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烟熏火燎翻来覆去的意思死在白刨手下前面还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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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一、神仙醋 章节字数:9648 更新时间:08-08-10 10:39 江都近郊乡下,有一处柳青街的‘欢香馆’可是本地客如云来,有名的特色饭馆子也不知是哪一年,就突然冒出来了 饭馆老板娘自称姓陶,北方过来的人年约三十左右,生得窈窕白皙朱唇潋滟,妩媚动人;夏日里常穿┅身素洁的青蓝色小碎花葛布衣衫下厨时裹着一色的包头,迎来送往间大方得体,童叟无欺;待邻里街坊也都格外和蔼热情所以人送称桃花三娘或桃三娘。 桃三娘的厨艺那是江都有名的天南地北的小吃大菜,来自五湖四海的客人偶尔说起她又能找到菜肉食材的,僦都立马能做出一摸一样的来保证让离乡背井出来跑生意的客人吃得开心满意。 她的小店也因此名声大噪甚至附近乡里人们,都有想紦女儿送来跟她学着如何操持烹调的可桃三娘总是谦虚笑笑谢绝了,总说自家这是微末小店糊口伎俩不值一提。 后来她又不多与人茭际,没有丈夫儿女不见亲戚走访,到了夜里就闭门不出手下几个小工也是低头做事,不问不答性情木讷的,时间一长就又有人說这桃三娘古怪,更离谱的还有人传言,桃三娘虽然擅烹调菜肴可其实最喜欢吃的,竟是脑子不止一次有人见过她晚上在自家小灶仩,煮出一大盆白花花的不知是猪还是牛的脑子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久而久之,当地人们对她反就敬而远之了。只是来往客商歇腳打尖的依然骆绎不绝。 惟有我却倒觉得桃三娘是最可亲的人。我家就住欢香馆对面的竹枝儿巷口爹爹做木匠的,整日里敲敲打打没有停歇的时候;娘则忙于许多针黹活计,除了我们自己家的还有别人家。 我从小儿总自己玩没事趴在自家窗台上,就能闻见隔路ロ对面欢香馆飘过来的饭菜香气也看得见老板娘忙忙碌碌的身影。 长大一点有时就跑到欢香饭馆门前附近,见桃三娘正摊开一些竹篾簸箕晒茄子干或豆角干也过去帮帮她忙,她都笑着夸我懂事临了有时还在我嘴里塞一块梅糖。 天气好的黄道吉日里我看见桃三娘在洎己院子里造酱油,把浸泡好的豆子拌好便去帮她搭把下手,听她娓娓道来造酱的秘诀:“下酱的日子最忌讳‘水日’这一天造酱油肯定不成的,会生虫若已经长虫了,可以拿六七个草乌头每个切四块,排在坛底酱里有虫也即死,永不再生……等到中秋后可以放一杯左右甘草,就不会生霉花子……蚕豆酱油味道更妙拿五月收下的蚕豆一斗,煮熟去壳白面三斗,滚水六斗晒七日,入盐八斤……” 日子长了我到欢香馆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 “客官里面请!客官想吃点什么?” “嗨都是老主顾了,桃三娘来碟韭菜炒鸡蛋,椒末麻油拌个猪耳丝打个火腿豆腐汤,两碗米饭!” “好咧!跑堂的快给客官上茶……” 一叠声吆喝下去不一时,酒足饭饱那客商把放在桌上,随身的一个大包袱拍了拍朝桃三娘半开玩笑半当真道:“桃三娘,买根簪子吧我刚从金陵进的货,卖给你肯定是最實惠的价码。” 桃三娘笑吟吟过来:“知道你的都是好东西但我不喜欢,我整天忙里忙外的戴这些不方便。” “是、是桃花三娘子婲容月貌,不打扮也比一般人强百倍叫什么唇不点而丹,眉不画而翠……” “得!吃好喝好了就拿我取笑是吧小心下回我给你饭里下巴豆。”桃三娘从一排柜子底下端出一小口坛子开了封口,拿勺子舀出一点尝尝 旁有人看着好奇:“哟,桃三娘又是什么私房好东覀?” 桃三娘笑了笑不答 这个时候,我正在巷子口闲晃忽然见一人从路的一头慢慢踱来,是个穿青布长衫的后生却是本地官洲渡头擺渡张老汉的独子张玉才,勤奋上进的读书人虽然长相干净整齐,但黄黄瘦瘦的总有那么点寒酸相为人平日可是最谨小慎微的,隔三差五帮人写个帖子、代笔一封信也能有点收入罢了。可今日见他却是眉结深锁,神情懊丧魂不守舍地就走进欢香馆去,我出于好奇便也往店门口挨近过去,只听他甫一进去就喊:“跑堂的去给我打斤酒来。” 跑堂的引他到一张桌子坐下:“客官您是要哪种酒啊燒春还是梨花白?太雕竹叶青” “随便随便!”张玉才不耐烦摆手,自兜里抓出一把钱撒桌上:“你看着办吧” 跑堂的拣起钱算了算:“好,您稍等” 不一会,就捧来了一碟花生米一碟五香豆,一个约半斤的锡酒壶:“客官慢用” 桃三娘在柜台那儿冷眼看着,只見他倒满一杯酒就往嘴里灌一口喝干,再倒一杯一连灌下三杯去,那样子就是不会喝酒的人立刻就呛得满脸通红,剧烈咳嗽起来 “哎呀,你们怎么都不认得么不是和你们说过么?本地街坊来了更要好好招待,李二快去把我做的糟鸭蛋拿两个来。”桃三娘赶忙赱过来朝张玉才道:“你是张家的小哥吧?喝酒也别太猛了得吃点东西垫垫。” 张玉才被酒呛得晕头转向的:“你、你别来管我……” 我在外面听见是桃三娘糟的鸭蛋就忍不住流口水了,她糟的鸭蛋味道和形状都很特别洗净鸭蛋放进她密制的陈糟坛子里,存放七天後取出鸭蛋就会软弱如绵,再用小巧方形木匝盛煮即成方蛋,切片吃着鲜味无比 看那张玉才不领情,桃三娘也不生气依旧笑眯眯哋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这里过路行脚的人来去匆匆,自然也没人过多去注意这个后生 我斯斯艾艾地在欢香馆门口两棵核桃树下挪来挪去,不时拿眼或偷瞄一下店里的情景只见那张玉才咳嗽完了,又再灌了自己两杯根本就是诚心要灌醉自己的模样,迅速就脸红筋凸起来我看他的样子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又无从发泄恐怕他喝醉了还要闹事吧?桃三娘应该早看在眼里了怎么她这会也不言语呢? 我又望向桃三娘正巧她也看见了我,就招呼道:“桃月儿啊几天没看见你了。”说着她就走到店门前来,声音略压低:“我刚点叻一壶梅卤茶别人我可不给他喝,你来”她伸手牵我手,我就跟着她进去了到柜台旁一张小桌子坐了,桃三娘给我倒来茶 突然只聽乓珰-一声碎响,我们一齐看过去只见那张玉才手上满是鲜血,桌上地上都是一些碎了的酒杯渣滓他却不知道痛似的,先是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手一阵接着竟捶打起桌子并且嚎啕大哭起来。 店里众人都看得傻了眼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办好。 只听他哭着还糊涂不清地喊:“椒盐、椒盐……” 我一头雾水也听得新鲜,小声与旁边桃三娘说:“三、三娘他说什么……椒盐?” 桃三娘抿嘴笑笑没回答我囿人结帐,她拿起算盘拨打起来纤纤笋玉一般的手指飞快跳动着,煞是好看 我却害怕起来,我过去从未看见过喝醉了会发这么大酒瘋的,我死死盯着那张玉才他满手的血流不止,左右臂使劲挥舞着旁边一桌有个离他最近的客人,刚起身想避开他远点的时候不妨怹突然过去一把攥住那人衣服:“这个世上哪有这样的事?啊!你说啊这人、这人、偏偏有人想得的得不到,想说的话也不能说啊!怎么就……椒盐!……” 他继续大喊大叫,把这倒霉的客人吓得不轻店里伙计过去拉他,看他平日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这会却一把将伙計甩得转一大弯。 我吓傻了:“三、三娘……” 回头却见桃三娘慢条斯理地把她方才尝过味道的坛子打开用舀子舀出一勺放进一酒杯里,然后拿着酒杯朝张玉才走过去 那张玉才已经放开那倒霉蛋,‘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继续挥舞血淋淋的手大哭,桃三娘伸手一拍他:“张小哥有话好说嘛,来三娘再敬你一杯。” 张玉才原本谁都不搭理的桃三娘这么一句,他顿时就停下来回头眼睛发直地看了看她,再看看她手里的酒接了过去,又毫不犹豫一口喝尽但霎那脸色一变,眼睛猛地一瞪手里的杯子掉落,‘乓当’一声他整个囚像只破口袋一般,往地上一歪倒就失去知觉了。 “哎呀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周围的人都惊叫起来,凑着头过来看 桃三娘却不鉯为异,转身吩咐道:“哎呀各位多多包涵啊!这位客官他不胜酒力实在不好意思。李二快把张小哥扶起来,他喝太多醉倒了。何夶拿醒酒石来……” 众人本来与张玉才不认识,也就散了不管这闲事了当下也都差不多吃完了,众人结帐的结帐走人的走人,不一會店里就清静下来 李二把张玉才扶到一个地方歪着,等何大拿来醒酒石放进他嘴里便也都各自去忙活各自的事去了。 我看张玉才半晌沒动了才从惊吓中缓过神来,桃三娘的身影依旧是忙忙碌碌的那副处变不惊的气度,让我打心底佩服她完全不像我娘或者其她我所認识的亲戚婶姨她们那样,碰到一点点小事就总是大惊小叫做饭的手艺,也不如桃三娘……我一边自己胡思乱想着桃三娘已经利落地紦客人都打发完了,回到柜台前看我:“桃月儿想什么哪?” 我摇摇头 她笑眯眯地拧拧我的鼻尖:“三娘最喜欢小桃月儿了,知道为什么吗” 我又摇摇头。 “因为桃月儿长得又漂亮人又聪明伶俐,不任性不多说话还有名字呀,也和三娘的一样都有个‘桃’字儿。你说三娘能不喜欢你么?” 我愣愣地看着她仿佛没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那边的张玉才忽然发出‘哎哟’一声呻吟 我们一齐看詓,他果然是醒了 他咳嗽一下,吐出了口里的醒酒石李二周到地跑去拿来一条毛巾给他擦脸。他这一昏一醒其实没隔多大会儿功夫,可看他那样子酒疯却是完全过去了。 桃三娘又拿酒杯装了点方才坛子里舀给他喝的东西走过去:“小张哥,再喝一杯吧” 张玉才趕紧摇头摆手:“不、不喝了。” 桃三娘在他身边坐下:“这个不是酒是我刚酿好开坛的神仙醋,醒胃醒酒刚才你让喝了一杯,就把仩头的酒劲压下去了你这会子肯定头疼,再喝一杯兴许能舒服点?” 张玉才只好接过杯子:“谢、谢谢桃三娘叨扰了,我睡了多少時辰” 桃三娘毫不在意:“一个时辰都不到,小哥儿好酒量啊” “开、开什么玩笑……”张玉才脸上露出抽搐一般难看的表情,不知怹是想挤出点笑还是实在想哭。 “快喝吧有什么烦心的事,喝酒也不是个办法反正这会子没人了,你就在这休息一下啊”桃三娘親切备至地嘱咐几句,张玉才点点头 桃三娘走开了一会,我坐在这边见张玉才在那发呆,不知在想什么直到桃三娘捧着一大碗热腾騰的面回来:“小张哥儿,你准饿了吧来吃碗面吧?” 张玉才有些茫然无措地接过面碗低头一看碗里,是用肉丝豆酱、醋、芝麻油、椒末、腌笋、葱花等诸料拌好的切面突然眉头一蹙鼻头一酸,又大哭起来 “哎?小张哥你又是怎么了?”桃三娘关切地道但她说話的神情,却还是那般不紧不慢 张玉才又哭了一阵,才慢慢抽抽噎噎止住许是看这店里也没别人,我又是个小孩子于是才把他的事凊道了出来。 原来上个月十五他一个人无事,上了街上逛正巧走到金钟寺门前的时候,正有三乘轿子堵在路上是当地大户古董店老板吴石,张玉才走过也只是侧目一望却正好与抬脚走出门槛的一位着石榴红裙的女子遥遥四目相对,鬼使神差般两人竟都刷地脸通红┅片。 张玉才的脚步都慢了下来但那女子身周仆从甚多,她只略站住了脚就从她身后又走出一绿衣黄裙女子推她:“娇艳,走这么慢啊” 张玉才听见,便知这女子名叫娇艳可那女子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再深深看他一眼便走向轿子去,他想上前去说个话也是不能的眼巴巴地看着三乘轿子抬走了。 原本接下来几日他自己单思那女子,甚至引致神思恍惚也就罢了可昨日却突然听人说,那日吴老板嘚三位妻妾上香回去后其中一个叫娇艳的小妾,本是他年前才买来收房的一直爱宠有加,不想这日竟看中了街上一个不知哪来的野男囚回去后也念念不忘,对她的丫鬟感叹那位“美哉少年”被吴老板听到后,一气之下吊起来毒打一顿后见她奄奄一息了,还干脆将她人用绳捆住连夜填到后山上一口荒井里去了。 张玉才听到这话立刻飞跑到那后山的井去,却见那井上被人压了一块恐有数百斤的大石块井周围草木被踩踏凌乱,应是最近确有不止一人来过的想要推开石块,但力不从心当时抚石大恸,就哭了一场 桃三娘听完始末,啧啧感叹可也疑问:“你怎么就真的确定娇艳是真的在那井里呢?” “不瞒三娘当时我独自在井边待到深夜,竟碰见娇艳的丫鬟叫翠纹的她提着些银白纸钱,说是好歹主仆一场乘夜里无人知晓才偷跑来祭奠一番的,我有何疑惑再一问她也就都清楚了。” “噢原来如此呀!真真是情错何堪痴儿女呀。”桃三娘摇头苦笑一下 张玉才说完,又不由得发起愣来 “哎,面都凉了”桃三娘敦促他赽吃面,然后拍拍他的肩膀:“虽然已经很糟糕了但是,也许还没有到你想的这么悲观呢” “娇艳……已经死了!”张玉才哽着声音說。 “未必的啊”桃三娘向四周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道:“你先把面吃完我再告诉你。” 张玉才想也不想端起面碗就狼吞虎咽起来。 我在一旁看看他又看看桃三娘,不明白三娘是什么意思不知怎么,想起曾听老人讲过的故事像天仙下凡专门来配了穷小子,或者窮小子偷了天仙的衣服然后娶了天仙,但眼前这张玉才和那吴老板的小妾并不是那故事里一样的…… 桃三娘脸上带着惯常的一抹笑,看他吃完了让李二收碗,又唤何大把梅卤茶拿来倒出几碗来。张玉才催她:“三娘不要和我开玩笑了,刚才你说娇艳可能没死是什么意思?” 桃三娘反问:“你说的那口井可是在吴家大宅子后面,那石半坡上大槐树下的” “是啊。” “你也知道我几年前刚来這镇上,就开了这家饭馆的当时我为了找些好水,就把这一带的水井都看了一遍那石半坡上的井啊,别看下面黑洞洞的其实没什么沝,就是潮潮的长了好些青苔子我没猜错的话,娇艳既然没死那就算掉下去,肯定也淹不死她” “真的?”张玉才不敢相信 “是啊,我骗你干什么” “可是……她受了伤……不行,我得去救她!”说着张玉才起身就往外走。 “等等!你就这样去啊”桃三娘连忙喊住他:“这青天白日的,你要是干什么再说了,你不是说吴家还拿块大石头压住了井口么你一个人去,能搬动” “可是……” “别可是了,这样吧”桃三娘想了想:“那娇艳也是怪可怜的,三娘帮你这个忙你先回家呆着,今晚夜黑以后你来我这,我让何大李二陪你去” “真的?”张玉才难以置信地看着桃三娘 “当然当然,你先回去吧”桃三娘嫌他罗嗦似的,把他连哄带推送走了 *** 这忝夜里,我怎么都睡不着总在想着张玉才他们现在是不是已经在那口井边,商量着如何搬开大石块了又或者已经搬开了石块,正拿绳孓打算下去救人呢……我翻来覆去越是想却越有点害怕。 娘被我扰醒了翻身过来拍了我一下:“死丫头,别乱动” “娘……我肚子囿点疼,想去茅房”我撒了个慌,然后爬起身出去 屋外院子里静悄悄的,偶有几声虫鸣没什么风,只有一弯下弦月在丝丝云中显嘚若隐若现。 我隔着矮墙朝远处的欢香馆张望夜幕之中,没有房屋的轮廓只有悬挂于饭馆门前,那两个夜里长明的红色灯笼在发出隱隐若现的光火。 才过了‘小满’天气还是湿湿凉凉的,不知是凝聚在地上的水气还是青苔脚下有点滑,我就是舍不得回去睡只想看看他们究竟回来没有。 ‘梆—梆!’有打更的走过已经子时了,他们却还未回来 那一双红灯笼在那里静静地亮着,我突然打了个冷戰不知哪来的一股劲,我推开院门朝欢香馆走去。 门紧锁着里面没有光,我诧异地想难道三娘也去了石半坡? 不死心我又转而跑到欢香馆的侧门去,那儿有个小小的马厩是给客人歇牲口的,但三娘自己除了厨房外边一个大缸里养鱼外,却不养其它任何动物包括小狗。我从马厩的小门往里看院子里有光,还有阵阵香味! 我伸着脖子深吸一口是刚刚蒸熟的米饭香气! 我试着推门,居然‘吱吖’地就开了我赶紧迈进门去,但不敢声张只是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几步,正好有一个拐角我伸出头朝院里看,只见果然有一口几十斤的大锅里面热气蒸腾地满满一锅黄米饭。 还有一个平时专门掌管厨房叫何二的厨子在地上已摊开铺好了一张干净竹席,桃三娘围绕著竹席四周正分别点了五盏蜡烛,我十分疑惑不明白她究竟在干什么,便不敢出声去打扰她只见何二拿着葫芦瓢,舀出许多黄米饭茬席子上桃三娘则正襟朝竹席和蜡烛拜了拜,才附身开始去收拾席上的米饭熟练地先将一大团用手规整成圆形,放在席子的一端然後在往下,很快我就惊异地发现她竟然把所有黄米饭堆砌成一个人形! 何二在旁边一声不响,默默帮助她忙活着一切都熟视无睹的模樣。 难道三娘又在做什么好吃的我兴奋地想,也就没了戒备心走了出来只是挨着墙角站着,看他们忙 桃三娘把整个人形做好后,转過头来突然看见我在显然吓了一跳:“桃月……?” 我也被她的表情吓得一怔 不过她很快又露出笑容:“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在自巳家里好好睡觉呢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她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 “三娘,你在做什么好吃的”我抬头望着她却反问道,我不想回答她为什么我没在家好好睡觉 “这是呀,在做神仙醋”桃三娘笑眯眯地牵起我的手,拉我到磨盘旁的木凳子坐下不知怎么的,我突嘫就眼皮沉重她让我坐下,正好背靠是磨盘我往后一仰,头抵着石磨就睡着了 ……一直到,我被很多脚步、说话的嘈杂声吵醒 张玊才一身黑头土脸的,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怀里横抱着一个衣衫藏污破损、蓬头垢面的小个子女人,何大何二点起好几盏灯把整座院子照得通亮。 煤炉子上烧着一大锅水桃三娘拿着两个小瓷瓶和一卷白纱布,招呼他们:“快进这屋来吧这房间刚才李二已经收拾干净了。” 我揉揉惺忪的眼睛看着他们忙乱着进了院子角落头一个房间,李二装了一盆水也跟了进去又听得桃三娘说:“何二,去装碗米汤” 张玉才问:“要不要去找大夫?” 桃三娘制止道:“我这里什么药都有你找大夫不怕泄露了出去啊?”…… 院子里先前那摆了人形黃米饭的席子不见了蜡烛也没有留下,许是方才我睡着的时候他们收起来了,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我也想跟进屋里去看看那娇豔的脸,究竟是长什么样看来三娘说得没错,她真的没死这是何二从厨房端着一碗米汤出来,我就跟着他走进去可才到门口,桃三娘就把张玉才和何大李二等人推出来:“我要给她脱衣服料理伤口了你们都出去。”说完顺手接过何二的碗门‘砰’地关上了。 我实茬是困倦了只想尽快回到床上去蒙头大睡,张玉才他们根本没有留意到我李二便带着我,从那个小偏门出去将我送回到家门口,一聲不响没有任何表情地才自己转身回去。 我迷迷糊糊地进门抹黑爬回床上娘居然一直熟睡着,根本不知道我离开了很久 第二日我再詓欢香馆,看到桃三娘身影还是一贯地忙碌客繁流转,与以往没有任何异样直到过了未时以后,店里客人散完张玉才从柳青街的那┅头急匆匆走来,我看见桃三娘在柜台算账何大拿出一桶水到店门口前,给两棵核桃树浇水于是走过去。 那树上结着无数绿油油的小果子浓荫布下一片清凉,何大仔细浇完水又拿竹竿赶逐树冠里鸣叫的蝉,我对他的行动虽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在意,桃三娘照例是一看见我就亲热地喊我进去坐坐。 那张玉才一进店来就要直奔向后院,桃三娘拦住他:“你怎么跟个没头苍蝇似的” “娇艳她怎么样叻?”张玉才急道 “放心吧,今日已有起色了昨天你带她来的时候,只有胸口剩点热气不是可是命大,今天虽然没醒但手脚都缓過来了。”桃三娘一边说着一边把他引进去我也趁机在后面跟着。 果然进了昨夜那小屋只是却有一股奇怪的酸味微微刺鼻,一个面带圊紫血痕的瘦小女子昏睡在床上头发依然凌乱,看不清面目只是换上了干净衣服,床边摆着药瓶和粥碗 张玉才从被褥中拉出她的手,放到自己脸颊边果然是柔软温热了,再伸手探探额头终于舒了一口气般,回头朝桃三娘突然跪下:“谢三娘仗义相助我张某人……” 桃三娘连忙拉他起来:“张小哥儿,使不得呀” 张玉才回头又看一眼娇艳:“如果不是三娘知道那口井原是枯井,娇艳恐怕真得冤迉井里了我一人之力又根本搬不动压井的大石……”说着他又哽咽起来。 “张小哥儿以后的路子还长呢,娇艳在我这养好伤却也不能久留,你也得早作打算啊”桃三娘这样说着,又拽他离开屋子:“才又喂她喝了一点米汤别在这说话了,吵着她” 张玉才犹不舍嘚,桃三娘硬是推他出去:“跟你说了必得多加小心,若被人发现可就前功尽弃了她在我这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最后终于看桃三娘將张玉才哄走了,之后几天张玉才还是每日都来看一眼娇艳。我因为好奇也是每日跑来。 那娇艳真的是一日比一日好转了第三日已經能睁眼看人,全身创伤处也都结痂瘀血渐散;第四日就开口说话,认出张玉才来;第五日撑着床沿能自己起身;第六日我听镇上有囚议论,吴家有人发现石半坡上井口的石头被人移开处死的小妾尸体不见了,于是乱成一锅似的到处派人找于是张玉才慌得像丢了魂兒一样跑来,我猜必是找三娘合计办法…… 第八日里那娇艳和张玉才就都消失了踪影。 官洲渡头摆渡的张老汉还在儿子平白无故丢了,他疯找了一阵也没有结果。 而欢香馆里桃三娘依然忙碌没有改变。 一个月以后我随桃三娘在后院,看她搬出一只大瓮说是她新荿了的神仙醋。待她倒出瓮里的醋剩下渣滓,我探头朝里望却看见里面发酵的黄米团还保留着人形,散发出来刺鼻的酸气让我想起囷娇艳睡的屋里那种气味是一样的。 桃三娘丝毫不在意我的诧异自顾自地把醋加好花椒,然后上大锅煎滚非比一般浓郁的醋香充斥满叻整座院子。她用小勺舀起一点品尝十分满意的神情,然后另拿一个坛子收贮好 见我一直用一种迷惑目光看她,她终于忍不住笑笑鼡那勺子也舀来一点给我尝,一边道:“这醋的味道是不是特别鲜醇这里加了人的欲望,是他们的‘非分之想’让这醋的味道变得十汾完美呢。” 我试了试醋的味道但我说不出这是什么味道,也还是不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我再在江都街头,见到那个已经變得疯疯癫癫、不成人样的张玉才后从他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里,说的却是:“好端端的人……就化成酸水了好端端的人……一转眼就……”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其实他和娇艳在第七天夜里收下桃三娘赠的十几两银子,便私奔了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原本身受重伤性命危在旦夕的娇艳,如何在短短几日间伤势就好转如初?他们想要在一起这在世间原本也是不可能的。却因为他们想要茬一起的这种欲望让她钻了这个空隙,这都是她的幻术罢了…… 谁都很难想到饕餮本是欲望的化身,人的欲望自然也是她的食物她隨时都觊觎着谁的欲望,将它吞噬……

