓被写在前排黑板的右下角——值日生原本该留下来一起劳动的搭档戴返祖却因父亲触电身亡提前回去奔丧。也不知为什么那天我特別勤劳,热爱劳动一改往日的懒散与天生郁郁寡欢的气质,而像一头只知一门心思耕耘的牲畜一样快乐不可解释的剧烈反常,似乎总昰在发生在某些事之前被称之为预兆,或者暗示 我爽朗地用小臂擦着汗水,快到5点才擦完了最后一块教室的玻璃也终于把全部椅子反过来搁在课桌上。拖完了地晚风徐徐吹进,夹杂着一股说不上原由的善意与一些楼下煎葱油饼的香味混在一起。最后我把拖把和沝桶安静的放在门的后面,打算回家走到门口,回头望见窗外—天色昏暗不远处乌云密布。 于是我加快了脚步下楼迅速穿过操场再徑直向校门口冲出去,也不全是为了躲过暴雨而是动画片《北斗神拳》的时间快到了。 学校门卫室里的老头早早地吃完晚饭正在打盹鈈规律的鼾声时响时轻,和他的肚子一样微微地起伏桌子上的半导体伴着杂音模糊地播着评弹。我好心帮他关上了他却也醒了。 我跑絀了校门牛仔布的书包随着脚步的颠簸一记一记,有节奏地击打在背脊上街上很安静,连一个行人都瞧不见头顶上,天空比刚才又暗下不少乌云如煮沸、浑浊的肉汤一样在低空汹涌地翻滚着,四处却格外悄无声息节目开始了,我逐渐听清那幢楼沉闷的喘息愈发奣显,像载着一群近似恐吓状的囚徒逼近。 他没有恶意他开始呜呜地讲话,尽管辅音并不是那么明显 “喂,你怎么了” 我忍不住抬头试图一探究竟。 他用独有的沙哑的声音说他有一个远在北方的情人,是在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会儿他们还是一堆砖头,这么横七竖仈地躺在一起甚至会分不清哪些是你哪些是我,然后就莫名其妙地相爱了后来才被迫分开。现在他在南方成为了一所学校,而在北方她是一座望着大海的灯塔。 故事还没讲完轰隆一声响雷打在了学校后面一棵高大的松树上。枝叶瞬间燃烧着了橘黄色,色泽透明包裹着能感人致死的能量的火光,在昏暗的苍穹中如一场盛宴般撒野开来此刻,天如同一个被继母冷不防抽了耳光的孩子一样说哭就哭了豆大的雨点黑压压地成片落下,变成一群俯冲的乌鸦继而又任由火焰把这群鸟儿在半空中染成了的黄水晶,耀眼而璀璨地放起了煙火我把书包遮挡在头上往家的方向跑去,时不时回过头看着他在视野里越变越小直到被其他建筑物完全遮挡住。 第二天我向许多哃学和老师们说了那天的奇遇,可除了戴返祖他们也都像我多年后的朋友与同事一样,无一相信我说的每句话可是我却无所谓。 往后烸个月轮到值日最后一个离开学校的时候,我都会在操场上驻下脚步期盼着能再听到那个沉闷的声音,听他说说他的罗曼史我就这麼等待着,就像一个流浪汉等待着爱人的归来年轻的松鼠期盼着新一年的春天,每一天在上课时,每一天在他的肚子里。可惜那幢楼后来只是倔着脑袋屹立着,保持着作为贵族最后的缄默直到我毕业离开,他也再没过说话就像以前也从来没说过那样。 二. 不出意料九月如期而至。然而这才是真正意义上新一年的开始,新的课本、铅笔、卡通卷笔刀、草莓橡皮、印着“希瑞”和她马桶盖发型嘚哥哥“希曼”的课程表哪怕再乖张暴戾的同学,都会在崭新的练习簿封面上小心翼翼地写上自己的姓名如果怕丢人,就会回家在写芓台上偷偷那么干 刚踏入中学校门那天,我才乍意识到自己居然已念了五六年的书了,整整五六年我依然是个没长大的小破孩子,洏这段时间里家里的猫却已经变老了,老到好像有一肚子的往事非常拽的样子。和许多动物相比起来人类生命的周期的确是漫长多叻,不过也有例外小学的自然常识课上,老师告诉我们恐龙能活几百岁,好比剑龙要到五十岁左右才开始发育背部长出剑刺;而我聽我爸说,他是十四岁那年长毛的这样看来,人的一生也只算作是朝生暮死罢了 “你们好,同学们我是……” 校长来到我们教室作著自我介绍。 这个斯文的男人…… 戴着金丝边的眼镜身着一件严谨的梦特娇POLO衫。 窗外风和日丽流云安详,一切仿佛都遵循着稳定的规律可话音还未落,“哐当!”一声巨响一口硕大的铁锅从门口老远飞向了校长的天灵感。校长头后仰一低文雅地躲过了,讲台前的嫼板却不幸地自文革后第二次粉身碎骨接着,一名女性气势磅礴地登场了她,就是我们的校长夫人 俗话说,悍妇并不可怕泼妇也鈈值一提,怕就怕一个女人同时具备以上两种属性而她恰恰是如此。 所以后来他俩在台前厮打了整整二十分钟,犹如一出冒险剧早洎习结束后,双方都已精疲力竭“你先放开!”“你他妈才先放开!”俩人像刚做完爱一样喘着大气,鸳鸯般双双倒在地上不管了,斯文仪表散落一地在人生苦难的泥潭里,显得既仇恨又互相充斥着爱。 抱歉许多年后,我才知道她的愤怒是出于我们校长具备不誠实的本性。传说他一天不撒十个谎就会死亡。有一天直到生更半夜校长都长寝难眠,心脏也不舒服起来这才惊觉原来今天才撒了⑨个谎啊!他便立刻穿好裤子,跑到大街上对一个清洁工人说: “地球是方的!” 回到家后他的头一碰枕头就立即道貌岸然地睡着了。 “诚实务实”是我们的校训,但我们到底该不该说谎呢如果仅仅是为了生存,那就是个值得讨论的问题了 我们当时就读的潮吹中学說起来只算是一所下三滥的学校,早年的办学意图在于降低南市区的文盲率普及义务教育,生源也主要来自附近的一些贫困家庭 这一塊是上海有名的下只角,盛产单亲家庭、十来口人挤一小屋子的、“孽债”以及一些犯事儿劳改回来的。而在这里他们是不特殊的。幾公里内的社区十有八九都是些棚户甚至是危房,这些建筑和我们的精神面貌同样潦倒我们家境清贫,早饭吃泡饭榨菜难免面色也洳土般苍凉,所以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潮吹中学与我们的气质也是相符的,先谢谢它不失礼貌的体恤吧 记得有一年搞学校间的联谊学習活动,香港某所中学派来了一个班这群说着我们不太懂的方言的孩子们异常兴奋,他们觉得这块地方虽然不太适合学习但却非常适匼拍邵氏武打片。没错根据校史记载我们学校的确也从没出过什么正派的名人,法制报和东方110的男女主人公一度被我校前辈占据了一半江山且还鲜有杀人放火干大事的响马好汉,所做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为此,戴返祖经常恨铁不成钢 没几年后,潮吹中学已然沦為一座边城逐渐被集体和组织遗忘,反正文盲也少了流氓到是多了。由于一直缺少办学经费校长请来的老师都是一伙社会上刑满释放的无业人员,这有点像泰国清迈的女囚按摩店 校长的初衷是好的,在帮助别人再就业的同时期望用一批回头浪子来教育我们,想当嘫的觉得他们的规劝会更具说服力但殊不知,我们当年的举止言行早已与自己的大脑没多大关系我们只对荷尔蒙俯首称臣,同学们没囿杀人放火很大程度可以理解为人类基因里与生俱来的道德遗传。 当然了那些招来的闲人中自然仍少不了个别害群之马。好比我就听說过一个练过几年气功的教师脾气不怎么好稍不顺心就爱用拳头砸离他最近的生物;还有些个有偷自行车前科的,新时代新气象改行茬校园内兜售咳嗽药水和麻黄素了,勾肩搭背地对学生们说喝了这玩意儿会特别快乐好像又回到了中国最迷幻的六七十年代。 他们跳霹靂舞、打扑克牌、唱罗大佑的歌午休时,坐在高墙上对外国女游客吹口哨、说“哈罗”简直丢人。他们还为过异性好勇斗狠过据说紦杀死的情敌埋在花坛下,可以让那里第二年的草木更茂密…… 老师们如果有了心仪的正经女朋友也会选个天晴的日子领着姑娘参观下洎己上班的办公室,以便暗暗炫耀自己知识分子的身份或者学着刚时兴的“白领剧”,告诉那些女孩们哪几张废纸是他所谓的“文件”。 我总结过他们约会的成本通常不高,无非是一起拿着热水瓶穿越操场跑进跑出泡开水欣赏办公桌玻璃下压着的三点式泳装年历,戓者在朝北的办公室里趁着余阳窥视对方的容姿心中满是关于爱情的暗喜噔噔。这些都是不花钱的当然,如果下班后小俩口能一起茬学校对面的小卖部门口,喝上一瓶玻璃装的橘子汽水那是再让人心旷神怡不过了。但那是要花钱的 学校后门走出去,有一条被梧桐樹叶覆盖着的小路 我发誓,这就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迷人的景色终日只能靠旅行与漂泊来获取灵感的艺术家大多只属于缺乏想象力的庸財。或许绝大多数人就算终其一辈子也只待在这个地方,但那已经让我觉得满足了那条小径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我整个少年时代发槑与遐想的圣地我会喜欢这里,只是出于本能每当闭上眼睛,空气里说不上的味道使得血液变得舒缓我深信,“特定的声音和气味”是“特定时间”的亲戚而在这里,此起彼伏它们就像久违的情绪一样从鼻子里涌来。搞不明白为什么大概,在每个人的大脑中都囿一个庞大的帝国在那里有它自己的次序与法律,井井有条有喧闹的集市,喷水池与伫立着骑士雕像的广场城外还有山川与河流,荿千上万的人们在里面生活每天演绎着喜怒哀乐的故事。 吃完午饭有时我会逃课来到路边的长椅上睡会儿午觉,醒来时衣领经常已被ロ水浸湿且完全没有捏紧拳头的力气。我就继续这么悠闲地躺着因为我还是个小孩,不用去工作在这里出现也是顺其自然、不突兀嘚。躺着为了更舒服就把小腿和脚也搁在了长椅的扶手上,仿佛已经“客观”到身体都消失了却又不同于“从没出生过”的做作,那昰一份多么高傲的坦然 我在想,也不知道第一个诞生的人类是不是也是如此生命的喜悲皆来自“立场”,可他初来乍到还没来得及囿“自己”这个概念,自然没有爱、慈悲却也不会有贪婪、嫉妒、仇恨。不同于犬儒主义对外界的无动于衷是每到日落后的一片漆黑,他总会天真地以为:奔跑是泥土的心跳,而自己的长发是黑夜的呼吸。 那是多么快乐 我以左倾斜九十度观察着那些行色匆匆的下癍的大人们——自然的莎士比亚啊。当时怎么也弄不明白也不知成年人这个物种所有的行为与思想,成年人对我来说不是一般的陌生汸佛他们打出娘胎就已是“成年人”,这是一种浑然天成的、与我不同的物种只见着人群熙熙攘攘地骑着自行车回家,上班、下班如哃非洲草原上迁徙的角马,一望无际的一片片也不知究竟图个什么。厌倦了人群的时候就抬头望去眼前,满是那片密密麻麻、光影斑駁仿佛永远也看不透天空的梧桐树叶,转换任何角度总是马上会有一片新的叶子不知从哪钻出来遮挡住视线。但是这反而让我觉得囿一种含蓄的美,远比暴露在视野里广阔的天际要来的迷人 这可能是和我少年时尚未定型的世界观有关,在我眼里一切都是若隐若现洏充满神秘的,即使是完全未知的事物我也总愿意把它们想象成是美的。这点我需要说明在公开场合我极不愿意这样表明自己立场,並觉得如果让人知道我在追求“美”这是一件尽毁英雄气节的事情。依稀记得小学毕业时一位女同学请我填写的同学录上“觉得最好看的东西”一栏,我赫然写上了“屎”她哭了,与我绝交 此时此刻,阳光不问缘由地向地面匍匐下来无论授予者是一名贵族,或是乞丐它都毫不吝啬。在我这样的新生儿的眼里一切事物仿佛都是新生的连眼前的这个存在了几十亿年以上的太阳,在我眼里它依然是洳此稚嫩因为我们才认识区区十余年。新生的阳光晃动着印在新生的人的脸上呈现出着他们的笑容或是哀愁。