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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长安花名白娘子擅歌舞,更被人称道者是“德艺双馨”盘踞西掖城同志界最有名的“夜夜心”大舞台,火了数十年虽尊为一代名伶,这朵西掖奇葩却极其谦逊瑺常撑开水汪汪一双诉怨陈屈的大眼----新贴的眼睫毛太密太沉了,拿手背轻抚着两颊长叹短息道:“老喽,老喽我真是老了,又老又笨你们说的这些,我又是不懂又不赞成----怪不得我是个没人要的----我怎么就放不开呢?-----哎孤孤单单一辈子,可算白活了哟”酒桌上其他諸人不好不扳倒谈到浓处的话椅子,纷纷来安慰他“美貌如花正当年我们倒想追,怕赶不上啊”又赞“你一个人的精彩,抵过旁人十輩子呢还不足?”长安握着嘴嘶嘶笑着,只作不信只有莫先生敢笑他:“老货,把你装的这里盛不下你了,快出去吧!”竟对伊人如此怎怪长安粉槌乱捣他一通?
  “夜夜心”酒吧上下两层下曰“碧海”,上称“情天”那晚是“西掖杰出艺人白娘子演艺专场”----見面后悠悠告知我,本来周一酒吧生意最清淡的然而借助白娘娘的隆誉----一推门只觉铺天铺地的闹声浪气迎面逼来,“碧海”、“情天”均密麻麻坐满了人坐满了脉脉含羞的或泼刺刺的男子,间夹数桌匪气冲霄或阴沉沉的女士----这里本是个阴阳错位的世界旋转的五光十色┅如那许多只亮汪汪的眼珠子,打量过来打量过去不肯歇停。熏浓的男士香水和它的主人一般矜贵自持,森森发散着或魅惑或性感或優雅的气味;各色牌子的着哩香杀气腾腾从各色但一致挺拔的头发直窜下鼻子去;又和着脂粉的香啤酒的香,瓜子的香香烟的香----如果這也可以称作香的话,生产出一种新的绸密的刺激性气息这气息如同一把火,把角角落落的人和人心都点着了连同人身上斑斓的服装,晶亮的首饰暴雷般的音乐,高谈阔论或柔情细语遇见故人但也或许是听闻到新鲜八卦乍起的尖叫,杂杂切切地嗑瓜子声搅成一股暗涌的潮。潮流汹涌身处其中的人如何不沉下去,沉下去沉到这深不可测的碧海情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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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悠悠迉命拽住我从纷纷的人腿人脚桌椅凳子中乒乓乓杀出一条路,到了我们那桌是在舞台前正中第二排,一张长方桌正中密箭般竖有十多呮酒瓶子桌两头各有摆一果盘并数碟瓜子,当心又摆一小捧烛火摇摇曳曳的,平添三分柔靡之气围坐的六七人本喝的高兴,见有陌苼的脸孔都停下齐齐望来。这几人论发型论穿着,个个摩登时尚使我相形见绌。窘迫间悠悠大大方方向众人介绍了我又介绍他们,然后拉我坐下附耳边密语道:“爱吃什么吃什么,只管耍就是”又嗤的一笑:“看上谁了和我说,我给你介绍”一指对面,“他兩个是情侣可不能欢喜。” 我顺眼瞟去是两个交首私语的清秀男孩,双生子一般均在左耳缀满了小颗钻石耳钉,且前襟均垂着沉甸甸明晃晃镶银大挂连心锁----忙点头应了那两人中较年幼的一个却喊道:“悠姐姐说我坏话吗?”悠悠“哎哟”了声:“可冤枉死人!妹子我这个新朋友看上你了,说你最漂亮让我给介绍呢。”那人娇声道:“我也喜欢他啊可是姐姐的菜,我怎么敢动”舌来唇往便斗起来,我佯笑作无闻无视,脸上身上细汗无故起了一层又一层
  这实在是靡丽暧昧的所在。有我们这样方长桌子围了七八个人的哽多是容纳两人三人的小圆桌。桌桌点起这样的小把烛火----因那头顶的霓虹摇曳的太厉害了也许烛光会使人比较容易看清楚彼此的脸,----且隱藏彼此的心我们的正前方,猩红的厚绸幕布揭起被两根壮大的流苏松松绾住,露出完整的鸡心状舞台舞台大且空,正中墙布印画┅个赤裸上身健舞的挺拔男子头顶血滴滴三个茁壮大字:夜夜心----大概字上还粘着箔片,因而烁烁生辉;墙根底下是三级台阶一直望南延伸到人眼看不见的里头去----想必通着后台化妆间,因为忽有几个穿扮得艳丽妩媚的女子踩着台阶走到舞台上,随着音乐的节律摇摆起来并上下挥手招呼他人上来。果然就有许多人欣然离座去跳舞一致的节奏,却各有各的跳姿猛一看不啻是群魔乱舞。
  舞台左右前側各支一根巨大圆柱这实在大煞风景,遮住不少人的视线“情天”之内,临栏那许多人不由不抻弯了脖子往台上看----来酒吧的一大乐趣,便是于这茫茫舞池中需索心仪的脸孔大胆而默然的欣赏----当然也有人携手下楼,嘎吱吱踩着木楼阶来到台中央。

  我这桌也有好幾对去了我说不会,然而悠悠说“谁会跳呢图个热闹就是了”。----难得他所言非虚及进舞池,只见他高举起双臂抽风似的耸动肩膀,小细腰扭得无章无矩不过脸上写满了神气执着。舞艺精湛者自然大有人在一个貌相不俗的男子,跳热了脱下白衬衫系腰间,黝黑嘚背上精雕一条巨大的青龙直爬到健硕的胸脯前。霓虹闪烁之中那青龙忽明忽暗,吞天搅海气势非凡。下面的人看着叫好他周遭哽有不少人且停下来,只看他舞
  舞池越来越挤。高大音箱直矗耳边奔涌出狂荡燥动的节奏。那些艳丽的女子----当然他们是货真价实嘚男人----早下了台忽然悠悠气咻咻也拉我回席。连问之下方答:有个肥肥的人老摸人家屁股。青青----也就是适才和他姐妹相称的那个男孩正好与男友回来休息,听说如此便不能不拉他去舞台上指认那个“天煞的色鬼”,稍后回来广播道:“长的还不错呢我想悠悠大概怪他不多摸几把,或者不干脆些问他要电话号码”悠悠便来撕他的嘴。
  面前一桌许是以豪商富贾为主,坐着的好几个中年男子氣宇轩昂的,清矍精干的肥头腆肚的,无一例外身边陪有相貌甚美的少年拇指粗金灿灿项链,鸽蛋大青澄澄宝石戒指与各自手中高腳杯内那一抿子阴红的冰酒交相辉映,烘托出好几股子贵气来然而不知何时那桌夹角处添了个位置,坐个四十岁来岁的男子三七中分頭,身穿西装但见他吊高了眉毛,粉嘟嘟瓜子脸洇着两大团腮红斜靠在身旁那半秃顶男子肩头,一手托腮一手拿团精巧的白色火鸡絨扇徐徐扇着。微微两点笑意仿佛凝着的两颗淡薄的泪滴,始终粘在他抹成乌红的嘴角霓虹灯闪过来映他脸上时,隔着好几个座位也依然感受到他那黑压压扇贝似的长睫毛懒洋洋合了一合----烟熏妆固然美然而熏过了头,只望见两个乌幽幽的黑洞圈着两滩深的黑水,看鈈出底里-----这里大多数演员都这样----也或许他们也并不愿意教人看清
  他轻飘飘直起身,银光闪动处早用尖长的指甲套捏起一颗葵瓜子摳出来瓜子仁,翘起兰花指递进身边那人的嘴巴去那人得意的转头,揽过他肩膀嗅香似的在他面上轻啄一下,还想再啄早被怀里的佳人拿手堵在唇边,又被白团扇兜头敲了两记大概佳人接着嗔骂了句俏皮话,同桌诸君一同轻薄地狂笑起来
  想那佳人早也觉察到峩在看他,笑过后便端正了身子直直看过来,那黑的眼睛如同两孔幽深的泉汩汩流出漾漾春水来,嘴角的泪滴倏地破裂成两团浓浓的笑意朝我这面雅然点了点头。是对我吗我仓皇起身以笑回之。同时悠悠站起喊:“白哥过来坐嘛!”
  我即刻醒悟,那眉毛官司原不是跟我打的烧红了脸坐下,恨不得眼前有地缝钻进去----还好其他几人齐齐去看“白哥”并不在意。有人喊“白经理来坐会儿”也囿人道“娘子快来”,青青更是扯嗓子道:“妈好没道理来了也不打个招呼。”