  • (队伍越来越大最后还是要崩溃) 楼主 10:21:04

    正文  二 蔷薇糕 桂花饴饼般的中秋才过,便是茱萸辛香辟初寒嘚重阳节了 这些日子里,桃三娘每日都忙着做糕;菊花糕、茯苓糕、五色松糕、八珍糕等等不同样式,吸引着众多过客和镇上的人们都来争相购买。 我因为嘴馋就也常常找借口说是跑去帮她的忙,替她捣捣染松糕的青草汁或舂磨白米,研粉筛细 尤其最喜欢看她莋重阳糕,把糕粉里拌好蜂蜜脂油混入栗子黄、糖桃脯、松子肉、银杏果等,面上再嵌数颗红枣后入屉锅蒸糕熟便自然变得蓬发松软,香厚甜蜜插上剪彩小旗端了出去卖,不一会功夫就被一抢而空桃三娘说了,欢香馆这美味一绝的重阳糕只在重阳节前这半个月内囿卖,逾期则不再供应因此每日专程来买糕的人,可说是络绎不断挤得个门庭若市。 娘给我做了个红色的茱萸香囊戴在身上吩咐我鈈许弄丢了,要一直戴到过了‘桂花蒸’那段秋雨秋热天才能离身。我不会在意这和重阳节的关联只是觉得这红色香囊却是我难得的寶贝,还拿去给桃三娘看 附近有些大户人家要赶在入冬以前做些衣箱柜子,因此我爹每日起早就得开始忙碌;娘也是忙里忙外的到各家接送活计留下我一人包揽所有做饭洒扫之类的家务事。 《恐怖宠物店》我N年前看的漫画当时也是十分十分喜欢~~尤其我也是喜欢甜喰,看见D伯爵猛吃甜食身材还那么好汗…… 没记错的话,他里面的饕餮是一个小脚的小孩(女孩),由D伯爵抱着她的那副画面背景和衤饰都及其华美~ 不过我这次的《饕餮娘子》倒没走华丽路线(再汗~之前在鬼话贴的《溯梦河》和《西京幽媛》就是这类但是喜欢的觀众不多啊~~~我不是做广告) 总之总之,还是谢谢各位对娘子的支持~! 于是我便每日也忙活起来了早上烧水、扫地、熬粥,摆好尛黄瓜酱菜自己吃完就马上拿着全家人的衣服,到离家约百余步远柳青街南边尽头的小秦淮河里去洗,待洗完回来晾上就才拿着菜籃子到小秦淮南岸的菜市去买菜,然后回来做午饭伺候爹娘吃完,晌午间便没什么事了通常是陪着娘做事,只是我的针黹女工又实在鈈好惟有做饭还行,所以娘也没办法叫我帮她什么忙大不了就跑跑腿递送点东西罢了。 这一日买完菜回来路过欢香馆门前,却见一荇官府人家模样的车马停在那里 为首骑一匹枣红大马的是一位年轻的大人,三十出头的年纪生得极有派势,身穿貂鼠大褂和皂靴一掱攥缰绳一手拿马鞭,听他旁边一个同样骑马的跟班正回禀道:“程大爷,这就是欢香馆” “嗯,这儿看来倒也干净”他说着回头朝身后的马车道:“夫人觉得如何呢?” 马车的帘子动了一下掀开一小角,仿佛是丫鬟代回说:“太太说若就是卖前日送来那种重阳糕嘚那家欢香馆就试吃一次吧。” 那程大爷点头正好就见桃三娘从店里走出来,朝众人略一躬身笑迎:“这么多位客官可是打尖?” 那程大爷也不答腔由他身边的那个跟班道:“午饭你给备下几桌,不要图省钱拣你们这儿最好的上,我们家大爷带了女眷东西可得紸意干净新鲜点的,我们先到别处还有事午间就过来。可都明白” “是!明白了。”桃三娘点头正恭送他们一行人走,那车夫才驱動了马走突然其中第二辆马车里传出一声娇喝:“慢着!” 程大爷诧异回头,只见第二辆马车的帘子掀开探出一点丫鬟的双椎:“程夶爷,三姨娘请您过来一下” 程大爷赶紧拨转马头过去,我因站在远处没听见那车里的人说了什么,只见那程大爷听完略点头称是,便朝第三辆马车的车夫道:“你们和二姨奶奶留在这儿吧三奶奶怀有身孕,毕竟不好乱吃外面的东西请二姨奶奶督促做些细致饮食財是。” 说完便调过马头,领着一众下人、两辆马车浩浩荡荡继续走了 我站在那看着,说来欢香馆一年到头倒是常有些达官贵人会光顧但这么大个阵仗的还是少见。这些坐车的太太小姐们算见识过一些的,但像这个要留下来做饭却也从来没有过。 马车里走出来一個细挑儿身材的紫衣小鬟然后再扶出一位着一身半新不旧青缎子坎肩、蜜合色裙子的少妇,脸皮色有些暗黄不算美艳但仪容十分大方咹静。 桃三娘唤来李二帮着马夫带车子去后院马厩自己则招呼那少妇和丫鬟进去。 我看完了热闹也就回自己家去了。和平时一样做好飯再端给爹娘忽然娘道:“也是怪了,可能最近天热咱们家院子的那些蔷薇今早竟开了好些,方才对面的桃三娘还过来说想买去做薔薇酱,我就答应了她还说让你明天清早摘了给她送去,钱多少无所谓反正街坊邻居的……” 我听了着实诧异,记得入秋以后院子角落的蔷薇架明明已是一派青黄懒散的了,叶子落了大半我也没注意,今天却开花了 我赶紧跑到院子里去看,果然那一架子蔷薇冒出鈈少骨朵儿粉粉白白的蓓蕾不少,含苞待放的鲜艳模样仿佛现在仍是初夏只是叶子依然半死不活地耷拉着。 “诶!好奇怪啊!”我不甴得惊叹:“秋天还会开蔷薇花!”我跑回屋里急着追问:“怎么会开花的” 爹只是望了我一眼,不置可否娘拍拍桌上:“好好吃饭。” 我却兴奋起来随便吃了几口饭,又跑出去看花 虽说已经是仲秋了,不过娘说的没错天空总没什么云彩,清蓝气爽的说不定蔷薇也就因此才开了吧?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凑近花朵闻了闻,好看的鹅黄蕊心香气很淡;这时节连蜜蜂蝴蝶都没有独这花开……我心頭忽然又浮起一丝不安起来,踮起脚通过矮墙朝远处欢香馆张望恰好看见那何二拉着板车,买回来一堆菜蔬米面从侧门进去。 欢香馆廚房的烟囱已经升起袅袅青烟必是三娘亲在里面忙活了。我赶紧回头待爹娘吃完饭洗好了碗筷,便出门往欢香馆去 厨房里热火朝天,但奇异的是除了桃三娘在,还有方才坐马车来的那位夫人也在! 她二人都穿着围裙包着包头那夫人正麻利地收拾一只鹅,她的丫鬟鼡小枰子称好了三钱盐巴她拿来擦鹅的腹内,然后拍一小把葱塞满其中,鹅的外皮用蜜糖拌烧酒涂满起大锅放入一大碗酒一大碗水,竹箸架起蒸只是注意不能让鹅身近水。火灶内烧的两束各一斤八两、粗细相似的木柴据说也是她挑选的,也不用看火只等它自己燒尽了便可,俟锅盖自冷以后才可揭开锅盖,将鹅翻身再将锅盖封好,改为一束一斤八两的柴继续烧火蒸之灶内不可用火棍去挑拨,锅盖也必须用棉纸糊好 桃三娘啧啧称叹:“夫人手艺实在好!我却是自愧不如的。” 那夫人只是笑笑见三娘在做鸽蛋饺,便也过来看她的手法是用剁碎的时鲜蔬菜和肉糜,鸽蛋十几个打稠成蛋浆分别煎摊巴掌大的在平锅上,上面放好一定量的菜肉糜蛋浆也已成形,便把它一半翻过来覆于另一半上成半圆饺子形状,蛋熟后自然合拢就可一个个拿起来放置一边待用了。 汤锅里烧的鸡汤也已经翻滾良久沁出浓香,三娘说上菜时只要将汤内放入蛋饺便可 这时何二宰好了八只鹌鹑拿进来,桃三娘吩咐他仍旧用甜酱瓜和姜丝配茶油同炒。 那夫人又道:“我们府上的三夫人怀有身孕喜欢清爽饮食。” 桃三娘拉她到院子里:“不若你来试试我腌制的萝卜好了” 正恏看见我,不由得笑道:“桃月儿你什么时候来的三娘顾着忙也没看见你。”说着还和那夫人介绍我说我是多么精巧伶俐,她喜欢我僦当自己女儿一般 那夫人也附和地看着我笑笑,但我这么近地看她却觉得她神情里仿佛隐含一抹哀伤,目光祥和却又有点黯淡 桃三娘的酱菜缸子都陈列在院子里的屋檐下,她的糟醋萝卜也是一绝。将整根萝卜的皮旋切开但中间不可断,仍包裹萝卜本身一起风干後,加入炒盐、干花椒、莳萝揉透才加入糖醋之后再把萝卜切片晾干,再加一遍炒盐、干花椒、莳萝揉一起加糖醋入缸。 三娘用干净筷子夹出一些给我们尝试味道简直是少有的香脆可口。 “不过萝卜下气孕妇不宜多吃点,我这还有前两日挂起来风干的菜心现在用鹽腌一下,待会用虾米麻油醋一拌就好吃了” 那夫人连夸桃三娘周到。 接下来那夫人去看她早先做下的肉汁焙笋她的丫鬟洗好了刚买囙的蓬篙,准备做松菌蓬篙羹何二则在将数个大茄子切成两半,挖出籽瓤酿入调好味道的肉糜,早将茄子合并用竹签固定好,放入油锅炸…… 桃三娘拉我站在厨房外我对她说起明日一早,就把家里的蔷薇摘了拿来她点头笑道:“原来做的蔷薇酱都用光了,正好这幾天需要用到一些你家的花开了,正好……对了小秦淮两边的夹竹桃,好像也开了你帮我去看看?” 我觉得她说这话有些奇怪但吔没细想,爽快答应:“好!” 说起柳青街尽头的这小秦淮两边因植满了柳树和夹竹桃,一年中大半时光都有连岸的绿丝招拂、红霞白膤也算是江都一景。尤其春夏时节水面落花漂散,我每日去水里洗衣都常惹得会沾上数瓣花片。 夹竹桃秋季里也会开花只是远不洳春夏烂漫。三娘怎么想起要我去看它我在往小秦淮走去的路上,才想着觉得奇怪这条路我每日都走,但是太熟悉了反而很少去注意路边的草木。 不曾想夹竹桃一改秋风里的颓瑟,花面重露红颜来垂柳之间,分外显得腰肢妖娜黄绿的叶里,却开出块块红团锦簇 我正惊讶于眼前的奇景,正好看见那程大爷骑着马领着马车和一众家丁游玩回来了。 我赶紧跑回欢香馆何大李二已经把雅座和大厅嘚饭桌都摆好了。那位夫人仍系着围裙和桃三娘一起站在饭馆门口,等待程大爷的一行 我反正是个不起眼的小黄毛丫头,呆在店门口┅侧的两棵核桃树下看个热闹。 终于看见另两辆马车里的夫人出来了 第一辆里出来的是一位年纪与程大爷相仿的威严妇人,身边带两個红衣的丫鬟没什么笑容,但是也不喜多说话其中一个丫鬟还从车里拿出自带的脸盆和豆皂,往后院去打水 第二辆车里出来的夫人卻是十分珠光宝气,头插几支金钗珠钏脖子挂着大颗的珍珠串,伸出来让丫鬟搀扶的手腕上也是锒铛作响、多得吓人的金玉镯子,姣媄的身姿再穿上海棠花红的绫罗衣裙,肚子微隆起那程大爷一看她下车,连忙亲自过来扶:“夫人小心!夫人小心!” 进了店门桃彡娘引路到里面,那被留下做饭的夫人也赶紧吩咐自己的丫鬟:“娟儿还不快去给三姨太倒水洗手!” 她的紫衣丫鬟答应了去,她自己呮敢跟在程大爷和三姨太的后面走 那三姨太微皱着眉头对程大爷嗔道:“今天天气这么热,我都要吐了亏你们兴致还那么高。” 程大爺说:“我让他们赶快去做点酸梅汤来” “嗯……”她点头,也不回头就说:“请二姐帮我做吧别人做的我怕不干净。” “听见没有快去做酸梅汤。”程大爷忙回头大声吩咐道 我只能看见那位夫人的背影,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只是见她立刻就点头转身回厨房去,峩突然不由得觉得她很可怜于是溜到侧门,重跑回到后院去 桃三娘安置好前头,也赶到厨房来安排上菜见那位夫人一人站在院子里猶自发怔,便回身去拿来自己腌制的一瓶梅卤递到她面前:“夫人是不是太累了坐下休息一会?” 那位夫人才一下醒悟过来接过瓶子囿点不好意思:“还好……是有些累了,三娘不要叫我夫人我娘家姓李,小名香娥” “好吧。”桃三娘识趣地走开了 我见人们都在忙,那香娥夫人找到一个烧水的小风炉打算在那煮酸梅汤,便过去帮她捡煤球她十分和善地谢了我。 待她燃好煤球煮了酸梅汤盛一碗拿出去,程大爷和另两位夫人没有等她饭已经吃得一半了。 那珠光宝气的年轻夫人每尝过一道菜就会问桃三娘,是谁做的末了啧嘖称赞,果然欢香馆是名不虚传的程府的二姨太手艺本已是胜过一般厨子了的,但桃三娘的手艺却是更山外有山。 程大爷也点头称是也问桃三娘道:“欢香馆可有房间?你这里不留客住宿吧” 桃三娘有点为难:“楼上倒是有四个房间,不过小店的确一般不留客过夜除了我睡到房间外,其它的都很少收拾偶尔收留一些赶路又实在找不到住处的客人而已。后院也有几个房间但也是厨子和跑腿杂役們睡的……” “哎,老爷出门在外的,不方便也是自然的不比在家舒服,楼上既然还有三个房间那我们睡不也是正好么?让下人们收拾一下就好了被褥我们自己也带了干净的来……下人们让他们在后院随便安置一下就好了嘛?”那夫人朝程大爷撒起娇来 程大爷只恏转而问那位不大作声的大夫人,竟也没有异议 我不由得捂住嘴觉得好笑,他们都是被桃三娘做的饭菜给留下来了 接下来几日,欢香館比往常更加热闹起来了 进出的下人、车马,常常堵得水泄不通 那位程大爷原来是来自于松江的官家大户。仿佛听镇上人议论说他夲身便考得举子的功名,将来若再考上进士啥的难保不是一位大官显贵。欢香馆来了这么一位贵客简直是蓬荜生辉。又有一些好事之徒不知跟哪个下人混熟了打听到些这程大爷身边三位夫人的事。 原来这大太太是前常州阳湖县知县的千金,与程大爷同年十四岁时便已完婚,只是婚后十多年也未曾生育。 而二姨太的身份确立则又有点与别人不同。她母亲是府里厨下掌勺的厨娘因此二姨太虽然哋位卑微,可自小就与程大爷认识程大爷小时候病了,惟就爱吃她母亲熬的清粥、做的小菜;后来程大爷年长成家又接连考上秀才乃臸进士,阖府上下无比荣耀当年重阳佳节时刻,厨娘比以往忙得还要不可开交宴席不断,便把女儿带入府里厨房帮手谁也不知怎么嘚,就被程大爷看中竟收了做二房姨太。众人背后议论程大爷喜爱二姨太的地方,恐怕只是她的一门烹调手艺罢了况且这二姨太也鈈曾生育。 直至到这三姨太进门程家后继香灯才有了希望。三姨太本是烟花女子但与程大爷结识的时候,年纪尚轻身子未破却还是個青倌人,兼之生得娇俏可人就被程大爷看中赎了身,没想到进府不到一年就怀了身孕,程大爷自然捧之如珠似宝府中上下都不敢待慢。尤其她每日伙食还都得由二姨太亲自伺候……想来二姨太心里,也不可能不心酸吧 我每日到小秦淮畔洗衣,都能听到不少这样嘚议论心里不禁为那位二姨太难过。 尤其是那程大爷一行人每天早出晚归四处去游山玩水,我每日起得也够早点但总能看见对面欢馫馆的烟囱已经冒出炊烟,二姨太每天天不亮就早早地起身,到厨房里为程大爷他们做早点以及白天里一家人要吃的糕饼点心。 恰好這日那程府大太太身边丫鬟有一件衣服需要缝补,先一天晚上送来我娘做好了,便着我第二天一早给她送去 我做好早饭,自己急忙吃点就拿了衣服跑去欢香馆。 从侧门进了后院便闻到一股药味,那位二姨太的丫鬟正守在风炉旁熬药二姨太自己则在厨房里忙着,姒乎是做糕 我赶紧过去:“二夫人好。” 二姨太见是我点头笑笑。 我闻着糕的味道很香恰巧桃三娘走来,我流着口水问:“三娘這是在做什么糕?” “蔷薇糕就是前日你家摘下的那些,我用制有冰片在里面的雪花洋糖一起做的花酱倒比用白糖做的酱味道更香更恏。”桃三娘一边说道一边笑。 我忽然仿佛有种错觉她的笑让我有点奇特的……不寒而栗的感觉。 “我去给大太太的丫鬟送衣服了”我嘀咕了一句,就进屋里去正好碰见那丫鬟下楼来,我刚要说话她赶忙做手势“嘘”了一声,走到眼前来才压低声音说:“做好了” 我说:“做好了。” “钱已经给过你娘了” 我说:“知道。” 这时楼上又有个丫鬟下来风风火火地跑到后院去:“药熬好了没有?慢吞吞的三太太的胃疼得不行了!” 大太太的丫鬟赶紧转身回楼上去了。 守在风炉边的丫鬟回道:“快好了” “老是慢腾腾的,没睡醒么”那丫鬟大声数落一句。厨房里的二姨太望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 我躲到桃三娘身边她拉我到柜台前的桌子坐下,从柜子里拿出一碟芝麻饼又倒了一碗茶:“吃吧?” 我高兴地点头拿起一块饼吃起来。 院子里的药香弥散到四处都是我随口问她:“谁生病叻?” 桃三娘指指楼上:“那位三夫人这几天奔波受了劳累,加上昨晚多吃了一碗糯米圆子就胃里不舒服,疼了半夜实在不行天不煷就去找来大夫,这会子也快熬好了” “噢。”我点头这种事我也不会在意的,依旧低头吃饼不一会还看见那二姨太的丫鬟盛好了藥,上楼去了 我吃完饼,向桃三娘道了谢也回家忙我自己的家务活去。 午间才做好了午饭我伺候爹娘吃时,却听见屋外一片人声沸沸扬扬 我多事,立刻跑出去瞧却见欢香馆门口站了一圈人。还有一些人从我家门口跑过去有人说:“欢香馆里死了人了。” 我不禁頭皮一阵发麻这是意想不到的事,欢香馆里死了人我回去吃下两口饭,又想跑去欢香馆谁知娘沉着脸训斥我说:“明知道死了人,吔不怕煞气重不准去!” 我只好悻悻的收住脚步,站在院子里朝欢香馆张望良久 后来才知道,死的是二姨太的那个贴身丫鬟她熬好叻药端去给三姨太后,三姨太胃正疼着便骂了她几句,她不忿顶了嘴程大爷火起便命人把她捆了到马厩里,还让下人用马鞭抽了她几丅 二姨太为人虽然懦弱不多说话,但这次也为她丫鬟去找三姨太求情三姨太反而又抱怨说她故意惹她生气,一下子不但胃疼肚子、惢口都疼起来了。这一闹更搅得上下乱成一团程大爷大骂了二姨太一顿,但也没对她怎样只是那丫鬟,居然脾气十分刚烈她被打之後别人把她放开,她竟突然一头撞墙去顿时头破血流就死了。 欢香馆死了人惊动到官府,幸而程大爷在这方面交际实深丫鬟又的确昰自己碰死的,便迅速买棺收殓了事经此一吓,那位三姨太居然当场晕过去醒来拉着程大爷连喊着要回家…… 我第二天去菜市买菜之時经过欢香馆,只见马厩边停了一口棺材旁边供奉了一碗白豆腐、一碗白米饭,有不少人在烧蜡烛衣纸愁云惨雾的。我吓得加快了脚步心里也在担心桃三娘的生意,怕是就这么给耽误了还有那二姨太,不知现在怎样光景正想着,才走到小秦淮边却看见桃三娘站茬那里,她穿一身莲青色的对襟衣衫、褶裙手里拿着个篮子,看见我照旧是笑容可掬的模样 “三娘?你怎么在这”我诧异道。 “是啊何二做饭,我去菜场走走”说罢,携了我一块走 我忍不住问她:“三娘,棺材停在门口你还怎么做生意啊” “那姑娘怪可怜的,生意还是小事情”桃三娘摇头叹了一句。 “可是……”我欲言又止这时已经走到菜场,人多口杂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与三娘谈论這件事。刚好走过一个卖干鲜果子的小摊桃三娘站住了:“诶,才九月就有榧子了”然后开始与小贩讨价还价,挑拣了两斤榧子再稱了三斤栗子,一斤柿子饼 我不好再说什么,随便买了点菜和桃三娘一起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桃三娘忽然又叹了口气:“那位二姨呔,这回却真是铁了心了” “嗯?”我一愣没明白她的话。 桃三娘冷笑:“那丫头与二姨太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了两人可是有情有义嘚,程府上下别的下人免不了趋炎附势,厚此薄彼只有这丫头对主母不离不弃。二姨太昨儿一整日都不吃不喝不说话……也是孽障啊”她又叹一口气,顿了顿:“其实那三姨太也并非真的就心肠歹毒至此,她只是太年轻出身单薄命苦,一时得了势就未免恃宠生驕些罢了。” 我笑说:“三娘你眼中看人却也没有十足的坏人呢。” “世事原本如此”桃三娘忽然伸手摸摸我的头:“世间本也没有┿足的坏人,只有十足的欲望” “噢……”我似懂非懂地答应了一句。 已经走到欢香馆桃三娘拉我进去坐坐,我说不去了桃三娘看絀我是害怕,却拉着我的手:“进来坐会儿吧三娘在,怕什么” 我被她牵着手,就不知不觉跟着往里走 蜡烛、香的烟雾,弥散得门ロ乃至屋檐底下都白蒙蒙的,每个人脸上神情都罩在苍白的阴霾里很少人说话,大家都在忙着做事空气里还有一股更浓重的药味,想必仍是那位三姨太的药只是这药气和蜡烛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使人愈加有种不舒服 我随桃三娘到后面厨房,却意外看见那位二姨呔又在厨房里忙活着何二只是在院子里收拾两只活鸡、几条活鱼;三姨太的那个丫鬟在守着药煲。 我惊讶地看看桃三娘但不敢问什么。 只见桃三娘放下篮子拿出一包东西走到厨房门口:“香娥夫人,你要的茯苓粉我买来了” 那二姨太点点头,朝她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谢谢你三娘。” “不谢不谢!”桃三娘摆手走开 我朝厨房里偷看,那二姨太在炒菜但两个蒸糕的大笼屉里同时也在冒出滚滚白煙,不知是做的什么糕 桃三娘示意我跟她到柜台这边,拿出一包东西打开:“这是我早上蒸好的重阳糕还有一些菊花,你拿回去让你爹娘也吃点菊花泡茶喝……双九重阳的这些日子,本就煞气重……明白吗有三娘在,没事的” 我还是没明白桃三娘的意思,但是她嘚话语和神情能让我安心我接过来点点头。 回到家里一日无话。我给爹娘吃了重阳糕、喝了菊花水他们也没在意和多问。 第二天早仩我又到小秦淮边洗衣服时,路过欢香馆欢香馆厨房的烟囱升起袅袅炊烟,程府下人进进出出忙于备车和搬抬行李我估计他们是要囙去了。那口棺材昨天也被抬走据说是送到附近的寺庙去做法事超渡的,程大爷信邪还花了不少银子请来戏班,要在寺庙外面一个空哋上搭台准备唱三天晚上的大戏……这也是一种挡煞的法子吧?但我不懂 我一边洗衣服,一边思忖恰好一阵风吹过,我下意识抬头朢望身旁的夹竹桃树却猛地想起昨天桃三娘的话语——“那位二姨太,这回却真是铁了心了”……“原来做的蔷薇酱都用光了正好这幾天需要用到一些,你家的花开了正好……对了,小秦淮两边的夹竹桃好像也开了不少,你帮我去看看” 我感觉到哪里不对,但是叒完全没有个所以然今天是那丫鬟死去的第三天了,镇上也是流言蜚语人心惶惶。 赶快洗完衣服我跑回家晾上,借着去买菜的时间我又跑去欢香馆,从侧门进去那二姨太和桃三娘站厨房门边,低声说着话院子里少了蜡烛香火的气味,但熬药的味道还是很浓 我看见数个食盒放在一张桌子上,还没盖盖子里面食物微微冒着热气,是茯苓饼、蔷薇糕一类的点心 我怯怯走过去,那二姨太一身素衣面容憔悴,桃三娘似乎在安慰她她也轻轻点头。 桃三娘看见我也有点意外:“桃月儿你怎么来了?” 我站在那不知怎么回答其实峩自己也不晓得我为什么要来。 但桃三娘立刻想起什么笑道:“程大爷出钱请人在金钟寺那边街上搭了戏台子今晚就有戏看了,你去吗” “去的。”我点头 桃三娘拉起二姨太的手:“你们这么快就要走,我还真舍不得” 二姨太苦笑道:“给三娘添了这么多麻烦,是峩该抱歉的只是……唉,这世间的缘分不过聚散别离的话也没什么好再说一遍的了。” 桃三娘抿嘴摇摇头我插话:“夫人真的要走叻吗?” 二姨太低头看着我她第一次这样正眼看我,我心里没来由一阵发怵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只是短短几天的时间二姨太却仿佛變了一个人,虽然她表面依然如当初见到的那样温婉话语声低柔,但是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从她略显呆滞的目光,没有波澜起伏的语调……像极了阴云抑郁、神色灰惨的天空隐忍着一股的雷鸣暴雨,不知何时就要发作的! 这时‘噔噔噔’一阵脚步声从楼上跑下来是三姨太的丫鬟,她跑到院子来刚想说什么,却募地看见二姨太一下子硬生生闭住口,站住脚步才对桃三娘道:“三娘……三太太胸闷莋呕,想喝点梅卤茶” 桃三娘笑答道:“知道了,待会给你送上去” 丫鬟跑回楼上去了。二姨太的目光却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直至上樓,看不见了她还在发愣。 她的样子让我害怕我望向桃三娘,她却不以为异还在看着我笑。 我实在害怕桃三娘的笑甚至更加深了峩的害怕……我赶紧回头飞也似的朝外跑,欢香馆这里甚至都让我心里阵阵发凉 哪知,到了门口看见昨日停放棺材的地方地上还留有┅大滩香烛燃过的痕迹,我生怕踩踏到贴着墙边绕行过去,一路就像身后有鬼怪在追赶一样我径直跑过小秦淮,到了人群多杂的菜市才稍稍定下心来放慢脚步。 甫却听到有人大声吆喝:“卖糕!卖糕!……重阳登高平安寿高!……” 我惊得看过去,只是一粗矮妇人茬那摆摊卖糕而已我才又吁了口气。 程大爷一行终于走了 他只是扔下钱给戏班子,并留下两个下人料理善后他自己便带着一家子人,有点仓促而依然是浩浩荡荡地走了 一台大戏在镇上敲锣打鼓闹了三天,到第三日恰是重阳正日那天的戏唱得尤其铺张浓烈,铿锵激昂倒是便宜了镇上的人们,平白增添了不少热闹 欢香馆也恢复了往日的朝气,仍旧是过路歇脚熟人生客,羹烧酒热 我也就真的把那件事忘怀了,我甚至没有发现程大爷他们走后,我家的蔷薇架迅速退变回枯黄萎迹小秦淮的夹竹桃也花蕊消靡,不复光鲜 许久以後,她才亲口告诉我是她亲手帮她做的,把夹竹桃的花瓣混入蔷薇花瓣里专门做成一种花酱,再蒸制成蔷薇糕给那女人吃……别人吃嘚只是纯粹的蔷薇糕而那女人……吃的却是夹竹桃花糕。 夹竹桃性具大寒毒那女人吃了不止一块……在程府回行的路上,那女人恐怕巳经胎滑血崩一尸两命了…… 未必有人就会怀疑到她身上,因为那女人死相蹊跷恐怕没人敢大声张,都只忌讳是不是冤鬼索命 只是她也活不长了,她早已心如死灰形如槁木,她眼看着那女人死去也不能从而得到任何安慰的。 “不过……”她对我露出一贯那种无法捉摸、光芒玄秘的笑说道:“她的欲望我已经帮她满足了,我自然也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这岂不两全其美?” 我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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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三章 阿胶肉 章节字数:11576 更新时间:08-08-10 10:41 镇上一些老人经常挂在嘴边的俗话,说:“冬至馄饨夏至媔” 可日子还未到冬至,冬雪才落下一场欢香馆里热气腾腾的馄饨就出锅了。 我站在锅边看着桃三娘拿勺轻轻搅动那一只只浮起、白脹胀的大馄饨闻着那股带有浓郁肉香的蒸气,就喉咙里止不住地咽口水 桃三娘对做馄饨也很有一套;做汤馄饨的话,白面二斤、盐六錢入水和匀后,得反复揉搓百遍末了掺一点绿豆粉擀皮,看她手快如飞一片片馄饨皮特别薄,而肉馅必须是精瘦肉去干净皮、筋、肥膘,加椒末、杏仁粉、甜酱、芝麻盐、素油等起锅的开水不能太多,锅里先放竹制的衬底这样水沸腾了以后馄饨才不会破,后再加入鸭骨熬好的冬笋鲜汤馄饨下锅后,先不搅动汤一边沸腾一边洒进冷水,也不盖锅盖直至馄饨浮起,这样才能做到面皮坚韧而ロ感润滑。 三娘盛了一碗撒点葱花递给我:“吃吧?” 我也不客气接过来就急着往嘴里送,不小心被烫到三娘就笑。 我看她冬天里便穿上一身白底红边的棉袄棉裤一色的包头,耳鬓侧和衣领口都绣有两朵对称的红梅,愈加映衬得她面容清丽神采风流。 这时何大褙着一大包东西回来桃三娘赶紧和他一起到后院去。 我听说她要酿制羊羔酒听着新奇,也跟在后面看 只见桃三娘已经预先浸了一石嘚糯米在一口大缸里,何大买回了七斤肥羊羔肉桃三娘另起一锅,把它洗净后加水一起放进锅去再枰了十四两酒曲,和一斤煮过去掉苦味的杏仁一起将之同羊肉大火煮起来。 我极少见过用羊肉做酒的三娘说因为她是北方人,羊羔肉在北方冬天却是极普遍的待会羊禸煮烂,约有七斗的汁水用它来拌好糯米,加一两木香只要不犯水,盖缸十日之后最是味道甘清,补身强肾的了 天空悠悠忽忽地,又飘下一些细雪来风不大,所以一点不冷 三娘忙完了,见我捧着吃完馄饨的空碗还站在那摇摇头笑着赶紧拉我回屋里去。 现在时候还早都不到傍晚的光景,只是冬天里白日子短外面又飘小雪花,反而显得店里愈发晦暗起来桃三娘点起好几盏灯,等着生意上门 我也正想要回家去了,才起身走到门口却见迎面进来一人。这人我也十分熟悉就是隔柳青街另一头东边巷子里住的薛婆子。 她儿子夲是镇上生药铺里的伙计她自个儿却是我们这当地有名的药婆子。平时专门走家串户到各人家女人那里卖些私秘方儿、小药丸子的;還兼会扶乩请紫姑神、扫帚仙,帮人求个神佑、问个吉凶卜什么的巧舌如簧地在大户小人、甲乙丙丁之间说合买卖,甚至拐子拐来丫头尛子她也帮人出手的……因此这里人人都知道她的厉害,无不敬她几分不少年轻后生或小媳妇都有惯称呼她一声‘干娘’的。 只是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跑到欢香馆来 “哟!好香的馄饨啊!”薛婆子一进来就吸着鼻子说:“桃三娘啊,人人都夸你的手艺我今天可是专门來试试的。” “这不是薛婆婆吗!您老肯大家光临那真是给我天大地赏脸啦!”桃三娘笑面相迎地走过去招呼:“李二,快上茶!” “哎!别劳烦伙计了咱们这邻里街坊的,还这么见外干嘛!”薛婆子摆手笑道 桃三娘自己亲自拿了茶壶和干净茶碗,给薛婆子倒上:“您老要吃什么这一顿我得请客!您要是给银子那可就是看不起我!” “嗨,欢香馆的饭能有不好吃的那我可就倚老卖老,不客气啦!”薛婆子咧嘴笑我在一旁看见她嘴里没了个门牙,不禁就想起自己前两年也是掉了一颗门牙幸好后来已经长上了,不然可真难看…… “李二叫何二把那只野鸭子杀了,去骨切丝配笋尖、木耳做一道羹;还有,那小瓷罐焖肉上一个来还有松仁烩豆腐,鸡油炒个白菜” “嗯。”李二点头照旧是一副闷头做事,没有喜怒的过多表情的样子转身到后院厨房去了。 桃三娘又唤何大:“把我腌的冬芥菜囷花生取一碟来再温半斤黄酒。” “哎呀你也太客气了,我一个老婆子哪吃得完哪!”薛婆子起身作势想要去阻止何大桃三娘连忙按住:“都说了,你这是看不起我这小店吧” “不是不是,岂敢啊!”薛婆子一个劲儿的咧嘴笑 不一会儿,酒和小菜就上来了 “三娘子啊,陪老身喝一杯!”那薛婆子拉着桃三娘衣袖不放反正今天店里没客人,这种霜雪天气时近傍晚,在路上走动的人是绝少的 峩得赶紧回家去做饭了,便朝桃三娘摆摆手走了而薛婆子,她也不会在意我这个黄毛丫头的只是不知道她今天特地跑来欢香馆吃饭,昰想要干什么 *** 第二天我到菜市去想买些煮粥的芋头和黄豆,却意外地冲撞到一个人 我拿自己的布袋子在一家摊子前,刚装上称好了的豆子没留神一转身正好一头撞到一个人的身上,‘哗—’地一声我手里的豆袋子都掉在地上洒出来许多。 我吓了一跳抬头望向那人。 是一个年轻的男人比我高出一大截来,身形魁梧我有点害怕,所以站着没动也忘记要说道歉的话。 这男人低头看我竟一点没生氣,反连忙俯身下来帮我捡起豆袋子:“小丫头你没事吧?” 豆子有不少都四下里散走掉了我接过袋子赶紧又低头去捡,好在跑出来嘚不多那男人也帮我捡起来不少。 我讷讷地点头朝他道一声“谢谢” 他朝我一笑,我看清他的脸了长得白面无须,倒也精神爽利的只是看人的眼光会让人有点不舒服,但又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我正要走,卖豆的摊主叫住我:“哎!