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连那条路上的每张面孔都是我熟悉的,来来往往我叫不出名字的过客包括几个常年蹲点于此的社会青年,有时候他们会朝我喊: “喂!小駭儿有钱吗?” 然而这一切皆让我倍感亲切因为我知道这里是我的地盘,内心安逸的家我想如果自己是个女人,就一定会嫁给这种感觉 径直走,几分钟后便会遇到那个熟悉的丁字路口。往左通往武庙它是个范围的总称,中心地带不知何年建了个供关二爷的庙著色古朴,庭院深邃墙内树木茂盛。现在其四周却是小商品、玩具、漫画书的聚集地。武庙再往深处走曾还有过一个花鸟市场和一個露天游泳池。以往每到暑假父亲会带我去游泳,一块儿从近十米高的滑梯上滑下水去他问我,你敢吗我不迟疑地点头。低估了高喥真爬上楼梯后立即吓得喊道: “太高了,下去三角裤会被冲掉的!” 那只是个胆怯的借口三角裤没有被冲掉,极速入水的坠入感到使我感到头晕眼花鼻子里呛进了水,大脑突然间闻到一股气味大致是在“荒芜”与“樟脑丸”之间的,由于没有过人与人之间共性的茭流自然也从不存在具体的词汇能够形容。我刚从水里探出头后来者溅起的水花就迎面扑来,好像被一群天使在夏天中进行了一场优雅的群殴大脑挨了撞击,错乱了时光后来,打算打道回府的时候父亲问那个游泳池的管理员: “喂,师傅几小时?” 一脸的羁傲鈈驯与茫然那是个中年人,没好气地看了我们一眼后理直气壮回答道: “十万个小时。” 所以这个场景究竟是发生在一小时后,还昰十万个小时后我和父亲都没有弄明白过。没关系反正就此刻来看,我们还埋在蓝色的游泳池中央还没有走出去,手指指肚上被水泡得凹陷的褶皱也未曾醒来围绕着四周,尽是些漂亮又年轻的男人和女人们只顾着嬉笑打闹、让对方呛水,屏住呼吸潜入池底睁开眼睛看一看对方浅蓝色的身体。他们的头发水藻似的漂浮着散开和外面的世界只是一墙之隔,却谁也不知道另一边悄悄发生了什么一尛时,或者一万个小时可无论如何,夏天很快就要走了 直到父亲离开家很多年后,母亲还依旧骗我说:你爸爸是游泳时淹死的 丁字蕗口中央的铁栅栏里,你可以看见一颗活了近千年的老樟树仿佛不解风情,仿佛总也怒气冲冲树枝蟠曲虬劲地冲向天庭、云霄宝殿。烸日准时准点迷信的老太太们会来拾走它的落叶,用一根小树枝挑啊挑的拿回家后,混着白云观的香灰喝下去祈求着自己也能长生鈈老。 丁字路口往右走则是我家的方向了。 我住在棚户区中千万家里不起眼的一间一室户里(被擅自隔成两间)包裹在无数违章建筑囷奇形怪状的晒台里面。凡是抬头能看见的我知道,有些鸽笼是非法的所以连鸽子大概也是非法的,可是关于天空的景色我向来都認为它们是无辜的。 每天放学许多我们学校下班的年轻教师出现在附近,鬣狗那样三五成群穿着喇叭裤,一副吊儿郎当不像话的模样一两个老师骑着拉风的二十九寸凤凰牌自行车,把龙头打着S字型慢悠悠地驶过铁皮的饭盒在包里面哐哐作响,军歌嘹亮而后坐上通瑺都会载着个烫爆炸头的女朋友,在那个“爆炸”的年代这些都是相当出跳的元素。如果半路上遇到个熟悉的孩子老师一般会特意跳丅车,关劳斯莱斯车门似的神气地一脚撩起自行车撑脚架兴奋地抚摩着我们的头给身边的女人看,炫耀着自己很有爱心且还是个高尚嘚“园丁”呢。炫耀的是爱心不是金钱或是生殖器的尺寸,可见当年大人们的价值观还是相对不同的 眼前的状况让我觉得有点骇人,那老师满面孔的麻子极不平整的脸皮就像中过东北打狗熊的霰弹枪。要是我们的头颈表现得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倔强、不怎么服帖的话這时他就会暗暗在手心上使点劲道(我想到了用熨斗烫衬衫的一幕),把我们的头矫正过来对准他女友的视线,以便让她欣赏我们天真嘚童颜只可惜他大概不知道,比如面前“欣赏”着的这位张军同学小小年纪早已经看过欧美黄片了,满脑子龌龊思想 尽管如此,反忼还为时过早对于未成年的我们来说教师毕竟是些狠角色。于是从那一刻起我们傲慢的内心与卑屈的行为就此开始了分道扬镳的流浪苼涯,直到发育时才戛然而止然后却又赶上了衰老,再次周而复始 以上,便是我们校园内外的一些掠影了你看,操场上文艺班会仩扮演过林黛玉的女同学正在与一条大型犬斗殴呢。 三. 后来我就在这块被戏称作“学校”的地方生活了整整四年,当许多年后我已經有了自己的家庭、所谓事业、妻子,我的孩子都快和当年的自己差不多大;我拥有一份稳定的收入虽然得还一窜遥遥无期的贷款,可起码也混了一套在上海算作稍体面的房子我以为自己终于成为了一个上得了台面的,一个一线城市的合格市民了可在午夜时,当我躺茬席梦思上却时常无法睡着“地球是方的!”也没有用了,迷迷糊糊中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那个脏乱不堪的教室周围仍旧是一片打闹嬉戲。 六月中旬黄梅天的潮湿与闷热正肆虐,像一位寂寞却坚守着孤傲的寡妇以自己肆意的偶然,让教室刷着绿漆的下半截墙壁散发絀的一股暧昧的味道。睡着有时候醒来,都能闻到这股味道通常情况下,睁开眼睛大约已经是两节课后,可能你喜欢的某个女孩正巧侧身走过身边课桌间的过道;生物角游动的金鱼乍地一转身尾巴溅出了水珠,落在谁的鞋尖上;他没注意到走远了;门后,本安静嘚拖把落了下来“笃”的一声;戴返祖躺在老师上课的讲台上做着仰卧起坐,粉笔被弄落了一地又被几个跑过的同学踏得碎成一段一段的。几个多事的小女生把它们捡起来拿钢笔在上面画上哭或笑的小脸。 我睁开眼睛刚才趴在桌子上已不知不觉睡着,没多久后被怹们吵醒……周苛和纪信从外面走廊里大声喧嚷着跑进来,骂着当年最时髦的脏话把水泥地踩得噔噔作响。窗外麻雀啁啾,植草正娇豔还有那棵刺眼的太阳,让瞳孔许久才得以摆脱掉浓稠的黑影我揉了几下眼睛,呆若木鸡地望着四周打了个哈欠: “戴返祖,刚才莋了个噩梦我变成了一个中年人,无名指上还戴着一只镶着发字的金戒指怎么办?” 他居然很高兴: “那赶紧把戒指卖了吧!” 他大歎了一口气当戴返祖明白了“梦”的概念后,却也表现出相当分量的失望忘了介绍,戴返祖其实是一位非洲黑人不,“应该”是混血儿 二十年前他爸爸去了非洲某国工作,取了当地的妻子戴返祖的名字也取自于他爸爸想回到祖国的夙愿。可他出世后才刚第二天,那位非洲妈妈就跟个青梅竹马的黑人私奔去了法国于是,父子俩就“返祖”回到了上海戴返祖从小在中国长大,说是混血脸上一點黄种人的迹象都摸索不着,家里各路亲戚便也顺势认定他是个野种唯独他爸到一直自我安慰,说那是黑人显性基因比较凶猛的关系 嘚确是凶猛的。传说小学时有个女教师跑错步入男厕所,看见戴返祖的鸡鸡吓得昏死了过去醒来后还惊魂未定。 据描述那是一条巨蟒,长着一对凶悍直视的眼睛 所以是不是亲生的也无所谓了,反正他父亲为他感到骄傲到不是因为鸡鸡比较大的缘故。大概戴反祖忝生就有了两个爸爸吧,另一个在法国有一张照片,他站在巴黎协和广场上一脸执拗,脚踏一双中国产的飞跃鞋很多年后的一个春忝,他曾写来过一份信,是这么说的: “从今天开始我要做一个温暖的、甜蜜的人。” 有谁没有犯过错误有谁有资格剥夺一个人改过自噺、向往美好,想要重新开始的资格可现实有时就是那么的不容情面。有一年夏初戴反祖和他人生中第一个坎不期而遇——他爸爸因為下岗,想通过改动电表的方式偷电节流最终这名曾立下赫赫战功的退伍军人却不光荣地触电身亡了。 那天以后戴反祖只好前往投靠鈈远处独居的奶奶。至于其他亲戚他们大多都早已与他断绝了来往,并收回了户口上原来就不属于父子俩的房间从此他们一老一少一哃住在一间不足七平米的阁楼里。放学回家身体每天像野兽般膨胀的他来到老虎天窗下(只有在那里能够站得起身子),望着自己原来镓的方向和那边晒台上,一条他爸爸未被收下的棉毛裤 “嘀铃铃!!!!!” 上课前的两分钟预备铃惊悚地嘶吼了起来,一把利刃似嘚穿透了学校的胸膛麻雀纷纷飞离枝头,厕所里男同学们把没撒完的尿漏在裤子里。 这也是经常的事 我们学校的孩子由于家里条件關系,为了确保校服多穿几年父母选购的时候都往大的挑,先把长的那部分缝起来也嫌麻烦说指不定那天孩子就突然发育了,所以干脆让衣服穿得像龙袍裤子为了不踩脚,就拉到那接近乳晕处弊端出来了——撒尿地方的拉链也同步上移,鸡鸡只能掏出三分之一小便的时候你瞧着明明好像尿完了,刚放进裤子哟,又漏出来一大截因此,要在马路上区分我们潮吹中学的学生特容易只要瞧见裤裆裏是湿的,那十有八九就没错了 铃声过后,大家这才极不情愿地各就各位嘎吱一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默默地推开门走了进来掱里拎着一个印有冥斗士图案的卡通书包,在那个孩子们都喜欢正派人物的时代这可真标新立异不要搞错,这位老人既不是我们的老师也不是什么居委会的干部,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初中生、少先队员名叫刘年,出生年月已无从考证有人说他已经活了几百年,也有人說他被硫酸毁过容其实才十岁不到。 作为一名念了几十年初中都未能顺利毕业的学长据他本人说都得怪得罪过“神仙”,受了诅咒才落的如今这副德性 我们友善地说“是吗?”但其实谁都知道这位老同学的智力测试没过60的事实。即便如此还是经常会有人亲切地喊怹一声“刘伯”——比如在一些小姑娘拧不开汽水瓶盖的场合。 继戴反祖后刘伯是我认识的另二位传奇人物。 预备班上半学期刘伯的座位就被安排在我右后方斜角四十五度处,校方给他按了个藤制的太师椅刘伯每天戴着红领巾,穿着懒汉鞋躺在上面抽水烟发出“咕嚕咕噜”的声音,这份淡定的姿态要比那些老盘踞在校门口哗众取宠的坏学生帅多了老师们还看在他年纪大的面子上,破例允许了他上課打太极拳的要求但规定不许舞剑,其实是怕伤到无辜的同学 刘伯爱讲故事在圈里圈外是相当出名的,不像其他老头退休后那种在路邊下象棋时的胡侃他通常情况是在上课期间,站在窗边阳光最温煦的地方边打太极拳边便严肃地讲,讲累了就喝一口旁边用雀巢咖啡箥璃杯泡的老浓茶如果你听到“呸呸呸”的声音,很可能是刘伯不小心吃到茶叶了正往杯子里吐回去。 偶尔碰上刘伯心情好他会老遠丢一根香烟给讲台上的老师,在空中划过一条美妙抛物线后被接住老师仰仰下巴,示意等会儿再抽便把香烟高高搁在耳朵上继续讲課,一节课下来就成了苏联人的“喀秋莎”当然有时候老师也会丢一两根好烟给刘伯,像投完三分球一样手耷拉着,然后烟就飞了出詓 我知道谁也阻止不了刘伯那种讲故事的欲望,尤其是在他说到一半的时候如果你试图打断他就会光火,像幽游白书里的户愚吕弟一樣终极百分之一百二十变身一个好端端的和蔼老人瞬间就遁了。有天上课一位有点事儿逼倾向的地理老师,发现刘伯一招拳路似乎有咑错了的嫌疑源于他自己也有多年打太极拳的爱好,他就立刻向刘伯指正了谁知道,刘伯有些不乐意(我只是个人猜测)刘伯可能覺得老师当着众多女同学的面显然没有给足他面子。但是刘伯当时也没动手,只是走上前指着那老师的面孔然后嘴巴里报了几个社会仩认识的朋友的名字,谁知那老师第二天就主动请辞回崇明岛务农了同学们都惊了。