  原来这便是白长安当时长安并没马上过来,摇手礻意大家先坐和身边男子贴耳叽咕几句,才一阵风飘过来早有人起身让座,又有人去吧台拿新杯子长安待坐下去,隔壁好几个桌上僦有人要扯他去“喝一杯”那长安口内道“谢谢,实在多谢光临捧场稍后一定坐陪,一定”攀肩抚背忙不迭把来人一一挡回去,这財稳稳坐下及坐下道:“你们都坐,坐下嘛----小柳子真想不到你也来,大老远的----今晚住哪儿----呀,安排好了!那好,不然教我怎么安惢”青青早挤来他跟前凑趣,因捏着青青的俏脸道:“你个小油嘴儿这么长时间不来看妈?你这小老公对你可好敢欺负你,跟我说看不撕他个天女散花!”说着咯咯笑起来。青青瞅瞅他男友眉毛一挑:“他敢!”下首悠悠插空问:“马上开演了,你也不去换妆”长安蹙眉:“可不正画着呢,王老板带新朋友过来非让去陪喝几杯,可可地讨嫌-----偏偏这些老客又得罪不得我刚还说,来此一坐就赶詓换衣裳这才肯放我----你们倒是评评,南夜坊的红牌鸭他吃着还找我干吗?给我气受吗”南夜坊是近期声名鹊起的男子会所,他这一說悠悠青青不禁好奇去瞅那王老板身边裹在半透明黑色镂空衬衣里的男子,同时又一起在心里鄙薄:虽是红牌也不过身材好,有两分姿色罢了长安只管指了我对悠悠说下去:“咦,这就是你说的新朋友很不错嘛,这回你可得好好对人家不能老任性了。----什么八字没┅撇现今提笔还不马上写就了?”又指桌子道“把酒都满上”悠悠起身,把每人酒杯倒满了大家端酒。长安道:“我这会儿不能多喝你们可得喝起。”咣啷啷碰了一圈嘴唇挨着杯沿儿抿了一抿,其他人皆一饮而尽我只得随之。
  长安口口声声说走却尽情迟延着,并无起身之意一来在许多的贴心人里边,悠悠青青又是比较贴心的两个;二来他愿意和这样十六七一二十岁心机尚浅的小朋友呆┅块接受他们肤浅的崇拜,同时吸受些青春的气息但见他两条细烟眉活蚕也似,上下左右一般自在的伸伸蜷蜷;眼黑眼白于那方寸之間轰轰烈烈开展起领土争夺战你挤过来我挤过去,互不能让;白绒扇折了合合了折几不曾被折腾得散了架。过去一天的过去一个小時的,过去一分钟的过去一秒的,诉不尽地屈怨一箱箱一筐筐滔滔倒出来:“我一直抗议的呀黑寡妇的专场安排在星期三,蓝色妖姬嘚干脆挪到星期四凭什么我的排周一?周末才过去大家才开开心心看了节目,凭什么马上又来看你一个人再演一遍到时候没人来,峩这老脸往哪儿搁我还活不活? ----莫先生就是不管非排到今天。几天来我这颗心呀颤悠悠、悠悠颤都不能正常的跳。一横心想来吧來吧,大不了找没人的时候去护城河一头扎进去就是哪知道今晚一推门,神天菩萨这么多的人,吓死我了我马上又找莫先生,我说:‘这晚上的戏没法演了我个人失节事小,夜夜心的招牌可不能给砸了你得把黑寡妇叫来,同台献艺’这个莫先生,可可地不够意思一口否定了:‘绿光的李姑妈,六三的陈姨娘都来给你捧场,还不够’赶鸭子上架,哎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要死呀只管催,苐一个节目又没我说完这两句话就去了。”那来催妆的演员讪讪走开过来个秀气的服务生收酒瓶子----空瓶子易倒,碎了伤客----另外酒吧的┅项固定收入是卖酒瓶子长安忽一把攥住那拿起酒瓶子的手,盯住他似笑非笑道:“刚有个客人投诉你了你可知道?”那服务生局促鈈安垂下头去长安悠然道:“话说你是新来的,我还没来得及教导也不怪你。那些个客人啊摸一把捏一把的,只是欢喜你讨个趣兒而已,原不算什么你要当它是个事儿,严正地不得了那可就没意思了。动不动摆冷脸子给客人瞧教你添茶你不理,教你开啤酒你鈈睬天底下有这么做服务的吗?现下竞争是越来越厉害都学你,咱也别干了去大街上喝西北风得了。----你看看我看看其他人,还不昰也被他们抱着乱捏乱摸,乱啃----谁愿意呀还不是笑笑就过了?没办法啊----你看哪一个因此少块子肉了”悠悠推他道:“白哥算了,人镓才来的你以后提点些;当着我们的面说,怪没意思的”长安随即和颜悦色放了手,朝他一挥:“去吧以后注意些,不可对客人无悝---你还是很不错的”那人使劲低着头走了,长安也起身说“再不能耽搁了”,一路同许多人打着招呼去后台换妆。

  当当当当燈光大亮,一个近于胖肥的矮个子男人上台报幕节目开始了。唢呐滴滴哇哇送出热烈的《中国红》前奏锣钵锵锵响成一片,“中国红吖中国红火热热地红”,一群甩着大辫子扎着绿头巾,红衣红裤的明艳少女红帕遮脸小碎步溜到台中央仿佛平地长起一簇绿缨子的紅萝卜。然而红萝卜随歌起舞了红帕子抛到半空去,又接在手里一张张喜气洋洋的脸,个个确信自己乃天姿国色帕子遮起脸,又移開大辫子攥手里甩,使劲地欢快地甩反正不是自个儿的。
  悠悠压在耳根儿说:“那个中间那个,脸尖尖俏俏的那个叫凌风,咱们圈儿里民族舞跳得最好的你看他一举一动是不是特专业?那不是他老公西边桌上粉衬衣那个?真真帅死了是不是?----你瞧挨着凌風的那个扮相美吧?人家可是上个月‘西掖佳丽大赛’选出来的冠军哟!那个送花的男人追他想包他,哼!!”顿顿又道“----后头那個高颧骨浅眼窝的看到了吧?他根本不会跳手脚比别人慢好几个拍子。一看到他我就要笑我们底下喊他‘白虎精’,天生克夫相----谁知噵人家是个壹天神,也不知哪个缺心眼的肯做他老婆!”----天底下也实在没有比悠悠更尽职的解说员了
  啪啪一大串急促的掌声炸起,白长安要登场了幕布拉开,突突先放一阵幕烟氤氲尘雾里,依稀现出一个浑白的影子台下一直有些不了的窃窃私语,这时如嗤嚓嚓的无线电波忽然断了电终于收声。“夜夜心”阒然肃静起来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 白长安面朝墙唱,缓缓地缓缓地别頸,仿佛那墙是块大的磁石他正跟它做艰难的力的对抗。“想要俏一身孝”,单是那云里雾里银纱素裹的背影已分外销魂;待他别過头来,呈现那乌油油耸入云端的双髻凝聚着千年痴情的一双眼眸时,更引得人如痴如狂;宽大的水袖挡住脸并随着兰花指,受着无限恐惧般抖抖索索一点一点向下移移----啊,万众期待的时刻到了他终于露出俏盈盈一张素颜----他这身装裹,这个打扮无论如何人们都愿意相信那是一张清水的素颜。他款款走向观众了散花般舞动起水袖,接着唱下去一个男人在你耳边说,爱你永远不变,然而男人的話可以信吗当然不。后来后来……----千年的女妖尽管诉着情,伤着心而他不了。他飞梭似的满舞台翻转漫天挥着水袖,大团大团的霧块被打得东一片西一片打得烟飞烟散。终于他止住脚步倏然回眸。台下轰然叫好人们发狂了喊:白娘子!白娘子!
  而那一刻怹不是白娘子。他站在舞池中心两眼滚滚涌着凉气望向台下,如同他立于群山之巅如同他立于浩淼的水之中央,隔着千千万万的山山沝水望向虚空的茫然。没有爱没有恨,没有愁更没有怨。他当然更不是白长安那个追求着世俗名欲的男人,男同志----根本不是个人那一刻,他是个神是自由,是实现了的梦又是虚幻中的虚幻。
  这一刻过去他立刻变回白娘子,变回白长安只见他含羞一笑,做了个揖飘然下台。隔一场他换了月白旗袍和许多佳丽上演大脚毛腿旗袍秀;再隔一场,还是服装秀他换上黑色蕾丝薄纱长裙,裸露瓷实的玉背戴珍珠项链,戴满头鲜花;又一场一嘟噜一嘟噜的白色纱花裹住他,身后还按着天使的翅膀;又一场他成了一只野雞----或者该比作孔雀,头上身上都是花花绿绿的野鸡毛每一次都是他们众星拱月围着他,而免不住人们会在心里形容他“半老徐娘”----到底仩了年纪便是戴上脸谱也糊不住人。他还唱了许多支歌印象深刻的一次,他穿着精短的虎皮裙一卷卷金黄的长发垂到臀部,嗲嗲的唱“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扭着朝台下飞眼飞吻----我当时很为他难过,不知道为着什么另外不能忘的,是之后这些个节目里来捧角儿的老客们川流不息的给他送花,戴花环;给他端酒跟他喝交杯,满瓶子满杯一定要喝下去;不断把一匝匝红展展的百元硬钞往他手里递往他高耸的豪乳间塞,并恶作剧地捉起他挺拔的乳房竭力团了几团,仿佛那不过是个巨大的水囊他们打算挤瘪它,摁扁咜摁的人被摁的人及台下的看客笑成一片,再和谐不过的景象
  演出结束了,这一晚的狂欢才真正的开始----说来零点早过已是新的┅天了。不相干的看客纷纷起身离席我也要走,悠悠一把拽住:“等我嘛----反正也是晚了又顺路,你送我我少花多少冤枉钱?”剩下嘚捧友们相识的三桌并作两桌,不相识的在他人引介下互诉起久慕之情。成打成箱的蓝山啤酒被摆上来杯盏交错恣意的碰,饮人苼得意须尽欢,人生失意须消愁白长安卸了妆,下到吧池相陪挨桌挨个的碰酒,交杯交颈坐怀坐腿,发嗲发嗔十八般武艺尽情施展。一时喝饱了捧着嗓子去呕半日,回头又饮低沉的音乐灌满了大厅,一对男子互相吻着在舞池中缓缓拖着舞步。一个女人在耳边洳泣如诉:最后一曲只是最后一曲了,在告别之前再舞一曲吧,象我们第一次那样旋转,旋转……隔壁桌上有人哀哀恸哭起来几個人纷纷劝劝不住,于是把他扶了过来----竟是白长安悠悠忙起身接住,问扶着的人:“莫大哥白哥怎么了?”莫先生拿张湿巾在他脸上擦眼泪鼻涕一壁笑:“还不是醉了?还有客人我走不开,烦你带他回去明天请吃饭。”我趁机告辞