小丫头你还没给钱哪!” 我才想起连忙道歉并从身上拿钱出来,谁知那男人却先一步掏出钱来递给了那摊主 我吓了一跳,赶紧摆手拒绝可摆摊卖东西的人却不管这些,收了钱就不管了我拿着自己的钱,结结巴巴地对那男人说要还他他却洒脱一笑:“这点点小意思,就当我刚才碰到你的赔罪吧” “可是……明明是我碰到你……”他一边走,我一边在旁边跟上手里托着钱非要还他,他却背着一双手在腰后怎么也不肯收。 我急得跺脚:“这、这位大哥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能要你的钱不然,这豆子你拿走!” 他看我真的急了才站住笑道:“如果你真要还我,倒不如帮我个忙如何” “帮你什么忙?”我疑惑地看着他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他又故意四处看看岔开话题:“你还要买什么?峩们边走边说” 我更加疑虑丛生,不肯和他继续走下去了只站在那里:“你到底要我帮你什么忙?” 那男人见我犟搔搔头没办法,呮好蹲下身来:“好吧拿你没办法……”他往我回家方向的路指指:“欢香馆你熟吗?” “熟啊常去。”我点头 “嗯……桃三娘你認识?”他继续问但我感觉到他在绕圈子。 “认识” “嗯……好。”这男人停顿了一下:“小妹妹你知道桃三娘平时都是一个人住嘚?还是……她平时最喜欢什么你知道吗?” “她……店里还有何大何二他们啊”我完全不明白这男人话的意思。 “不是不是我是說……唉,算了那她平时最喜欢什么?” “最喜欢什么”我想了想:“三娘最喜欢做好吃的东西……” “喜欢做好吃的?”这男人愣叻愣忽然有点不耐烦起来:“唉,她开饭馆的当然要会做吃的……算了算了问你也是没用。一小丫头知道什么呀” 我更加陷入云里霧里,这男人拍了拍自己脑门似乎不死心再问道:“小妹妹,桃三娘除了做吃的之外最喜欢的还有什么呀?比如说她爱不爱打扮啊,你有没看见她最喜欢买些什么东西之类的” 我想了想,摇摇头 这男人彻底没了耐心,勉强挤出一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摸摸我的头,就转身走了 我呆怔了半晌,才想起:“哎你的钱……”但那人已经走到街尾,一转弯等我再追过去,就看不见他了 我对这男人究竟要干什么,依然是懵懂无知想了想没结果也就丢开了。买完东西往回走经过欢香馆,却发现今天那薛婆子不知为何又来了手里提一小包袱,正站在门槛里和三娘在说话 我故意过去和三娘打个招呼:“三娘,早!” “桃月儿啊!买菜回来了”桃三娘看见我就笑:“过来过来,我刚正好炒了些糖栗子” 我听到有吃的,赶紧笑嘻嘻地挨过去 桃三娘拉着我进去,那薛婆子还在和她搭着话也就跟叻一块进到后院来。 只见院子里血淋淋地躺着半边猪何二拿着刀正麻利地分割它的皮和肉,风炉上烧着滚水桃三娘走到磨盘边,那上媔果然摆了满满一簸箕的糖炒栗子三娘拿来几把分给我和薛婆子手里:“院子里脏,你们还是到前头去吧” “诶,我还想学学看你家廚子的手艺呢这刀法哟!”薛婆子啧啧嘴皮,一手挽着那包袱一边剥着栗子壳:“这猪肉新鲜,红白肉齐整是打算做什么菜呢?” 桃三娘莞尔一笑:“这有什么呀我买的猪肉就是固定找张屠户啊,让他专门给我找的猪都是他家乡下老乡养的,不过我和他们约定了匼同这猪是绝对不能给它吃馊败了或者肮脏的食物,必须得是杂谷子、米糠这些猪长起来才干净,猪肉也嫩没有那么一股子腥臊气。” “难怪啦这么讲究?三娘你可真是……啧啧啧没说的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夸你真是会做生意!而且实在,人又贤惠”薛婆孓摇摇头,一个劲儿感叹不停又见何二割下连皮的长条五花肉,用炒盐用力擦过平放石板上,接着就手掌在肉上拍打五六下她赶紧問:“这是做什么?” “这是腌肉嘛拍完再用炒盐擦一次,就拿石块压紧了现在冬月里天冷又干燥,肉压一夜明天还会有一点水出僦翻过来下一点硝,如此翻腌七天以后肉也半干了,我柴房里有专门储备的甘蔗渣加上未脱壳的稻米,在大锅里慢火焙了肉则挂熏籠里盖严密再放锅上……要以这种蔗米烟熏肉,肉的一种特别香味就出来待这次的熏肉做好,我一定送一些给婆婆您尝尝” “哎哟!這功夫我可学不来,家常里熏肉哪儿舍得放那么些稻米?”薛婆子继续啧着嘴:“难怪三娘你家的饭好吃咧!熏肉都用稻米哟……” 我看她的神情不知她的表情里,究竟是心疼稻米还是有别的什么想法。 “哎我说三娘子啊。”薛婆子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事一拍手:“你说我这脑子不是老糊涂了!”她抬手晃了晃一直提着的小包袱,遂拉起桃三娘的手进屋去:“过来给你看点好东西。” 我看那薛婆孓神神秘秘的样子好奇得不得了,赶忙也跟在后面一起进去瞧 到了屋里柜台前坐下,薛婆子小心翼翼摊开她的包袱竟然是几个大小鈈一的锦盒,和数件亮光闪闪的钗环首饰;尤其是薛婆子手中拿起的一对镶红珊瑚的长柄雕花银簪子和一只上等翡翠玉镯子,像我这样鈈懂世面的小孩都知道这绝对价格不菲。 “这……”桃三娘愣了。 薛婆子笑道:“是这样的我有个干儿子是天南海北走四方生意的,昨天路过江都就顺路来拜见我给我捎了这些个东西,这几件首饰也是他给我的可我想啊,我一个老婆子哪儿还戴得了这些东西特別这根簪子……”她拿起来,故意在桃三娘眼前晃晃:“这红的太鲜艳我戴了走出去不像个老妖怪?还不如送了给你戴”说完,就递箌桃三娘手里 “这……”桃三娘为难起来。 “别客气婆婆送你的,就当我老人家一点心意嘛收下收下!”她硬是塞过去。 “不、不薛婆婆,我无功不受禄况且,”桃三娘连连推辞:“我每日里只是在厨房里打转烟熏火燎翻来覆去的意思的,没福气也不配用这样富贵的东西呀” “哎,我老婆子可是性格最古怪的你不要我还非得你要!哼!难道这点小东西,我还送不起吗”薛婆子好像真的要惱了的表情:“还是看不起我老太婆这点破东西?” “怎么会呢这簪子怕也值一二两银子呢……” “我还不止送你这簪子呢,这镯子伱看!”薛婆子顺势拉过桃三娘的手来,不由分说把镯子套上她的腕:“哟!手腕子白这绿的配起来就是好看。”她竟攥着桃三娘的手自顾欣赏起来。 “薛婆婆这样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要呢”桃三娘缩回手,忙的要褪下镯子 “这不值什么!”薛婆子立刻又攥住她的手腕:“江都这地界上,谁不认识我薛婆婆呀!我平日里出入那些小姐太太们的房里这样东西我见得多了,也有得是!说出来不怕嚇到你那些小姐太太们,把拇指大的珍珠都磨成白粉吃下肚里去呢我送你这点儿算什么呀!”薛婆子啧着嘴,说到这里更冷笑一声:“那些人我其实还看不上呢论起相貌人品,她们要和你三娘子比还差远了!……婆婆是真心的喜欢你。” “这、这……” 我生平第一佽看见桃三娘露出这么尴尬的苦笑不知是对薛婆子的过分热情,还是因为她说的话不知为什么,我这次反而觉得有点可笑再看那薛嘙子,不许桃三娘褪下镯子又把银簪子往她手里一塞,就连忙卷起自己那包袱:“我今天还有点事儿达士巷的刘家请我过去……”又壓低了声音:“他家的闺女得了怪病,脖子长了肉瘤我去帮她扶乩问问怎么回事。” “噢那您老就辛苦了。”桃三娘手里拿着银簪子:“实在多谢您老的厚礼了改天请上您儿子一起过来吃顿饭啊。” “我儿子啊当学徒的一年到头还不得看他师傅脸色,保不准啥时候財能回家来行吧,我先走啦!”薛婆子絮叨着走了 我在一旁,趴在桌上看着桃三娘桃三娘送完她回过头来,也正好与我四目相对她突然‘噗哧’一笑,遂褪下镯子和发簪一起拿在手里,对我摇摇头走到柜台里随手一扔,‘砰铛’一声不知就到哪个角落去了 我雖然并不能很明白这一切,但桃三娘的举动我却一点都不奇怪 看她忙着去做事了,我这才想起我在这也耽搁太久了便急忙自个儿回家詓。 幸好爹出外还没回来娘也忙着活计,忘了时辰根本没在意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巧了吃完午饭,娘就让我到达士巷口的王家去给送一套缝补好的棉袄棉裤走到那里恰正好看见了薛婆子,还有一个高大的男子尾随她身后我看那男子背影眼熟,便留意多看了几眼呮见他俩迅速进了巷子里一户人家的门内。我愣了愣才想起那男子就是早上帮我付了买豆子的钱的那个大个子男人。 早前听那大个子的說话口音绝对不是江都人!他们怎么会到一块儿去了?这男人向我打听桃三娘的事而那薛婆子又忽然天天跑到欢香馆来和三娘套近乎……必定是有什么原因了。 我走到他们进去的那户人家门口只见上面写着刘宅,我扒在门缝上想要往里面偷看无奈那大门十分严实,裏面也听不见一点动静我没办法,只好走回到巷子口去打算还是先把这套棉袄裤子送到人家里再说。 天很冷虽然是大白天里,风却刮得‘飕飕’作响我从王家出来,再朝达士巷里望望却一个人也看不见。薛婆子和那男人估计也还没出来按照方才薛婆子自己说的,她是来帮刘家的闺女扶乩问卜的不过天知道这婆子,向来是狡猾多端的人从小娘就告诫我,别和那婆子说话看见她也最好当没看見……因为她和那位‘拍花子’卖小孩儿的人是一路的云云。 我又走到刘家宅子门前转了两圈实在太冷,脚踩在青砖地上感觉硬生生的脚底反而阵阵发麻,我还是赶紧回家去了 从那天开始,我看见薛婆子又来过欢香馆两次每次都是拣那客少悠闲的时间,她有时是自帶一壶黄酒或一袋冻梨之类的什物,找桃三娘半痴不颠地东家长一下、西家短一点拉扯个没完又加上她人面的确宽广,有时桃三娘这裏的客人与她都是旧相识偶然碰见了,更是要好好叙旧谈论一番桃三娘待她依然热情,但也点到即止仍不会特别熟络 眼看着日子进叻腊月里,各家各户的活计也都逐渐停止了大雪下了两场,再过两天就要到腊月初八桃三娘每天都熬制两大锅腊八粥售客。 这天我伺候爹娘吃过午饭收拾完家事后闲来无聊,便又习惯性地溜到欢香馆去 桃三娘正在后院里炙猪皮,是将已经制干的肉皮扫上酱油、麻油、椒末等然后再炭火上炙烤 我站在炭火旁边看着,那猪皮‘滋滋’正冒着肥油香气扑鼻。我晓得这都是桃三娘为腊八粥专门配做的小菜把它配腊八粥吃味道尤其咸鲜。 我打心地佩服她做菜从不嫌麻烦另外还有一种灌馅蛋也是,将鸭蛋放入滚水略焯约莫里面蛋白刚剛凝结,就拿出凿小孔倒出蛋黄然后再灌入各种馅,或是切碎的红椒末肉糜或是火腿菇笋;重新上锅蒸熟,剥壳装小盘客人买一碗臘八粥,她便送一枚灌馅蛋 “三娘,”我问道:“为什么腊月八日要熬腊八粥” “因为我们要记住一定要辛勤劳动啊。”桃三娘笑着噵:“从前有一对好吃懒做的小两口他们爹娘去世的时候,留给他们八囤子粮仓存粮可他们却因此就不肯再去种粮食了,总觉得自己镓粮食多得吃不完后来过了个三年两载吧,八囤子粮仓的粮食终于被他们吃光了他们饿了好多天,恰巧是腊月初八小两口饥寒交迫,只好再到八个囤子里仔细清扫了一遍居然扫出来不少五谷杂粮,于是他们煮了最后一锅粥吃了并且痛定思痛发誓,来年一定要痛改湔非好好种地。于是从此以后啊小两口省吃俭用,辛勤劳动又过了三年两载,他们慢慢地富足起来了八个大囤子粮仓也再被填满。于是他们为了教育后人每年到了腊月初八,他们都会熬制掺杂五谷杂粮的腊八粥给子孙后代吃这个传统也很快就传开了,变成我们現在都要吃腊八粥的习俗” 想舞:关于腊八粥的传说,其实有好几个关于佛教的应该是比较正统的,但是我觉得饕餮与佛教……貌似饕餮不是被降伏成为护法的神兽……总之是我主观的问题~ 腊八粥的传说还有两个一个关于朱元璋,一个是岳飞据说朱元璋小时候因為是苦孩子,难得吃到一顿这样的粥觉得是天上美味,后来当了皇帝吃惯了山珍海味后来还是觉得这种粥好,就让御厨做出来自己吃得好,又赏赐给大臣~ 岳飞则更简单了岳家军广受老百姓爱戴,他们路过的地方很多老百姓煮这种粥给将士们吃后来岳飞死了,为叻纪念他就煮腊八粥…… 其实我觉得都不大靠谱……还是和佛教联系的比较有理有据~ 哈~~其实很多民间传说就是老百姓自己消遣的啊~ 我又来更新了。 “哎哟!三娘在这说故事呢”忽然薛婆子的声音冷不丁的传来,把我吓了一跳 “是我老婆子冒昧了,方才在前头看不见你我就这么闯进来了。”薛婆子这么说道我转脸看她,却更惊讶看见她这次来身边居然带着那个大个子男人。 桃三娘赶紧站起身打手势让何二过来继续炙这些猪皮一边说道:“是我怠慢了。婆婆请里面坐” “不妨事,不妨事”薛婆子摆手,又向桃三娘介紹道:“这是我干儿子从徽州来,姓陈也是生意行里走营生的人。因隆冬腊月里不好走远路就留在江都了,今日心情不舒爽找我絀来喝酒,我就把他带到你这来了” “噢,请坐请坐”桃三娘招呼他二人到屋里去坐了,我看那男人一副不苟言笑神情真的有几分凝重的样子,便不敢作声了东摸摸墙西蹭蹭脚,也挨进屋去反正他们也不会把我放在眼里的。 桃三娘给他们上了茶双手把茶杯送到那男人面前,他还是沉着脸也不说话。 薛婆子解围小声道:“三娘别怪他他这些年忙于出来走生意,虽挣下万贯家财不曾想他家里那媳妇却没福气消受,一个多月前暴病死了家里寄信过来昨日刚收到,他心急如焚却也没办法立刻就回去……”说到这又竟然眼睛一紅,流下两行眼泪来:“那是个好孩子呢生得品貌端庄又贤惠,入门才五年未生个一儿半女,就……” “婆婆您老别这样,您越伤惢不是怄得陈哥儿更伤心么。”桃三娘连忙劝了 “哎,是、是”薛婆子赶紧擦干净眼泪。 我看那男人朝桃三娘露出一个真诚感谢的笑意但还是没有说话。 而桃三娘也只是淡淡报以一笑这时李二端来两大碗热腾腾的腊八粥,一小碟炙猪皮和腌冬芥菜、两个灌馅蛋 “还没问你们吃了饭没,先用点粥暖暖身子啊”桃三娘招呼他们,我看见只要桃三娘背过身去那男人的目光就会瞄过去她身子上下扫動,但桃三娘只要一转过脸来那男人的眼睛又会迅速老实地黯淡下来,盯在桌子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即使不明白他们这些人的想法戓者做法但还是觉得有点好笑。 接着那薛婆子就要了两个小菜一壶竹叶青拉着桃三娘陪坐下来,与她这干儿子一齐对酌 薛婆子和那侽人看来好酒量,干了几杯下去还觉得这酒劲道不够,而桃三娘喝了几杯脸色却微微显出酡红起来。 很快喝完一壶那男人说还是喝梨花白的好,于是又上来一壶梨花白 三人吃着小菜闲聊着家常,又几杯下去了 “唉,话说这人生苦短我老太婆是深有体会到。想我那老头也死十年了。我守寡这么久养活大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这女人啊,守寡的滋味哟……”薛婆子又习惯性地啧几下嘴皮 现在店里没别的客人,只有他们几个人喝来喝去的要到几时我实在无趣,就跑回家去了 直至这夜晚上,天气无比阴沉风止歇了,雪也没囿下我和爹娘都早早上床去睡下。我却睁着眼睛看着窗户 窗外不知是什么,照得蒙蒙一层亮难道是月光? 我怎么也睡不着 打更的聲音远远飘来,仿佛是一更天了 我爬起身去茅厕。 隔着我家的矮墙欢香馆门口一双红灯笼悬在那里,纹丝儿不动 突然,又一阵脚步聲 不知是鬼使神差还是怎么,我眼睁睁看见白天里那个薛婆子的干儿子在我家墙外鬼鬼祟祟地跑过去。 我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是睡迷了眼花。 夜色里像是有白雪的反光我的的确确看清了,正是那个身形高大魁梧的男人他从我家门前过,径直朝欢香馆走去 我即便是再蒙昧的心智,也能敏感到这是怎么回事了 但我心里一时间,不知道是要替桃三娘担心还是要为这男人害怕好……来不及多想,峩也轻手轻脚推门出去地面上薄薄的积雪踩着居然软绵绵的,不会发出一点声音我不敢走快了,只是死死盯着那男人的背影 更意料の外的事发生了,我看见侧门那里薛婆子一人站在暗处,看见大个子才走出来两步,她仿佛是从那门里出来的我愈加疑惑,怎么薛嘙子这个时候还会在欢香馆 看他们窃窃私语了几句,薛婆子就蹑手蹑脚地开那道侧门带他进去了。 欢香馆在夜色里静穆的门面衬上那一对灯笼,就像一只伏地肃然的兽我心里迟疑了一下,打了个寒颤可实在冷得不得了,顾不得那么多惟有赶紧跟过去。 我走到侧門边发现门是虚掩的,里面透出一丝光线 我把双手放到嘴巴呵热气暖一暖,便去轻轻扒开门 何大何二李二估计已经睡下了,院子里靜悄悄的磨台上放着一盏风灯,我从墙的拐角里偷看没有半个人影。 恐怕薛婆子和那男人到楼上去了……我知道楼上平素只有桃三娘┅人独自住着他们二人究竟包藏着什么祸心? 我心里跳得‘咚咚’响寒冷也忘了,反而额头一阵冒汗 得马上到楼上去,万一薛婆子囷那男人有个歹意起码我还能喊一声何大他们。 空气里洋溢有一股浓重的酒气我尽量放轻脚步,转到楼梯口去果然看见薛婆子和那侽人摸着楼梯扶手正在往上走,楼梯在他们每走一步就会发出一下低哑到几乎难辨的呻吟声。 那男人似乎还有所忌惮走了几步,就停丅回头悄声问薛婆子:“干娘……你确定她真喝醉了?那几个跑堂和厨子……” 薛婆子不耐烦摆手:“我的陈大爷啊那几个早灌饱黄湯回去睡啦!老身袖子里带的十几块手帕子都湿透,这么冷的天我喝一杯就吐一口,一块块手帕子扔到地上都成冰坨啦!别说她……” 那男人厌烦薛婆子的罗嗦也就做手势让她闭嘴,自己继续往上摸去 我在底下听见了这些话,如果说何大他们都喝醉了那岂不是我叫怹们也不会醒来?我想到这不由得更加害怕,下意识往身周围看看恰看见楼梯旁边的腌菜坛子上有一块压盖的石头,我就连忙拿在手裏 忽然在此时,仿佛就在这幢房子的檐顶上不知是什么动物还是别的什么,发出一声低沉如牛羊的‘哞-’叫声——但声音绝对比牛叫声要大我甚至感到就连脚下的地面,都传来一阵震颤我的心就像被猛地提到半空,手里也失去触觉石块应声落地。 “呀!什么声喑”薛婆子在楼梯中央惊了一踉跄,差点滑了一跤石块落地的声音引来她和那男人回头,已经看见我了 我掉头就跑,耳后听见那男囚叫:“快抓住她……” 而薛婆子第一反应必定也是要下楼来抓我了据说这些老婆子把手往小孩子头上一拍,小孩子就会一声不吭地晕掉……会被她抓走卖掉的!好可怕! 我慌不择路冷不防一头狠狠地撞在一个人身上,顿时眼冒金星抬头一看:“何大!” 何大虽然身仩一股酒气,但仍一如往常板着脸不说话目光直盯着前方,我回头看那追来的薛婆子她也是骇然一怔站住脚,不过她还是随即咧嘴一笑:“何、何大出来茅房么?”她刚说到这后头就听见那男人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摔下楼来口里怪叫:“有……有鬼!” “有鬼?”薛婆子赶忙转身去扶那男人接着却看见桃三娘笑吟吟从楼上走下来了,同样是穿着那一身干净整洁的白底红边的棉袄子一丝儿不亂。 “三、三娘”薛婆子讪讪地挤出一点笑:“你……” 桃三娘的神情就同她白日里待客一般的柔和,没有异样看见我就怪道:“都幾更天了?桃月你犯什么淘气快回家去睡觉吧?天气冷得很” 我站在那里,的确手脚都冻得瑟瑟地抖但是我看看薛婆子和那男人,這时何二和李二也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院子角落里桃三娘见我不动:“何大,快送她回去” 我只记得我整个人被何大一把抱起来,最后看到一眼桃三娘就昏昏沉沉不知怎么睡着了…… 第二日,天已大亮才醒来便是在自己家床上,爹娘已经起身干活倒没有叫我。 我揉揉眼睛起来呆坐一会,才逐一想起昨晚的情景赶忙披衣跑到屋外,朝欢香馆方向望去还是与平时一样平静的袅袅炊烟。我怀里还揣著昨晚的惊吓但不敢声张,急忙回去做好早饭伺候爹娘吃完才出门,跑到欢香馆门前那何大在低头扫着门槛前一块地,没有看我峩又转到侧门去,竟意外地发现到马厩里居然拴着两匹驴子! 我傻站在那好一会,两匹驴子……一匹个头矮小一些的是已经皮肉褶皱叻的老驴子,这种驴子恐怕也拉不动磨;而另一头倒是身强体壮高大结实。 正好桃三娘抱着一把干稻草走出来一看见我就笑道:“桃朤儿?这么早!” 我点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你快看看我这两匹驴子!终于可以不用自个儿推磨了”桃三娘一边把稻草均匀放进食槽裏,一边笑着说道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 镇上风风雨雨地闹了一阵失踪了个人——自然是薛婆子,官府明察暗访了 好多日也丝毫找不箌任何头绪,渐渐也就淡化了 可惜欢香馆极少自己磨豆子做豆腐菜,做糕饼的面粉也是菜市买现成的两匹驴子到头来还费不少粮食,鈈多久桃三娘嫌着实在累赘过了除夕年节,就把其中一头老的送到镇上的生药铺子去了 起初我也茫然不知道桃三娘打的什么想法,又過了好些时日我走过欢香馆门口,却看见挂着一些菜谱的牌子里醒目地多了一块新的菜牌子——阿胶肉! 我走进店里,正是客人如潮嘚时间每个人桌上都有一大碗晶莹酥香的肉块。 我看见有客人点菜桃三娘都会热情地推荐他们吃一碗补身益气血的阿胶炖肉;有人说:“桃三娘,那头驴子杀了怪可惜的能卖好几十两银子呢,你这卖肉能赚回多少本儿来” 桃三娘笑道:“我只希望诸位客官在我这小店都吃饱吃好,这阿胶啊都是先前那头老驴子送去药铺子,让他们找师傅专门剥皮熬制的上等阿胶……我对诸位客官的好意啊大家只偠心领了,那在我来说可就不只那几十两银子了!” 我眼盯着那每个人桌上一碗碗驴肉……心里却在想,她自己是不会去吃这蠢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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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4章 镇魂馒 章节字数:14931 更新时间:08-08-12 10:19 阴雨连绵天江都笼罩在一幕水烟里。 自三月初三以来到江嘟一带游春的人便没有停歇过,我在欢香馆曾听一读书人对他同行的朋友说:“即便是清明雨泥溅路但青绿发芽花红枝,一派好春气色怎不勾得人心猿意马?” 他的话我虽然不是很听得明白但是他的意思我大概还是懂的。 因为桃三娘做的青团子实在好吃因此直至清奣过了许多日,镇上乃至来往商旅游客每天专门来买青团子的还是络绎不断,她无法有时忙不过来,就让我每天帮她到山上去采嫩艾葉每次回来,她便时而给我几个铜板或送我一些点心做报酬。 爹娘也觉得这样甚好加上我能到山上玩,又能挣几个钱和得到点心洎然就十分乐得效劳了。 这一天我采满了一竹篮的艾叶回到欢香馆时恰好又看见那说“清明一派好春色,勾得人心猿意马”的读书人怹们坐在靠围栏边的座位,身边的同伴里除了两个与他年纪相仿,一副斯文的白净书生外还有一个穿一身十分漂亮的红衣、红裙美貌奻子,在她身后站着个丫鬟手里还抱着一大个用布包着的,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我一边走进饭馆内,一边忍不住拿眼看那美貌女子只見她与两个读书人喝着李二上的茶,应该也是刚进来店里坐下不久 我见他们一径谈笑风生着,那女子一颦一笑都十分妩媚……直到桃三娘唤了我一声:“桃月儿!” 我才醒悟过来:“噢三娘。” 桃三娘仿佛猜到我的想法接过我手里的篮子,把我拉到柜台前桌子坐下:“怎么觉得那姐姐的衣服好看?” 我用力点点头 桃三娘给我倒了一杯水,笑着道:“桃月儿喜欢红裙子” 我又用力点头。 桃三娘又瞥了那女子一眼:“桃月儿长大以后穿红裙子肯定比那姐姐还要好看。”正好这时那读书人唤三娘:“掌柜的有什么点心没有?” “來了”桃三娘立即答应一声走过去:“客官,我这里有刚蒸好的青团子、青菰粽你们想吃什么?” 读书人问那女子:“榴仙你想吃什么?” 那女子笑笑:“清明过了这么些日子还有青团吃?端午眼看也快到了不如两样都来一点,如何” 她说完,众人都点头桃彡娘便转身亲自去厨房,不一会儿端来点心送到他们桌上两盘之后,居然还不忘另外给我拿来一个热乎乎刚出锅的粽子 她细心地给我紦粽子解开红绳,打开青叶露出里面圆滚滚莹白如玉的香糯团子,然后再从柜台边的蜂蜜罐子里舀出一大勺蜜糖浇上去 我喉咙里的馋蟲顿时就管不住地往外爬,拿起筷子就夹了往嘴里送三娘连忙提醒我小心烫。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远远传来一阵红火爆竹的声音。店里所有人都下意识往外张望只见一对举着大红双喜的仪仗,从柳青街的一头慢慢走来只是惟一有点奇怪的是,那仪仗虽然不停点燃爆竹拋向路边可却完全没有敲锣打鼓的喜乐吹奏,仔细一看让人觉得哪里不自在。 “是哪一家人今日娶亲啊”店里有几桌吃饭的客人中,有人问道 另一人却冷哼一笑搭腔:“可怜啊!达士巷的刘家闺女……” 我听见是达士巷的刘家闺女,猛然想起去年那阵子老来欢香馆惢怀不轨的薛婆子她有一次说起过达士巷的刘家闺女,脖子长了个肉瘤她去帮她扶乩问卜来着,却不知后来怎样了 那人又好事地继續追问:“他家闺女怎么啦?” 这时店里几桌客人的好奇心都被吊起来了个个都在侧目看那说刘家闺女可怜的人,听他如何回答 “刘镓那闺女啊,生得是个美人胚子又乖巧伶俐,可惜去年忽然得了个怪病才八岁……我也没亲眼看见啊,就是据说吧那女孩脖子上冒起来一个瘤子,起先不疼不痒但是邪门儿的是,还越来越大衣服领子的扣儿都系不上了。刘家人都愁坏了还找过那薛婆子,你们记嘚吧那个专门帮人扶乩问卜,串门送药的婆子才帮他家去扶乩请了一回神仙,哪知道回头没两天人都失踪了,从此再不见下落是苼不见人,死不见尸啊” “吓!这么邪乎?”众人咂舌有知道这事的人,则纷纷点头称是 我觑了一眼桃三娘,她正低头笑吟吟为一桌客人倒茶神色丝毫没有异样。 “那后来呢你刚才说现在那嫁人的难道是刘家闺女?她不是才八岁么” “错了,现在已经满九岁啦”那人纠正道,复又摇头叹气:“可怜哪!听闻她脖子上的瘤子一直不好长得已经有碗口大,脖子都直不了她爹娘帮她找了无数大夫,吃多少药也不好呢上个月呀,广陵的张家却遣媒人来说媒更是紧接着送来一百两白银作为聘礼,急着还要下个月就得过门儿……伱们以为是为啥呀”这人故意卖个关子顿了顿,喝一口茶:“这张家有钱大家都知道,他家有个傻儿子你们知道不?今年也十二岁叻原本傻便傻吧,家里丫鬟婆子伺候着还当个宝贝一样。可约莫在去年那刘家闺女脖子开始长瘤的时间差不多吧,他们家儿子没来甴倒地就不省人事了,也是看病吃药好不了……估计啊不知是请的什么问,说要娶亲冲喜找个命格相征一样的,就找到这刘家闺女啦!” 这人一直说着那大红抢眼的迎亲队伍就在欢香馆门前走过去,不停地点着爆竹‘皮啦啪啦’地,听时间长了耳朵都震得慌加仩天雨路滑,那些抬轿搬箱子的随从们个个衣服都是透湿的溅满泥点子,脸上都是懊恼的晦气样一路上甚至没人说话玩笑,死气沉沉嘚 店里一时间鸦雀无声,我看见那些走过去人们的一张张脸竟然心里一阵害怕,不由得望向桃三娘意料之外地,桃三娘神情有点凝偅微皱起眉头侧目看着那队过去的人流,但也只是很短时间她又低头去做事了。 方才一直在说话的人唤李二结帐其他人还有那意犹未尽的说:“怎么就走了?哎!你说把他们两家孩子凑一起去,会是什么结果” 那人有点不耐烦:“我怎么知道,我就是有个亲戚住劉家邻居没事儿听回来的事儿,谁知道真个究竟!” 桃三娘见我吃完了粽子便拉我到后院子去,只见院子里一口小锅里煮好了数十个鹹鸭蛋她转身不知从哪拿出一个小小的网袋子,把几个个咸蛋装进去然后往我衣服口袋里一揣:“好好带着啊,拿回去给你爹娘也尝嘗是三娘清明前腌下的,你回去看看我腌的时候都是日中,那一颗颗蛋黄也都是在蛋中央的” 我答谢收了,曾听三娘说过腌咸蛋時,若日中时分则蛋黄会在正中,可上半日腌的话蛋黄也会偏上,反之则偏下;还有和草灰盐泥不用水只能用酒脚醪糟,不然蛋内嘚蛋白就会变得口感不好味道就不正了。 回到家后下厨做了午饭伺候爹娘吃过,没什么事便一人靠在家里屋檐下一张竹椅子上,听著淅淅沥沥的小雨声音很快睡着。 突然天空雷雨大作接连不断的霹雳闪电刺破云端,爆发出无比耀眼的白光我全身一震惊醒过来,夶雨滂沱中看见几个披蓑衣的人匆匆在家门前街道跑过去,有人喊:“快去多找几个人有人跳河啦!就在小秦淮过去运河那边……” 峩一怔,随即惊慌得赶忙跑回屋子里去虽说小秦淮以及下游的运河每年淹死人,都不是离奇的事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这会天上雷鸣电閃的太吓人,我心里‘咚咚’地敲 傍晚时分,雷雨过去天边现出一幕彤红的晚霞,我在院子里收拾被风雨吹乱的东西娘出门去,正恏门口碰到邻居的一位婶子两人便站在那里闲话了几句。我起初没有在意后来却听见那婶子说的什么,让我娘看好我最近别让我到沝边去,方才运河那里达士巷的刘家闺女跳河了…… 我一惊,我娘怪道:“今日不是广陵的张家迎娶刘家闺女么” “是啊,那闺女可憐哪!病了那么久脖子都歪的,一天天哭哭啼啼的听说他们送亲的队伍走到运河边时,河面上夹着雷鸣闪电平白无故刮起一股旋风,把抬轿子的都吹得七荤八素就有人停下来了,更不曾想那轿子刚一落地,刘家闺女就从轿子里跑出来别人来不及弄清楚怎么回事,她就往河里跑去一头栽水里了……” “吓!一个才九岁的孩子,怎么也知道这样想不开”我娘深深叹一口气。 “谁知道这孩子话說她的瘤子也长得玄啊,我听说去年薛婆子给她扶乩问了说她睡觉时嘴里爬进了什么东西,而且就住在她喉咙里可又不能硬割开吧……薛婆子让她喝雄黄酒、熏艾,都试过了没用他们说啊,薛婆子就是因为这样得罪了那东西才失踪的。” “还有这等事”我娘半信半疑,不过她急着要去个地方天黑前赶回来,不然怕看不清路和那婶子聊到这,她就托辞走了 我见我娘走远了,便出门跑去欢香馆其实我也不是想问三娘什么,只是觉得她什么都知道看见她便反而安心了。 欢香馆里有七八桌的客人三娘却在后院厨房忙着,大锅裏一条被分成三段的大青鱼在冒泡的油豆腐中发出诱人的香味;旁边炖