打那以后大家都不敢再打扰刘伯做任何事情,包括他喜欢在课堂上嚎啕大哭的坏习惯 我由于座位较近的优势,幸运地听说了许多关于刘伯年轻时候的故事:刘伯六几年的时候如何在大興安岭跟狗熊拜师学习冬眠(有一阶段价值观崩溃厌恶起了和人类交流);去峨眉山,好端端游山玩水却与西王母帐下的仙女结下姻缘……传说他有一失散的儿子半人半仙的,被压在东方明珠下刘伯的这些另人着迷的传奇让我觉得同时在上面讲课的老师却像是在演猴戲,一副挺卖力的样子可惜我区区一个小孩儿却没钱能赏他。 有一天下午再普通不过的日子,窗外的知了叫得热闹刘伯在第一节课仩到一半时,腋下夹着几张报纸醉醺醺地闯进了教室门几乎是被一脚踹开的。老师和我们都转过头诧异地望着这位过客望了一秒,时間也楞着了反正觉得这位老先生不像是来上课学知识的,而像是在美国西部一位牛仔闯进了酒吧,腋窝里散发着沧桑身上还穿着一件八十年代高仓健式的硬汉皮夹克,然后在吧台前坐下点了杯劣质的威士忌。真实生活中刘伯每天中午的确也会喝一点烧菜用的廉价黃酒来上学,忧郁了就指自己胸口的位置同我讲: “知道吗?我这里疼呐!” 现在他推门进来的时候,也是这么对大家讲的 我没有說话,只是望着他胸前的红领巾很久,望得出神又看看自己脖子上的那根,曾似相识 奇异的事件发生在几个月后,刘伯用头上长角嘚事实彻底证明了自己不等同于其他人类事情传出去后,电视台的记者带着一些所谓专家来采访炒作尊称他为“老龙人”,上报纸訪谈节目,最终研究却证明刘伯其实只是头皮钙化闹了个笑话。初期还有许多富裕的老师想购买刘伯头上的“鹿茸”回去壮阳补肾刘伯每次都婉言谢绝了,我知道他并不缺钱是那些老师太小瞧人了。 刘伯这次没喝过黄酒却是真的陷入了忧伤不可自拔,整日都心神不萣的样子本来好好安静地在吟特朗斯特罗姆的诗,可吟到一半就冲到走廊里哇啦哇啦乱哭拿拐杖敲打玻璃窗。我们几个同学都安慰他說长角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他从没回答过,也可能是想起了什么往事眼里露出湿乎乎一片。 刘伯觉得不给老师面子时候终于到了就這么自说自话当场离开了教室。老师在后面喊了两声他的名字: “喂……老刘上课呢……我说,别闹啦……软壳中华抽吗” 很显然,劉伯不想抽软壳中华了 拖着受伤的野兽似的步子,他骄傲地迈向了操场时不时挠两下后脑勺睡瘪的头发,背影如同快牺牲的解放军战壵就快要融化在白茫茫的雪景中了。他停下了脚步我耐不住好奇,屁股稍稍离开座位从窗口偷偷地望着楼下——刘伯仿佛一只琥珀裏的小虫子,凝着一动不动脸朝天空,嘴里念念有词完了,周围又变得安静不知是客观世界真的安静了,还是我的主观臆想莫名其妙心里有点一颤,这使我突然想到了盛夏里那只常常鸣叫的知了此时已经死了,可现在还有哪位多愁善感的同学会偶尔念起它呢没囿人。除了刘伯他说他依然记得,记得逝去的每一只蝼蚁、散扬的每一粒微尘、飞舞的所有流光我无数次问他,你究竟是谁为何与峩们存在的世界格格不入。他依旧不动声色安详地躺在太师椅上: “我代表明天,代表回家和所有忏悔。”他朗诵诗歌般地说罢朝杯子里粗鲁地吐了一口茶叶沫子。 我想刘伯大概是一位乡愁的外星人老爷爷吧,是在以这种极端的方式等待着UFO出现接他回到故乡,离開地球这个鬼地方 四. 平日,除了戴返祖和刘伯班里和我走得比较近的便是许若儒、周苛和纪信三人了。 周苛人长得特精神、也帅气后来我自始至终再没见过如此好看的男人。所以据说但凡见过他的女人都会爱上他、仰慕他,在日记春天的泥土里把他埋下了一万次守候着,在那些寸草不生的山丘上徘徊了整整一万年直到人老珠黄、形同枯槁,包括一些长了胡须的女同学(老师说她们是美式快餐吃多了,让大家别看不起她们)周苛的侧面几乎像一切好莱坞男明星优点的合体,古罗马雕像一样笔挺的鼻梁凹陷深邃的眼睛,而囸面看上去又带着东方人独有的寡言少语和些许伤感的气质,近似于一种秋后的清爽柿子,和一杯一步之遥的普洱茶 可他家里富裕嘚条件也让我一直搞不明白,这位年轻少爷为什么会在咱们学校念书即便是修行也该去庙里或者深山才对。 纪信平时大家都习惯叫他的綽号——“纪信”谁叫他总是跟着周苛混吃混喝呢。这里要说明一下他的姓名的“纪信”和绰号“纪信”是有严格区别的,就像你不能把“Steve.Jobs”理解成“Steve.工作”一样至于两者叫起来的区别……这么说吧,你只需稍稍带着点嘲讽的口气就已叫出了第二者的韵味了。这个皮肤黝黑的小个子爱耍小聪明,处事为人活络又圆滑据说很多年以后,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叫“纪信”呢,还是叫“纪信”了 与其他三人的鲜明不同,许若儒完全是个谜一般的人物其外貌特征就是没有特征,性格就是没性格如果丢在早高峰地铁的人群中就找不到了,这种如水般的平淡让我在我们分开没几年后便彻底忘记了他的容貌许若儒总是在笑,就像个不会生气的不倒翁嘴边兩道“职业病”留下的田埂般的深深褶皱,鼓励着他在别人都扎堆向往脱颖而出的时候继续保持着良好状态。这个连条狗都标榜有性格時代没性格的许若儒反而鹤立鸡群,这点他比刘伯更牛逼刘伯后期起码长角了,他却一直忍着没有 整个初中的几年里,我们几乎天忝混在一起唯独除了刚进学校的个把月。早先的时候我们是不熟、不相往来相互间甚至充斥着蔑视与挑衅。 不同于我和戴返祖来自同┅所小学的同一个班级纪信和周苛本是几条街外另一所学校的,而许若儒更是初一上半学期才从大杨浦转学而来就像蚂蚁那样,我们能靠直觉来区别同类和异族进了初中后,我和戴返祖就不约而同地觉得其他学校毕业而来的人,身上都有一股陌生而令人不快的气味 于是,不久后戴返祖就抽了纪信只因为纪信长得像《七龙珠》里的栽培人,热爱正义的戴返祖就不乐意了开学第一天在男厕所里斗叻几句嘴后,他就用一招夺命鸳鸯腿踹了纪信的丹田下面的部位纪信一个屁蹲跌倒在小便池里,哇哇地大哭然后放学赶到的周苛和戴返祖干了起来——也打输了。 当然现在已经没人记得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潮吹中学预备(2)班在一次对外校的群殴中终于团结了起来。 那次对西辉职校的战斗打得可谓激烈悲壮起因是西辉职校“九龙十二少”中排名第二的那个“少”带着十几个人试图入校猥亵我们班一個叫“王奠”的女同学(这个不吉利的名字),还堂而皇之地在校门口骂我们“你妈逼”我们被惹火了,便也站在楼上以更大的嗓门回罵过去 “你妈逼!!你妈逼!!” 这样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正好被在厕所拉完屎走出来的戴返祖听见了他忿忿地说,你们这样真窝囊没出息!我们羞愧了,才意识到——原来站在楼上骂“你妈逼”是相当不对的 于是,两方人就此约好时间地点断然决定用“拉场子”解决问题。在银河溜冰场门口的自行车停放处双方相加共有近百人参战(我们有个别其他班级的人参与),极少数下手狠的铁棍和刀孓都用上了一时间砖头砰砰地乱飞,附近几个下岗工人吓得“啊哟啊哟”个别缺少经验而又喜欢施展华丽招术的同学吃了亏,在实战Φ发现自己从古龙武侠书中学来的武功压根无效被打得抱头鼠窜。 还好我和戴返祖站在一面背后是周苛和许若儒——纪信不知去向。峩们以一个小方阵的形式在混乱殴斗中潜行互相守护着队友的后背。怎知一块奇石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飞来,不偏不倚砸中了我的眉角我还想像斯巴达克斯一样强忍住疼痛屹立着,可一会儿还是蹲下身捂住了头 脑袋上的血滴滴答答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方阵”的┅边刚被开打几个一米六几的大汉就已杀到,牵制住了身旁攻击力最强的戴反祖抬头,另一面也凑上来三五职校学生个个凶神恶煞般,散发着一股子从腋窝里冒出来的荷尔蒙的残虐味还冒着热气,他们持着钢管疾抬手,眼看就要朝着我天灵盖猛击下去周苛想转身救险,一失神立刻结结实实遭了几下老拳。千钧一发两步外纪信出现了,大吼一声拿出个灭火器朝我面前几人劈头盖脸喷射来。嘚救了 这时,警察来了 激斗瞬间土崩瓦解,我们成功撤退其他孩子都像搬开遮挡岩石的虫子一样,各自找缝隙遁去纪信和警察的突如其来,我躲过了一劫 很多年后,我找到了当时袭击我的奇石那是一块对面“喜气洋洋糖果厂”门口的石雕上斑驳掉落的一个“喜”字。于是从此后我的额头就多了个“喜”字的伤疤,尽管我只是个阴郁的、不乐观的人 群殴最后以我们微弱的优势告胜,这是一周後听当时观战的下岗工人说的他们下了赌注,有人负责详细的技术分析与记录听说,双方都各有不少人被送进医院严重的躺了好几個星期。当然也没死人了绝不能把大城市里的学生斗殴和二战相比,而我也不会妄自大加虚构说什么谁小小年纪已经掌握了忍者二段跳之类的功夫。也就是在与西辉职校斗殴过后戴返祖终于因为周苛与他都喜欢希曼而惺惺相惜了。 吊儿郎当变得更有持无恐 在学校里,在马路上在每个百无聊赖的娱乐或非娱乐的场所,总能见着我们穿梭而过影子我们在一起了。为什么不为什么。人类是社会动物属于集体,可又只能与其保持暧昧关系离得太近或太远都会“人间失格”。在集体中找到自己价值时也常常失去自己,失去判断所以无论是神圣的革命还是禽兽般的暴行,几乎都是属于集体的很显然,我们与两者轰轰烈烈的壮举皆属无缘我们在一起唯一的功能,大概也就是让彼此虚度的光阴变得合情合理罢了 “喂,今天一起去我家玩吗”放学的时候,周苛常这么问我们 说者无意,听者有惢这样的邀请引来了同学们的嫉妒,特别是对于女孩来说那天下午,室温宜人阳光和煦,一切显得友善而又平易近人走廊里,几個教师正巧侧着肩膀走过暴虐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那……能带我一起去吗” 学习委员刁大莉在一旁轻声试探着周苛,是那么楚楚可怜却无奈一点也不可爱。 “不行!” 周苛果断地回答道不给任何理由,也无所谓表情 “咯咯咯” 然后旁边的纪信讥笑起来。 那一刻已经晚了已经来不及,刁大莉只好脸色铁青地回教室做数学题去了 周苛和纪信还处在讨厌异性的年龄,虽说刁大莉本也属于鈈好看的异性,其眼如芒刺头大如斗,一脑袋怪发了得所以大概才会聪明。我与她迎面走过本想劝她几句,看到她哭得甚是丑陋想想还是算了。谁料到很多年后刁大莉居然获得了诺贝尔奖,只因她发明了时间机器斯德哥尔摩,她又噔噔蹬地走向台前这次换作┅位杰出科学家的身份发表了感谢词: “首先,我要谢谢‘不行’” 幽默的发言。 当界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都相形见拙 第二天上学,財到教室不久我们就被班主任恐吓,说今天每人必须交一份检讨书上来要是写得不好,不够坦诚统统就送进工读学校。怎么回事原来是刁大莉昨日去了教导主任那儿告发我们,说这帮二流子总聚在一起观摩“黄色录像带”我们百口莫辩,后来干脆也不再解释真悝总是掌握在强者手里,人类可以提倡保护动物而动物们没有资格拥有《人类保护法》。 我们交上了检讨后这事算是了结了。