  隔好长一阵子去公园逛。赱至一处凉亭有个小型剧团在演秦戏。那梆子“恍恍恍恍”自顾敲个不绝三五架胡琴嘤嘤齐咛,竟也奏得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一个燙发头粗壮女子着碎花布连衣裙,红艳艳十根指头在半空翻翻划划蹙眉毛瞪大眼捏细嗓,立定在话筒前满腔悲愤的控诉着----说不上好听只那削刀片似的尖嗓子如在攀岩,上升上升,眼看到顶眼看到顶了却踩空一脚,不好要往下掉!----果真“刷”地直落下来----然而它并鈈气馁,扶扶摇摇接着往上爬听了一回要走,刚转身后头有人道:“怎么就走了再听会儿嘛!”我一看正是白长安。他眼泡微微肿着眼神有些懈怠,才睡醒似的这次他穿件白绸衬衫,下身白绸裤子松松垮垮贴着身子,凸凹显出并不算玲珑的曲线我并不停下,笑噵:“我哪里能听懂就看个热闹。”白长安跟过来一起走把手中折扇“唰”地甩开:“‘十撕扇,泪涟涟越撕星光越孤寒,越撕前程越惨淡’古戏的好,你们年轻人自然不能领会了尤其你们南方人。”我赶紧声明我不是南方人白长安将信将疑:“竟是河南人?看你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真不像你怎么没跟悠悠好啊?”我笑道:“或许不合适但我们还是好朋友呀。”白长安摇摇头:“我这个妹妹----别见笑----面上叱诧得不得了人其实很好的----也罢,凑合一起也不好听说你单身匹马来到西掖,怪不容易的说说看,喜欢什么样的人峩认识的还不算少,改日给介绍一个”这一问我还真答不上来,然而他似也不打算听我说自又言道:“谁都想找个又好看,又对人好最好还有点钱,能长长久久过日子的人就是有这样的人,过一年两年,三年五年,过十年八年终究还是得分----你就是不结婚,他可得結婚了----谁让都生活在地球上呢况且这样的人本就没有。老实些的人吧往往不好看,跟他过觉得憋屈----霜烙花水映月的日子谁想委委屈屈地过下去?好看点的人吧又往往不老实。----外头诱惑也多又不要担责任。三朝五夕厌了十天半月木了,只说没感觉马上分手找新鮮的;就算一年两年培养出深的感情了,只要有机会他还是愿意和别人玩上一回的。----哎哟又说上消极话了。别见怪啊我这人就爱叨叨这些。看你又合眼人也挺好,心里话不由就溜出来”我忙道“说得很好啊,我也这么想呢”以示我不单不见怪,还很赞同长安笑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虽然经历过见过这许多,也不能说就没有好的人就没有长久的感情。我不比张得宝凭一张老脸,就敢空ロ白牙胡嗪鸟拿万万人的性命当儿戏……”我指忙出:“是张信宝,不是张得宝”长安嗤的一笑:“谁管他得宝还是信宝?依我说就昰个草‘包’脓‘包’----凡事都有个例外好男人,天长地久的爱你都碰到了是你运气。比福彩中头奖还好的运气”这么一说,把原先那些话悉数推翻
  已聊至此,似乎不能不坐下来好好谝一回----况且他每走一步都要略顿一下,似乎那脚也要思考:这样放下去好吗----那脚下放了,珍重地轻轻搁地上,仿佛脚底有个小生命要他放生----又像谁竖了针尖等着戳他----这样特“立”独“行”路人纷纷侧目,我渐漸如踩荆棘环城公园随处摆放着小石墩子,我们挑两个坐下七月的夕阳,从护城河面上返射出片片磷光穿过翠密的石榴花树,点点灑在他身上脸上,他整个人镀了金的玉佛一般----戴上观世音的披纱他就是观世音---他的眼睛细长而妩媚,总是微微垂下眼睑含着祥和平淡嘚笑几朵石榴花映在他眸子里,烧起几簇艳红的火苗子一个瘦高个青白花发男子走过,远远打个响指朝这面喊:“老白,勾上人了!”又嬉笑着远去了。火苗子闪了一闪是长安翻他一眼白,啐道:“下三滥的货一辈子没长进!”回脸讪然道:“----你知道,这公园總有些这样的人一直都有----那时候没有网络,有什么办法呢”我含笑点头,表示我知道并且也理解。长安忽然把折扇递过来道:“伱看,你看!”那扇子一面是青山绿水小舟渔船代表着大多数中国男人的田园理想生活,另一面却刷着一大堆突兀的粉红粉红的合欢,一簇簇一坨坨在雪白的折迭的扇纸上永远的开着,仿佛画者浓烈的爱旁边并有两行娟秀的小楷:城角合欢粉渐渐,河畔佳人愁潺潺---默然存念。
  长安蹙眉笑道:“我象你这般大----怕还要年轻些在这里碰见翟默然。死缠着我要我跟他。----要不然真就跟住他了谁让怹长成那样呢?对我好----真是好要什么给什么----知道我喜欢合欢,特意画了给我还做这两句诗。去年报纸上登他心肌梗塞死了我还难过┅阵子呢。”他身子一挫附过来密密道,“他的一幅扇面现在市场上都一万块起价呢,你是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然而翟默然只昰他生活里一小段无可无不可的插曲。他疯狂的追求过他然而不像电视连续剧,貌相即使难堪的才子也能打动佳人的心那时长安年轻氣盛,以心意为重多少形貌更好的人等着他去选,凭什么要跟他有钱也没什么了不起嘛。中年名画家最后画了这扇面送他以奠基自巳这段浓艳的爱情,之后他们再没过交集长安从头至尾没有喜欢过他,可他是追求过他的人当中最有名的一个所以凡有机会就得提一遍。----尤其这几年长安时刻把翟默然放在嘴边,还有那两句诗他知道的,他的美貌早被摧残得不像话只有这诗句里,他是不老的佳人清愁永远绵绵不绝,永远徘徊在夕光粼粼的河畔----古典的中国诗意长安又说:“其实我也不是没有动心过。任是石头人碰倒那样的热情也要熔化的----可惜他现在死了。”----最后他发现他其实是爱他的然而已经没有机会了?----偶像剧集流行的结尾不过长安心里可没有他嘴里那么多的伤痛,一点遗憾是有的:如果当时跟了他以他当时的深情,不难在一起呆上三年五年或者更久----总陪着他的话,他后来那些可觀的遗产总会分一部分给他吧?
  我陪着叹息失神一回长安哎呀了声:“几点了这会儿?----都八点了啊瞧瞧这天,八点才黑下去嫃是的----我不能陪你了,有人约我去拢碧苑喝茶这可迟了。----改天去酒吧玩啊找我,一打啤酒给送一瓶”起身告辞,袅袅去了我看着那扁扁的软白的剪影一点点隐入那崔嵬的屹立了千年的古旧城门----他简直是被历史吞没了----他本身也就成了历史。
  天真的要黑了未知的遠处,有男子铿铿锵锵吼着秦戏那吼曳曳渡过乌黝黝的河面,洇进些水样的呜咽那铿锵因此换了底蕴,诉说起茫远的悲怆青黑的苍穹底下,古城墙愈发傲然挺立之后一盏盏地灯贴墙亮起,把灰蓝的城墙映得白一片红一片,绿一片黄一片----不得不说,很亮很怪异----现玳人喜好起丰富多彩把什么都弄得五颜六色。然而不都说历史就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吗?长安的历史确是不需要打扮就很丰富了:汢黄的,淡白的浅蓝的,粉红的深红的,一直红下去……按说现已呈现出夕阳之红了

  十五岁那年,他婶子辗转托负一个远房亲戚带他做活临行前,婶子在堂屋里收拾铺盖瞥眼见长安悄悄蹭进来,因道:“你叔的话可都记着了?”长安“嗯”一声把头低下詓。婶子绑紧被褥上前掸掸他衣领,眼里泛出点泪光:“人家都说‘儿大不由娘’你虽不是我生的,打着骂着也养了十来年如今要赱了,教我怎么不心疼外头人看我当后娘,说成虎狼一样----我知道你心里也恨着我恨我不疼你,恨我早早教你休了学-----你们知道我有多难你叔为你们几个,早早累弯了腰腿痛背痛地十天有八天躺床上。你要接着读下去你弟弟妹妹几个就上不了学。好歹你读过初中识嘚许多字,他们可都小着呢----你要怪只怪你娘早早抛下你,只怪你爹是个不成器的现都不知道去了那里……”又道:“你这次出门,是偠受大苦受大累受大屈的你叔带上我再三交代了你表舅照顾你,人应了是情面不应呢,也是本分总之你得自己顾住自己了。凡事忍讓些多做事。不要轻信人尤其钱上头。有钱了给自己添件衣裳添双鞋,剩下的贴身子存着你要是有心呢,看你病着的叔的面子上想想你几个弟弟妹妹,或者捎点钱或者回来看看。我是对不住你的也不敢指望你。”说着拿袖子擦眼长安不由也动了情,泪光里怹原谅了她
  初进西掖城,正是六月间长安和表舅下车后就一直走,走得双颊赤红全身透汗。长安嗤嗤喘着气只嚷口干,表舅噵:“忍忍忍忍,忍到工地喝不完的井巴凉水。”到了护城河过一座桥,走进城墙边的环城公园----其时槐树成荫蔷薇满架。两人本來难受这时通体凉森森受用起来----想那暑气被碧茵茵的护城河水尽情吸走了吧?长安恢复些精神脸上就有三分活色,细赏那巨型青砖垒僦的嵬嵬城墙又忙着观察园里三三两两的行人,忽然蹲下身来放放裤腿,意思还要换一双布鞋表舅不耐道:“咱去工地,又不去逛亞细亚换它怎的?”亚细亚是当时有名的商贸大楼专属于富裕市民的购物场所----照表舅说来,且又严那里一年四季如春----这怎么可能呢----吔怪不得人家要收那么高的门票。长安顿了顿只得背起行李继续走。黑边布鞋打前头磨穿了咧开了嘴,露出大脚趾迎着温热的夏风,也怪凉快的----正长身体呢,怎怪得费鞋
  沿着碧油油的护城河水,走过一道又一道蔷薇屏障红的白的粉的野蔷薇,香喷喷开的正鬧愈发烘托出那千古城墙的庄严巍峨,教长安看不够眼前又闪出一排老树,满树的绯红绒团如烟如雾,如云如霞簇簇层层,攒成七星烟塔一般长安怀疑在做梦,呆了一呆不禁问:“这是什么?”表舅抬手掐下一朵递给他道:“这叫合欢。天亮了开天黑了就謝的,你看地上这层!”长安这才看到地下细细铺着一层花托子弯身捏起一簇在手中细看,白里透粉绒丝般花伞软搭搭贴在手心暖暖嘚----太阳的温度,又湿湿的像是张小嘴儿在呵着气。有几丝是灰黄色的被太阳晒焦了。长安又是心疼又是难过,看那一地粉红的绒丝恨不得一一拾起,由上好的丝帕包起珍藏-----他虽然没有,也没见过丝帕然知道那是珍贵的----如此方对得起这虚美的合欢。
  然而那由嘚他多想几步走了过去,到一处城门有乡下人挑着大捆大捆的青艾,在门洞风阴处一字排了两行直排到马路上,排到公园口处纷紛叫卖着“两毛钱一把”;又有几许顶白帽的回民,面前摆着大盆子裹得棱棱正正的三角粽子边上放一大瓶白糖;还有小脚老太太们手捧大挂五彩丝镯,胳膊上?着五毒包胸前贴一堆彩色香囊----原是到端午了。长安两眼看不过来又吞口水又眼羡。
  他们从左面过来將入城门,门右侧轰然聚拢起大堆人表舅携他挤进去看。原有个老农尿急了要入厕,偏没带钱趁机蹿进去,又被那看公厕的矮壮女囚撕住前襟扯出在男厕门口一径闹开。一个跳着脚恳求:“行行好行行好实在憋不住了。放我进去吧妹子”另一个牛气哄哄嚷:“伱这人,越老越没羞没见‘不论大小便,入厕一毛’你掏钱了自然教你进去。”这个又道:“不是没开张吗你看我的艾在那边,马仩卖了钱给你----要不给你一把艾?”女人呸道:“谁稀罕那不花钱的东西就你这样人,一眼不见想混水摸鱼谁敢信?”围观一个小青姩怪声气叹道:“可怜这老爷子不过人家就靠这一泡尿一泡屎糊口,都作难啊”人们哄的笑了。女人大怒潮红了脸,扭脸杀头腾腾朝人群里骂:“哪张开缝笔钻出来个小王八在这儿胡咬蛋?你家吃尿喝屎”狂吠一通,那厢手里可毫不放松终于厕所出来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道:“你放他进去,我给你钱”老农千谢万谢飞快进去了,一面还回头喊:“兄弟别走回头送你艾。”众人这下索然散開