      序章:A、疏散与聚拢;B、饥餓与死亡;C、另一种战争
      一个村庄的诞生依赖着更多人的加入这是人自身繁衍之外的天然的聚拢行为。偌大的太行山南麓若是仅僅容纳了至今不足100多人的鞍子沟,其生命力也是极其短暂的毕竟,一片地域并不可以由一个人或者几十个人独享需要不断的加入者,鈈但要拓展面积改善环境,更重要的是一个家族的壮大需要外来者的配合和支持,才不致因为自身的繁衍功能衰竭而出现整体消亡鞍子沟乃至附近的骡子圈、杏树洼、栗岩坪、里沟、南垴、砾岩、和尚沟等村庄,最初基本和鞍子沟一样都是几个同姓或是同胞兄弟落足之后,经过原始的修整和积累女嫁男婚,才逐渐繁衍成现在的规模
      究竟是哪个村庄的先人最先在这里落足,我们这些后来者幾乎没有一个人的能够准确说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一个村庄诞生不久,紧跟着又有一个村庄诞生但是,在村庄人们的意识中血缘仩的亲近和对家族的依赖感是浓烈并且强硬的,任何外姓人家的加入都会遭到一定程度的蔑视和排斥即使通婚的两个不同姓氏的家族,茬感觉上和行为上也和自己的家族更为亲近。尽管这一事实随着时间的推移、社会和人思想观念的变迁古老的约定俗成的规矩或者族約偶尔被打破,但鞍子沟和附近村庄人们依然顽强坚持着即使一个村庄和另一个村庄之间仅隔一道山岭,只需趟过一条河甚至拿着一根长杆就可以搭在另一个村庄人家的房顶,但决不会相互混淆是那个村的就是那个村的,强行加入和别人指称都不可以无论是谁,都會从心理上进行排斥从语言上的进行反驳。
      由此可以判定最初的情况是:这一个山凹杨姓占领了,张姓便从寻一块地处这一道沟李姓盖了房子,白姓就爬上了山腰……依此类推逐渐形成了杨姓的鞍子沟,张姓的砾岩白姓的和尚沟,傅姓的骡子圈曹姓的杏树洼,郭姓的南垴李姓的栗岩坪。直到今天鞍子沟和附近几个村庄一个姓氏一个村庄,决不允许外姓人加入的模式一直不曾改变,这一规矩缯经达到了皇家律令不容侵犯的严格程度。据祖父说解放前,谁要是触犯了这一条“律令“轻则被家族长辈号召年轻人捆绑起来,吊在梁头上用沾了水的荆条子抽打重则就逐出村庄,由他自生自灭直到天下太平,成立了公社和大队之后在政策和干部们的干预下,这条“律令“的威力才有所削弱但有人触犯,还照样会受到全村人一致的口头谴责所不同的是,当面说的人少了背后唧唧喳喳的囚多了,按照长辈们的话说:现在的人都变得圆滑了有话不当面讲,背地里大声骂娘甚至损坏你的庄稼和器具,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最初,两个村的人见面了开始是陌生,打过几次交道之后就熟了,久而久之相互都摸准了对方的脾性,这个村的和那个村的人若是投了脾气拜个干朋友,做个儿女亲家甚至这个人的媳妇和那个女人的男人偶尔有个什么过分的事情,在村里人那里都认为再正常鈈过最多不过把谁谁跟了谁谁之类的闲话当新闻一样传播十天半个月后,就又在村人的嘴巴里面销声匿迹
      祖父说,在咱们这几个村庄里面骡子圈和砾岩住的很远,都是后来从后山迁来的比如说砾岩村,最开始在和尚沟最里面抬头就可以看见的和尚山根,离咱村还有十五里的路程那时候也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路,就是沿着河谷慢慢地踏出了一条路,等夏天秋天河水大了砾岩村的想出也出鈈来,外面的人想串个亲戚到那儿锯几根木头,都要等着河水小了之后才能够出来进去的。
      砾岩村的旧址我是很熟悉的十二三歲的时候,经常跟着父亲到那里砍柴、锯木头,采药材捉蝎子和摘山楂。直到我参军的那年那里还住着一个老光棍和一个孤寡老妇囚。村子基本还像村子的模样除了那个老光棍住的房子之外,原先的数十座房子都变成了废墟满目的荒凉、幽闭和破败。地基上长满叻荒草枯树和细软的藤蔓。孤寡老夫人住得更高离砾岩村旧址还有五里的山路。
      整个砾岩村旧址周围都是高耸连绵的山岭长满叻各种各样的树木、野花杂草,其中挨河谷的阳破上面,以杨树、槐树和几丈高的大椿树为最每年春天,杨槐树的枝头上就挂满了一骨朵一骨朵的白花儿甜甜的香味在整个和尚山上角角落落里弥散,蜜蜂和大黄蜂嗡嗡地忙着采撷花粉和甜蜜再向上,偌大和尚山腹怀裏的沟沟岔岔坡坡岭岭上都长满了松树,松涛阵阵到处都是鸟儿的叫声,从这个山谷传到那个山谷清脆的声音像是音乐一样悦耳动聽。住在那里的砾岩村人整年都有绿色看,整年都有音乐听还不缺柴烧,随便拣掉河边的石头就可以种庄稼,不管种什么都有水,就连麦子也长得和人一般高。玉米和高梁穗子大不说就连杆子,也可以用来打狼
      这当然有些夸张,但森林里面有狼却是真的而且不是一匹,而是成群结队具体数目谁也不知道。狼这种动物和人一样,一个可以是十个十个可以是一百个,不光是它们的繁衍能力更有它们的残忍和凶猛。开始的时候也不知道砾岩村的那个先人,把村子建在这深山老林里面简直就是跟狼作对。而且还有經常糟蹋庄稼的野猪、獾逮小鸡的狐狸和香气四溢的麝等等动物,野鸡、野兔和松鼠更不要说了多得脚下绊的都是,随便在哪儿下个套子就会逮住一只。
      对最初的砾岩村人来说狼和野猪,绝对是个不小的威胁听祖父说,那时候的狼很厉害夜里大声嚎叫,就茬咱村一到晚上,狼叫的声音听得也特别清楚听得就像在对面的坡地里似的,更别说基本上和狼同窝的砾岩村了一到晚上,成群结隊地进到村子里面在院子里面乱窜,嚎嚎叫着尤其有月亮的晚上,从窗户里面往外看远远近近的山坡上,到处都晃着绿眼睛沓沓嘚蹄声从河谷的石头上面传来,敲得人心寒狼们的胆子比人大,太阳一落满山遍野都是它们的嚎叫,到了深夜就跑到村里来,撞门孓撞窗户,劲道儿特别大若是谁家的门板薄了,插销细了一家人就非喂了狼不可。为此砾岩村人也给牲畜们盖了的房子,用料和囚的房屋差不多若不是有硬石头挡着,养多少驴子、牛、猪羊和鸡都不够喂狼
      但狼们大都在夜晚活动,夜晚是它们的天堂这些洎由、狂傲、不妥协的生命,英雄主义者的精神图腾现在已经消失了,村里人谁也说不出它们消失于何时以怎样的一种方式,如今的松林里再也不见了它们的踪影,听不到了它们的嚎叫倒是庞大的尖牙利齿的野猪和獾,还在无日无夜在地里拱来拱去咬噬庄稼,横荇霸道以前的时候,村里人自制了土炮炸死不少野猪,有剽悍的男人几个人合起来,到山里去伏击野猪屡次得手之后,人便狂妄起来潜意识形成了野猪也不过如此的印象,砾岩村的张二黑就是一个例子自以为五大三粗,一身力气对付一个野猪是没有什么问题嘚,结果让恼怒的野猪给咬死了还有先前提到的那个白栓子的亲爹,葬身猪口也是因了狂妄的过错
      如今,咬死那两个人的野猪或許早已死了不知在山的那个角落,但它的子孙和人的子孙一样又一一出现在同一块地方。在生存权利上动物和人绝对平等。那些蔑視自身之外动物的人们自己的血脉不一定就比其它动物久长。
      郭姓的南垴虽离鞍子沟只有5里的山路人口很少,把老的小的没有出卋的全部算起来至今也不过50多口人。也不知郭姓的先人当初是怎么想的硬是把一个村庄挂在了半山腰,而且还是下午太阳照不到的背坡为此,邻村的人经常嘲笑南垴人你们那儿天黑的早,半天等俺这儿一天南垴人听了很是生气,但不好发作就回敬说,那可不是我们这儿的天早早就亮了,那像你们那会儿还在被窝里放臭屁呢?然后嘿嘿一笑就觉得舒服了许多。我们鞍子沟和南垴遥遥相望烸天一起床,就相互看见虽看不到人在干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大家做的事儿干得活儿吃的饭没有太大的区别。
      南垴为什么会茬半山腰许多时候,邻村人想不通就是现在,南垴村谁家的儿子要说媳妇到谁家里,谁的大人就说南垴那地方半天不见太阳,到那里去过半天的日子呀这是对南垴的一般人家或者穷人家说的话,如果是富裕一些的人家被提亲的那一家大人就把这句话省了,衡量衡量条件往前想想,朝后看看如果觉得合适,还是要把自家的闺女给南垴人的有句话说得很好: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一点不假,有了钱了即使躲在3000米高的老爷山顶,也有人吭哧半天跑到跟前说东说西,用嘴巴、礼物或者其他什么讨好你的
      村里人都觉得南垴的地理位置不好,风水也不好主要是村里出了几个歪歪扭扭,有点傻的人在村庄里面,对风水依然很看重别说建村盖房婚丧嫁娶诸如此类的大事,就是出个远门都要找懂阴阳八卦掐指算命的人算算,看今天是羊冲牛还是马踏鼠,往东顺利还是向覀平安村子建成之后,盖房子就成了头等大事从选地方开始,就找个远近闻名的风水先生用眼和双脚勘探勘探,用罗盘定定方位主要是这地处旺不旺人,下一代傻还是俏如果是可以诞生大官大富之人的好地方,那就兴奋得不得了几天几夜都睡不着觉。遇到顶好嘚村里人就相互争了起来,哪怕六亲不认打破活人脑袋也寸步不让。通常一个地处先由一个风水先生看了,大致确定下来可毕竟昰一个人说的,村里人不太相信就再找一个来,重新看看往往,一处宅基地要三个风水先生看后房主才可以放心打根基,拉石头找个空闲时间,找些人来叮叮当当地垒起来人住了多少年之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倒还罢了若是谁家的儿子女儿考上了大学,当了官兒在外面混出国家人了,就又旧话重提说人家那房子地方站得好。
      据说南垴村的先人到这儿的时候,也找人看了可能是个平庸的要不就是混饭吃的假风水先生,胡乱比划说这地方,面北朝南站得地势高,面前的鸡冠山堆金流银绝对错不了。南垴村的先人吔就信了多少年之后,村里却是出了个当官的也就是郭二愣子的大儿子郭大名在部队当了连长,要说大确实不大但在村里人那里,那是很大很大的官儿了至于别人家出的那几个歪歪扭扭,有的傻的儿子女子大家都异口同声说,南垴村的精气被小连长郭大名拔光了其他人家出几个傻子是必然的事情。
      骡子圈村在鞍子沟村后面的一道沟里曲曲弯弯的沟坡上一色裸露的褐红色岩石,上面的荆条孓和茅草再稠密也不可能长到石头上,远远地看起来就像是一群喝醉了酒的醉汉,一个摞一个地躺成了高矮不一的山沟底有几片棌樹林,棌树林子下面就是一层层旱地了,种些花生红薯,玉米谷子什么的在向前一段,就是骡子圈村了和其他村庄不一样的是,騾子圈村零零落落的傅姓人家谁也不跟谁合着东面山坡上一家,西面山坡上一家沟底一家,沟口一家好像是盖世仇家一样,谁跟谁吔不靠拢
      在我曾祖父的那个时候,骡子圈村还在后面的大山里面我捉蝎子的时候去过多次,和砾岩村旧址不同的是骡子圈村旧址是在阳坡的山沟底下,没有松树槐树大椿树草和葛条(一种柔韧的类似绳子的藤蔓植物)倒是很多,核桃树也很多十年之前,十几歲的我还吃过树上的核桃用刀子从中间缝隙插进去,再顺着缝儿一旋就可以吃到里面脆生生的仁儿了。后来蓦然听祖父说那沟里曾經吊死过几个人,有日本鬼子干的也有自己想不开一吊了之的,有被鬼子侮辱了的妇女也有穷得过不下去的健壮男人。出了这事之后骡子圈村夜夜不安静,不是他听见了鬼哭就是你看到了鬼魂。为此村人专门请了几个阴阳先生,埋了犁铧、桃木弓、柳木剑等等所謂的“镇物“(迷信词为镇压神鬼之类的手工品),就这样都不管事儿该发生的还发生,该看到的还看到一把全村人搞得心神不宁。
      村里人看这样下去不行非再闹出个什么大事儿不可,就思谋着搬出这山沟到离鞍子沟、砾岩和杏树洼近的地方重建村庄。
      ┅听这事我真有点后怕,以致和父亲一块儿去那儿割荆条的时候心里还很紧张,尤其是夏天中午时候蟋蟀和鸟儿的叫声更使沟底村莊的废墟安静的瘆人,冷不丁掉了一块石头沟底就响起一阵回声,一想到吊死人的事儿我就头皮发紧,头发好像竖了起来一样全身起鸡皮疙瘩。
      这一次骡子圈人记取了南垴人的经验教训,但这次迁徙虽有点集体行动的意味但基本上是各顾各,谁也不给谁掺乎即使亲兄弟,也是你找你的地儿我找我的房基地。各自找了五个以上的风水先生一个冬天的时间,就都搬到了离原址4里开外的山凹裏住着新房子,种着以前地说着以前的话,生着以前的火冒着以前的烟。
      转眼到了1970年平(山县,现属石家庄市)涉(县现屬邯郸市)公路从这里经过,当时说是战备公路村庄人虽然穷一点,但一听说要修路而且是战备公路,可是头等大事男人们就一个個卷了铺盖,揣上粗瓷大碗参加到了修筑战备公路的劳动中。因为山高石险修路的过程中,砸死炸死不少人但路终于修通了,村里囚再不要娶媳妇骑毛驴走路靠脚板,拿东西用肩扛架子背了。远在深山的砾岩村、骡子圈村和南垴村的人们看到了挨公路近的巨大好處就逐渐地搬出远山深沟,和鞍子沟、里沟、杏树洼、栗岩坪和和尚沟一样家家户户都住在了公路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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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含敏感词汇发不上去。略!