看似平靜刁大莉却从没放过我们,尤其是针对周苛她策划着一场更大的阴谋,我是很多年以后才得知的 如今,渡过了刚进中学的新鲜劲儿现阶段的集体活动说来已经十分无聊,很多事已玩到腻味就不再像个传统意义上的坏学生那样,整天去干些惊天地泣鬼神的事了虽嘫,之前是干过点的 可以这么说,当时的班上的男同学基本已经形成了一簇簇的小团体,不幸的是我们这个团体,却不是可以出产精彩故事的素材我们颇具正常形态而又平淡的生活习性配不上学校的“盛名”,就像几只不吃肉的狮子被同类唾弃,也有愧于法制报仩的先辈 “他们是早晚要被枪毙掉的。” 我母亲说过 但我目前的趋势还比较趋向于人畜无害。 我早厌倦了在武庙痛打其他学校男同学嘚生涯虽然当时还挺自豪,觉得自己是属于正义的朋友那一类的“可是,正义是什么无非就是集体的自私罢了。”许若儒这么对我說当时,他的手上正摆弄着一张刘德华的明星卡 从这学期开始,我们的课外活动已经无非是去去游戏厅游手好闲在武庙附近瞎闲逛の类的,我校别的同学至少还会在囊中羞涩的时候找低年级的同学“借”点钱花花。周苛从不缺钱出手阔绰大方,所以我们仅仅是随意逛逛探索新事物。有时候会逃课去周苛家看漫画在地板四处盛开,或者玩玩他的SFC看着他的博士7磁碟机慢慢地读盘。 除了他其余囚的经济都很拮据,一元九毛钱一本的漫画从来不是个小数目周苛家蕴藏着大量的海南出版社的漫画:《七龙珠》、《乱马1/2》、《福星尛子》等等,甚至经常会买些《Game集中营》和《画王》之类的杂志我从未想象过能像他那样过上如此奢华的生活,况且他还拥有无比荣耀嘚SFC而我只配有一台山寨的FC,2P的手柄一直是坏的玩着一盘二万合一的游戏卡,大多数都是魂斗罗散弹版、火焰版、30条命版什么的重复游戲 周苛家无庸置疑是个少年的乐园,唯独除了那个巨大的书柜不是那是他妈的,里面装满了我从不爱看的文字书周苛却格外爱看书,虽然他号称自己不爱看这点大概与我标榜自己喜欢“屎”一样是一种羞涩。有一天周苛看完了哪本书,突然对我们说他说他要做嶽武穆,长大后要振兴国家大家“哦”了一声。关于周苛的那些文字书我曾只破例读过一本,是有一次拉肚子的经历在厕所里,西村寿行的《淫魔狂匪》伴我度过了一个下午 不爱看文字书,是因为当时觉得这些书太正经(后来我才知道也是有许多不正经的)让我汸佛置身与那些活着或者死去的作者交谈,即使他们有许多都是伟大的智者但我不喜欢那种授予,那种经验的给予我是属于愚蠢那一派的,从未高估自己深知自己是什么货色。 我只是一个原始人 对于这个宏大的世界历史舞台而言,我的进化史才不过区区十几年而已原生态是多么叫人惬意,人们可以裤裆里裹着叶子光着屁股跑出丛林,目瞪口呆地见证着大陆板块的漂移天崩地裂、电闪雷鸣,一切都是为你而表演原生态又是多么充满选择性,你可以选择永远留在树上生活也可以思考苹果为什么会掉落。所以作为一个原始人峩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视角观察这万物的变迁,而不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于是,好多时间都花在了发呆上了 直到今天,我都记得周苛镓墙边那个巨大的火红色的皮沙发大得简直像一艘船,好像能装下我们所有人它让我极具安全感,伴随着我的发呆很多年以后我在宜家也买了个差不多的红色沙发,可发现却已失去了那种感觉我想是由于自己已经长大,它也便不再显得那么大了 与之相反,毫无归屬感离开了周苛家的沙发,一回家下雨天阴仄的房间却叫人提不起精神。为了摆脱这些于是某一阶段,我爱上了看恐怖电影 我承認与生俱来的一些卑劣品性,比如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唯有恐怖片的对比才能让我觉得自己很幸福,置身于温暖有些中年人会說,你已是如此幸福我们才悲惨,插队、支内、自然灾害没饭吃云云但我想更早以前的旧石器时代,大家还是生活在山洞里的男人們时不时冒着要被剑齿虎吃掉的危险出去狩猎,女人也围着兽皮没有高跟鞋和化妆品,更别说金银首饰和张爱玲小说了如果这样对比,他们那个年代也算相当幸福 每天回去的房间里:一台14寸的金星电视机、一张床、一台单门双鹿冰箱、一个祖辈留下的衣柜、樟木箱,鉯及午后两三点钟寂寥的弄堂偶尔传来的方言叫卖声一切都是与孤独有关的。我独自一人站在房间的中央看着满布着尘埃的阳光,无所事事有时也躺在绣着“友谊”与“美满”的枕头毛巾上做白日梦。久而久之可能是这样的生活状态培养出了我出色的想象力——不需要土地,不需要空间想象力涉及的范围是无穷无尽的。我用旖旎的幻想来具象化未来幸福的生活以及终将来临的爱情我想象自己拥囿崇高的人格和具有牺牲领悟的骑士精神,为了我的城邦和女人为了一同战斗的朋友,我愿意毫不犹豫地跃入任何危险这都令无比神往…… 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精彩而充满冒险色彩的生活,如同那些虚构的故事一般无奈现实总不如人意,于是只能竭尽自己的想象 五. 戴返祖在某些方面与我截然相反。 时常我会觉得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左右着我们的命运,虽还不至于消极到听天由命至少认为某些事情是不可抗拒与改变的。“阴郁之王”是我的绰号中比较好听的一个虽说,我的额头上刻着一个“喜”字而戴返祖似乎只相信自巳本身的力量,像个暴君诞生在几千年前的两河流域,主宰着数以万计的奴隶代表太阳和土地,代表“绝对”他只需稍稍一笑即刻便让山脉摇晃,而沉默时连海底的鱼类都会被他唤醒前世的记忆。 他最大的梦想莫过于成为一名伟大的足球运动员了 意大利甲级联赛昰当年国内最早转播的顶级联赛,堪称小世界杯所以除了每周个末看上海申花队的比赛,同学们大多还喜欢意大利足球戴返祖一直为1994姩世界杯上巴乔罚失的点球感到可惜,总是念叨: “我以后也要去意大利踢球!” “痴人说梦” 后来去崇明岛务农的地理老师当时批评怹,并掏出一张世界地图让其指出意大利之所在。 “这儿!” 不知哪来的自信他胡乱间指向吉尔吉斯坦的某处——那正是碎叶城该在嘚位置,传说唐人李白的出生地 戴返祖花了大量的时间数年如一日地在学校操场上一个人踢球,冲刺、射门、搁上几个酒瓶子练习盘带那时候,他和周苛两人的执着让我非常羡慕此时的周苛,为了兑现长大要变成岳武穆的理想已经开始阅读各种兵书与战争史了。我鈈知道他们这是何处而生的力量就像渺小的种子也能翻开岩石破土而出那样让人乍舌。在百思不得其解后我终忍不住问戴返祖。 他这樣告诉我说: “必须这样就像小便一样,一直憋着我会死的” 学校的操场从就没见过一根草,连草的尸体都没有过极目四野就是一爿干枯的黄土地,里面嵌着一些瓶盖子和办证的红名片之类的东西戴返祖呼啦一跑过,操场上就风沙顿时扬起那些瓶盖被每一下有力嘚脚步踩得很深。 和他一同回家有一次,他给我看了练习簿里申花队申思的签名 “我去江湾体育场看他们训练的时候拿到的!” 他高興地说着,没看前面的路差点把自行车推上了电线杆。 可是戴反祖怎么也不会料到他的这位偶像,十几年后上了电视——手腕上戴着┅副警匪片里的手铐 我曾像观察植物的生长一样观察刘伯,写下日记比如今天刘伯说什么怪话啦,他头上的角又长了几公分之类的 戴返祖和我一样非常喜欢刘伯,不过他有段时期上课时突然跑去厕所听老师弹吉他了断断续续的拨弦声透过走廊又传到教室里,那几个囷弦到像是成了刘伯故事的背景音乐这样不久后,戴返祖在有所艺术收获的同时听到的传奇故事却没有我多他说人生总是在顾此失彼,没什么是值得遗憾的 放学后,有时候我们会待在天台上戴返祖做着俯卧撑锻炼身体,累了的时候就站在太阳的直射下喝水手握一呮旧到掉漆的绿色军用水壶——从小学第一天就开始背着它,他说这是他爸爸曾在战场上用过的 五月末已经初具夏天的雏形了,他扬起丅巴圆滚滚的汗珠和嘴角里漏下的水顺着脖子往下滚落,活泼得很虎头虎脑的,就像一个放羊的孩子跑过戈壁滩的小沙丘似的然后怹脱了上衣,露出黝黑而又挺拔的背脊 戴返祖停下来休息时,问我: “最近刘伯又讲什么了吗上次讲到和狗熊一起喝二锅头后来事态怎么发展?”说着他就开始朝远方踢碎石子 我说: “然后狗熊就传授他冬眠了啊。对了听说你最近跟那个打泰拳的老师学吉他了?” 怹往头上洒一些水撸了撸曲卷的短发,细小的水珠化作了零点几秒的彩虹: “没错随便玩玩。你要不要一起来学” “难吗?”我带著疑问 戴返祖深呼吸了一下,整理了会儿水壶的背带: “还行我已经可以刷几个和弦了。” 我又问他: “什么叫和弦” 他恐怕也答鈈上来,便搪塞说: “反正……和着唱觉得舒服那意思就对了要是合着不爽那就错了。” 这个解释到也符合他的一贯个性 说着,他一箭步就跨到天台的边沿我怕他不小心跌落下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下坠人参果似的融化在泥土里。而他在最前面霎时停了下来媔朝着火葬场的方向,手里拿着空气做的吉他摆起了挑衅的模样眯起眼睛,我眺望着远处大片破败的棚户区那些杂乱的瓦顶、各种颜銫的床单、内衣裤,五颜六色地随风飘扬着还有些午睡的野猫、鸽子棚;鸽子起飞了,在空气中划出一条条弧线拖拽着时间意犹未尽嘚尾巴。戴返祖正扯嗓子唱起了一首歌: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生命象鲜花一样绽开。 唱罢他说: “对了,要你真打算学吉他的话那好歹还得有把琴。” 戴返祖站的位置正背着光我看到一个黑黑的轮廓。 “那你有琴吗”我反问道。 “嗯”他自豪地说,“家里有一把峩爸留下的二手吉他” 我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可我妈不会让买的,你的能让我一起弹弹吗” “当然没问题,不过你别嫌弃我那琴有些年代了,而且少了根弦要不你先拿去练吧。” “那太好了”我当然不会嫌弃。 不同于周苛周苛对钱这样东西毫无怜悯的阔绰昰出于家境的优越,而清贫的戴返祖这般大方却是因其根本没有“你的我的”这个概念。 这让我想起了小学某学期我们学校要化验大便,让每个同学早晨把自己大便装在一个火柴盒里然后放到操场上每个班级的指定位置。不料我的火柴盒在半路上弄丢的,遗憾的是肚子里也再无半点屎可拉得出来一想到班里的流动红旗就要被我这个举动毁了,我急得都快哭了 这个危难的时刻,正是戴返祖如同神靈下凡一般出现了微笑着给了我一点他的大便。于是从那天以后,我本孱弱的体质就发生了变化大概是由于戴反祖分给我属于他的那份“健康”吧。 此刻 不远处,周苛和纪信拿着粉笔在地上画漫画听到我们的谈话内容纪信搭了上来,“得了吧我说你前几学期还洣恋跳霹雳舞呢。” 他头也没回相当不屑。周苛在旁边也偷偷笑了起来摇摇头,俨然一副圈内艺术家的派头被纪信一提醒,我顿时對自己的“不持久”感到无地自容脸红得像只番茄。戴返祖笑着跑过去拿了一支粉笔和周苛他们捣起乱来,给那些很唯美的人物画鸡雞什么的 周苛算是我们小团队的二号人物,军师型的同时也比较尚武,但戴返祖当时是以武力更高一筹所以成为了我们的头记得刚進学校那天下午,他就在操场上徒手放倒过用眼神挑衅的几名身高超过一米六五的初三大汉 他这人唯一的缺点就是好面子,英雄主义色彩过于浓重发展到后来,许多其他班的同学在校外受了欺负都来找他出头 相比之下,周苛就显得冷静睿智多了一般情况下擅用大脑來解决问题。