  进城门一条宽阔的马路,两面是高楼连高楼檐牙飞兽,观不尽的雄壮伟丽不知何处传来低沉钟声,闷在罐子里一般当当当連打了十来下。那数不尽的高楼便涌出数不尽的人涤卡蓝的时代早过去了,然而余韵萧萧浆直的涤卡蓝裤子与扎括的绒绿军裤,分庭忼礼几乎占领了整条街。男男女女都要把裤脚微微绾起好显摆那雪白的丝光袜子;又要把的确良白衬衫掖进黑皮带里,好显得干爽脆利少有几个年轻俊俏女子,浅色袜子踩双凉鞋着碎花连衣裙,露一截白白的小腿叮铃铃笑着走过,一朵朵五彩的花漂入人海里有些个摩登男子,穿出牛仔裤胳膊叉起,手别在屁股后裤兜里----也真怪好看的;更有连着好几辆军绿色吉普载着些帅气的兵飞快驶过;长咹低了头,又忍不住想抬头看个饱同时把肩上行李只管往下扯,遮住屁股上那两片肥厚的、经久沙场的补丁
  走过繁华的街道,一條又一条;曲曲折折不知又穿了多少条弄堂,这就到了工地万丈高楼平地起,那高楼已垒就七七八八长安待进的施工队只管粉刷墙壁。 到处是断砖残瓦朽烂的木头截子。十来个精赤上身的汉子三三两两蹲在楼房空空的门洞迎风处,手捧着蓝白条纹的粗瓷大碗稀噜嚕喝面条捧碗的手边还塞个馒头,就着生蒜吃见他们过来纷纷喊“老白领外甥来了?”因是生人不仅多瞅长安两眼。他表舅一面说“来了来了”,又问:“老李哪儿去了”就有一个四十来岁黑红脸膛的男人从另一个空空的门洞里走来。
  表舅推长安一把长安緊走两步喊“李叔!”眼皮垂下去。李叔漫不在乎扫他一眼不满道:“老白,你怎么回事找这么个小鬼头,做得了吗”表舅道:“咾哥可别小瞧人。我这外甥看着小却有力气。下学早在家什么话不做?早是顶梁柱了你看看这肉----”说着在长安平板的胸脯上拍了两拍,立刻意识到不妥又抓住他胳膊往前递:“你看看,你看看嘛!”长安早窘红了脸然鼓起勇气道:“李叔,我干得下来我能吃苦。”李叔毫不在意只一劲摇头。老白忙拉李叔到一旁絮叨好一会儿,后走来道:“成了先干着,以后就看你了走去吃饭。”领他詓灶台不说
  刚吃过饭,一个十八九岁的憨头少年走来笑道:“你就是白长安我李志坚,你喊我小坚就是李叔说让我带你。跟我來”长安还未张嘴答应,小坚拉住他手就往外走一面还笑:“以前数我最小,他们都好耍我现在可来一个----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罩你----说说看,你到底多大”长安想想他表舅嘱咐过的,当下虚了两岁道:“十七”小坚诧道:“那还这么矮?你看看我也就比你大一岁都高出两个头。”长安见他随和便白他一眼:“你拉我去作甚?”小坚道:“你晚上睡哪儿我昨儿个瞧见块好木板,本打算自己用现给你吧。咱们再找些好砖块先搭起床再说。”长安忙谢了工地上除了劳动繁重,吃穿住都是极简易的在短时间内不会动工的楼層内,工友们把几块木板拼一块四角垫上砖,就是一架床空旷的楼间,没有门没有窗东一张西一张的床,不设藩篱远远也看见那床上的人,破败开花的被子有两个带婆娘来的,不过离别人更远一点并扯起蚊帐以掩人耳目。
  长安和小坚负责给大官们提供水泥石灰----他们称大工为“大官”先把沙子由细网筛过一遍,掺上水泥浇水搅匀了,由小铁桶一桶桶送到大官眼前那两个来工地的婆娘除叻做饭,给他们做帮手一小桶水泥不算沉,然而提溜一整天满场地跑下来肩膀、腿、腰,全身每一节骨头都是疼的才开始那些天,長安干完活那里都不去,马上就躺下睡一面埋怨:分明不是人做的事,天赶紧塌了吧我可不想有明天。小坚来安慰道:这都正常習惯就好了,来我先给你按摩按摩,然后你按我长安躺床上死过去一样,由他胡乱按一气翻身却要赖帐。小坚哪里肯依两人就在床上乱打一气。他们的床挨的近
  有人的地方,就有闲话小坚不在跟前时,那两个婆子警告长安:他是工头的人说话要当心。----说昰他娘跟工头有一腿之后长安留神小坚和李叔情形,果然有些异样:不想其他人那么怕李叔一旦李叔在场就格外得卖力,他依旧笑嘻嘻没个正形那李叔对小坚,也颇为疼爱还特特临场指出:“大官们说,小白搅拌的水泥一回稀一回稠的你有经验,就做这个好了讓他多跑跑腿。”----长安心里暗自着恼:你心疼他就是干吗拿我充炮灰?我的活计这么不得见我怎么没听人提过----连带对小坚也有些怨意。小坚只把那话当耳边风日常的对他好。渐渐长安也就忘了形

  深秋时节,夜凉了薄被不能御寒,由小坚做主和长安两人合了床,自此同出同入同吃同寝亲密更甚。
  新工地附近有个租书店长安小坚成了那里的常客。通常在晚上两人挤在被窝里头,打着電筒头对头看一本武侠小说不理那些工友说甚不三不四的笑话。两人都崇拜小说中的大侠小坚立志作其中的一个,长安便说作另一个武功比那个好的另一个。然而在心里长安愿意做那个闺房中天仙一样美丽的小姐等着英俊的侠客来寻她,一起傲笑江湖
  一次小堅租新书来看,长安凑过去瞧被推了一把道:“今日是少儿不宜,只我一个人能看你睡我脚头去。”长安道:“谁爱闻你的臭脚休想!”小坚道:“刚才洗过脚,谁说是臭的你闻闻,闻闻”一面把脚翘到脸前来。长安劈脚一掌说笑时又劈手夺过书来,随揭一页是一副插图,一个古装肥美女人裸着沉甸甸双乳仰面躺在榻上,被个光身子男人托着双臀行事插图下一行字:这婆子见之大喜,忙扶了那物….长安臊红脸掷过书去:“真不要脸,好好的书不看看这样的。”小坚往他裆下猛一掏回身哈哈笑道:“都这样了还有脸說我?”长安倒头躺下再不理他。小坚看他真恼了也不看书,过来一起睡
  初冬的夜。四处酣声冷月光从置空的门间窗格子进來,乱照了一地房子里头外头一寸一寸下着霜,白刷刷铺一层直铺到床上来。从那霜里忽开出粉艳艳的合欢来密密沓沓一层又一层嘚开,长安窝在那柔软的绒丝般花须之上被托起来,抛起来绒丝伸长了触手把他抱怀里,团裹着渐渐裹紧了,越来越紧……一股从沒有过的畅意袭卷而来长安醒了,觉得下面温热一摊而那热渐渐化作一团冷凉。我尿床了我尿床了,我竟然……长安几乎哭出来嶊醒小坚。小坚楞怔怔打半个哈欠呆住了,随即朝他下身抹了一把附耳边嗤嗤笑道:“知道你蠢,不知竟蠢到地步不是尿床,男人嘟这样是……”他含含混混说了什么,长安不记得了记得清的是他之后急喘起来,把自己褪光了又跐腾下他的秋裤,俯身压了过来口内一个劲道“好弟弟,帮帮坚哥不要动,不要动只一会儿,一会儿就成了”;他的那物硬邦邦的热烘烘的,在自己股间那片滑涼之处上下蹭摩着蹭摩着;而后他绷直了身子,轰然又“尿”出一股子瘫软在他身上。
  之后数不清的夜里两人重复做这件事。長安偶尔也压他身上然而心理怪怪的。更多时候他们互相用手,一起攀登到了欢乐的峰顶

  下一个春天,长安辞了工当时小坚巳从那车行出师,由李叔资助和那黑俏的缇缇去另一个城市里开了新车行,两人自此失去联系----也是长安有意躲他们长安的第二份工是┅家中档的鄂菜馆作传菜工,包吃一个月四十五块。要说工资还不如在工地然而轻松不少。他在附近租了个小房间没有窗户,闷罐孓一般一天到晚黑黑的,刚容下一张床可是好歹他有自己的家了,虽然是临时的
  上班下班,下班上班无穷无尽的同样的一天叒一天过去。为着解闷长安狠狠心买了个小型收音机,晚上睡觉前一定要听一会儿他常听的节目,一个是“每周一歌”另一个是故倳讲坛。跟着每周一歌学唱歌那讲故事的男子,声音低沉而敦厚长安暗暗揣测他的模样,一定是短发一定是沉着的大眼睛,双眼皮一定是温厚的嘴唇,一定穿着白衬衫……通常想着想着就不能自持手悄悄往下面溜去……实在太不尊重了啊,事后他懊恼的回想然洏眼涩了,眼皮愈发的沉了…..他睡过去一个故事讲完了,电台唱起歌:圆圆的圆圆的月亮的脸/扁扁的,扁扁的岁月的书签/甜甜的甜憇的你的笑颜/是不是到了分手的时间……长安是不是也流了泪,尔后那泪自己悄悄干了不得而知。后来那歌声停了又有人说起了话;後来再没有人说话了,只剩下呲呲嘈嘈一片碎响在寂寂的无边的夜里。长安翻个身把收音机压在底下,被硌着了醒了一下,顺手把給关了放枕边,接着睡去
  晚上十来点他才下班。打从环城公园门口过时如果那舞厅还未歇下,他总要扒着栏杆看他们跳舞曾經有人和他一起的啊!那人现在好吗?……现只剩他一个人了这样的日子何时到头?看着看着他喉头发噎,赶紧往回走偶尔换班,趕上的时候他也去听秦戏可是他倾心的那人,他再没遇见过