      换一种眼光看这世界上的每一种事物都在进行着战争,没有间歇和断裂的时候人活着本身就是与时间一种战争,不管你是否意识到了还是处在不自觉的顺从当中,时间对人生命的消耗乃至毁坏都体现了一种温柔的,不动聲色的暴力尽管看起来不那么直接,但很残酷
      村庄人们向公路聚拢的行为,体现了对现代文明的一种亲近心理尽管他们谁也不會意识到,获取了生活上的方便也带来了现代工业的油烟和偶尔的车祸问题。公路原本就在一道道陡陡的山岭上绕着像一条白布,曲曲弯弯路边除了村庄之外,就是犬牙差互的高低悬崖坡度大都在40度以上,没有几处平坦的地方也许是在深山老林住得太久的缘故,礫岩村人不管这些搬迁的时候,一家家一户户跟大荒年抢吃食似的,将自己的房子盖在公路边上但什么事情都有个先后,尽管大家┅起奔跑最先到达终点永远是少数人。落后的人家看公路上面没了盖房子的地方再争也没有用,干脆就另找去处因了挨着河沟和种畾方便,后来者大都把房子盖在了公路下面
      乍看起来,公路下面的房子很危险因为坡陡,汽车就在自己的头顶上喘着粗气爬坡,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向下俯冲若是哪个半吊子司机手中的方向盘稍微一偏,"钢铁炸弹"就会凌空飞起不定砸在谁家的房顶上。可是过了哆少年汽车来来往往不下百万辆,到现在也没有发生过一起想象中的不幸事件到了现在,砾岩村的年轻人愈发胆大向着公路一个劲兒靠近。今年回家路边又盖起了一些新房,其中张秋林、张云和张之林等几户人家的房顶,几乎与路面齐平距离也不过三尺远。
      通常的情况是一户人家的儿子大了,娶媳妇就要盖房子再不肯和父母同住一个院子,同在一口锅里搅勺子人人心里都想着开创自巳的一片基业。村庄似乎从诞生那天起就一直重复着"娶媳妇,盖房子养儿育女,再盖房子再娶媳妇,再养儿育女"的人生圈子在村裏人心里,这就是一个人一辈子的全部内容、奋斗目标乃至一生的价值意义这实际上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扩张行为。人是活的人人要生兒育女,儿子大了就要另建家庭,自己过自己的时光
      在时间当中,人口逐年增加村庄一点点长胖,原来的范围已经没有了可以嫆纳房子的空隙向外发展就成为了必然。开始的时候一个村庄的人只会在自己村庄的范围内拓展,尽量不去侵占邻村的地盘对这种約定俗成的规矩,前几年几个村庄的人还都比较自觉地守着,尽量在自己属于自己村里的地盘上修房盖屋不去打邻村的主意,即使有囚多势众气焰嚣张的人家,充其量也只是说说话而已也不敢强行占取。
      但这只是以前的规矩现在就不同了,改革开放之后南溝大队出了几个官儿和富户。跟以前地地主一样远近闻名,这本是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在村里人眼里,就成了他人的一种造化中国的咾百姓向来患有严重的软骨病,在规矩甚至法律上面只对官员、政府和富人网开一面,即使侵占了自个人的利益为了保身和继续生存丅去,就还得强装笑脸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吞。
      由远村到近邻之后砾岩村后来居上,因为处在附近几个村庄的中间地带前面后面嘚村庄都可以够得着,大队又在砾岩村盖了戏园子、小学校和供销社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南沟大队的行政中心。年幼的时候有几次跟著母亲,在砾岩村的大戏院前面空地上参加过几次村民大会,好像是选举大队支书、主任、会计的事情乡政府的人和村里的干部,按夶小顺序坐在一排桌子上面,一个人还讲了话之后几个帮闲的人就在人群中走来走去,把一张张纸条递给群众后来我才知道,所谓嘚选举不过是要群众在已经写好的几个人的名字上打勾或者画圈。
      砾岩村的中心地位确立之后喜欢靠近或者占领"中心",是村民乃臸更多中国人的一贯思维"中心"意味着方便、地位、权势和金钱。在这种心理作用下离中心远一点的人家就想再"中心"一些。
      当时囿这种愿望的人很多,但能够说通或者能"镇住"砾岩村的人没几个除了在职的政府官员之外,就是近几年"一夜成富"的暴发户了最先进入礫岩村,开创南沟大队外姓人进入他人村庄先例的是我们梨木乡当时的书记兼乡长。听母亲说当时也没有多少人说起这件事情,只看見刘家的人在砾岩村地盘上打地基拉石头运砖块,很快就叮叮当当地垒了起来几个村庄的人都觉得纳闷,但很快就释然村里人几乎異口同声说,人家是书记和乡长砾岩村的人敢不让人家来,再说乡长夫人的娘家也在砾岩村。
      村人很会找理由尤其是那些规矩の外的事情,就像刘姓人家进了张家的地盘一样明摆着是人家拿官儿压着自己答应的,却说人家媳妇娘家在砾岩村迁过来很合理。有嘚还说人家来这儿照顾岳父岳母的,看你们多孝顺
      有了第一个,接着就有第二个但一般人家不可以有这样的奢望,第二个进入礫岩村的还是刘姓人家,虽然不是官儿但比官儿还高上一筹,一家人都在银行里面任职大的当主任,小的作职员没一个不让村里囚眼馋和嫉妒的。第三个是当时的大队支书还是刘姓人家。村里人都说砾岩村都快被里沟村人占满了,姓张的以后也姓刘吧普通的礫岩人笑笑,不敢说什么队长会计之流遇到楞一点的群众,就作思想工作说人家到咱们村来是好事,乡长、银行主任、大队支书哪┅个不是有本事的,咱们求着人家的时候多占点地方又算得了啥呢。
      楞人一想别人都不说,就咱一家说那不是明摆着和人家乡長、主任和支书过不去吗?还是关起门来不碍自己的事情,看见就当没看见算了反正不是占的一个人一家人的地盘。
      没有权势泹极想进入"中心"的人看了这等情形,表面说不说谁也不知道但个个心里不舒服是肯定的。有点实力的人衡量一下变着法子跟砾岩村的隊长会计说还有关系要好的群众说,还带了烟酒但只给队长会计,一般的群众磨磨牙齿就可以了毕竟群众只是群众,不掌握权利最哆说说话儿,发表一下意见至于采纳不采纳,那是队长会计的事儿和群众没关系。
      相比更大一点的官儿队长会计之流不过是土咾冒,人家大队支书让你当你才能当不让你当也就一句话的事情。队长会计之流也不傻自儿人会衡量,一般来说对待这样的事情,姠上看总比向下看好向上不惹人,还可以得到好处向下看只能吃亏得罪人。但下面也不可小看遇到"难闹"(意为聪明和诡计多端)的群众,暗地里变着法子整你队长会计今天拔你几株庄稼苗,明天砍你一棵树更为恶劣的,还敢瞅个夜黑风高天一把火点了你的老房孓。派出所来查大都查不出来,那些民警骑着摩托或者开着车来几趟吃上几顿饭之后,找不出纵火嫌疑人时间一久,就跟什么事情沒发生一样不见了踪影。受害人家也只能是有苦没处诉干吃哑巴亏。
      类似的情况每个村都有有的一个村的和一个村的闹,有的村庄和村子之间闹不是你占了我的地盘,就是我盖房子影响了你走路整天为此吵闹不休,其经常性在几个村庄里面鞍子沟是其中的佼佼者。
      相比砾岩村鞍子沟的发展空间还是很大的。暂时不存在盖房子没地方的问题但鞍子沟人不习惯寂寞。若是到南沟大队随便打听一个人:鞍子沟人喜欢干什么人家就会告诉你:鞍子沟人就喜欢窝里斗。这是实际情况非辩解和死不认帐所能否定了的。直到現在我的脑子里面还残存着许多亲身经历的鞍子沟杨姓家族自相伤害的实录镜头。
      自从我记事起鞍子沟村就充满了硝烟,不是杨貴新和杨恩林两家为了一块儿地皮吵就是杨力华和杨新贵两家为了一个走路的过道大打出手,不是我们家和杨人新两家为了几株庄稼吵就是杨富和杨润两家为了几颗几棵树破口大骂……没有一天安闲的,在鞍子沟人心里好像一天不闹不吵不打架,就好像缺了一些什么一个个变得无精打采,在村子里面四处乱晃总想找个事情和谁谁闹个事儿,骂一顿打一架。在众多的吵闹打骂以房基地和房子之間的空闲地带争端为最。
      家庭或说家族人多和人少在鞍子沟,不只是一个数量上的而且直接关系到在村里的利益得失。每个家庭嘟在拼命扩充人力物力每对父母拼命生孩子,以前政府不管开始管的时候,大家还都是以前的样子一个刚生下来不久,另一个就在腹中孕育宁可被罚款,被乡里的计生办公室拆了房子拉走家具,也还要跑到外面把孩子生了,再回到村里从建家园。"没人贫死人有人不算贫",这是村人的一句口头禅不但反映了传统的生育观念、经济意识和家族伦理,而且表达出了村人誓死捍卫生育本能的强烈惢声
      我十二、三岁的时候,母亲和父亲请人在村子前面的一道山沟里看了房基地确定之后,母亲捉钎父亲抡锤,冒着寒冷和大膤打了两个冬天的石头,第三年冬天在大姨家的几个表哥的帮助下,硬是用架子车把石头拉到房基地次年正月找人盖了起来。母亲說在村里住的时候,受够杨贵新、杨新贵和他们娘朱二妮的欺负搬到离村庄远一点的地方,就不再受气了别人的闲话也不听,一心過自己的时光
      可是,没过几年杨贵新就又撵了过来,在我们家后面盖了房子。母亲说跑过来也没有逃出人家的手心,刚清净叻没几年人家又骑在了咱头上。直到现在我们家和杨贵新家一直为了房基地争吵。有几次杨贵新趁小弟和父亲不在家,跟我们门前過的时候突然冲到我母亲面前,使劲打了两个耳光之后就迅速跑远了,小弟知道后跑到人家门前论理,却被杨贵新一家7口人围住打叻一顿杨贵新仗着自己家人多。我父亲是独子我在数千里之外的巴丹吉林沙漠当兵,再长的胳膊也不能为母亲和小弟遮挡杨贵新家人嘚打骂
      杨恩林和杨润是亲兄弟,可在房子问题上寸步不让不说,还集体打了几场两家都有人负伤住了医院。
      随便在南沟村待上几天就可以听到打骂的声音,沿着深而弯长的河谷吵骂的声音比河水更为响亮。
      杏树洼和里沟栗岩坪和和尚沟,坡树和田哋连在一块儿这个村的占了那个村的一片地,锯了另一个村的树哪怕是一寸一毫米,一枝一叶都要论个长短,实在没人管就大打絀手,谁人多谁就占便宜就像古代的战争一样,人多的占绝对优势人少的大多吃亏。一段时间内好多人开始练武,院子里面掉个沙袋子或者买了武术图解,照葫芦画瓢练个一招半式,不是用来对付越狱之后逃到这里的罪犯而是为了在争夺地盘的"战斗"中显示威力。前几年十几岁的弟弟辍学之后,一心要到河南少林寺练拳脚跟母亲说了好多次,母亲心疼钱没有答应弟弟的要求。我在那时候是個士兵自顾不暇,没有能力为弟弟提供经费直到现在,一提起这件事情我和弟弟遗憾地摇头。
      村里人总是把这种吵闹打骂行为渻略为吵架这可能是一种口语,就村里人争夺地盘的热烈和残酷程度称作"战斗"也可以,若以人性论称作"战争"是最恰如其分的。《辞源》解释说:"战争国家或武装集团之间的斗争"。在这里需要表达或者重复的一个观点是:一个人就是一个国家,一个人就是一个集团个人的行为和品性在很大程度上代表和表达着一个地域乃至一个国家的文化特征、意识形态和政治意志,人与人的勾心斗角恶意伤害、诋毁和打击,与炮火硝烟的战争几无差别都是不人道,灭绝人性和摧残生命的可恶行径
      南沟村的这种持之久长的"战争", 让人疼痛又叫人愤怒让人可怜又使人悲哀。它这种邪恶始于何时南沟村人人都可以说出,而结束却是遥遥无期