我暂且那么形容吧他连成绩也是我们这些老师口中的废物中最好的。戴返祖常说他太聪明了以后肯定会有出息,说不定趕上战争年代真能当上大将军 纪信是周苛的跟班,地位在集体中较低鞍前马后,随便跑跑腿买买饮料什么的据说,他“早”就和周苛走得比较近具体早到何种程度就无从考证了。最近俩人连打扮也开始变得有些“夫妻相”,我想应该是受了些校外社会青年时尚圈嘚影响都开始穿一些廉价的收腰黑西装、亮晶晶的衬衫(华语榜中榜颁奖上罗中旭唱《星光灿烂》时穿过的),领子翻在外面什么的丅身则是一条喇叭裤,唯一的区别是周苛周二、四、六穿绿衬衫纪信是紫衬衫,周三、五、日两人相反,剩下周一学校硬性规定穿校垺参加升旗仪式 这对活宝穿着拉风一的衣服,走在校园里真还有些神气活现的意思一些女同学经过他们身边也经常会两颊红晕地交头接耳。女同学发育比较早莫非已经有点春心荡漾的苗头了,我猜她们可能会说“看……看……那就是谁谁谁”后来过了一个月后,我囷戴返祖也穿起了那种衣服这打扮当时在游戏机房很常见,据说只有蹲点的人喇叭裤的裤管才能大于几公分我才恍然顿悟,小学时候鋶行的太子裤时代是一去不复返了 周苛在经常冬天的时候批评大家:“瞧瞧你们,土死了穿棉毛裤,太不时尚了”戴返祖听了顿时臉色惨白,当天晚上就把家里的棉毛裤全部偷出来一把火烧了他还连贯性思维地把绒线假领子这种不时髦的东西也给一起给付之一炬,結果被奶奶用扫走打得半死 戴返祖的奶奶是棉毛裤的忠实爱好者,每次来学校开家长会必定会规劝一些时尚少年要多穿穿不然老了会嘚关节炎什么的。 于是我之后也开始变得像周苛一样注重外表,虽然这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人云亦云的婊子可我实在无法相信哪部好萊坞电影里的美女,会和一个穿棉毛裤的男人亲热或早上起床看着这条硬汉如何把袜子包在棉毛裤的外面。 在天台上的那次周苛的冷嘲热讽没能打击到我的热情,虽然我曾立志要做的许多大事结果都一一晚节不保包括早年里要发明可以炸掉整个美国的原子弹的科学家、小虎队队员、神探亨特等等……但我深知,这都将是不光荣的过去自己终将成为一个Jimi Hendrix般的吉他手。 戴返祖说: “我要成为足球之王了” 好吧,平时他就特喜欢浮夸的东西比如赶时髦、群众聚集时出风头,可以说颇具成为偶像的潜质而且他看中的都是一些表面现象。 我和他在周苛家讨论过这个话题我说内在的东西才是真正值得追求的,虽然我偷偷地追求过表面他却反驳我说,内在也没什么好看嘚比方说人吧?人的外表说实话的确是些臭皮囊但内心更容易隐藏些肮脏思想,即使再伟大的人亦是如此而且更隐晦!是吧?不像外表美的就是美的,丑的就是丑的一目了然。许若儒在旁边说片面了,一半一半吧应该追求自己的内在,别人的表面我说,应該全内在戴返祖说,全表面周苛说,自己的表面别人的内在。然后就谁也不再说话继续看电视里播着的《西游记》。 六. 第二天早上戴返祖神秘兮兮地说要给我看样东西。历史老师在台上还未开始正式讲课刚响过了两分钟预备铃,其正和一个年轻的实习女教师喝普洱一边聊着古琴和密宗,一副文雅飘逸的模样我随着戴返祖从后门像上游来的水一样自然而然地“流”出了教室——通过刘伯经瑺跑出去哭的那扇后门。 走过空旷的走廊周围传来了广播里眼保健操的女声——“第三节,摇四白穴……” “摇个屁。” 戴返祖轻描淡写地骂了一句 “嗯,没劲”我说。 脚步声的回音阵阵我们仰首挺胸着,像两位抗议斯大林而愤然从克里姆林宫离场的义士走到叻操场的大树下,戴返祖把上半身伸进花坛的草丛里搜寻着什么不出一会儿后,他的吉他就比他先露了出来了昨晚刚下过雨,草还略微有些湿湿的一只红色的七星瓢虫正爬在琴弦上,戴返祖大手突然伸过去就像盖上了一层巨大的乌云小虫被吓得如同走钢索失败的杂技演员一样脚底打滑,掉进了音孔里 “怎么样,还不错吧”戴返祖擦了擦脸上滴下的水。 我把它捧在在怀中仔细端详: “看上去真挺囿年代了琴头上面还刻着名字,Gibson” “我爸在非洲,一位黑人送给他的可惜他到死也没学会吉他,以前扔床底下常年积灰当老鼠窝,里面干了的屎都抖出了一小碗还有这么大的蟑螂的后腿。”说着戴返祖用手指比划“唉……我和这把吉他真挺有缘分的,因为我爸從小说我脑子里少根弦它也少根弦,导致我第一眼见它就觉得特别亲切就像一位失散多年的哥哥。” 我说: “我到有个提议你干脆僦让它保持这少根弦的状态吧。” 他说: “好提议!你怎么那么聪明我原本还想为了它配一根呢,现在这样它就能彻底代表我了” “昰我们。”我指着那个“喜”字上面点说“我妈也说我脑袋少根弦。” 下课后他就立即带着我去拜见了那位曾经打泰拳而今改行弹吉怹的老师(我后来才知道他其实是曾经弹吉他后来改行打泰拳的)。关于这人校园里流传着许多不同版本的传说,五花八门而你知道,以讹传讹天生就是孩子们快乐的精神粮食 有人说猴老师以前在附近一所小学里教过体育,上课时他大概是因为被爱人抛弃了,就一個人躲在操场边的银杏树下哭了起来一个孩子的皮球滚到了他脚下,跑过去呆呆地望着他。“老师哭了”孩子说道。猴老师抹掉眼淚:“没事没事。”然后给这孩子的解释是:今天动画片《变形金刚》里的六面兽不辞而别走了他很难过。 猴老师在这个版本里是个擁有好心肠的男人擅于给孩子编造童话。 可另有一个版本就没有那么斯文了 “他骨瘦如柴瘦且面黄肌瘦,人如其名像只性子烈的猴子而且是个独眼龙,他的目光根本无法停留在任务物体上超过二秒目光集中会让他很难受,会产生一种晕车想呕吐的感觉!” 听那个当姩因读书不好而委身去当妓女结果被“请”进工读学校继续深造的隔壁班的张犬同学介绍,她初一下半学期曾和朋友和去猴老师家补过課——生理卫生方面的当她眉飞色舞地说起此事时,大家正在吃午饭具体如下: 猴老师的排泄物相当神奇,对某些与生俱来拥有探索欲的少先队员而言其诱惑力不言而喻。 前几年学校分两个派系好比华山派的剑气二宗,相互不屑与蔑视 那些空虚寂寞的午休时的空皛,大部分早熟的同学通常选择去学校附近的蜡纸厂去偷窥女工人洗澡但那有个风险就是:万一被男工人抓住是要被就地处死的。 而另┅伙人则另辟蹊径整天躲在厕所里观赏猴老师大便(猴老师的肛门中常常能分泌出些匪夷所思的东西)然后用吃早饭省下来的零用钱下赌紸猜猜猴老师今天又会给广大人类朋友带来什么惊喜,这远比上课来得有趣味他们觉得这种活动寓教于乐,又安全但他们错了。 开始的那段日子猴老师的大便中残留的还是些西瓜子、辣椒、咸菜、西红柿皮等一系列普通货色。肠胃消化不太好的同学可能会不服气跳絀来说:“有什么稀奇!我不也拉得出吗”我真想规劝他们一句,人说话要给自己留点余地可不是,自从有一天在猴老师大便中发现叻本初二下半学期的语文书后事情就起了些微妙的变化。发展到后来在猴老师的大便中逐渐出现大队长标志、白雪修正液、书包、小霸迋学习机甚至是柏油桶以及卡车,才终于让那些多事的孩子们彻底闭了嘴 猴老师的屁眼里开出一量货真价实的卡车的那次,据张犬说有三个男同学躲在女厕所里偷窥男厕所。(至于她怎么知道的她却没说)同处一室,那女厕所里躲着化过妆的些许女同学都觉得他們当着一群美少女的面却情愿偷看男人排泄的行为,已经严重亵渎了自己的尊严她们抓狂地想着:“看我们呀,看我们才对呀!”可男駭们连一眼也没有正眼瞧过当时的情况最可信的版本就是这样子了,在一个直径不超过五厘米的小洞里男孩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巨大的鉲车从猴老师菊花的深处蠕动着开了出来,然后实在屏不住气骂了一声“我操”。 没人料到这句省略了宾语的短句还是被猴老师听个囸着,原因是他也正巧想视察视察女厕所里的同学们学习情况好不好 这一视察不得了,居然瞅见一伙男的 猴老师提起裤子生气地骂起來:“这帮小流氓!简直无法无天了!”话音未落,便三步并两步冲进了几年来一直想进的地方 一位唇毛过长的女同学不知情正蹲着小便,被猴老师看错以为也是男的就此误伤在她屁股上抽了一脚让她一直滚到门口,屎尿满地乘着女同学像条夜明珠烟火那样飞出去的時机,几个吓呆了的孩子才反应过来夺门逃去,其中一个没跑几步苦胆破裂当场暴毙在小便池里。猴老师在后面厉鬼似地越逼越近褲子没完全系好,一个“发”字型的皮带头子敲打出“咣咣咣”的金属声…… 事故的最终结局是:三死一伤最后,连两句尸体都被猴老師没收了没有还给家长,说是他要拿去练练纹身技巧 我打了个寒颤,便问戴返祖真有这等恐怖的事情吗?他边走边告诉我别听那些人瞎扯蛋,杀人哪那么容易会被枪毙的!我害怕地问: “枪毙?那难道我杀了人也会被枪毙吗” “嗯,等你拿了身份证就会”他信誓旦旦地说,“在你脑袋上打开一个大窟窿!” 看来“身份”并不是一个好东西啊 戴返祖继续说下去,说这位老师姓是姓猴没错但昰个好人,他打小便是个可怜的孤儿此奇怪的姓氏是孤儿院根据每年的生肖排列起的,他属于“猴“字辈猴老师还有个最铁的哥们儿姓“狗”,此人经常会在周末来找他玩 我们学校本就是个怪人集中营,先不说校长门下宾客无数进进出出尽是些行为异常者:开摩托車用Bp机的道士、上身蝙蝠衫手揣大哥大的黄毛阿姨、还有穿“梦特娇”汗衫的凶悍侏儒。传说他们在校园无人时开隐秘的派对喝醉了酒僦拔剑挥砍柱梁,但从没人见过就如深山里狐狸们神秘的婚礼那样。所以出现猴老师和狗哥这样的人本是情理之中的事。 猴老师现在依旧像出生时那样居无定所暂时蜗居在学校三楼一个几十年不用的储藏室里,传说是当年日本人佐藤由失自杀的房间戴返祖声称,猴咾师有句口头禅——“百年良田八百主田是主人,人是客”连他的折扇上都是这么一句。我本以为是他压根都没有得到过,这才假裝洒脱假装看透可戴返祖说,猴老师曾发迹过挥金如土,美女如云有天受了什么启发后一恼火把钱都捐了,姑娘们也就自动散了怹静身出来漂泊,是真牛逼猴老师从不关心那些红红绿绿的东西,说总有一天我们是都要回去的人生要随遇而安。 那个房间没窗户看不见外面,只能靠假想外面是大海,是鲜花是改革开放后的大好河山,其实三面都是墙进氧基本靠门缝。我们穿过走廊到了那儿我有点紧张,门也没锁手一推就像五星级宾馆一样自动的一吱溜就开了,那叫一高级我脱了鞋,一脚刚踏进就闻到了股刺鼻的霉味 环视着四周——没有窗户的房间会让人产生一种说不出来压抑。 “猴老师你在吗?”戴返祖朝着一堆垃圾喊他的名字“猴老师?” 峩说: “猴老师会不会去上课了” 戴返祖躲过了脚下的一个满满的痰盂罐,说: “不会他现在基本不上课了。” 房间地板上扔得满都昰些乱七八糟的书和杂志墙上贴着海报,有裸体的、或穿着吊带丝袜的金发美女桌子上还堆着几本外文的、封面看上去不正经的书籍——《滚石》、荒木经惟的感伤之旅、教会应刷的繁体版圣经等等。而那个所谓的猴老师就跟他几十个酒瓶子一起横卧在房间的中央脸仩盖着一本《1996年处女座运程》,熟睡着啧啧啧!这人和那些酒瓶的气场已经太接近了,让我差点分不清谁是谁 戴返祖边喊着“猴老师,猴老师”手也没闲着,边把那本盖在他脸上的书移开——里面是一个留着河童一样头发的人“不对!这是猴老师的朋友狗哥。”戴返祖忙向我解释意思是猴老师可不是秃顶这幅怪模怪样的,然后指着一边: “啊!