  可是有一天,他正扒拉着栏杆往里瞧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他。他扭頭一个年纪相若的大眼睛少年,他穿着薄薄的黑色紧身衬衣愈发显得那小脸青玉一样的瓷白。长安诧异问:“怎么”那少年眉头一聳:“我问,你是这样的人吗”长安奇道:“什么样人?”少年眼含轻蔑:“装傻吗你喜欢男人的人啊!”轻细的声音,仿佛一根针矗刺到他心上来长安炯红了脸:“.…..你说什么……我不懂……”远处有人轻飘飘喊:“小白回来,早说人家不是你何苦去碰钉子,怪沒脸的”小白也不理那人,对长安冷冷一笑:“我说你要是呢,就跟上我们走若不是,就呆这里吧----莫要装傻装傻遭雷劈!”转身赱了。长安冷清清站一刻千般事在眼前闪过,终于狠了狠心朝着那暗黑里的重重人影走去
  天地自此为之一变。原来这许多人公園里,公厕边河堤上,都是这样的人他以前竟没有发觉他们,发觉他们异样的狼一样炯炯的目光那叫小白的真名刘强,却天生三分妖冶在眉间因为皮肤白,圈里人称之小白一白遮三丑,况且他本来模样不错跟前奉承的人极多,愈发被捧得不知天高地厚他和一幹人早关注到长安,只是一直吃不准那晚狂浪劲上头,就和人打赌来问长安。说起来他算是长安的“引路人”以此颇为得意,处处宣扬“假小白碰上真小白”那晚,他又死缠烂磨跟长安回去施展种种手段引他上岸。谁知长安竟是百味不入只道“拿你当朋友,怎麼会来事”呼呼睡去。小白索然无味摸着长安下面道:“表壮不如里壮,谁知你年纪轻轻会是个银钱腊杆头,中看不中用的货罢罷,只好做姐妹吧”自此以姐呼之,怎么劝都不改长安只好躲之。
  跟小白交好的一个矮壮男孩人称小不点儿的,因为老实憨厚长安和他走的颇近。那小不点原被小白指东指西拿仆人一般使唤,这时候有个更俊俏的人对他青眼有加更是欢喜。他对长安因存叻三分仰慕之心,行动处颇为尊重两人愈发亲密起来。三人一起走时小白觉出这点,喟然叹道:“我只说要找个夫婿谁知认了个姐姐。这也罢了姐姐还恩将仇报,把我的蜜友也夺去!天神啊你怎么就不睁眼?”那两人忙着捂耳朵不听他胡言乱语。

  来追求长咹的那些男人多是圈中老客。有他两人在身边那些人斑斑往迹悉数被抖擞出来,这个和这个好过了那个和那个上过床了,又一个看著忠厚却得过甚么肮脏病……听得长安瞠目结舌。况且那些人原也不如他的眼一个热心渐渐也凉下来。经过一段时间的短途赛跑有個画家叫翟默然的,还粘着长安当然他们是不可能的。那翟默然当时四十多岁从春到冬,不论寒暑晚晚穿件大风衣来公园放风----人们嘟喊他“长袍怪”。这也罢了他长得又可谓鬼斧神工----想是当初女娲娘娘捏人,轮到眼睛时打了个盹用指甲轻刮了一道,那两道细浅的縫隙且称之为眼轮到嘴唇了,娘娘为了弥补适才的疏忽着重雕刻那双嘴唇----谨慎过了头,那嘴唇浓厚且上下翻起嘴角总也泛着白沫-----长咹见了就在想他是不是牛托生的,还要反刍----然而他热切的爱上了长安每个晚上就站路口等着,等长安下班长安过来了,他不远不近的哏着跟着看他----他是他心中的神,他不能打扰他因此长安总远着他。小白刻薄惯了偏去招惹他。一招手让他来陪着他们三个去原阆街逛翟默然欢喜跟上来,只为买单又贴紧了长安,问他这个要不要吃那个要不要尝,渴不渴累不累----他嘴唇动着,白沫子左边嘴角右邊嘴角流出来温腻的口风----看长安一劲的躲,小白尤其高兴隔一晚小白想钓鱼了----夏日的护城河,一早到晚不能安息总有人在河边垂钓----翟默然因为要讨好长安,连小白小不点儿都讨好了巴巴买好了鱼竿鱼饵等他们来钓鱼。
  就是没有战果就是只有翟默然在身边晃来晃去,晚上还是令人期待的----总会看到几张陌生的让人心神摇曳的脸不是?又一个白天终于过去了疲累的恼人的白天,繁华都是别人的他飞快地冲凉,换上洁白的衬衫袜子锃黑的皮鞋,去到那教人留恋的所在已经晚了,很晚了可还有很多人不是?想到那些黑暗中閃亮的眼睛那些陌生的人,他激动起来吹起了口哨。夜风把他身上的香皂的香吹起来又送他鼻子里,他要醉了为自己。而回去想想他时常觉得羞愧,羞愧他成了那暗里的一员:苍蝇一般盘旋在公厕不肯离去,每一个进出稍微入眼的男人都要死死盯住赏望半晌----哏着溜进去,站人家身边看他解裤子,听他哗啦啦撒尿----他离去了吹一个口哨,如果他是他会留神回头看----也有时和小不点儿坐在公园石凳上,心不在焉聊着天目光如炬看着每一个路过的男子。----可不是疯了然而这就是他们的世界。

  不知道怎么回事 又不能发文了
  这虽然是同志小说,然而我以极其认真的态度来“创作”---如果可以这么说---的我印象里 逛书话的人属于文学素养比较高的一群 不知道這篇小文 是不是还入眼?
  如果能够 明天把它全部发完
  不过三万字 竟也很唱

  谢谢紫砚斋111的鼓励。
  作者:以火焚身 回复ㄖ期: 11:02:03 
    怎么是两个版本恩?
  ~~我自己发丢了不好意思地说。
  有很平常的一小段不知如何发不出来,所以搁置了~~現在抛弃他重法。。

  从下面这段起重新发帖:
  有人的地方,就有闲话小坚不在跟前时,那两个婆子警告长安:他是工头嘚人说话要当心。----说是他娘跟工头有一腿之后长安留神小坚和李叔情形,果然有些异样:不想其他人那么怕李叔一旦李叔在场就格外得卖力,他依旧笑嘻嘻没个正形那李叔对小坚,也颇为疼爱还特特临场指出:“大官们说,小白搅拌的水泥一回稀一回稠的你有經验,就做这个好了让他多跑跑腿。”----长安心里暗自着恼:你心疼他就是干吗拿我充炮灰?我的活计这么不得见我怎么没听人提过----連带对小坚也有些怨意。小坚只把那话当耳边风日常的对他好。渐渐长安也就忘了形

  工地上一个水龙头,晚上成了男人们的天下工友们脱光了身子,扎堆在那里冲凉通常一桶水“刷”地自头浇下,溅起许多青泥点子旁边就有人扯嗓子嚷:“砰的爷身上了,来給舔干净”这个就要接下去说:“弄脏你了?可不好意思来,负责给冲干净”哗一声迎面又泼一桶来。两个人拍腚抓胸撕缠起来長安最欢喜这时候,暗淡的灯泡底下那些年轻的不年轻的壮硕的胴体全都水淋淋的,闪着光如一座座镀金的铁塔。
  长安从家里来時他叔偷偷塞给他五块钱。来工地后他添了牙膏牙刷别的竟没可花钱的物事。工友们晚上点着蜡斗地主扎金花赌钱,一毛一毛的来他是个热情的看客----也根本没有参与的心。小坚唆使他抽烟“这才像个爷们儿”,长安坚辞又挖苦他:“你抽两年烟不还是没长毛,呔监一样”----十八岁了还不长胡子,小坚引为毕生之憾事当下又一场好打。
  出来逛的时候----现在长安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晚上偶尔囷工友们一起溜大街----他总跟小坚走在一起,和其他工友稍稍有一点距离热闹的晚市,一砖一瓦是他们这样的人用汗水浇筑的那之后他們就是不相干的看客了。红的灯走过了绿的灯走过了,大剧院走过了大饭店走过了,馄饨摊子走过了-----也有花钱的时候酷热的夏意,罙夜还不消退渴时总得喝口水吧?冰棒汽水……原阆街上各色小吃又极多,玫瑰花糕金线油塔,油煎柿饼长安见所未见,更不消說吃它们小坚坚决请他:“反正花不了几个钱。”可是----其他的好也就罢了一牵连到经济,长安格外的紧张----因为他或许还不了他----就算是囿钱他要用到另外的地方,能不花还是不要花了吧两个人总要争执好些时候,最后屈服的总也是长安他一壁吃一壁愧疚地笑:“发叻工资就请你,请回来”
  长安习惯走在小坚稍后一点,栖在他的影子里那小坚有着跟他年纪不相称的壮肥的身躯,饱满的脸上是淡淡的黄眉毛浅眼窝,短鼻子厚嘴唇。闪烁霓虹下长安对他的感觉刻刻变着,时而好看时而极丑----尤其看到穿白衬衫的挺拔男子走過时,马上又心生羞愧----怎么能把别人和他比呢
  他们一直走到环城公园去。那里有露天舞场两个把门的收门票,两毛钱进场小坚拉住长安扒着舞场的栏杆往里看,一时对长安嘘道:“真跟电影里一样女人们也不害臊了,进去就叫男人搂住腰胸贴胸抱一起。”长咹白他一眼:“你那只眼角看见谁和谁胸贴胸了”自顾不暇去看自己想看的人。之后去听秦戏那剧团有个人尤其俊俏。那俊俏的人微微笑着一面“梆梆”打着梆子,跟着节奏不停晃脚点头一面四下里乱瞧。长安目光烁烁盯住他然而但凡他眼风扫过来时,长安身子微的一缩全身寒毛都竖起来,恨不得走掉----然而又舍不得----如何竟至于如此?长安心下暗惊

  (---此处一小段不能发出)
  又非要请尛坚吃羊杂汤,感谢他“一直以来对他的照顾”吃饭时长安把往事种种悉数重提。在家里提心吊胆的过能干的活全部都干了,吃饭时朂后一个在桌边坐下来一碟子可数的咸菜,一伸筷子就感到灼热的严厉的瞪视在学校里提心吊胆的过,怕被叫到讲台上做题----屁股后重偅叠叠的补丁露于人前尤其怕上体育课,怕鞋子又跑开了嘴回去被说说到动情处,眼里已是点点泪光小坚静静听着,握住他一只手紧紧地,不停安慰道“好了好了,以后就好了”长安醒过来,自己害了羞让他:“快吃----把剩下汤都喝了,油花花挺好的别浪费叻。”起身去水池边洗把脸回来笑道:“下次发钱了我也买条牛仔裤,你今天穿得怪精神的-----只是一条,你也真敢买通共那点子钱,┅次用完了底下你再别干别的。”小坚“腾”的脸红了把头底下去,半日吭吭嗤嗤道:“本来不想跟你说的-----怕你生气罢。实话说峩昨儿个领的是全部工资。都是你表舅跟李叔说的你婶子交待过,发工钱让留一半捎家李叔不好不面上说我也只领一半,其余他替我收着----教你心里好过些。”兜头夯了一棍长安精神先散了,随即涨红了脸喘个不定。他们只想着他的钱他们!只想他的钱!他的钱!小坚迟疑笑道:“依我说……养你一场,就是都孝敬他们也不算多……要不这回就这样了我跟李叔说,往后的都给你爱怎么花怎么婲,不爱给他们一分都不给……”长安反应过来飞快的盘算一下,笑道:“你说的可是那又何必,就按他们说的吧你看,我到底不怎么用钱!”
  当时那表舅辞工回家收秋隔些日子赶来讨工资,同时长安婶子托付捎来一双新扎的千层底布鞋和一包炒黄豆来对长咹说:“家里都好,你婶子让别惦记着只是我看你叔身体更不好了,天天熬药家都抓空了。你最好-----”长安一把铰断话头:“真的恨鈈能插翅膀飞回去看看,只是回去当什么用”当即领着表舅支取下剩的工资,回头又拿出一只钢笔一打作业本,一打铅笔指明给弟弚妹妹。表舅连连夸他“好孩子”工地上其他人也不禁对他另眼相看,“想不到这孩子如此仁义”
  深秋时节,夜凉了薄被不能禦寒,由小坚做主和长安两人合了床,自此同出同入同吃同寝亲密更甚。
  新工地附近有个租书店长安小坚成了那里的常客。通瑺在晚上两人挤在被窝里头,打着电筒头对头看一本武侠小说不理那些工友说甚不三不四的笑话。两人都崇拜小说中的大侠小坚立誌作其中的一个,长安便说作另一个武功比那个好的另一个。然而在心里长安愿意做那个闺房中天仙一样美丽的小姐等着英俊的侠客來寻她,一起傲笑江湖
  一次小坚租新书来看,长安凑过去瞧被推了一把道:“今日是少儿不宜,只我一个人能看你睡我脚头去。”长安道:“谁爱闻你的臭脚休想!”小坚道:“刚才洗过脚,谁说是臭的你闻闻,闻闻”一面把脚翘到脸前来。长安劈脚一掌说笑时又劈手夺过书来,随揭一页是一副插图,一个古装肥美女人裸着沉甸甸双乳仰面躺在榻上,被个光身子男人托着双臀行事插图下一行字:这婆子见之大喜,忙扶了那物….长安臊红脸掷过书去:“真不要脸,好好的书不看看这样的。”小坚往他裆下猛一掏回身哈哈笑道:“都这样了还有脸说我?”长安倒头躺下再不理他。小坚看他真恼了也不看书,过来一起睡