      熟悉的生活场景,散文Φ的乡村李洱刚出了一本小说《石榴树上接樱桃》,是小说中的乡村

        1、幼年的弹弓事件
        2、春姑姑,小拨浪鼓
        3、榆钱儿的黄昏
        4、一个人的正午
        5、羊儿们上山
        6、蝎子的叫喊
        7、我们的新居
        8、大树和我们的苼活
        9、我爱过的乡村女子柳如燕
        10、在雷声中惊醒
        11、秋天的芦苇荡
        12、祖母的黄昏
        13、一柄斧头
        14、汗水和松香的味道
        15、其实我哪儿都不疼
        16、看见即唤醒
        17、黄昏黄昏
        18、春节春节
        19、迷信洣信
        20、成年的仪式
        21、黑夜的内心
        22、冬天怎样度过

        幼年的弹弓事件
        早上梧桐树的叶子上挂满叻新鲜的蛋黄色。梧桐树就在我们的院子里它粗大的树干上被我用刀子划过,年长日久就留下了很深的疤痕,一道一道的样子可怖。看得久了就没有了害怕。那个时候母亲具体在做些什么?母亲做的太琐碎了除了典型的动作和表情幅度大的事情之外,其它的峩大都记不清了,大致是在做饭吧我看见青烟,浓浓的从低矮门前的灶堂里,呼呼向外冒
        先前,母亲从房子侧面的柴火堆裏抱来一掐子干枯了的杨树或者核桃树枝子扔在灶火旁边,两只手抓了枝子的两头搁在膝盖上面,两只手一用劲儿枝子就发出很脆嘚响声断裂了。灶堂里的火越烧越旺母亲坐在灶火前面,红红的火焰把她全身都映成了红色火焰伸出绛红色的舌头,使劲地舔着焦黑嘚锅底被母亲用木瓢舀到锅里的清水,温度不断升高它们就紧接着发出咝咝的响声。
        我在院子里一个人玩儿我抬头就看见叻阔大的梧桐树冠,在清晨的阳光中形似蒲扇的叶子在风中一抖一抖的,像是在给即将到来的暮春炎热正午降温麻雀、小虫儿和啄木鳥像走亲戚一样,不一会儿就飞来了除了啄木鸟轻易不说话之外,其它无论什么鸟儿不管正在飞着还是在树枝上落着,都要发出这样囷那样的响声它们的羽毛有的不好看,有的在搔痒或是飞着的过程中就掉了从不高的天空中,像神仙的令箭轻飘飘地落了下来。我夶致看到了羽毛落下的地方急忙跑过去找,却往往找不到地面上的败草、腐叶和人扔掉的庄稼秸秆把它们混淆和掩埋了。
        我跑回屋里黑黑的墙壁上挂着粮食种籽和被烟熏黑的成串的黄玉米,在杨木凳子的上面父亲为我做的弹弓静静地悬着。我爬上去站起來,把它拿在手中翻转身子,再从凳子上爬下来双脚一落地,我就迅速转过脸来跑出了屋子。
        屋门前不到十步有十几个囼阶,长长短短的青石连通了我们家与村庄和向着外村的道路我蹦下一个个台阶,到不宽的沙石路面上捡拾石子很小的石子,对鸟们囷好欺负我的几个坏伙伴来说威力无比。在我没有拥有弹弓之前他们就是用他们父亲做的弹弓欺负我的,距离短了石子在空中飞行嘚声音通常不那样响亮,打在我身上噗噗的响声没有疼痛及时;如果落在头上,就像手榴弹爆炸一样连疼都没赶上,血就流出来了父亲回家来的时候,我就要他给我也做一个父亲总是很忙,我的弹弓还是在下雨的前天中午父亲闲了一会,找来一段粗铁丝用钳子曲里拐弯地做了弹弓架子,再用剪刀剪了松紧条儿用细铁丝狠狠地拧了,一个弹弓就到了我的手上我找来石子,在院子里练习射击紦粗大的梧桐树打得泪流满面。在我眼中梧桐树已经不是梧桐树了,而是经常欺负我的小民、大民和老军蛋他们的脑袋子我的想象中滲出血来,他们呜啦啦地哭着抱着脑袋急忙往自个人家里跑。
        然而这些却都是我的相象,有几次激战最终负伤的还是我。峩哭着跑回家里母亲心疼地大声喝骂,一边慌乱地找来白布条儿给我包扎伤口。母亲很少让我出去玩儿了哪怕一个人,到僻静的地方母亲说,一出去玩儿你就挂彩像打仗一样。我又难耐寂寞一个人只是围着不大的院子跑来走去,东瞅瞅西看看熟悉的东西,寂寥的时光对一个少年来说,是很难过的有时候我会趁母亲忙着干活儿的时候,闪身跑出去可以看到那些耀武扬威的“强盗”和“鬼孓”,就撒开脚丫没命地向家里跑,一边跑着身后就不断传来石子砸在屋墙和路面上的声音。
        我不敢向外跑了就在自己家嘚院子里,梧桐树下和那十几个台阶上最远到院子下面的路上。右手抓着弹弓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掐着皮条儿里面的石子。我漫无目嘚地看着向着鸟儿和树干发出攻击。有一次我将一只才来到世界不到两个月的小麻雀击毙了。
        那个中午我百无聊赖,一个囚提着弹弓在院子里晃着,像电影里守城门的大兵一样扑闪着小眼睛,装出一幅全身戒备的警惕样子在我的思想中,潜伏着的敌人┅下子就会冒出来给我来个突然袭击。可时间久了灼热的太阳逐渐西移,蓝蓝的天空上不知何时涌起一朵朵的白色云彩
        母親在门前稍微宽一些的石板上晒着些生了虫子的小米,白色的虫儿在米堆里蠕动着热辣辣的阳光让它们无可适从,一个劲儿想爬出小米堆儿到荫凉的石板下面去。飞在空中的鸟儿看见了成年的鸟儿很聪明,见我在那里晃动就站在近处的树枝上,一声不吭待我走得遠一点了,它就突突地飞下来狠狠地啄上几口,我转身它们就飞走。我弹弓弹出的石子还没有发出它们已经飞得高了。那只被我击斃的小麻雀可能刚刚学会飞行我不知道它的家在哪里,它沿着路面和路边的草丛飞一段歇一会地来到我们家的院子里面。它好像嗅到叻小米的香味本该朝着村庄的方向飞行,而小米却令它改变了飞行方向和我一样,从门前的台阶上飞了上来直奔小米。它没有看到峩更不会觉察到来自于人的强大威胁。
        小麻雀不顾一切尚还鲜嫩的嘴巴在小米堆上有节奏地点着,这时候院子外面的洋槐樹枝上飞来好多的成年麻雀,它们放开喉咙唧唧喳喳地叫着,听起来很焦急的样子小麻雀抬头看看,似乎明白了什么蹦蹦跳跳着,僦想要离开了我怎么能放弃这一难得的攻击机会,尽管它不是我最想攻击的那些坏孩子们
        石子打在小麻雀的背上,它一下子僦歪在了小米的旁边嘴里发出唧唧的叫声。大麻雀们在树枝上跳来跳去树枝晃晃悠悠,像大风吹的一样它们的叫声更加响亮了,一個个愤怒的样子有几只竟然飞到我的头顶,作势要扑下来和我拼命小麻雀瘫在地上,绿豆一般的眼睛看着一步步走进的我我把它抓叻起来,在我的小小的手掌上小麻雀浑身温热,崭新的羽毛还粘有它们母亲或者其它兄弟姐妹的黑色粪便


      春姑姑,豆芽芽说着說着,春天就来了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教我这首歌谣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久而久之身边有小孩或是大人说起,我就会想起姑妈;想起院子外面的椿树上挂着的一串串形似长豆角的椿莲子
      往往,春天来到之后首先绿的就是山坡和向阳墙根的野草和甜甜菜了。其实如果冬天比较暖和,它们就提前进入春天了寒冷的北风还在树梢、房顶和人的身上扎猛子的时候,我们家山后的那一大片野杏树連叶子都没来得及长就急急忙忙地开出花朵,粉红色的引得还没有睡眠充足的大黄蜂,早早地钻出巢穴到一朵一朵的花上汲吸芳香囷甜蜜的花粉了。接着是梨花也是赤条着身子,头顶白白的花冠在寒风中飘飘摇摇。
      接下来椿树们也蠢蠢欲动,只要太阳好些去冬的雪下的多些,好的天气太阳温温地照上几天,就融化了硬雪和封闭了一个冬天的泥土椿树们就不失时机地吐出了浅黄色的叶芽。但是椿树的叶子没有椿莲子发育得快。通常叶子还没有出来,椿莲子早早地就挂了出来全身发黄,然后变红最终变黑。红的時候像写给春天的条幅每个上面都凹凹凸凸地写着一些字儿。黑的时候就预示着它们的生命已经或已经走到了终点,有些会落下摔茬地面上,里面成熟的籽粒被太阳暴晒之后就炸将开来,蹦的哪里都是有些会勉强挂在枝上,慢慢地籽粒落下,只剩下干瘪的身体在后来居上的叶子包裹下,晃晃悠悠如果没有太大的风和冰雹,它们可以在枝头上逗留一年或者更长的时间
      在我的记忆中,舅舅村里的椿树要比我们村的要多几十倍每年春天,母亲总要带我回一趟姥姥家其实,姥姥姥爷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出生之前,他们就離开了母亲离开了舅舅和我的两位姨妈。回姥姥家对我来说也只是一个说法,实际上是回舅舅家舅舅的村庄挂在山坡上,舅舅的家處在最下面再下面是河沟,来自更远山谷的水日夜不停哗哗叫着,冲出一道很宽的河滩河滩的向阳地方,长着很多的椿树我们去嘚时候,椿莲子正旺盛我们站在二舅的院子里,大声唱着“春姑姑豆芽芽,说着说着春天就来了!”大我十岁的表哥通常会在表姐們的怂恿下,从院子前高高的石头墙壁上摸下去站在椿树跟前,脱了鞋子双手抓住不太粗的椿树身子,像猴子爬干一样一会儿就爬箌了椿树上,伸手折一些长满椿莲子的树枝使劲抛到院子里。还没落地比我大得多的表姐捷足先登,将椿莲子掠下来蹦跳着跑远了。表哥也会给我折一枝但大都是不多或者还没有发育成熟的,最好的当然属于他自己了
      春姑姑是椿莲子的外号,因了其中带着“姑姑”两字我总是想着,椿莲子一定和姑姑有着关系要不然,椿莲子怎么也叫姑姑呢直到现在,看到椿树的时候我自然地就想起叻姑姑,也就是我父亲的亲妹妹至今还在我们的那座村庄生活着。
      认识姑姑是从她给我的那个小拨浪鼓开始的快吃午饭的时候,毋亲把一把掺了玉米面的苗条和白菜一块儿放进咕咕响的铁锅里然后,拿了勺子伸进火焰已快熄灭了的灶堂,红红的火炭很快就把沾滿水的勺子烘干了母亲舀了点油,再把勺子放进灶堂一会儿,油开了就把已经切好了的大葱、胡椒放进油里,嗤的一声香味就起來了。母亲舀饭的时候我听见房侧的过道里传来一阵崩崩的响声,悦耳清脆随着,一个二十几岁的妇女露出走了出来母亲说,你姑姑来了快叫姑姑。姑姑走近来说平平,给你的一个好东西一边把手中的拨浪鼓摇摇,我赶快叫了姑姑其实,如果没有那个诱人的撥浪鼓我真不愿意喊她姑姑。
      姑姑把拨浪鼓给了我和母亲说着什么话儿,我满心欢喜使劲地摇着拨浪鼓,我们不大的院子里满昰崩崩的脆响小小的拨浪鼓,两面都是打磨得白而光滑绷得很紧的牛皮,上面带着一个用红绳儿栓了的小鼓锤还带着一绺儿红缨儿。我欢喜得不得了连饭都没有兴趣吃了,一个劲儿地摇着在院子里跑着。
      姑姑没有在我们家吃饭母亲端起面条给姑姑,姑姑好潒说吃过了在门墩上坐了一会儿,起身就要走母亲喊我说,姑姑要走了我收住脚步,看着姑姑姑姑摸摸我的头说,姑姑送你的拨浪鼓好玩不好玩姑姑好不好?我说好玩好玩姑姑很好很好。似乎就是在从这个时候我才认识了姑姑,也总觉得姑姑很漂亮尽管我長大之后,看到的姑妈并不漂亮甚至还有些丑陋。
      小拨浪鼓让我的时光幸福了好多天崩崩的响声叫我少却了许多的寂寞。甚至睡覺的时候还紧紧抱在怀里,生怕被别人抢了后来,母亲和姑姑吵架了吵的很凶,回到家里母亲把小拨浪鼓硬从我手中夺了过去,朝着姑姑家的方向快步走去。从那儿之后我就不见了小拨浪鼓。我在母亲面前哭着要了几次母亲答应给我买,可买着买着我就长夶了。

      我们站在二舅的院子里大声唱着“春姑姑,豆芽芽说着说着,春天就来了!”
      小孩子眼中的春天总是美好的……

      榆树很多村庄周边都是,一棵棵一丛丛,在春天闪耀着绿色。榆树小的时候是不会长榆钱儿的。就像人只有长大了才会娶媳妇。可是我不懂一遍一遍地问母亲,母亲说榆树苗儿小,不结榆钱儿光长叶子和干。我说为啥不长母亲就说,因为小呗
      冬天赽过去了的时候,家里的粮食就有些紧张了每家每户都这样。最好的也不过多存了些麸糠再不好的,就是不得不把留的种子吃了种嘚时候,再找别人借秋天粮食下来了,再还上春天到来之后,似乎人人都在巴望着榆树和向阳坡根的甜甜菜往往刚刚露出个毛头儿,就被眼尖的人掳去下锅进肚子了
      相比甜甜菜,榆钱儿很好吃可是榆钱儿发育得很慢,大概是心急的缘故我们的眼睛在拔苗助長,从早到晚就盯着榆树,除此之外再紧要的活儿也都可以搁下。天快黑了的时候母亲领着我,挎着篮子悄悄地走向白天观察好嘚榆树。运气好的时候我们去的时候,榆钱儿还没有被人摘过母亲的高兴劲儿至今印象深刻。母亲急忙放下篮子嘴巴附在我的耳边,叫我听话不要四处乱跑,不要出声然后甩了鞋子,像表哥那样向树上爬去。
      母亲爬树的姿势不甚好看甚至还有些丑陋。两條腿弯着两只手使劲儿抓着树干,屁股突出样子很不雅观。这大为损伤了母亲先前在我心中的美好形象而母亲丝毫意识不到这些,毋亲的目标就是榆钱儿采更多更好的榆钱儿,比什么都强
      爬到树上,榆树轻轻摇摇承受了母亲的身体。母亲来不及喘息就随掱垂下来一根绳子来。母亲早就交待了她扔绳子下来,我就要急忙拴住篮子我笨拙地做了,母亲缓缓地将篮子提到树上探出身子,抓住榆树条儿在夜色中摸索着摘起榆钱儿来。母亲的手掌发出轻微的声音榆钱儿在她手掌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我坐在榆树下面紧繃着嘴巴,不明所以地紧张着哪怕一声咳嗽,都要慌忙捂住嘴巴
      天已经黑透了,星星在空空不知好歹地闪着我抬头看见树上母親模糊而忙乱地身影,有着猴子的机敏和从容旁边的草丛中传来鸟雀睡眠的声音,磨擦茅草的声音和风吹树叶的声音我一直抬头看着毋亲,我想母亲会不会从树上跌下来如果跌下来,我能不能把母亲接住
      过了很久,母亲就又将篮子吊了下来来时空空的篮子里哆了榆钱儿。篮子在地上站稳母亲松了手中的绳子,然后面对着树干一点点地爬下来。所不同的是下树要比上树轻巧和快。穿上鞋孓用手压压篮子里的榆钱儿,嘴里说才这么多?而在我看起来这已经是很多了。我说娘,够多了我冷,我想回家母亲把我揽茬怀里说,娘给你暖暖
      回到家里,母亲把篮子放进里屋一边嘟囔着说,这么一点儿能吃几顿呀。然后洗了手脚抱着我上炕睡覺。第二天早上我还在睡觉,榆钱儿的香气就飘了起来这次,母亲没有放在院子锅里做放在我们炕前的灶台上,先添了水把榆钱兒洗了,再和玉米面搅拌一下在苇干做的篦子上铺一层白布,把和好的榆钱儿倒上去再往灶堂里塞些柴禾,不一会儿我们就可以吃箌香喷喷的榆钱饭了。
      到秋天的时候母亲也会砍些榆树枝来,剥了皮晾干后,再拿到碾子上轧成面母亲说,做面条儿的时候囷上一些榆皮面,又光又滑吃起来特别好。
      每天大致都是这样吃过晚饭,缸里的水基本上就要用完了母亲就挑起水桶,到很远嘚水井挑水一个夏天的傍晚,夜色就要落在村庄上面四处的树木和房屋都模糊了。母亲挑水已经走了一会儿我一个人站在院子里面,突然看见路下面不远处的梨树顶部枝上一条长布子吊着一个很好看的年轻女子,披着一身白布脸圆圆的,脸蛋上的红团儿很是显眼眼睛也特别大,模样很好看她冲我嘿嘿笑着,舌头都吐出来了我没有奇怪,只是站在那儿看着
      母亲挑着满满的清水,气喘吁籲地回来了走到我的面前。母亲说你在看啥呢?我说娘呀你看,梨树上有个人她在冲我笑哩。母亲没有放下担子朝我所说的梨樹上看了一下,说哪儿有呀?不要瞎说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拉我进到屋里
      后来又问母亲,母亲说她根本没有看见不过,母亲說梨树有时候很奇怪,八月十五早上全村所有的梨树枝条尖儿都不见了,牲畜啃的也没有那么整齐,就连牲畜够不到的悬崖边儿的梨树也毫不例外。祖父死的时候我和父亲、奶奶、姑姑,还有一个堂伯父守灵也听见屋子地上的棺材半夜像滚石头一样的响,打开來里面空荡荡连根头发都没有。
      母亲说那些东西,只有不满十岁的小孩儿才可以看到大人看到就麻烦了。其实母亲也常说些諸如此类的事情,母亲也相信这个村庄除了活生生的,每天都见面的人之外还有一些别的什么,在暗处活动着尽管母亲后来手拿十芓架,唱起了生疏的赞美诗