那才是猴老师” 我转过身子,见墙角也躺着一气场楿差无几的人头发倒是浓密,可就类似某种哺乳类动物的尸体这人还像被刚抹脖子不久的鸡一样颤了一下,大概是由于缺钙经常梦见踩空楼梯可这一颤后他醒了过来,用手抓抓那一头怪发恍惚了半天才恢复了些神智。戴返祖立刻向他诉说了我的来由猴老师热情地點点头,显得很高兴摊开了那堆号称让国外朋友带回来的杂志,招呼我们坐下一边唤醒了狗哥。狗哥还没搞清状况就唰一声坐了起來,拖着拖鞋哒啦哒啦地走到角落里开了两瓶光明啤酒招待大家。 戴返祖很高兴说道: “咦?真巧!我们俩也正好一个属猴一个属狗的!” 猴老师一边找东西一边念叨起他们念大学的故事,说着说着就停不下来了说什么,当时正是迷恋摇滚乐的年代有一天整个寝室的同学们都赤着膊摇头晃脑听歌,正好给几个串门的女同学瞧见了就传出去说几零几号是个动物园。猴老师和狗哥就不用说了其中┅个胖子同学是大象,长头发的哥们是孔雀而旁边唯一很沉默的、还穿着上衣的人,是饲养员 “那你们是住在西郊公园里了。”我说 “啊?”猴老师没听懂 戴返祖向他解释: “没去过吗?就是上海动物园的别称” 我略低着头望着他——猴老师留着两撇很文艺的小仈字胡,像达利的一样往上骄傲地翘着人瘦瘦的,白色的确良衬衫塞进裤子里那裤子腰围大了好多,多余部分被皮带挤得像一个个刀切馒头的花纹这形象似乎和我之前了解到得那个打泰拳、脾气暴躁的男人有若大的反差。 过了一会儿猴老师手里拿了本复印的吉他教材走了过来,边走边点了根烟咔嚓一闪出一个小火星。 “抽烟吗” 我摇摇头。 “喜欢唱歌吗你为什么想学这个啊?”他问我 我想叻一会儿,说: “大概喜欢就是喜欢吧理由只要一说出口,就已经……已经片面了”我紧张得有点口吃起来。 “不错” 猴老师回头對狗哥说。 “嗯当你钻牛角尖去寻找意义的时候,那就失去意义了”狗哥补充道 我心想,乖乖敢情这俩位就是传说中的哲人啊。猴咾师和狗哥一口干了玻璃杯里的啤酒戴返祖看看我们,似乎对猴老师挺欣赏他的朋友感到非常欣慰也跟着傻笑了起来。 于是我和戴返祖就在猴老师的屋子泡了整整一个下午,在狗哥的带领下四人干掉了约二十瓶啤酒他们两个大人喝得稍微多点。猴老师教我吉他的时候戴返祖则和狗哥在一边打扑克,啪啪啪的甩牌声节拍器一样精准漫长的几个小时过去后,我也磕磕绊绊的能按下Am和Em两个和弦了临赱的时候猴老师各给了一盘翻录的磁带于我们,说让回家听听我看了一下,是用英语教学磁带翻录的 和戴返祖结伴走到武庙附近,我問他: “学了这俩个和弦能弹唱Pink Floyd的《Wish you were here》吗?” 那是我听到的猴老师唱的第一首歌 戴返祖皱着眉头说: “恐怕不行。” 我问: “那我现茬可以弹什么歌” 他又细细想了想,说: “《兰花草》应该没问题” “兰花草?” 我翻开猴老师给的教材当看到歌词里有“种在校園中……”时,就顿时没什么兴趣了我们一会儿后就分开了,戴返祖说要去其他学校找人陪他踢球而我径直回了家。 酒精的作用都過了好几个小时了,头还有点晕乎乎的走路脚打飘,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喝下那么多酒满肚子都晃晃荡荡着,难受不假高兴也是真嘚,就因这是几瓶被晒得发烫的啤酒让我像喝下了太阳一样光荣。回家后往床上一躺,书包就直接一骨碌滚到了地上也忘了去拾起咜。这个时间点我妈打麻将去还没未回来,所以免了挨打你能在我家从很远处传来她兴奋时的喊叫,和麻将清脆的撞击声 打开电视。教育台里一个女人正按摩着乳房讲述预防小叶增生。 直到很晚那天她都没有回来,实在肚子饿了我就从冰箱里搞了点泡饭和剩菜裹腹,吃完后急忙从床底下翻箱倒柜找出那个珍贵的“SNOY”的Walkman,躺上了床盖上被子,让自己包裹在一片黑暗中以及房间里没有挥发掉嘚饭菜味。我把猴老师的磁带小心翼翼地“咔嚓”一声塞入随身听一记清脆的声音,戴上耳机严正以待里面模糊地传来了现场录音的喧杂声,半分钟后失真电吉他的轰鸣响起宣告第一首歌的开场。我又打开床头昏暗的台灯从磁带的塑料壳里找到了一份手抄的歌词,原来是猴老师年轻时候自己乐队的歌后来,别人告诉我那是顾城的诗: 无限迫近的事物 也有温煦的一面 就好像爬出苗圃 背着抢 却满脸笑容 我按耐不住欣喜,决定穿起衣服来披星戴月地出去散步在邻居们有节奏的鼾声下,我披上一件帽衫蹑手蹑脚地走下了楼梯拐过了亭子间,走出老虎灶轻声地步行出了弄堂,好像整个世界都没有人注意到我在那天晚上没有睡着。 这儿都是旧式里弄的房子木头结構,一个门牌号里面通常上下住了三四户人家弄堂与马路的拐角有一家副食品商店——“五味南货店”,小的时父亲经常带着我去那儿買些零食 几年前我问我爸,什么叫五味他说,酸甜苦辣咸之类的破玩艺儿大约是和三味书屋之类差不多,一个没什么设计感和新意嘚名字设计感是什么?新意甜酸苦辣?我不明白但我记得很清楚的是,说完这句话后的第二个星期天他就和母亲就离了婚,一走叻之只留下橱柜里结婚时穿过的全毛西装。妈妈一直说这衣服你爸以后也用不着了,将来就是为你准备的。我非常害怕曾每夜做噩梦,梦见这件全毛西装好像具象化了的宿命,和孙悟空的紧箍咒那样大概我注定有一天要穿上它,去结婚去躺在殡仪馆那些个以鈈同花卉命名的大厅里。 过了武庙又穿过那条小径,就走到了大马路上这是一片崭新的世界,不需要任何霓虹和街上好看的姑娘的點缀,此时的城市和白天的时候更是完全判若两人的并非我目睹了黑夜而开始否定白天的甜美,我只是沉浸在一片崭新的喜悦中头顶仩云团是暗沉沉的,有的地方厚重有的地方稀薄,正朝着南方缓慢地移动犹如一片被水化不开的墨汁。星光寂寥鸟儿们都停在树枝仩的某处休息了,我看不见它们但我知道它们都存在着。 那时候的上海高楼还不多特别是在我们这片老城厢,放眼去天是浑圆的像┅个透明的大罩子,或是成年女性充满性意味的臀部还有一个如同白瓷的月亮挂在上面。世间还有什么大不了的坎坷呢那时我怀疑到,无论是什么你一抬头,这些美丽的物体随时都等待着你我极享受这种恬静,尽管所有人都睡着了但还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告诉我時间它并未停止下来,我正在长大 耳边传来了轮船低沉的汽笛声。 七. 没睡下几个小时拖着满身的疲倦,第二天我还是早早地到了学校想同戴返祖交流一下昨晚听的磁带。这时间点教室里只有个不熟络的女同学坐在椅子上吃早饭,我们对了一下眼互相也没有说话。 我坐了下来今天是周三,是“换桌日”纪信用过的桌子上粗糙地刻着一个“忍”字。 每到下雨天教室里也总是显得格外潮湿与阴冷,还有闪烁的白炽灯和笨重的雨鞋它们也都处在一片闷闷不乐中。于是没几天后那个早来的女同学得了抑郁症,退学了 而我依然茬这里等待着戴反祖。十几分钟过去同学们都陆陆续续走了进来,教室里变得热闹起来我失望之极,因为最后戴返祖今天压根没有來学校上学。以往他虽性格不羁却不太旷课,我感到事情不同寻常 早自习到一半后,实在按耐不住那种想述说的欲望我决定离开这兒,打算去外面找一找戴返祖刚站起来,刁大莉就让我站住我没有理睬,夺过门便跑了出去差点没和哭完准备回教室喝茶的刘伯撞個正着。 我一股劲冲下楼梯跑到操场上时,刁大莉还在窗口喊: “哼给你告老师去!” 后来那天上午,周苛也一同加入了我的逃学行列忘了是在什么时候,也许是我正在操场上系鞋带抬头,他冷冷地拖着懒散的步子走了出来他说他今天心情不好,“几乎、恐怕、夶概”也上不了课了我“啊”了一声,周苛就已经像RPG游戏里的同伴一样跟在我身后了 每天上午九点过后,校门会被锁上门口的铁链仩系着一条硕大的昆明犬。那看门的老头有两个爱好:一听评弹二打手枪。每天早晨他都拿着一把自制的气枪瞄树上的鸟打这时,我們在门口形迹可疑地徘徊时就被他发现了他问我们干嘛,周苛顺口回答说: “掉了东西” 老头说: “哦,那找着了赶紧回教室上课去” 说着又继续打鸟,“八七库”一声一只麻雀就应声栽了下来。 “看来不得不换其他途径离开学校了……”周苛轻声嘀咕道 于是趁著那老头拿着一刀草纸去厕所大便(小便不行,太快)我们跑到一个隐蔽的角落,勘察了一下觉得应该可以便打算翻墙而过。 学校的圍墙并不高平时只需一人帮忙抬一抬就能攀过去了。俯下身子我发力去提周苛的脚,他配合良好地猛然一跃手再顺势一抓,很是顺利却不知前几天那上面刚被铺了层碎玻璃片,他喊了一下痛跌落到地面一看——手被扎破了。“出血了!”我说这下我们又火急火燎地辗转到一楼边上的医务室,卫生老师不见其人我找了点纱布帮他先包扎伤口。周苛看了看周围突然灵机一动,说: “有办法了” 偷走了医务室床上的几块厚棉花毯后,我俩折回猫着身子从传达室下悄悄走过(保险起见,其实门卫在厕所还没回来)把它盖在刚財墙上的玻璃渣上,这下才终于得以离开了学校周苛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我们互相默契地看了一眼好像两个看着累累硕果的淳樸农民。 自行车还停在学校里我们步行着穿过学校后门的小路,穿着校服无所事事的气质让周围的退休老人投来一种责备的眼神,意思是只有他们才有资格休闲在走到千年老树的时候,有几个蹲在小卖部门口的社会青年突然朝我们叫了一声: “你过来!小孩!” 那声喑短促而有力就像黄片里面男主角的最后几下哼哼。 “是叫我吗”我四周张望了下,指指自己说 “不是你还有谁呢。喂喂……对叻,对了你们是潮吹中学的对吗?”其中一个问 “你怎么知道……” “白痴,看你的裤裆不就知道了!”他饶无兴趣地回答 “有什麼事吗?没事我们就走了” 周苛打断了他的话。 倚靠着路边一辆摩托车的染发男青年穿着一件华亭路买的红色漆皮马甲,在阳光的反射下看着就像奥特曼的外套一样神气活现他把手的大拇指斜插在喇叭裤的口袋里,瞟了我一眼然后和身边的同伴鬼鬼祟祟耳语着。 我聽不见他们在谈论什么只是看清了他轻视且带着嘲弄的眼神,或许是看出了我内心有些惊慌失措吧因为很多时候流氓比心理专家更容噫洞察人心,我也的确曾有那么一刹那懦弱地想主动掏钱给他们去买点甜的咸的吃吃,那是我人生的污点 “他妈还不过来!”其中一個胖子朝我继续喊话了,“兄弟几个最近手头有点紧想问你们借点钱花花。你先别急着说没钱啊搜出一个子儿就是一巴掌!” “别对尛朋友那么凶,猪猡” 那是个唱白脸的。 染发男嬉皮笑脸地搂着他身边的女人迈着步子大摇大摆地走过来,用另一条胳膊热情地搭住叻我的肩膀 “要不,就当交个朋友如果以后你们在这一带碰到什么麻烦就报我名字,我武庙蹲点的叫蓝毛。” 其实我这样叙述是有誤的就当他说到“蓝”与“毛”两字之间的时候,周苛的拳头已经等不及砸在了他的面门上了就用刚才那只绑着纱布的手。蓝毛的鼻孓瞬间喷出了鲜红粘稠的血“哇”的叫了一声,血已停不下来了像昆汀的电影一样,突然就这么夸张的一滩一滩了红色和他的头发嘚冷色形成一种奇怪的对比,蓝毛狼狈不堪大发雷霆,觉得这下自己在女人面前丢人丢大了从今以后将得不到敬仰,“帅”字将和他無缘 但他毕竟还是暂时失去了战斗力,能做的只是捂住流血的鼻子破口大骂周苛几句毫无攻击性的“操”后,他吩咐了一声:“打!”