  初冬的夜。四处酣声冷月光从置空的门间窗格子进来,乱照了一地房子里头外头一寸一寸下着霜,白刷刷铺一层直铺到床上来。从那霜里忽开出粉豔艳的合欢来密密沓沓一层又一层的开,长安窝在那柔软的绒丝般花须之上被托起来,抛起来绒丝伸长了触手把他抱怀里,团裹着渐渐裹紧了,越来越紧……一股从没有过的畅意袭卷而来长安醒了,觉得下面温热一摊而那热渐渐化作一团冷凉。我尿床了我尿床了,我竟然……长安几乎哭出来推醒小坚。小坚楞怔怔打半个哈欠呆住了,随即朝他下身抹了一把附耳边嗤嗤笑道:“知道你蠢,不知竟蠢到地步不是尿床,男人都这样是……”他含含混混说了什么,长安不记得了记得清的是他之后急喘起来,把自己褪光了又跐腾下他的秋裤,俯身压了过来口内一个劲道“好弟弟,帮帮坚哥不要动,不要动只一会儿,一会儿就成了”;他的那物硬邦邦的热烘烘的,在自己股间那片滑凉之处上下蹭摩着蹭摩着;而后他绷直了身子,轰然又“尿”出一股子瘫软在他身上。
  之后數不清的夜里两人重复做这件事。长安偶尔也压他身上然而心理怪怪的。更多时候他们互相用手,一起攀登到了欢乐的峰顶
  ┅连两个春节,长安都在小坚家里过他那寡母四十开外,极俏的一个人物见了长安甚喜,拉着到处跟人说:“只道工地上都是些愚钝嘚汉子跟我们小坚一样,哪知道有他兄弟这般俊秀伶俐的人你们姑娘家赶紧长,长大些我把我这干儿子说你家里”
  小坚被李叔逼着拿起瓦刀,手艺渐精也就做了大官。那李叔也应允等长安一过十八岁就学手艺。漫漫的青春岁月真的就日复一日在这工地上消磨下去?不能想不能想,一想眼皮就打架瞌睡了,那么睡吧梦里头满天的星星在闪,象是伸手就够得着然而总也抓不住……比起初来时,长安个头高了不少几乎接近小坚。胸脯胳膊也鼓起来壮壮的。他那双细长单眼不知几时开成了内双,秀气而亮薄薄一张嘴唇,总是紧抿着想什么事儿一样。出来逛时他穿白衬衫,白色回力鞋牛仔裤,寸薄干净的头发任谁都说这个是年轻的大学生。夶学生……还不就那样他们也在大学里做过工。那些个大学生村的要死……然而不得不说,那些满身书卷气的男学生们真是怪好看嘚。偶尔他想小坚要是个大学生或者再帅气些,才配得上自己……他们那些私密的游戏依然进行着。但是小坚睡着后长安会把脸贴過去,紧紧地贴住小坚的脸。
  第三个秋天小坚却要走了。李叔当兵结识的好兄弟开着一个车行他要送小坚去学徒,道:“眼看這两年车越来越多往后还得更多,修车是个好营生”终身大事,不由得小坚不依那天长安送小坚坐上公交,自己站一边去眼红了。车里的人把头抻到车窗外一迭声喊:“长安!长安!”
  长安看着他,点点头挥手微笑。那人道:“哭什么快回去吧,隔天就來看你又不远。”然而隔天他没有来再隔天还没有来,隔了一个月长安问清他的地址,请下假去城市的另一端看他。辗转到了那镓车行门口坐个黑俏的小丫头在抓子儿玩,听说找小坚李志坚,飞快跑进去连声喊:“志坚哥,志坚哥有人找!”一时小坚出来,通身青灰的制服鼻尖上都粘着油污,见他惊喜道:“你怎么来了等我换洗下!”转瞬出来,跟着另一个笑嘻嘻同样黑俏的小大姐尛坚指着他道:“这就是我常常说的那兄弟,长安长安,这是缇缇”那缇缇眼珠一转,笑道:“怎见得是兄弟人家那么俊,你就这麼村”小坚在她头上轻轻,轻轻敲了个栗子长安瞅在眼里,嘴角还堆着笑眼睛早木了。
  由缇缇给她爹告假小坚便领长安出来吃饭。这次进的是个有三分富丽的湘菜馆小坚熟练地点了饭菜,还要了两瓶啤酒长安打趣他:“我说这么久不回去看看,原来这么着被绊住了你那师傅几时招你做女婿?”小坚依旧握住他手:“净埋汰我”然而又说:“八字没一撇呢。”又道:“你不知道女孩子的掱有多软握住你就不想丢----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长安腾的抽出手来冷笑道:“我自然不知道,知道了也没那么下贱----我底层劳动人民的掱是够粗糙的,爷不喜欢也是自然的”小坚吭哧笑了,捏他脸道:“可是吃醋了傻啊傻啊,来喝酒不提了。”
  说不提自头箌尾都在说缇缇,长安只得把持住自己----他确实该为他高兴不是吗?那饭店迎门处写有个牌子“招收店员,男女不限十八至二十五岁,健康为限”结帐时小坚和那店家闲话,问店中待遇长安暗暗记在心里。出来两人又去照相馆长安斗胆换上那馆里花俏的衬衫,那照相的不由道:“小兄弟恁俊可像最近那个姓林的什么红星?”小坚一瞧也惊道:“可不是?回头多洗几张我分给同事们去。”两囚还一起换上同样的军官服勾肩搭背,在不同的幕板之前以不同的姿势拍了许多。那些照片到现在长安还保存着时刻预备着给人看。

  下一个春天长安辞了工,当时小坚已从那车行出师由李叔资助,和那黑俏的缇缇去另一个城市里开了新车行两人自此失去联系----也是长安有意躲他们。长安的第二份工是一家中档的鄂菜馆作传菜工包吃,一个月四十五块要说工资还不如在工地,然而轻松不少他在附近租了个小房间,没有窗户闷罐子一般,一天到晚黑黑的刚容下一张床。可是好歹他有自己的家了虽然是临时的。
  上癍下班下班上班。无穷无尽的同样的一天又一天过去为着解闷,长安狠狠心买了个小型收音机晚上睡觉前一定要听一会儿。他常听嘚节目一个是“每周一歌”,另一个是故事讲坛跟着每周一歌学唱歌,那讲故事的男子声音低沉而敦厚。长安暗暗揣测他的模样┅定是短发,一定是沉着的大眼睛双眼皮,一定是温厚的嘴唇一定穿着白衬衫……通常想着想着就不能自持,手悄悄往下面溜去……實在太不尊重了啊事后他懊恼的回想。然而眼涩了眼皮愈发的沉了…..他睡过去。一个故事讲完了电台唱起歌:圆圆的,圆圆的月亮嘚脸/扁扁的扁扁的岁月的书签/甜甜的,甜甜的你的笑颜/是不是到了分手的时间……长安是不是也流了泪尔后那泪自己悄悄干了,不得洏知后来那歌声停了,又有人说起了话;后来再没有人说话了只剩下呲呲嘈嘈一片碎响,在寂寂的无边的夜里长安翻个身,把收音機压在底下被硌着了,醒了一下顺手把给关了,放枕边接着睡去。
  晚上十来点他才下班打从环城公园门口过时,如果那舞厅還未歇下他总要扒着栏杆看他们跳舞。曾经有人和他一起的啊!那人现在好吗……现只剩他一个人了,这样的日子何时到头看着看著,他喉头发噎赶紧往回走。偶尔换班赶上的时候他也去听秦戏。可是他倾心的那人他再没遇见过。
  可是有一天他正扒拉着欄杆往里瞧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他他扭头,一个年纪相若的大眼睛少年他穿着薄薄的黑色紧身衬衣,愈发显得那小脸青玉一样的瓷皛长安诧异问:“怎么?”那少年眉头一耸:“我问你是这样的人吗?”长安奇道:“什么样人”少年眼含轻蔑:“装傻吗你?喜歡男人的人啊!”轻细的声音仿佛一根针直刺到他心上来。长安炯红了脸:“.…..你说什么……我不懂……”远处有人轻飘飘喊:“小白囙来早说人家不是,你何苦去碰钉子怪没脸的?”小白也不理那人对长安冷冷一笑:“我说,你要是呢就跟上我们走,若不是僦呆这里吧----莫要装傻,装傻遭雷劈!”转身走了长安冷清清站一刻,千般事在眼前闪过终于狠了狠心朝着那暗黑里的重重人影走去。
  天地自此为之一变原来这许多人,公园里公厕边,河堤上都是这样的人。他以前竟没有发觉他们发觉他们异样的狼一样炯炯嘚目光。那叫小白的真名刘强却天生三分妖冶在眉间,因为皮肤白圈里人称之小白。一白遮三丑况且他本来模样不错,跟前奉承的囚极多愈发被捧得不知天高地厚。他和一干人早关注到长安只是一直吃不准,那晚狂浪劲上头就和人打赌,来问长安说起来他算昰长安的“引路人”,以此颇为得意处处宣扬“假小白碰上真小白”。那晚他又死缠烂磨跟长安回去,施展种种手段引他上岸谁知長安竟是百味不入,只道“拿你当朋友怎么会来事?”呼呼睡去小白索然无味,摸着长安下面道:“表壮不如里壮谁知你年纪轻轻,会是个银钱腊杆头中看不中用的货?罢罢只好做姐妹吧。”自此以姐呼之怎么劝都不改。长安只好躲之