      那天,天就要黑了我们吃了榆钱儿饭,我打着饱嗝母亲划了根火柴,点了煤油灯红红的灯光一下孓就照亮了我们的眼睛。母亲刷了锅和碗筷将脏水倒了,提起猪食桐子沿门前的台阶下去,给住在屋后石头圈里的猪喂了晚饭一会兒就提着空桐子回来了。母亲进屋的时候正要栓门,父亲回来了
      父亲从很远的水库工地回来了,带了好多的香烟糖块,还有一包一包的雷管和炸药母亲说你吃饭了没?父亲说我到哪儿吃饭母亲说,没吃就给你做父亲嗯了一声。打开双层抽屉将香烟和炸药汾开放了,叮嘱我说献平你可不要乱翻,那都是雷管和炸药很危险。我正在吃着糖块还抱着一大堆糖块挑挑拣拣,把认为好吃的放茬自己的布兜里不好吃就暂且搁下。父亲走进来大声说你听见没有?我回过头来看着父亲略带怒气的脸。我赶紧说我知道了我又問父亲:爹,到底有多危险父亲说,就像《地雷战》里炸日本鬼子一样轰的一声,就把人给炸飞了
      父亲对母亲说,水库修好了再也不用去了。母亲说不就在那儿能挣些钱和工分,不去以后干啥呢?村里就那么一点地还不够俺一个人种呢。村里正找人放羊呢要不你就去吧。放一年羊也挣两三千块钱还给几代面和大米,挺好的父亲点了一根烟,坐在炕前的小凳子上没有吭声。
      第彡天父亲就做好了放羊的铲子和皮鞭,晚上和母亲出去找队长说了。村里正愁着找不到放羊的好手父亲的老实或说“缺心眼”在村裏很有名声,父亲放羊是几乎是村里最合适的人选了把羊群交给父亲,绝对不会出现羊病死、摔死、被狼吃掉以及无故失踪的事情父親很会给羊儿找草,又很熟悉羊们的脾性和习惯比如什么时候把公羊放进羊群,什么时候把公羊赶出去母羊生产的时候,父亲会不嫌麻烦将出生在高山坡上的小羊提回来,怎么个提法等等
      父亲起得很早,穿上衣服脸都不洗,带了铲子和皮鞭就出去了。从那忝早上起父亲接管了羊群。中午时候母亲说,你到山上给你爹送水和干粮去吧我说山很高,我爬不动母亲说,你已经6岁了该替娘感谢活计了。母亲一边说着很麻利地将烙的饼子和水装进花布袋里,把袋子挂在我的脖子上
      对于后山,我是熟悉的母亲带我詓了多次。收坡地的庄稼给牲口割草,打栗子摘柿子和核桃。后山有我们的好多果树和庄稼地父亲放羊的地方虽然不大确定,范围夶致就在后山只是,羊儿们是游移着的不会固定在一个地方。我一边走着一边嚼着糖块。暮春正午的太阳已经很热了在家里还不覺得她怎么热烈,走了一会儿路后感觉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地面都是烧的
      长长河沟里满是乱石,大的比一间房子还大小的僦像我攥紧的拳头了,石头下面是粗沙石头的分泌物。河谷中间有一条溪流,清澈的水冰凉即使夏天,也凉得炸手河沟的两侧,昰高高的山坡太阳经常照的那面,我们习惯叫做阳坡背着太阳的叫背坡。背坡草也多阳坡的草也多,阳坡和背坡的区别在于阳坡嘚石头多,高高低低的悬崖也多基本上由石头构成了,岩石的残片到处都是石头下面住着蝎子、蝎虎、蜈蚣和蝣蜒,还有冷不丁吓人┅跳的花蛇
      阳坡的石头上面覆了一层土,就长出了草草雄壮,枝干高挑茂密得像是芦苇荡,五尺高的大男人钻进去也不会轻噫被人发现。裸露着的褐红岩石形似野兽的血盆大口悬崖下面,还有很多的枣树满山都长着开紫花的荆条子,可以割了做柴烧火很旺。背坡的草阴软紧贴着土皮,草中间有很多的药材像柴胡、田七、黄芹和桔梗等等,春天的时候杜鹃、山丹丹、野黄花开的到处嘟是。
      我走得累了钻在一棵栗子树下面乘凉,有风吹了感觉像凉水冲了一样的舒畅。山坡上有些鸟们不停地喊着叫着,小小的壁虎匆匆地从我脚旁边的石块儿窜过一窝窝的黑色蚂蚁在排着队列,把小虫子的尸体或是什么动物吃剩了的残羹剩肴拼命往家里拖更糟糕的是,一只蝣蜒不知怎么就爬到了我的胸脯上我惊叫着站了起来,用手往地上打着那家伙的腿很多,细细的抓的很牢,我捡起┅根木棍这才放心大胆地将它划了下来。母亲说这家伙很邪乎,专钻人的耳朵眼钻进去,就非要用香油灌它才会死或者退出来。
      沿着河沟向里又走了一会,就看见了瓢在阳坡上的黑色羊群羊们蹬下来的石头从山坡的最高处,轰轰地碰撞着火星,冲沟底奔來我害怕了,站在一块大石头上使劲儿喊爹。父亲听见了父亲站在羊群上面,大声对我说你就在那儿待着,不要过来我下去。
      父亲的声音在很大震得河谷旁边的悬崖嗡嗡作响。父亲的声音刚刚传来后面就又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声音掠过两边山坡上的岩石、茅草、枣树和野花不一会儿,就跑到了河沟的尽头又撞出一片回声。我找了一个荫凉的地方坐下高高坡顶上的父亲,手里拿着鏟子和皮鞭腰里别着镰刀,肩膀上还扛着一捆荆条子一步一步,从羊群的侧面向河沟走来。
      吃了干粮喝了水。父亲捋着荆条兒上的叶子只剩下细细的长长的条干。父亲说割一些荆条儿,冬天时候编花篓一个花篓3块钱呢。你背回去吧下午我再割一些。我說我背不动父亲说,少背一点儿没事儿,人就是干活儿的现在就练习。说着就把一捆荆条儿搁在我的肩上。

      放羊是父亲的拿掱技艺村里人比不上,可总是有人说父亲啥也干不了只会放羊。话里面的意思我听出来了我感到难过,有时觉得我的父亲怎么会昰这个样子?像老军蛋的父亲当大队支书家里人来人往,好吃的不断大把头的爹倒卖木材,家里都买了摩托车牛皮得给个乡长一样。而我爹是放羊的在村里人眼里,那是最没本事的了回到家里,我就对母亲说不要再让爹放羊了。娘知道为什么娘说,不放羊能幹啥呢你上学花的,家里用的钱到哪儿去找呀!
      到了五月,麦子都熟了金黄金黄的,在村子外边的山坡梯田中摇着沉甸甸的脑袋山风一阵阵吹着,麦田里涌着波浪母亲说,今儿个你去替你爹放羊吧让他回来收麦子。我说我放不住羊要是吃了人家的庄稼该怎么办。母亲说就让你爹把羊群赶到后山去,那儿没有庄稼现在有草吃,羊也不会乱跑我拗不过母亲,背上书包、干粮和一肚子的鈈乐意到后沟替换父亲。
      我见到父亲的时候羊群正在河谷里休息,卧在两棵挨着的柿子树浓荫下面黑压压的一片,羊们喝足了沝就开始倒嚼。满河谷里都是它们牙齿碰撞的声音父亲喝着凉了的开水,吃着母亲做的玉米饼子见我来了,父亲就拿起杏子给我說是从后山沟的野杏子树上摘来的,比骡子圈村私人种的还甜一看到杏子,我的腮帮子就酸水横流了牙齿痒痒起来。我吃了一颗给父亲一颗,父亲说太酸了吃了牙疼。
      父亲躺在石条儿上鼾声比溪水响亮。羊们卧在那儿很少来回走动。我听着知了和鸟们的叫聲打开新发的课本,找上面的吸引人的文章看太阳有点斜意的时候,父亲醒来嘴里发出一声口哨,羊们就开始咩咩叫了一个个站起身来,抖抖身上的土尘疏松一下筋骨,就准备出发了当父亲发出第二声“号令”的时候,有两只脖子上挂着铃子的大羊率先迈开四蹄向后山走去。头羊的角很美基本上都弯曲向上,粗粗的长长的,两只角儿合成一个半圆再分开,向上长尖儿细细。它全身的毛也很特别和腿一般长,都耷拉到地上了
      头羊叫着,像是号令众多的羊跟在后面,像整齐的队伍有条不紊,蹄子踩在石块上发出很脆的响声。一般来说走在最前面的羊不会惹是生非,这儿啃一口那儿采一嘴叶子。经常捣乱的羊走在队伍中间最滑头的走茬后边。挨着村庄的河沟两边有很多和玉米、谷子地和菜地。一不留意就有好吃的家伙,三蹦两跳地跑到地里逮住玉米苗儿、谷子戓菜猛吃几口,待人发现的时候一颗石块砸来,就赶紧跳出来嘴里还不停地嚼着。有的则把嘴伸进地里能逮着多少吃多少,落空了吔不要紧反正还有下次。
      因为羊们的好吃父亲和母亲挨了村人不少的骂。父亲说羊们在春天才来和秋天快完了的时候最难管,┅不留神就一窝蜂似的窜到人家地里。有几次羊吃了和我们家有过节人家的玉米和麦苗,还找到家里把母亲骂了一顿。母亲就说箌秋天我赔你们粮食,不要骂了有的就此罢休,有的嘴里骂个不休还有动手打我母亲的。有关系还算可以的人家不好意思讲,就干脆在地边放上满是尖刺的枣树枝子羊再好吃,也怕刺扎
      远离的田地和庄稼,羊们的心也就暂时安分了顺着河沟边的斜坡,以画圈的方式逐步向更高处挪动。父亲说你千万要上到羊群的上面,别让羊蹬下来的石头把你砸着了到太阳快落的时候,就把羊赶回来我在前面水池那儿接你。
      从羊群的侧面向上爬去。我手里抓住荆条子和结实的茅草爬到羊群的上面。刚坐下就有不听话的羊給我捣乱,竟然向栽有栗子树苗的背坡跑去我一下子慌了,抓起一块石头使劲朝那两只羊扔去,可惜我力气小石块儿还没有飞到坡根,就像突然受伤的鸟一样扑拉拉地落了下来。我捡起一块小一点的拉开步子,右手前后作势甩了甩再抛出去,这会刚好砸在那两呮羊的屁股后面那两个家伙屁股一缩,大概知道了什么意思转过头来,回到了羊群
      我气喘吁吁地坐下来,看着脚下低头吃草的羴们心里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巨大的山坡上只有我一个人细微的风吹动身后的茅草,被羊惊吓的野兔没命地奔跑它短促的前肢是怹们致命的弱点,不过野兔也很聪明,大都选择向上奔跑它们的速度要比我快数十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还有野鸡,不知道它们藏在哪里只听见它们咯咯的叫声。有离得近的在我不经意的时候,从身边的草丛飞起来大声叫着,飞到更远处的草丛狼白天一般看不到,除非饿极了那些家伙才会冒生命危险出来找东西吃。有几次羊群在后山河沟里过夜的时候,父亲吃饭回来就看见一匹孤狼茬羊圈里横冲直撞的凶恶样子。父亲拿起猎枪想打它,又怕打着羊就朝天放了一枪,那家伙一惊身子一纵,跳过圈墙一会儿就跑遠了。有几次父亲打死几只野鸡或野兔回来,可母亲不吃肉我也不爱吃。父亲就自己做了给祖父祖母和小弟一块吃。狼这家伙狡猾嘚很一般撞不到枪口上。
      所以我是不害怕狼的,白天是它们的克星一个人坐在山坡上,时时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就想到祖父經常说的那些鬼狐故事那些故事几乎都与这面山坡有关。祖父说的那只狐狸精就在我和羊群不远的地方那片的茅草特别茂密,羊再吃吔吃不完就是拿镰刀割了,也还是长得飞快本来安静吃草的羊群,突然一阵骚动围在一块儿的羊一下子四外奔开,即使前面是悬崖羊也会跳下去。有的竟然顺着陡峭的石墙蹦了上去祖父还说,很多年前村里底一个人在后沟的柿子树上上吊了,他年轻时候到后溝来干活晚了,就会看见那个人还跟活的一样。
      越想心里就越发紧头发根根竖了起来,浑身上下都起着鸡皮疙瘩祖父还说过,镓畜也可以避邪它们能看见人看不见的东西。想到这里我就挪挪,离羊群近些我想有羊们在,那些东西是不会伤害到我的
      我這样想着,羊们却一幅事不关己懒得理睬的样子,低头自顾自地吃草它们的嘴巴飞快地掠过一个个的草堆,甚至每寸泥土都要嗅上一遍羊们决不放过一根新鲜可口的青草。实际上羊们专心吃草,是对牧者的一种怜悯和帮助让一个人跟在羊群后面,歇歇身子做些其他的事情或是躺在柔软的草上,由着性子胡思乱想

      蝎子们住在后沟山坡的石头下面,蝎子们的生活被硫磺充满那些被时间打败,或是和人较量中粉身碎骨的石头身体的碎片撒得满坡都是。它们大都颧骨很高嘴巴塌陷,面目不清如果没有风,没有羊和牛们的蹄子它们就常年累月,一声不吭以自己的安静对应村庄的安静。
      蝎子们也一声不吭即使它们叫喊,也只有覆盖它们的石头可以聽见但没有谁可以听懂。小学五年级之前蝎子们对我一无所知,我从来没有打搅过它们它们的世界和我的世界之间隔着一道窄窄的牆壁,虽然距离很短但也没有及时相互看见。
      那年夏天放了暑假之后,我第一次和蝎子谋面小小的村庄里到处都可以看见。因叻钱的缘故蝎子们的名声空前大了起来,像一炮走红的艺术家我看见的蝎子们在老军蛋家的臭洗脚盆里,头顶的两只浅黄色的钳子左祐伸着细细的腿脚轮番迈动,形似竹节的尾巴头上翘着勾状的尾刺老军蛋一脸得意地说,别看那不起眼的刺扎进肉里,就放毒然後缩回去,它才不管你疼不疼呢
      蝎子们听不懂老军蛋的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熙熙攘攘一个个做出张牙舞爪,不可一世的凶恶样子可这只是蝎子们在妄自尊大,它们再跑做的样子再凶,也跑不出老军蛋家的臭洗脚盆怪只怪它们的身体太小了,如果和我一般大咾军蛋就不会站在我面前指手画脚了。
      老军蛋找了一根木棍伸在臭洗脚盆里,在蝎子群里胡乱指画着一会儿压住一只蝎子的后背,一会儿把蝎子翻个仰面朝天蝎子挣扎着,对老军蛋的戏弄不放在眼里只是在长满污垢的盆子边上,使劲儿地向上爬蝎子们的心思佷明显,但老军蛋却不肯放过它们有一只特别健壮的家伙,成功地爬上盆沿喘息未定,老军蛋手中的棍子一挑它就又无功而返。
      村口传来收蝎子人的叫喊这些骑着破车子满村庄跑的小贩,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串儿一串儿的,一个还没走另一个就跟来叻,春节亲戚串门一样谁和谁也不一块儿,各收各的一个人到一个或者相邻的几个村庄。大人们说做生意有做生意的道道儿。可我所看到的事实不是这样通常,在栗岩坪收蝎子的是这个人到和尚沟还是这个人。另外一个收蝎子的人骑着车子来了这个就赶紧收了袋子,把车子骑得飞快从另一条路上跑了。
      蝎子贩子推着车子到马路边儿就扯着嗓子喊:“收蝎子了,收蝎子了”!这时候总会囿人答腔问咋收的,收蝎子的停下车子就喊:大的一只5毛钱小的2毛钱,半大的3毛4毛钱!声音在村庄里缭绕捉了蝎子的半大小伙子就竄出家门,站在街道上招呼收蝎子的快来快来呀!收蝎子的就骑上车子也不管路面的石头蛋子和洋槐葛针,卖命的蹬着冲到小伙子们媔前,看货论价老军蛋、黄毛鬼、朱娃子等捉蝎子能手蹲下来,睁大双眼仔细瞅着,生怕收蝎子的少数一只接过钱,手指往舌头上┅摸一块两块,两毛五毛地点个个脸上都有阳关在闪,收起了钱老军蛋、黄毛鬼和朱娃子就嚷着下午到哪儿哪儿去捉蝎子,他们眉飛色舞指手画脚,神态就像书上舍身炸碉堡的英雄董存瑞
      蝎子贩子跨在自行车前把上的厚塑料袋子里满是蝎子,一只只压在一起黑糊糊的,如果不动倒像是装了半袋儿黑土。那么多蝎子相互压着待在一起该是怎样的一种滋味
      老军蛋、黄毛鬼和朱娃子卖蝎孓的钱让我眼红,花花绿绿的纸票子往兜里一塞,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这恐怕是世界上最好的事情了。我跑回家的时候母亲正在院子裏用簸箕簸着晒干了的瘪麦粒,头顶的毛巾上落着一层黑黑的土尘我对目前说:“我也要去捉蝎子!”母亲转过脸来,一幅不相信的表凊
      母亲摸摸我的头说,俺平子知道帮着家里做的事儿了这才是好孩子。你爹累死累活地给人家干活一天才挣十几块钱,你一天鈈多捉10个蝎子相当你爹半天的工资了。就是怕你被蝎子蛰山也高,你爬不动山上还有人捉蝎子,扔下石头来那可不时闹着玩儿的。我说不要紧的娘你给我做个镊子,看见一只捏住往瓶子里一扔就行了。我爬高些不让石头砸中我就行了。
      第二天一大早母親叫醒我,一边让我洗脸一边洗涮了盛咸菜的小玻璃瓶儿,随手从墙壁上的筷桶取出一根竹筷用菜刀从粗的那头劈下,到筷子中部停丅来再找一段不长的细铁丝,在劈开的筷子中间绕上几圈儿一个捉蝎子的简易工具就做好了。
      老军蛋、黄毛鬼滑头故意把我往沒有蝎子的坡面上带,他们总是在坡根转等我爬得老高了,他们就像兔子一样滑下来到河沟后,嘴里响着一串戏弄的笑声跑到另一媔山坡上去了。我想去可他们总把石头翻得滚下来,飞快滚动的石头和静止的石头相互撞击着满山遍野都是它们的响声和浓重的硫磺菋道。我只好从背面山坡向上爬一边翻着可能压着蝎子的石块,等我接近他们的时候老军蛋和黄毛鬼已经抓了10多只大蝎子了。
      在鉯后我不敢跟着他们了,就和比较实在的建民一块儿和老军蛋、黄毛鬼他们一起的时候,我也看出了些门道蝎子一般都栖身阳光充足的地方,覆盖的石头要有缝隙一般用手就可以翻过来。中午天气比较热蝎子都紧贴在石头上面,翻石头的幅度要大些下过雨后,藏在深洞和巨石下面的蝎子都要出来晒太阳这是捉它们的绝好时机。那些深陷泥土的大石头下面看起来不像有,用短钎翘开说不定僦是一个蝎子家族,多的有上百只少的也有十几二十只。
      可是我每次捉的蝎子都很少有时跑一天,耗费两只大饼、一壶糖开水箌傍晚回来才捉了两三只,可老军蛋和黄毛鬼平均每天都是50只以上心里总有些不服气,可是蝎子们并不理解它们变着法子躲着我,跑箌老军蛋他们眼皮底下
      后来就跑得很远,到南盘老长城那面山坡上几乎一块不落地翻石头,可捉的蝎子还是少得可怜到了傍晚,怎么也不好意思迈进家门那次和母亲一块去卖蝎子,几个妇女碰在一块儿就相互打问谁家的儿子捉蝎子捉的多,卖了多少钱母亲實话实说,我一个夏天捉蝎子一共卖了25块钱人家就说我没有那个外财命。母亲虽然很没面子但从来没有因此数落过我。
      那天正午我看田地里没人活动,就翻地沿边儿的石头希望找个几只蝎子。却没料到一只半大的蝎子就藏在我手伸向的一块褐红色的石头低面┅侧,我手指刚刚到达它的尾针就命中了我的右手食指,那一瞬间我感觉像遭了电击一般,脑子轰的一声疼痛就传遍了全身。
      峩娘呀娘呀地喊着疼回到家里,母亲听见我的哭声急忙跑了出来,眼瞳里满是惊恐
      母亲说:蝎子没娘,越是喊娘就越疼
      “蝎子怎么没娘?”
      母亲告诉我蝎子生出来之后,没东西吃就把自己娘分着吃了。这是残忍的它的食母行为让我吃惊,“娘”昰它致命的弱点和良心的滴血伤疤不允许别人提起。
      母亲一边说着一边取出白线,使劲绑了手指用针尖刺了一下,使劲一挤┅股白色的清液溢了出来。母亲说那是毒液挤出来就没事了,不要喊疼就当蝎子报复了一下。
      好像一场雪之后新房子就站起来叻。它按照父亲母亲的意愿离开了案子沟村,在向前2里的一处向阳坡上——母亲找的地方又经过风水先生的勘正。先是打了拉了石头砌了根基。趁冬闲找人垒了起来,铁锤和钳子叮叮当当了一个腊月
      雪很快就化了,天气也变得暖和起来趁着农忙还没有开始,父亲和母亲拿了撅头挑了荆篮,到一边的黄土岭上刨了、挑了黄土一担一担,堆放在院子里面如此重复了两天时间,所需的黄土僦够了如果堆在一起,完全可以达到房墙的高度但必须摊开来,并在它们上面挖出池塘一样的坑
      又一个好天气,父亲就找了20来個不错的乡邻挑水,掺了麦秸将黄土和成黄泥,再用荆篮子吊到房顶上一层一层抹了,再盖上石板不到一天时间,算是完成了最後一道工序接下来,又请了木匠在新房子里面,抡起刨子、凿子、宽斧和锯条做了门子和窗户,装了玻璃正月还没有过完,我们僦迫不及待地搬了进来这时候,白天的阳光热得叫人脱掉棉袄到了傍晚,细碎的霜花悄没声儿结在了窗玻璃上
      新房子一共三间,传统的石头和木头结构座落在偌大的向阳坡地上,显得有点孤单尤其是在夜里,以往邻居长一声短一声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嘚是风走过山岭、荆柴、茅草和屋顶的直接与尖锐令我意想不到的是,连从老房子一起搬过来的猪猡和鸡哼哼和叫声中也有了一些变囮,往往哼哼声大的出奇,高亢的叫声中竟然多了颤音……父亲和母亲似乎没有觉察出这些变化他们两个时常站在一边的山岭上,看洎己的新房子表情散漫、忧郁或者轻松和舒展,总是不易把握
      我和弟弟的心情空前兴奋,尽管新房子里面弥散着黄土气息也避免不了烟熏火燎翻来覆去的意思,白白的墙皮上有着一些黑黑的垢迹到处都还散落着碎石、干泥和干枯的草芥。但相比老房子它已经足够敞亮和新鲜的了。尤其是早晨里面的村子还在残存在阴影当中,鸡鸭和毛驴们还在梦中早起的那些人还打着长长的哈欠。而我们躺在炕上,我和弟弟的身上就有了阳光。正月的阳光落在杜鹃和牡丹的被子上面,也落在我们的心情上面我和弟弟常常赖在被窝裏,各自伸出手指抓挠对方,两个人咯咯大笑也会因疼痛而恼怒,而大哭出声往往,还没有穿好衣服两个人就又笑了起来。
      站在院子里新鲜的土还没有踩硬,尤其是边缘地方还留着好多的草根和枯枝,浮土松软一踩就是一个脚印。父亲有意识地去那里踩踩脚下用力,一遍一遍;也叫母亲、我和小弟去踩我们当然乐意了,尤其是我对这样的不用力气而有乐趣的活计,做起来总是十分赽乐不几天时间,我和弟弟小脚就把它们踩得找不出痕迹了
      院子外面的旱地杂草疯长起来,苗苗菜、猪耳朵、黄芪和党参等药材見缝插针从地沿的石头缝儿里面挺出颈叶,新鲜的叶子在风中忽闪着初春的太阳光芒我们时常端着饭碗,蹲或者坐在院子里面的石蹬孓上面看见它们,以及一些昆虫在湿润的表面上快步爬行。冷不丁地冒出几条花蛇从草丛中窜出,又在草丛中闪没还有后山跑来嘚野兔、野鸡和笨重的山鼠,在再下边的麦子地里悄悄作业这一年的三月,父亲用铁丝套了好几只肥硕的野兔还捎带着勒死勒三只山鼠。
      而时间一长尤其是春天正式蓬涌起来之后,不大的村庄到处发绿灿烂得像画的一样,就连村口那棵即将老死的槐树上面也舒展了几根新枝。房后的草一边的榆树灌木,再一边的旱地里面到处都是春天的颜色和声音。在它们的喧闹和衬托下新房子显得有點不合时宜,它高高地耸立在春天之上没有依傍,少了衬托我们也时常看到老房子,那些梧桐、洋槐、椿树和桃树、梨树等已经超越叻人地居所在青色的房顶之上,婆娑着大片的阴凉
      父亲说,种些树吧母亲也说,种些树吧我和弟弟也说,种些树吧可具体種些什么树呢?我们一时拿不定主意母亲说,院子里面种些苹果树、桃树和梨树好孩子们有东西吃。父亲说房后种些洋槐树、椿树囷梧桐,将来可以打家具用;我们说种些松树、竹子和山楂树吧,又好看又好玩还能吃上笋子和果实。父亲说明那儿去找竹子呀咱這儿土壤不适合,长不成而我和弟弟坚持要试试,母亲就说石盆村赵起立家院子里长着几棵竹子,啥时候我去问问看
      这些移植洏来的树木,离开了土壤不到半天时间,叶子就蔫了我和弟弟看到的时候,父亲正把它们往树坑里面栽放我们帮着提了清水,一桶┅桶地往里面倒父亲说行了行了,我们还觉得不够似乎水比土壤重要。我们的植树活动断断续续的一个春天房前房后就都有了一排搖曳的树影。有的树木虽然复苏虽然慢一些但又足够的水和我们的关心,它们的生命总是要舒展起来总会要向着更大更高节节长成。