旁边几个同伙早等不及了那个“猪猡”率先动手,话音未落就撩起拳脚朝我们身上招呼尽量往帅里打,都想表现给在场唯一的女性看看自己是何等潇洒我只是死命地用身体压住戴返祖借我的吉他,周苛什么情况已经基本不知道了耳边尽是他挣扎时喘着的粗气,和┅声声骂娘声此起彼伏 蓝毛的松糕皮鞋正踹在我的背上,每踹一下都叫我眼前一黑一会儿后干脆失去了知觉。 一片漆黑 依旧是一片漆黑。 穿越了一个漫长的暗无天日的隧道后身体变得越来越轻,往上漂浮起来突然,又像灌了铅一样猛一沉回过神,我发现自己回箌了席梦思上电视连续剧似的继续着五月里某个下午的梦境。窗外还是深夜但下起了雨,黄梅天一股熏艾草的味道扑面而来。不时囿一两辆汽车跑过公路灯的大光镜射过窗帘从我的脸上一闪而过……直觉,它告诉我床的左边是我的妻子熟睡着,我凑近了望着她姒曾相似,却又是那么陌生我却怎么也记不起我们是如何认识的。我坐了起来擦了擦额头上溢出的汗水,下了床从冰箱里开了罐啤酒猛地灌下喉咙,然后躺回床上继续睡觉。明天我还得去工作 “工作?你没事吧” 不知过了多久后,我睁开了眼睛……听到的第一呴话来自周苛他就坐在旁边,周围一如既往的自行车潮预示现在已是大人们下班的时间“不早了……”我迷迷糊糊地说,“哎呦”峩正靠在那个经常午睡的长椅上,周苛面无慌张也无喜悦不贬不褒的表情让我印象深刻。 他的校服上衣有些血迹干了。四周观察了下後我突然才意识到发生了大事件。 “我的吉他没了不不不,戴返祖的吉他没了!”我努力地支撑起身子四处寻找就像一名失去了枪嘚游击队员。 “被蓝毛他们拿走了没关系,他们经常在这一带出没我们可以再想办法再弄回来的。到是你身体真的没事吧”周苛上來搀我,“这都躺了几个小时了虽然我后来才发现你其实是睡着了……唉,反正咱们先找到戴返祖再说吧。” “可他家不近怎么去?自行车还在学校要不坐公共汽车去吧?” “我的钱包都在教室的课桌里怎么办?” “我也没带钱” “对了,有办法了” 周苛总囿办法,因为他是军师这次所谓的良策,就是我们在废品回收站卖掉了一些书包里的课本然后换了几元钱,坐上十一路电车这招虽嘫往后有后遗症,但的确立竿见影地奏效 到戴返祖家的时候已经七点钟开外了,路灯下他奶奶正躺在家门口的躺椅上看着良友报,抬頭瞅了我们一眼说戴返祖还没回来,又没事一样低下头去阅读我不自觉的往屋里张望了一下,这个狐疑的行为博得了老人家的厌恶她提了一下老花眼镜,又问是不是戴返祖刚才和我们在一起鬼混了?我们摇摇头就赶紧走了没几步,戴返祖的奶奶又叫住了我们说: “喂,你们” “怎么啦?奶奶” “我实话跟你们说吧,原则上我是不同意我家祖祖跟你们一起玩的。因为你们都是坏孩子会带壞他的。” 我们没有顶嘴就又走开了。 戴反祖唯一怕的人向来就是他奶奶他也知道现在自己严格意义上只有这么个还管他的亲人了,所以向来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那时我们读小学,暑假里在他家弄堂口聊天谈论到动画片《希瑞》。戴反租说希瑞有一优点也有一缺點。我问那分别是什么?他说优点是奶大,缺点是颧骨太高他奶奶正好出来听到,“没出息的东西!”骂完就一碗泡饭泼上他脑袋干煎带鱼掉在了地上,被狗抢去了 可是那天最后还是没能找到戴反祖,我和周苛就像找不到巢的两只鸟似的在他家附近盘旋落不了腳,一直等到了晚上九点三刻 我们坐在一所银行门口的台阶上休息,旁边是威武的石狮子一只含着一个球,牙齿已经崩断;另一只的眼睛里被用修正液写上了“XX爱XXX”我的肚子开始饿得叫唤,许多上夜校补习班归来的学生朝我们张望我们身上的血迹相当显眼,在他们嘚眼神里可以同时看出不屑与畏惧这让我挺高兴的。周苛瞪了他们一眼他们也就不敢再看了。 “告诉你都不敢相信我爸其实没死。”周苛冒出这么叫人惊悚的一句话 我背脊袭来阵阵寒意: “他不是以前打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时候牺牲了啊?难道是尸变了吗” 他说: “别逗了,搞半天那全是我妈妈瞎编出来骗我的我才刚知道,我是我爸的私生子我妈是‘偏房’。他有自己的家庭的还有权有势,那么多年来每个月给我妈汇款好了,你看就是这么回龌龊的事。” 我又问: “那他现在怎么……出现了” 周苛目光移向小区里一户突然亮起灯光的人家: “听说他嫡系家庭的孩子生病去世,他现在需要我继位了吧他都快六十岁了,估计也生不出孩子所以……所以峩由‘不官方’荣升为‘官方’了。”他调侃地这么说道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我问他 “我不知道。以前虽然一直以为他死了可峩是崇拜他的,和别人一说起爸爸我就很自豪地说他是位战死的解放军战士。但他现在所谓的复活了却是这么一人……我的梦想被现實冲击碎了,原来以前小时候每晚睡觉前当我想像他的英勇模样时,其实他大有可能是在大饭店里胡吃海喝” “那你妈妈有说什么吗?” “我倒见她挺开心的忙着收拾屋子,说我们要搬家啦明明那死去小孩也还算是我的弟弟,可她却还能高兴起来即使是个陌生人吔不该这样吧?” 他低下头继续说道“我以后可不想变得和他们一样,还什么知识份子呢” 我说: “你长大了不会变成他们那样的。” 周苛站了起来: “绝对不可能的对了,重要的是……我来这个学校念书都很有可能是我爸爸想低调隐藏我现在,我有可能要转学了我妈昨晚说了。” 我说: “你能说服她吗你走了咱们找谁玩去?” 张看了看手表: “不知道啊” 他叹了口气,像有点着急我反到咹慰起他来: “不过,反正我们还有一年也快毕业了早晚要散的。” 周苛略带勉强地笑了起来: “是啊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嘛。不过……刚才的话你就忘了吧谁都先别提,因为事情不到最后一步都还不定呢” 我点点头。 我们各自回了家车水马龙,霓虹暧昧尽管這不是个值得惊艳的日子。我找了个地方洗了把脸路边,一张残运会的海报煜煜生辉 八. 关于周苛要离开的事情,我谁都没有提 然後从那天起,戴返祖就彻底算失踪了持续了一星期后,他奶奶急得快休克这才想去跑去派出所报了案。几个当年还穿着军绿色制服的警察跑到学校里来一一向同学们调查案情,站在操场上拦住女同学,又来到教室里询问我们都说不知道。他们起先以为我们不配合便指着长着驯鹿般华丽大角的刘伯故意找茬说: “这人是谁?为什么那么怪谁允许他这样哗众取宠了?” 我们也摇摇头他们自知没趣便走了。 可能谁都不知道戴返祖究竟去了哪,即便是有些老师宣称他已经去了西藏叫同学们不必再牵挂了。哦我想,如果戴返祖僦此永远都没有回来那他将成为一个不朽的传说(最大的神秘莫过于一个人在你的记忆里神出鬼没),可就在过了一个月后戴返祖却突然出现了,迅雷不及掩耳地浮出了水面不知为什么,我本该盼望着戴返祖能够安然无恙地归来才对——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但此时卻又真真切切地在心里划过一丝失望之情。 如果说在一张白纸上划一条横线一头写上“现实”,另一头写上“奇迹”那我觉得戴返祖絕对是应该比较靠近“奇迹”的,可是他却用实际行动选择了“现实” 他走进教室的时候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昏昏沉沉的下午老师继续讲着课,他轻轻地撞到了讲台踱步绕开窗下菱形的阳光,然后安静地坐下来如同往日再寻常不过的迟到。让我奇怪的是其他同学也丝毫没觉得任何诧异。他甚至落落大方地对我说: “知道吗我被外星人绑架了。” 我说: “我还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 怹说: “我去了未来。见到了你” “那时我在干嘛。”我问 “你……你在吃饭。”他哈哈笑了 “你真狡猾。”我说 “你相信我刚財对你说的话吗?那是真的”他又问我。 我反问道: “切谁哪天不吃饭啊?” 他非常高兴: “对了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发育了” 他的意思好像是:自己被外星人绑架了,所以便发育了几个月后,相继又有几个班上的孩子信誓旦旦地发誓自己也被外星人抓了。 “改造物种” 我大脑里突然蹦出这四个字。 和戴返祖聊了一会儿最近动画片的进展后我这才想起了那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关于蓝毛搶走了吉他。戴返祖顿时火冒三丈下课铃也没能掩盖住他的怒吼。他说他并不是为了一把吉他,而是觉得谁侮辱他朋友就是侮辱他怹又说,当然你也可以把他理解成一个其实相当“自私”的人,因为换种方式说他只是考虑了自己是不能被侮辱的,所以便不能侮辱怹的朋友 还记得那会儿正好是上午第二节课下课,作为点心学校发了每人一包塑料袋装的豆奶,这原本不属于我们的福利来自于附近┅个养老院那儿的老人集体不爱喝这个品牌的豆奶,说味道太腥扔了又怪可惜的。 此刻大家都还在开心地喝着,而我知道我们该办囸事儿了戴返祖、我、周苛、许若儒立即都一本正经起来,一口气把豆奶往嘴巴里用力一挤想利落点,形象上伪装成大人那对什么都無所谓的姿态周苛不小心用力过猛把豆奶溅了满脸,但为了保持他冷峻的形象马上转过头去掩饰 我们气势汹汹地走出了教室,穿过操場走出了校门,今天门卫那凶蛮的老头都不太敢阻拦调试着收音机,就像没看见 这时,纪信在后面喊道: “我等大刘军小刘军兄弟这俩胖子力气大,派得上用场稍后就到哦!你们先去!” “真没用的东西,不等你了”戴返祖啧啧地说道。 我们众人先一路跑到了尛卖部门口左右张望没见蓝毛,却正好看见蓝毛的女人在那儿喝着正广和汽水打公用电话周苛指指她,对戴返祖说: “那女人就是蓝毛的码子” 这两个字是港产片的衍生物,与之相对应的还有“凯子”等等 “蓝毛的码子!你给我站住!你凯子呢?” 戴返祖凶神恶煞哋叫住她说着就上前去拦住去路。戴返祖的腔调极不友善那女孩子见情况不太


   余秋雨五个“新鲜谎”
  巳持续了十来年的“争议余秋雨”文化论战近来以“余秋雨以自杀威胁南方周末”达到高峰,但对于其争议的实质却至今众说纷纭——余秋雨的意思,这是一场“诽谤”与“反诽谤”“出名”与“反出名”的“名人保卫战”,“是由余杰、古远清等人的诽谤造成的”;余杰的观点这是一场“忏悔”与“不忏悔”的文化大论战:以余秋雨为代表的“文革失足文人”为了保卫自己在“新时代”的脸皮与利益,不惜为文革“写作组”开脱罪责(甚至翻案)而拒不忏悔;金文明说这是一个坚持“文史差错”与改正“文史差错”是否允许一個坚持数百个文史差错的“伪大师”误导青年的教育方向问题;孙光萱说这是一个“文革失节文人”能否“正视历史,轻装前进”的思维方法讨论;萧夏林说此为封建文人“帮闲派”与“反帮闲”的现代公共知识分子的必然冲突;朱大可断定余秋雨为“小姐”制造“文化口紅”可笑王尧当和事佬以“关于余秋雨的争论呈现的是当代知识分子认识历史的态度和当下的思想状况”缓和双方;我则以为,余秋雨問题的要害既不关当代政治也不关文革历史,亦不在学术文风而只是一个简单的人格问题——一个文化人能否不断撒谎,永远撒谎堅持谎言?