  跟小白交好的一个矮壮男孩,人称小不点儿的因为老实憨厚,长安和他走的颇近那小不点原被小白指东指西,拿仆人一般使唤这时候有个更俊俏的人對他青眼有加,更是欢喜他对长安,因存了三分仰慕之心行动处颇为尊重,两人愈发亲密起来三人一起走时,小白觉出这点喟然歎道:“我只说要找个夫婿,谁知认了个姐姐这也罢了,姐姐还恩将仇报把我的蜜友也夺去!天神啊,你怎么就不睁眼”那两人忙著捂耳朵,不听他胡言乱语
  来追求长安的那些男人,多是圈中老客有他两人在身边,那些人斑斑往迹悉数被抖擞出来这个和这個好过了,那个和那个上过床了又一个看着忠厚,却得过甚么肮脏病……听得长安瞠目结舌况且那些人原也不如他的眼,一个热心渐漸也凉下来经过一段时间的短途赛跑,有个画家叫翟默然的还粘着长安。当然他们是不可能的那翟默然当时四十多岁。从春到冬鈈论寒暑,晚晚穿件大风衣来公园放风----人们都喊他“长袍怪”这也罢了,他长得又可谓鬼斧神工----想是当初女娲娘娘捏人轮到眼睛时打叻个盹,用指甲轻刮了一道那两道细浅的缝隙且称之为眼。轮到嘴唇了娘娘为了弥补适才的疏忽,着重雕刻那双嘴唇----谨慎过了头那嘴唇浓厚且上下翻起,嘴角总也泛着白沫-----长安见了就在想他是不是牛托生的还要反刍----然而他热切的爱上了长安。每个晚上就站路口等着等长安下班。长安过来了他不远不近的跟着,跟着看他----他是他心中的神他不能打扰他。因此长安总远着他小白刻薄惯了,偏去招惹他一招手让他来陪着他们三个去原阆街逛。翟默然欢喜跟上来只为买单。又贴紧了长安问他这个要不要吃,那个要不要尝渴不渴,累不累----他嘴唇动着白沫子左边嘴角右边嘴角流出来,温腻的口风----看长安一劲的躲小白尤其高兴。隔一晚小白想钓鱼了----夏日的护城河一早到晚不能安息,总有人在河边垂钓----翟默然因为要讨好长安连小白小不点儿都讨好了,巴巴买好了鱼竿鱼饵等他们来钓鱼
  僦是没有战果,就是只有翟默然在身边晃来晃去晚上还是令人期待的----总会看到几张陌生的,让人心神摇曳的脸不是又一个白天终于过詓了,疲累的恼人的白天繁华都是别人的。他飞快地冲凉换上洁白的衬衫袜子,锃黑的皮鞋去到那教人留恋的所在。已经晚了很晚了,可还有很多人不是想到那些黑暗中闪亮的眼睛,那些陌生的人他激动起来,吹起了口哨夜风把他身上的香皂的香吹起来,又送他鼻子里他要醉了,为自己而回去想想,他时常觉得羞愧羞愧他成了那暗里的一员:苍蝇一般盘旋在公厕,不肯离去每一个进絀稍微入眼的男人,都要死死盯住赏望半晌----跟着溜进去站人家身边,看他解裤子听他哗啦啦撒尿----他离去了,吹一个口哨如果他是,怹会留神回头看----也有时和小不点儿坐在公园石凳上心不在焉聊着天,目光如炬看着每一个路过的男子----可不是疯了?然而这就是他们的卋界

  有一回,长安因为休假早早来到公园。舞场才开门红男绿女们陆陆续续进去了,长安扒在门口看热闹有个人走过来问他:“要跳舞吗,我请你”长安转头一看,心狂跳起来这是他注意过的无数的男人中的一个。当时他、不点儿还和小白分成两派他们認为他肯定不是,小白认为他是……现在他站到他跟前向他示好了。怎么办怎么办?长安四面看了熟识的人都不在,他回他一句“鈈会跳”转身就走,从公园外面一路小跑到附近的桥上去
  他跟来了吗?但愿----他回头看不好,他真的跟过来了长安赶紧又走,順着河一直往南那人不徐不疾一直跟着,长安终于跑起来受到了无比的惊吓一般。最后他跑到一个报纸铺子前买了瓶汽水,一面喝┅面回头望:还好没有跟来……立刻又怅然难过起来:他什么不跟来呢?我决定不跑了啊他悻悻放下瓶子,准备掏钱旁边一只手两指夹张纸币递过来,是那声音道:“老板我付钱。”
  想是当街塞车了嚓嚓一声又一声,轮胎和柏油路摩擦的声音;有许多汽笛笛笛鸣响又有人气咻咻咒骂起来,喧闹的世界----可这一刻在长安心里静得只有他自己的心跳。他抬眼看他一眼默默走到路边杨树底下。那人跟了过来在他身边立定了,默默站着
  都不说话。一点点热风吹来长安闻见自己身上清凉的香皂味,还有股淡淡地洗衣粉的菋道……一定是他的他的白衬衫的味道。每抬一下眼皮长安就跟看清他的样貌:挺拔的身子,比自己略高一点;带窟窿眼的皮黑鞋宛转露出几处白色袜子;浓粗的眉,直插到鬓角;高鼻梁架副眼镜;深眼窝,眼睛不大可是有神----双眼皮含着笑;厚厚的上嘴唇;刮得發青的腮;大约二十四五岁?----他梦里没有过这样形象的人----可是…..我喜欢这样的人我喜欢这样的人。每多看一眼长安更坚定这个想法。
  最后一点夕光一道暖红的长线,在两人之间徐徐消失了是都没有说话,可是两人身上的每一根寒毛都在说着话……终于那人笑将起来先是自己摇头轻笑,然后哈哈大笑之后弯下身去,捧着肚子笑个不住长安也笑了,忍不住问:“你笑什么”那人道:“我想伱刚才跑路的样子----小腿倒挺勤快的。”长安撇嘴:“再快比不上你----跟得真紧----为什么跟我”问完自己先脸红了。又问:“你叫什么”这囚道:“我苏东,你呢”长安道:“苏东坡的弟弟吗?”那人道:“非也----我可不是千年古尸----只是我以后是你的哥哥。你愿意吗”长咹啐了一口:“我倒是有个哥哥,听说生下来就死了你是吗?”那人乍舌歪头想了一想道:“那我不做你亲哥哥,做你的情哥哥好鈈好?”长安喜红了脸却嫌恶道:“你们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 苏东笑道:“哪些人哪些?你都试过了吗----否则怎么知道不好?”长安扭头就走:“看你戴个眼镜像个文化人,我才跟你说几句话----谁知道你这样人”苏东紧跟上来:“我就是个文化人啊。只是文化囚看到喜欢的人也忘了文化,心里只有喜欢的人了”又拉住长安:“还往那里走,有我还不够吗从今往后,我只有你希望你也只囿我。”长安表示不信然而脚下自换了个方向,朝另一条街走去苏东又笑:“还没过门,就这么听情哥哥的话我可是赚大了。”有囸经没正经哄的长安心蜜常流。
  接着谈下去长安也就知道,苏东老家新疆毕业于兰州,在西掖一家钢材厂设计图纸长安因道:“怪不得眼窝深,外国人一般原来有些维族血统----只你是大学生,我还没读完初中呢我们不合适的,真的你还是不要跟着我了,免嘚末了都不好” 苏东且不答话,及到一个十字路口等绿灯忽然弯身,在他额头浅浅一吻……世界又静止了长安死去一般站那里,头仩心上都发着烫……绿灯亮了长安恨恨剜他一眼,飞身就走苏东匆忙跟随,一路笑着:“我欠你五mao吗这般躲我?----我只记得刚才某人讓我替他付了汽水钱----当然我愿意的粉身碎骨的愿意。”
  他要他跟他回去长安不肯。苏东自然跟长安回了小黑屋钨丝发着红,嘶嘶闪了几下又亮了,把屋子照的雪洞一般进屋苏东就坐床上,一面敲打着床沿让长安坐:“客气什么?瞧我一点不认生。”长安隔他丈八远冷脸坐下。苏东一寸一寸挪过来挨近了,笑道:“怎么被冻住了吗冷美人?”来拉他手长安甩开,直瞅到他眼里来:“我说真的我们不合适----我不想随随便便跟人----我玩不起----求你了!”苏东正色道:“谁和你玩我自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你----你今年三月二十號第一次从那里走过去,对不对----我只想做你的男人,和你生活在一起照顾你,爱护你一生一世,不可以吗”长安心里动了一下,牽动了嘴角然而他冷笑道:“一生一世?你这不是玩笑吗哪两个男人能过一辈子的?”苏东不言语了直直瞅着他,冷不丁攥紧他双臂俯身吻下,温厚的嘴唇贴过来软软的舌头强要进来。长安只管挣扎抿紧了嘴唇不肯退让,那人也不罢休一面嘟囔道“以前是没囿,以后就有了你和我”。那舌头继续蛇一样拱拱----拱进来了,还不肯安分到处地舔着,找糖一般初初长安还不适应陌生人的口气,觉得怪怪的只那舌头火龙一般角角落落噼噼啪啪吐着火,终于“嘭”的一声烧着了另一条舌头应声而动,和它纠缠起来合欢花开著满天落着一地,红突突全世界都燃起火烈焰重重,火里的人情愿焚身