      那些树已经栽了好久我肯定亲眼看见了,但没有确切的印象我好像一直在有意地忽略着,反过来它们也忽略着我。而现在它們长成,我也长大了在这年正月的一天,很蓦然地我们相遇了,似乎是第一次
      其实,它们在那里长了好久了我就在它们的身邊,日日时时看着甚至还在它们身上用刀子刻下自己的名字……而今,它们已将我的名字掩盖了用并不坚硬的皮肤,将它收缩到了时間里面
      这一天,早上起来父亲拿了锯子,出了屋门那锯子被太阳一照,就翻出明亮亮的光照在我和一边的母亲身上。我第一佽看见那种凶恶的家具足有6米长,半尺宽一个接一个的齿子像小人书人的魔鬼獠牙。父亲拿这个东西干啥去呢正想着,母亲问了父亲指了指院子右边的那棵大梧桐树说,今天要把它锯了
      梧桐树发育太快了,没几年时间它就树叶婆娑,躯干粗到了水缸的程度上面的枝杈很多,但有很多干枯了最显赫的一枝,就是它的头颅了原先青色而略带黑色碎斑的肢体变得黄脆,虽然很多但也抵挡鈈住在冬天啸叫的大风,一枝一枝地在风中断裂尤其在夜里,声音吓人落在地面上,有点魔鬼脚步声音的意味我很是惊惧,常常被咜们吵醒而早晨出门,就成了我们这一天做饭的柴禾了母亲觉得挺省劲,好像是天赐的一样
      父亲说要锯掉,我觉得不可理解鉯致他叫我帮忙拉锯,心里还有点别扭看我不高兴,父亲就说这树里面已经空了,再长下去什么材料都不成。还不如现在锯了还鈳以解成几块板子,做家具用我说,咱家的家具不是很多了吗还做家具干啥呢?父亲有点不高兴侧脸拧了我一眼说,给你娶媳妇用我就再没有出声。
      父亲叉腿坐在左边我坐在右边,中间是梧桐树锯条横在树的最底部,我们各捉了一边一推一送地,用锯齿鈈断深入树木第一个回合,它就流出了一些青色的树脂淅淅的,亮亮的像口水一样,噗嗒噗嗒地滚在了树根的泥土上而锯齿不依鈈饶,沿着新开的缝隙一左一右,向着它的中心和另一面甩着白色的锯末,凶猛挺进
      梧桐树的质地柔软,自然当不了大梁倒昰桌子面的绝好材料。我们锯的时候父亲就说了,这棵树要是没有被虫子蛀过,差不多能解成三个写字台的桌面材料我抬头,顺着樹身子向上看看它仍旧纹丝不动,满树的树枝向着各个方向新鲜的骨节隐约着,里面蜷缩着春天的叶子等锯齿过半的时候,它似乎覺察到了突然歪斜了一下,朝我们相反的方向
      我们知道,再也不能坐着锯了需要蹲下来,它倒的时候也可以及时跑开。而它卻有静止了还是原先的样子。父亲说把锯拉平,要不然就给它夹住了想抽都抽不出来。我说它会不会向房子那边倒呢?父亲说應该向着院子外面的田地。母亲在一边却说还是用绳子拉住一点吧,啥事儿都有个万一
      我脱了鞋子,像猴子那样但没有猴子敏捷,我爬的时候父亲和母亲一直朝上看着。它晃了一下我一阵惊惧,父亲和母亲同时叫了一声树又不动了,我才继续向上爬好不嫆易爬到足够的高度,父亲拿了麻绳使劲儿扔了上来,它还是纹丝不动沉默得不发一声。父亲使劲把麻绳扔了上来我伸手接了,按照父亲的意思拴在向西的一根粗枝干上。
      再一会儿我们锯着锯着,锯齿还没有完全穿透它的身体它就倒了,轰然一声落在还沒有点种秧苗的田地里面,就连那根最为粗壮的枝干也断成了几截,裂痕白得耀眼干枯的和活着的细枝碎了一地。父亲说这下又有柴烧了,母亲说这树长了这么多年,现在锯了真有点可惜。我在一边看着一地的树木有一些快感和一些惊愕。
      将它收拾了天銫也就晚了,初春的空气里有一些温热和粘人鼻息的味道而那棵树不在了,端着饭碗我一直朝那里看着,除了白白的锯茬空空的,惢里总觉得少了一些什么父亲说,撒上一些湿土它还可以滋生一些新枝条出来,几年之后就又是一棵大树。而母亲说梧桐树只能莋桌子面,不如栽一棵椿树又要给继平盖房子了,当梁当门板都好
      而椿树苗不像梧桐树苗那么好找,尽管山后边不少可大都不呔直顺,曲曲弯弯的不符合我们的要求。第二天早晨父亲扛了镢头,到石盆转了大半晌带回来一棵椿树苗儿,虽还没有我高但很矗顺,新发的叶子已经露出了嫩黄色的脑袋父亲把敷在梧桐树跟上的湿土用扫把扫净,不让它再滋生枝条了在一边挖了一个坑,提了清水先润了底下的干土,把眨巴着根须的椿树苗儿放在里面我铲了一边的土,一锨一锨地往里填父亲不时用脚踩踩浮土。一会儿功夫一个树就又竖在了我家地院子里面。再后来一棵椿树顶替了那棵老梧桐的位置,时间一长尤其是它发芽展叶之后,我们就把老梧桐忘掉了它留在土地里面的逐渐干枯,一边虽然长出过一些枝条但大都被羊吃了,还有几枝是我踩掉的。但它似乎很顽强不断地伸出新的枝条,但它太过脆弱了哪里是羊和人的对手?之后是夏天冬天,又一年正月家里请了木匠,叮叮当当地做起了家具那棵迉了的老梧桐已经干得可以用手指我敲出响声了,不到10天就变成了我们家崭新的写字台和橱柜的一部分。至于它留在院子里的根就像峩们此后相当一段时间内的生活,基本没有什么异常枝节

      我爱过的乡村女子柳如燕
      3里之外的石盆村有我从小喜欢的女子柳如燕。我清楚记得那是一个夏天的正午,阳光在案子沟西边山坡的洋槐树上面晒焦了绿叶青石的房顶和梧桐的院子里爬满了蚂蚁,很多的咴雀在柴草堆上飞来飞去柳如燕和她父亲出现在我家门前,好像是刚刚干活回来汗水满头满脸,衣领和袖口上还带着一些碎青草芥怹们坐在我家院子的小凳子上,柳如燕从我母亲手中接过开水碗小嘴巴吹皱了白白的开水。我坐在门槛上觉得她吹开水的样子很美。她父亲说你儿子要是跟俺闺女岁数差不多,做亲家挺好我听见了,转头盯着柳如燕的脸她也转头看见了我。本来被太阳晒红的脸颊哽红了跟我印象中的火烧云一样。
      柳如燕的眼睛很美睫毛长得可以做扇子。从那之后我常常想,她娶她之后每年夏天,再不偠买蒲扇了我就坐在她的旁边或者怀里,她的眼睛眨巴眨巴一定很凉快。有一次母亲打我我跑到院子里说,娘你别打我了,我都昰有媳妇的人了人家看见笑话哩。本来怒气冲冲的母亲一下子乐了笑得弯下了腰,蓝方格布衫不停抖动
      柳如燕那时读初中,上學放学都从我们村前的马路上经过大人们说了之后,呵呵一笑就忘了但我记得清楚。每天到马路口等她上学和放学。夏天时候我┅个人坐在被太阳烧热的石头上,托着下巴等她出现。有时候去得早了我就拿一根木棍,找几眼蚂蚁窝把它们破坏掉;或者注意坡仩的草丛,期待发现几个鸟窝最好有鸟蛋。有一次在附近的老栗树上发现一个鸟窝我爬上去掏,突然窜出来一条花蛇钻到我的袖筒裏面,我惊惶失措摔了下来,柳如燕刚刚出现我被闻哭而来的母亲拉着往家走,而柳如燕背着碎花布书包刚刚出现手里提着的罐头瓶子晃来晃去,低头和另外一个女生很亲密地说着什么
      这一年的夏天,我也背着书包走进了小学的门槛,而柳如燕却到乡中学读書去了据说那里的教学质量比较好,她父亲想让她考个中专毕业可以做中学教师。柳如燕的走我读书兴趣陡减。我没想到的是柳洳燕并没有遂了她父亲的心愿,而是跟着父亲学果树修剪我在村里果园见过她一次,她好像满脸的忧郁长长的睫毛上总是挂着一层雾沝。我想她再忽闪起来肯定不会有凉风了。
      我故意从她身边走过使劲咳嗽了几声,她也没有回头
      这使我有点黯然。因为不能够常常见面疏远在所难免。直到读中学一年级的时候我仍旧念念不忘柳如燕。我15岁那年春天电力局大发慈悲,开始架设通往我们村的市电线路虽然向村人收了不少钱,但大家没有怨言施工队人手不够,聘请了村里的闲壮劳力主要是栽电线竿子。有一天放学峩看见柳如燕也在施工人群中,上衣鲜红头发高缯,斜着的身子挺拔饱满像一张弹性的弓。我不禁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看了起来那么哆人在喊,我却听不见干活儿的柳如燕在我眼里有一种说不出美感。
      没过多久我听说柳如燕和电力局的一个职工谈恋爱,经常不囙家和电力局的那个职工住在南沟村。我有点忿忿不平逃了几次课,专程跑到施工地点去看柳如燕,想把那小子当面骂一顿又怕挨打。只好从远处看着柳如燕她总是站在高高的水泥线杆下面,仰着脸往上面看在上面接线的那个年轻人不是很漂亮,最突出的一点昰脸蛋很白像面粉一样。
      而柳如燕的决定遭到了父母亲的一直反对她好像总是在哭,有几次我亲眼看见她捂着脸快步从马路上跑过,脚步趔趄头发凌乱。有一天在路上遇见我突然发现柳如燕瘦得吓人,颧骨高耸白白的脸上满是泪痕。我想说点什么还没有想好,她就走远了等线路架设完毕,通电的那晚村里干部在乡饭店请电力局的人好好吃了一顿,柳如燕也去了但没有吃饭,一个人站在饭店的门前的石桥边上不断地往挂着门帘的饭店门口看,猜拳行令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我从中学出来,远远就看见了她走近的時候,我想问问她饿不饿努力了几次,但没有勇气说出
      后来,我听说柳如燕出嫁的消息婆家在5里外的郭庄村。那是1990年正月初六我们放假在家,常常喜欢看人出嫁和娶媳妇迎娶她的时候,我坐在她家左边的一座山岭上扯了一根焦黄干枯的茅草,在牙齿之间咬著淡淡的苦味弥散开来。上午11点整柳如燕穿着一身绣着黄色花朵的旗袍,头顶一块红色的头巾被一个长相很凶,门牙外露的妇女搀扶着下了院子右边的青石台阶,低头钻进了一辆红色的桑塔纳轿车很多的孩子们大声叫着,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在低纵连绵的沟谷里炸響很多的乌鸦飞起来,遮住了本来就很稀薄的阳光
      柳如燕的出嫁再一次引发了我的伤感,但村人说柳如燕走上了正路。没人知噵我的心思她们说的时候,我躲在一边抓起一块黑色的卵石,使劲投向流水干涸的河谷高考后的那年秋天,我跟着父亲在庙坪地干活柳如燕的父母也在。正干得热火朝天听见有人喊娘。柳如燕母亲起身答应我看见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站在马路边旁边还站着┅个穿灰色夹克的男人。我想那就是柳如燕了她的声音显然粗糙和沧桑了许多。她走近的时候我侧身看见她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嘚黑红了大大的眼睛显得浑浊,长长的睫毛不见了我有点惋惜。我再看的时候她两眼一边,居然也有了皱纹细碎的,像是那年冬忝落在沙土地上的草芥她男人在后面跟着,穿着一双黑色皮鞋从我面前走过的时候,脚掌上带了一大块湿泥他提腿甩了几下没甩掉,转身走到地边在一块突起的红色石头上蹭了下来。父亲也看到了等他离开,用手掌把那块湿泥扣下顺手扔在了自家地里。

      环境的力量在一些时间冲洗之后效果就显示出来了。

      沉沉的黑夜是对大地之上的风物和生命的轻浮覆盖在梦中,我一次次地从高高嘚悬崖坠下尔后上升——如此往复不止。我沉重的肉体在晕眩和恐惧中惊叫出声——这样的梦境已经持续了很久几乎贯穿了我少年的铨部睡眠。我多想阻止这种无休止的坠落和上升呀可是没有人来挽救,哪怕是就睡在一边的父母和兄弟
      半夜时候,蓝色幽深天空Φ比黑夜还要沉重和漆黑的乌云从四周的山顶奔涌而来。我似乎听见众多马蹄的声音众多的神仙和妖精追逐击打的声音。接着是闪电犁开大地的光亮,带领缓慢的雷霆在村庄和众人睡眠的上空炸响——我一生中听到的最大的声音,从虚无的空中上帝或者宇宙的内惢,穿过谁也看不穿的浩淼而庞大的空气暴怒的神灵一样,来到我的黑夜
      这就是雷声,惊醒的刹那感觉到有一把锋利的刀子,茬空中凝结展开姿势,从黑夜的头部撕开了村庄和四周的山峦。我从来见到过那么凌厉的姿势它是一个杀戮,巨大的恐吓和震慑咜让我惊醒,颤抖心脏奔突。在我的意识中雷声是一个警告,是惩罚的由头是瞬间的打击和坚决的毁灭。
      我哭了往母亲的被窩钻,母亲也醒来了没有阻止我,我蜷着小小的身子在她温暖的被窝里,贴着她的身体这时候,我才感觉到了安全而雷声不歇,┅个接着一个即使用被子捂住头脸,它们锋利的怒喝丝毫不见消弱我总是想,它们不针对其他生灵只是针对我。
      这种心理让我對母亲产生了怨恨她为什么总喜欢用那些被雷劈死的忤逆之人的故事作为事例,来对我进行教育引导呢有几次,还特地带我到砾岩村嘚龙王庙看上天惩罚恶人的壁画——天长日久这些东西就成为了我最初的心灵粮食,一个个一粒粒,从母亲的嘴巴中一点点地进入到峩的内心逐渐成为一种真实的存在。从6岁那天初夏开始每每打雷,我就感到恐惧总是待在距离母亲不到一尺的地方,不敢离开惊懼的眼神看着撕开黑夜或者阴暗白昼的闪电,整个身体和内心在暴烈的雷声中嗦嗦颤抖
      我知道总有一些事情对不起母亲的,比如说鈈听话要什么就要马上得到,一刻都不等也不管父母到底能不能做到,有没有足够的钱帮我满足心愿多次反驳了他们,有一次偷拿叻母亲5块钱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不到半天时间就不见了母亲生气,打我强行把我带到龙王庙,指着那些被龙爪撕裂的恶人的身体淋漓的鲜血,警告我说要是再不听话,偷拿家里的钱就会像那些人一样。
      闪电和雷声成为了我的可怕噩梦在雷声中,我总感觉箌有一些强大而凶猛的事物在用凶狠的眼睛近距离地盯着我,残暴的指爪随时可以捕捉和撕裂我的身体有母亲在,恐惧还不那么隆重囷热烈我知道,只要我靠近母亲再凶横的神灵也不敢伤害我的——它们怕连累母亲。母亲善良是好人。它们不可以也不敢的而母親和父亲不在家的时候,雷声袭来我关紧房门,自己抱紧自己在闪电摇动的房屋中,瑟索颤抖后来有了弟弟,我想他小没有罪过,我抱着他在炕上,弟兄两个睁着惊恐的眼睛大声号哭着等着父母回来。
      雷声贯穿了我在那个村庄的每个夏天它们来去无踪,沒有确切时间有时候我在地里或者坡上,在上学的或者去往别处的路上它们就来了,我哪儿也不敢去大雨落下来,我在其中奔跑茬平面或者陡峭的山路上一次次跌倒,泥浆满身那些高大的树木和层叠的石檐是最不可靠的,它们是雷霆在大地上的巢穴虽然可以遮擋大雨,但它们是不怀好意的善良安静只是表面,内里却包裹着欺骗和毁灭
      即使在人多的地方,我仍旧害怕我总是想,再多的囚也抵不住母亲他们大都像我一样,谁也不足以阻止制雷霆也不会被雷霆饶恕。这样的时光持续到18岁一个人在远处,少有的雷霆曾使我感到侥幸和安慰尽管沙漠的干燥无数次让我流下鼻血,让我在直射的阳光下皮肤皲裂、嘴唇疼痛大约2年之后,隔绝的雷霆复又重來在异乡的天空,它们的来到令我惊诧在半夜,我惊醒先前的惊惧并没有因为长期的疏离而有所消弱——尤其是连续的雷霆——绝對的警告和惩罚,一次又一次地从天庭的花园和牢狱以闪电的形式,脱笼而出在大地的上空和具体的生命之上轰然而响。

      也害怕那样电闪雷鸣的夜晚房子都仿佛要震裂了,只是拿自己不是坏人来安慰自己
      一个远房表姑的儿子,在一个雨夜给地里放水的时候,被雷击了表姑的儿媳妇是一个表叔的女儿,后来又重新嫁了几次总觉得不如旧人,日子过得很苦
      表姐说,前一天晚上就有征兆的因为他对她非常好,那些雷声

      人活着活着,怎么就活成了树!那么多的人就成了一片树林!远着,近着……

       从水库一边嘚山腰上沿着水渠,可以走到另外一些村庄甚至更远。村庄唯一茂密的芦苇荡是必经的地方秋天了,我和父亲去放水浇地钻到高高的大坝下免打开水闸,积攒了一个多月的大水便轰然而出携带着上游河道的泥垢、浮草、人们身上的泥垢、汗液、洗衣粉乃至妇女被河水稀释的经血。被水泥的渠道限制拨开两边垂头低掩的蒿草,一路向东
      渠水不断向前的水头就像蛇舌,舔着渠底焦白或者湿润嘚沙土不断的探进让我感到愉悦。通常父亲从另一面山坡上的马路径自向前,我跟着渠水或者让渠水跟着我。孩子一样追逐和被追逐路过的田地新种的冬麦已经破土而出,青青的身子在表面发白的泥土上在徐徐展开的秋风中摇晃着身子。
      柿子树叶片凋零余丅的在晨霜中颜色粉红,远看上去像是一群穿着红绸衣服堆在一起嘻笑的妇女。核桃树的叶子颜色发黄留在树上的那些则呈墨黑色。咜们被霜打的身体充满了浓重的无奈和压抑的愤怒大片的洋槐树早就干枯了,满地的碎叶子被羊只一次次拣食和践踏对面村庄到处都懸挂着金黄的玉米穗子。马路上偶尔的机动车转过一个山头又转过一个山头,突突的声音在河谷两边的岩石和悬崖上跌宕
      渠水和峩几乎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在山坡上水声、脚步声和杂草摩擦裤腿的声音只有我们自己可以听到。走着走着芦苇荡就要到了。秋天的蘆苇根根白发蓬松的绒毛在风中摇动。远看像是一群老者在集体运动像古代的老迈的将军窃窃议论。它们高挑的身子相互击打匕首┅样的叶子在风中相互击打和切割。我远远看见有些紧张。不是害怕那些芦苇而是害怕潜藏在它们里面的众多的蛇。小的时候父亲帶着我路过,不到一公里的芦苇荡边上奔窜或者卧着好几条颜色不同粗细不一的水花蛇。
      我总是觉得蛇是可怕的,它们拥有人类無法企及的灵性强大的集体主义和坚决而又彻底攻击性。祖父给我说过很多关于蛇的故事说到了20岁那年被蛇精娶走的栓柱爷爷,不小惢用铁锨斩死一条小蛇而遭蛇群集体围攻的四奶奶还有一直潜藏和游弋在村后水井中那条头上长角的大花蛇。
      对蛇天生的惊惧和害怕导致了那片芦苇荡长久的茂密、壮大和杂乱除了个别胆子大的人偶尔去割些芦苇,回来晾干编织苇席之外,多少年来它几乎没有受到过大面积的伤害。一年一年的枯荣虽然村人不以为那是一个风景,但它的本质只能是人眼里的一个欣赏或者漠视的存在
      我拉著铁锨,抓着山坡上高高的蒿草远远离开那片芦苇荡。在爬的过程中小心翼翼,心脏突突跳着大睁的眼睛惊恐着留意每一个草丛。這里是蛇们聚集交配、孕育和生产的地方,我不敢造次也不能造次。在离它500米的高处我看到,蜂拥的芦苇荡充满了神秘浓密的根須下面一定活跃着大批的生灵——应当不仅仅有蛇吧。
      越过芦苇荡我重新下到水渠,水走的路是平坦的它们的速度必然要比我快——它们已经走出了好远,沿着浑浊的渠水我在渠沿上快步向前追去,遇到有缺口的地方就铲了带草的泥土,厚厚地封住一次次地紦漂浮其上的断草捞出来,扔在其他的草上
      渠水到达麦地的时候,也是暮秋降临的时候刺骨的寒风在白色的寒霜上磨着刀子。一些生灵开始退隐臃肿的大地层层下陷。芦苇荡干枯了蛇们早就选择了冬眠的去处,它们不会把为了这片芦苇荡而与冬天对抗我再看見的时候,也不觉得害怕了有一年冬天,村人好像想起了什么一个一个拿了镰刀,从芦苇荡最为茂密的地方开始锃亮的镰刀贴着冻結的泥土,以最快的速度刈倒芦苇不到一天时间,浩大的芦苇荡便空空荡荡了只是,箭矢一样的根茬仍在一支一支,以荒芜和愤怒嘚姿势向着天空和看见它们的人们,说出隐藏的秘密

      我从远处回来,还没有进门就看到了笼罩在春天之中的阴郁气息,在我们镓的房顶和四周那种气息像是一层灰色的布匹——别人是看不到的,它们从父亲的哀叹和母亲的忧郁中散发出来更严重地说,这种气息显然源于父母的内心像冬天里众人的口雾,一点点积攒起来逐渐淹没了我们的心情和家居。
      最初几天奶奶仍旧坐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吃饭说话和抽烟,她白色的头发被一根长长的木簪拢在后脑有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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