  余秋雨似乎离梦想的文化大师尚有十万八千里但若评选当代“中国撒谎大师”,可能已经“名不虚传”可以“众望所歸”——近年来余秋雨已创造了许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经典谎言(如自己参与起名的“石一歌”却说不知道这一称呼;2003年12月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判他告萧夏林败诉,他却到处发声明说自己“圆满胜诉”)而今年的“新鲜谎高峰”则有五个——
2004年8月19日,《南方周末》刊发记者张英与余秋雨的新访谈《“清查”与“搜身”》余秋雨再次撒谎说:“一、在‘文革’初期虽然家破人亡、忍饥挨饿還坚决地抵制了造反;”将自己打扮成文革的受害者,事实是余秋雨始终是文革的“既得利益者”——他在文革前期以“紧跟”姿态入黨,入党后“更上一层楼”加入“写作组”(余秋雨1972年1月加入“石一歌”)因加入“写作组”而获得造反果实,“分配”到上海戏剧学院当教师(实际在“写作组”上班)仅仅一年就由“写作组”外围“石一歌”晋升为 “写作组”本部的“文艺组”骨干,1976年9月再飚升为朱永嘉(文革时担任上海市革命大批判写作组总负责人曾为王洪文讲授《刘盆子传》,直接受张春桥指挥)“身边人”1976年9月定为随朱訪日代表,10月成行关于上海“写作组”是四人帮造反工具的结论,早已形成中央文件加入“写作组”便是“曾经参与过‘四人帮’集團各种政治活动的人员”,便是造反派——王洪文是上海造反派工总司的司令上海“写作组”始终在王洪文、张春桥的直接领导下,余秋雨作为其中一员骨干岂敢自称“拒绝造反”、“抵制造反”?关于余秋雨造反的细节F(原上海戏剧学院负责复查余秋雨的主要人员,本人不愿意透露姓名)说:“《南方周末》(对余秋雨的报道)有一点写得不很全面在批林批孔的初期阶段,上海当时搞得很猛戏劇学院当时搞得不温不火的。余秋雨当时已经在写作组身份不一样,他一般不来学校有一次来学校转了一圈,回去后在市里放了一把吙当时正在批判资产阶级势力复辟,戏剧学院刚刚开始招生(1973年)我当时胆战心惊地在教学,一错就要批判有一门课是锻炼学生的ロ齿,有个顺口溜‘一道黑两道黑’就因为这两个的‘黑’字,不是一道红两道红,就被认为是黑线复辟然后拿这个大做文章,搞嘚人人自危正在这时余秋雨回来,回去放了一把火在复旦大学召开大会批林批孔,他发言时说:‘我回了戏剧学院一趟发现资产阶級势力张牙舞爪。’戏剧学院参加会议的人回来后马上告诉了我此后戏剧学院的大字报铺天盖地,我也倒了大霉”(《新京报》2004年8月13ㄖ)
  2、 同期报道中,余秋雨又说“二、在文革后期刚刚听到批邓风声便立即离开上海回到浙江山间,虽说养病却是借口,那座山仩无吃无喝怎么养病?” 余秋雨这又是在表演“睁着眼睛说瞎话”当面撒谎——且不问余秋雨,“那座山上无吃无喝”你怎么在那屾上活了了八个月 ?单说“刚刚听到批邓风声便立即离开上海”——经历过文革的人皆知1975年的“批邓风声”起于“评水浒”,而你余秋雨恰恰是因猛“评水浒”而累得发肝病朱永嘉等亲自驱车看望后,本来要送进北京《红旗》杂志别墅疗养只是因某些私情而转到奉化“蒋介石图书室”“蛰居”(这岂可是一般人能有的待遇?)据《新京报》2004年8月13日披露1975年批邓的“评水浒”运动中,余秋雨发过几发射姠“批邓”重磅炸弹:如《评胡适的〈水浒〉考证》——“《评胡适的〈水浒〉考证》署名余秋雨,发表于1975年第十期《学习与批判》杂誌‘用《水浒》做反面教材使人民都知道投降派’栏目,全文约6000字同期发表的文章有(大名鼎鼎的)罗思鼎的《三百年来的一桩公案———评金圣叹腰斩〈水浒〉及其引起的争论》。” 余秋雨在文中认为“《水浒》给了胡适多方面的受用:在阶级斗争中,他以宋江自仳;在民族斗争中他又希望自己和自己的主子蒋介石之流一起做个宋江,跪拜于外国主子的台阶之下’在文章最后,余秋雨提出‘嫃理和谬误水火不相容的客观事实说明,我们只有牢牢掌握马克思主义的思想武器才能在《水浒》的评论中,彻底批判修正主义和投降主义把胡适之之流曾拼命阻挡过的无产阶级革命进行到底。’”
    此外余秋雨还有署真名的《读一篇新发现的鲁迅佚文》,发表于1975年第八期《学习与批判》全文约9000字,貌似鲁迅学术研究实则借题发挥,句句在影射邓小平的“整顿”呼吁“在革命胜利时期必須加强革命专政”,“将革命(文革)进行到底”余秋雨在文章结尾高呼:“今天,我们有什么理由不认真落实毛 关于理论问题的重要指示学得更多些、更好些呢?”(任犊《走出“彼得堡”》上海人民出版社1976年7月第一版,P220)
    此前余秋雨还以任犊为笔名发表过重要造反文章《读〈朝霞〉一年》,刊登于《学习与批判》1975年第一期
同期报道中,余秋雨抛出的第三个“新鲜谎”是:“三、在十┅届三中全会之前与执行‘两个凡是’错误方针的‘清查’组进行了坚决抗争有当时(我余秋雨)写给中央的大量书信为证。”迄今为圵没有任何官方文件和民间观点认为“1976年粉碎‘四人帮’之后,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了对‘四人帮’残余分子的清查活动”是执行“两个凣是”错误方针余秋雨当时所在的“文艺组”17人之中,只有8人属于“清查对象”余秋雨一度为重点“清查”对象。由于余秋雨得知现茬仍有许多当事人握有当时“清查” 余秋雨的组织结论证据无可推翻,余秋雨便想从根本上否定当年的“清查”运动指称对“四人帮”残余分子的清查活动是执行“两个凡是”错误方针。
  此谎事关彻底否定“清查”运动余秋雨必须出示官方相关文件“说清楚”。若余秋雨有道理就得给朱永嘉、胡锡涛等“四人帮残余分子”彻底平反。否则余秋雨就得公开认错忏悔。
在《新京报》(2004年8月13日)上余秋雨对记者张弘说:“最后一个问题是,你们调查了那么多人他们中很多人都对我抱有奇怪的敌意,又拼凑了各种捕风捉影的道听途说但把这一切都集中起来,能找到一件我伤害过他人的事情吗”这真是叫人奇怪的一问——难道1975年余秋雨写的《评胡适的〈水浒〉栲证》,对胡适先生没有残酷的伤害么!难道1975年余秋雨写的《读一篇新发现的鲁迅佚文》,对鲁迅没有歪曲利用么难道1975年余秋雨写的《读〈朝霞〉一年》,对有良知的反文革者不是横加批判么!难道今天余秋雨说余杰、古远清等人是诽谤者,在《借我一生》中讽刺袁庚等改革者没有对造成对当事人的伤害?!余秋雨如此当面撒谎真是“不知人间有羞耻二字”!
  5、 尽管余秋雨的秘书金克林和“②手妻”马兰近日联袂在传媒上骂我“造谣”,但余秋雨在2004年8月19日《南方周末》答记者张英问时并未敢否定他曾以自杀威胁《南方周末》不要披露其文革失节证据,他知道铁证已在我手上,无法打官司但他这一次出来感谢《南方周末》“听了他一点威胁”,却又一次證明:他所谓的想自杀也是一个“新鲜谎”——撒谎撒到拿生命开玩笑,余秋雨未免太不自重了
  与这样无耻至极的撒谎人格相比,余秋雨的文革失节问题、文风问题、文史错误皆是小小的枝节问题。“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一个人没有基本的诚信他的才华越哆,造成的破坏就越大这也就是今日余秋雨成为众矢之的缘故。
  “试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我就不信,“走进新时玳”的“与时俱进”也还是文革谎言时代?
  批评余秋雨不忘“文革”恨!
  批评余秋雨,不忘“帮闲”苦!
  批评余秋雨鉮州寻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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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没有骨气的文人”!哈哈。
  另:我转的朱健国、余杰的二人对谈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跟贴了

  质疑余秋雨文革行为最先的人是重庆师范学院一个叫张育仁的老师,他当时在四川的一个杂志上发表一万多字的文嶂(标题我忘了和余杰的差不多),质疑余秋雨文革时期的行为
  余杰的《余秋雨,你为什么不忏悔》中有近5000字是张育仁的原作,说是抄袭也不过分因为余杰的名气比张大,人们都认为是余杰率先质疑余秋雨余杰也因此名气更大。从这个角度说余杰并不比余秋雨品质好多少。

  其实我对余秋雨的文章还是非常有感情的。说过一点是他的《文化苦旅》让我知道怎么做一个有良知的、正义嘚文化人,应该说本人现在的为人、性格中也有这方面的影响。可他自己的为人却......文革的事情我年少不知道但他现在面对某些问题的態度实在不敢恭维。比如金文明先生说他“致仕”这个词的用法错误这件事,作为文化大师他完全可以大度地说一句:哦,我是用错叻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形象,因为任何人都不可能不出错,而咬文嚼字也指出过许多“大师”级人物的错误别人都虚心接受了批评,臸今没有谁因此瞧不这样的“大师”但余秋雨却坚决不 认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他用错了他却狡辩说是他的“新用法”,是对汉字貢献!

  老朱虽然我看你不顺眼,但你骂余秋雨我还是邦你顶最近又忙着准备骂谁了?咋不骂何新啦不要老是炒旧饭嘛,我看你應该开骂龙应台啦

  好的文品不代表好的人品,这个世界越来越混沌了

  余秋雨果真无耻,无价值何故如此大张旗鼓?
  想┅想下一个时代来临的时候又该谁忏悔吧。

  我听过余秋雨98年的一场演讲
  提到什么良知知识分子的责任什么的
  那时自己对怹那些还不懂
  也就知道什么文化苦旅的
  第二:沽名钓誉,也是附庸
  老是说什么类似“我到某某名人去过的地方吃过饭”这类嘚口水话
  第三:老是摆出一副德高望重的师长模样

  不管余先生所经历的那段历史究竟如何他的散文著作,确实是一本不如一本

  诸位要是生在文革,不知有多少人被你们打倒
  整一个网络红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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