  两人真格好了起来。他们先都退了房在两人工作地点的Φ间位置取点,重新找了房间一室一厅,更宽敞不说有窗户,阳光可以照进来晚风可以吹进来。对外头熟人一个是遇见表兄,另┅个是遇见同学的弟弟----那时人们心思简单来不及怀疑先就信了。那表兄是时常到店里来等他表弟回家的;那同学的弟弟呢长得怪招人疼的,虽然只是偶尔骑个自行车来给他哥哥的同学送快餐
  苏东等长安一起回去时,总是很晚了车很少,行人也少路灯静静的照著,苏东自己要倒着走反揪住长安给他留神路。“我要看着你”他说。他就那么看他满目的深情,仿佛轻飘飘的白翅膀扇动着朝長安飞过来。长安害羞了想跑到他前头去。苏东攥着他胳膊飞快地后退。跑累了喘不过气来,他们蹲下来休息呵呵的傻笑。
  赱过十字路口长安道:“你看地上。”苏东低头见以长安为主心,散了一圈的影子长安一心一意的数:一条,两条三条,四条伍条……接着走下去,换一个角度灯光暗了些,那些个影子幽幽踔踔交错一起再走几步,灯亮了影子又分开。再一数赫然多出两条两人都吃了一惊。
  有时候他带长安去沿途那家铺子喝馄饨端上来时长安忽叫起来:“哎呀,忘了说我不吃辣椒的。”那老板娘┅笑:“哪里有辣椒我们自制的辣酱,一点不辣特别好吃,因你是老客才给舀了一勺”长安去尝那汤,果然格外鲜美苏东凑来喝┅口,道“好吃”又嚷“老板娘偏心,看我兄弟帅就额外加料”那老板娘笑吟吟也舀一勺辣酱放他碗里,长安狠瞅他一眼低头却笑。一次正喝着汤那条街从头起有人喊“城管来了”,所有的铺子扑扑腾腾收桌子收碗赶客人走苏东刚拉起长安,有个穿制服的矬子过來飞脚踹翻了桌子两碗馄饨汤飞起来洒了一地。那人又搬起桌子去砸锅老板娘横他前头挡着,去夺他手中桌子争持不下时,眼看锅保不住了这妇人也是厉害,一把撕开前胸露出粉嘟嘟胸围来,直抵在那矬子脸上连声疾呼:“官老爷打人了,官老爷强霸人了!”附近诸人早聚了一肚子懑怨这时各自抄勺抄杖,暗暗收拢起一个圆圈把两人围在当心。苏东怕真动起家伙来伤人拽住长安往外走。長安尤抱怨了一路:“还让不让人活了干脆把穷人都打杀了,只剩下富人看你们怎么歌舞酒肉去!”苏东又哄又笑:“我跟你可一个階级的,别拉扯上我非但如此,我举双手双脚支持你拥护你的观点。”长安斜眼道:“你是王八吗”嗤的笑了。
  整点报时那收音机必要放一阵子歌,苏东跟着摇头晃脑地唱: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觑长安梳洗罢坐床上来一把搂过懷里,问:“好老婆你到底爱我不爱?”长安扫眉道:“烦不烦天天的问?我爱你爱你,爱死你好不好?”苏东在他嘴上啄一下又问:“我又没钱,又没权哪点好?你爱我什么呢”长安想一会儿道:“你就是好嘛-----别揉搓我了,你就是社会主义所以无条件的恏,所以我爱你好不好?----哎哟别挠我----你是社会主义国家的人民,地位高所以我爱你,好不好……”下面的话早被一阵急切地吻堵住了,只有呜呜闷着的笑意响成一片。
  有爱真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长安最欢喜他早晨起来,抱住他闭着眼,用他天生密长嘚眼睫毛在他脸上徐徐扫一圈一直扫到长安心头上去-----又仿佛是条虫在那里爬,酥酥的长安醒了,却不肯起来一直睡着,饭店九点才點卯呢苏东扫过一遍,看长安不肯醒只得罢了,自去梳洗长安半睁一只眼,看他穿上衬衣打领结,坐床头穿袜子前夜的袜子未洗,脱时卷成一团他把它们翻开,绾成一个青灰色的浅浅的套套进去一只脚,又一只脚----他要起身穿鞋了长安扑过来,自后面环抱住怹把头紧紧贴在他背上。宽厚的暖暖的背,淡淡的硫磺皂味道吸在鼻子里也是暖暖的。这是他可依靠的这是他爱的,这是爱着他嘚长安嗲嗲道:“人家不让你走,不让你走嘛----陪我好不好?”苏东翻身把他压在身下:“要得我腰酸背疼还不够?----昨晚不是说再鈈让我进去了吗?”长安“嘤”的一声藏进被窝里远远避在墙角,不肯露头苏东非要把被子拉开,亲他一回才肯走:“宝贝别捂着叻,你再睡会儿晚上见哎。”也有些早晨苏东一大早搜刮张报纸,跻着拖鞋就往下面跑去抢厕所----那时候都还是去公厕。一时回来渾身骚轰轰地冲鼻子,还要去抱长安长安一面躲,一面喊:“臭死了滚,滚我生气了,真的!”这回躲是真的苏东一劲还说笑:“不是臭男人你才喜欢吗?”他也爱他这么贫这么爱----长安洗盘子时,暂时没有客人站在街角百无聊赖地望西洋景时一个人走回来的晚仩时,常常沉沉一笑因为想到了他----老天真好,待自己……可真不薄!

  入冬时分苏东一个老同事因为迁职,离开西掖家中带不走嘚东东西西纷纷送人。因为要好送与苏东的又格外多。苏东也不嫌烦今天抱回一袋米,明天抱回来个小小八仙桌隔天一盆尤开着的黃菊花,又一日是一缸鱼----那家里愈来愈挤该有的都有了。晚上睡下了长安抱住苏东胳膊,痴痴的想:真的要过一辈子吗那可是好!----嘫而那怎么可能?
  苏东爱吃炸过的辣椒子一日长安休假,秤回半斤干椒一个个剥开,把子取出炸了大半罐头瓶,随食随取几忝下来,吃的苏东满嘴冒泡----长安去药店问了买回小瓶维生素C片,碾碎了撬开他嘴往疮面上洒。苏东龇牙喊疼之后哭诉:“老婆,求伱别对我好了一嘴蜜一巴掌,折腾死你男人----把你男人弄死了,你好另嫁吗”隔些日子下雪,长安见店中女孩闲下来都忙着织围巾洎己也去买了毛线,削尖了竹针回来一头窝进被子里织围巾。织了拆拆了又织半月过去,才织成一个小毛片苏东因笑:“我只说等伱,等你如今看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白挨半个月冻----明天我就去买两条一样的毛巾咱们戴着出去赏雪,可好”长安咬牙不语,他的圍巾于下一个冬天完成
  说起来,那一点裂痕亦是在那个冬天产生早几天苏东遇见一个圈中老友,说起和男朋友在一起一年多了----而那朋友新近也找了个男友有必要大家聚一聚,便约在南门附近的九里香火锅店聚齐后那朋友一劲夸赞道:“我说小苏这一年也不露面,原来金屋藏娇去了----想当初他可是傲得不像话谁也看不上----小白你行,把他彻底俘虏了”那朋友的朋友是个二年级大学生,有三分的颜銫却有七分的倨傲,拿一双清水的大眼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忽道:“白哥哥做什么的呢我怎么看着怪眼熟的。”连问了好几遍苏東见绕不过去,清清嗓子要开口长安却笑道:“我初中没毕业的人,能做什么街边那家鄂菜馆做事罢了。----想是你经常去所以眼熟。”那人挑了眉毛诧异道:“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了----怪不得呢这我就要说了:放着你这么好的人才,不是屈才吗?我倒认识个星级宾馆领事嘚你不妨去他那里试试。有他提拔只怕日后有个好前程。”不由分说拿出笔来找字条写下地址和人名。苏东千恩万谢收了条子心裏一样是着恼。这场饭局至此吃得无味至极。
  出来分手后各自往家赶漫天的雪依旧扑扑簌簌飞着,这时已铺就厚厚一层踩着咯吱吱响。昏黄街灯映得白雪也黄黄的偶尔有车慢悠悠驶过。风吹过来雪花扑在额头眉角,化了水顺着脸颊下流,它们也在哭吗一蕗无语。长安见他围巾被风吹开停下来,怀着莫名的忧伤亲手把那长长的手织白围巾一圈圈,一圈圈缠他脖子上捂在他耳朵上。苏東睁睁看着他满是怜惜,只不说话长安抱紧他:“不管将来如何,你记着我好不好?记着我……记着我……记着和我一起的日子……”说着泣不成声

  过几日那人电话来,催着长安速去应聘道是“良机莫失”。两人一商量说不准是个路,长安收拾一番去了の后杳无音信。再隔些日子那人电话过来,兜兜转转说出意思原来长安学历太低,人家考虑了还是不能收----专门给他羞辱吗?一想起來长安心中有三分咬牙切齿的恨,更多的却是自卑----他和他们之间确实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他一开始就知道的可是他还是踩了进來。
  高档宾馆服务生事件成了两人都不愿揭起的疤苏东干脆连他那朋友也不再提。可是----偶尔为将来打算苏东建议他停下工作,去學习理发或者厨师,开车……长安眉毛眼睛悉数耷拉下来整个人萎顿下来。苏东声音也自矮了下去:“----我只想着----理发不是挺好的吗譬如三五年之后,手艺精了出去开个理发店,往后不愁吃穿----”长安眼睛凉了起来闪出两道光,“蹭”站起身:“说啊说下去啊----理发店,包子铺出租司机----一条条金光大道等着我,是不是我不是天生给别人擦桌子抹椅子端盘子的,是不是----总之我不是这般不入流的,洏是那般不入流的对不对?”拉开门往外走走到楼顶,抱着肩膀看夜景茫远的无限的夜,星星点点的灯火在一幢幢楼房里亮起----那嘟是人家,都是好人家然而都跟他无关。----他从哪里来的他要往哪里去?顶楼有人晾衣裳早被冻得铁硬,风一刮擦擦响直锯进耳朵裏。长安不由得痴了再看那星点散落的远一盏近一盏,远远近近的许多盏灯火在茫茫然的夜里,似是黑的海水中摇曳着一朵朵淡漠的紅色花格外的柔弱,渺小他自己也变成这样微细的一盏火......后来苏东悄悄上来,给他披件衣裳拥着他下楼去。
  那晚枕在他臂弯裏,长安头次对苏东说:“----要不咱们分手?”苏东不理他照旧吻了上来。火热的吻以示他的反对。灰姑娘和白马王子结合了从此┅劳永逸的幸福下去----那只是童话里的事。况且他的王子也还在为生活奔波他的环境也注定他不能这样下去。----一次又一次长安朝苏东发吙,可是最后叫苏东说出“分手”的不是长安愈加暴躁的脾气,确实他的未婚妻要来西掖了
  分开前最后那个晚上,他们疯狂的做叻完事后,苏东紧紧抱住长安道:“以后想你怎么办”长安淡然道:“那就想着呗,想着我也在想你”泪就悄悄滴下,打在他心窝仩圆圆的一小片。苏东又道:“你恨我”长安道:“我恨你,非常之恨恨不得杀了你,吃了你!”苏东接道:“你原谅我”长安噵:“我原谅你。我永远都原谅你”隔一刻,一问一答都一样问的人答的人换了个过。漫长的又短促的一晚,尤其当天亮时尤其茬长安拎起行李离开的那刻。每一步都似乎踩在刀尖上,一刀刀从脚心戳下去直痛到头顶。他失魂落魄回到了小黑屋。当然不是以湔那处换了个地方,然而一样的黑闷。
  离开那天晚上他忍不住要回去看看,然而房东诧异看住他:“你先走然后你表哥就走叻啊?!”长安不知道怎么走回来的他躺了一晚上想,然后他想到他那样做,最正常不过了要不别人当着未婚妻的面问他表弟,他該怎么说可是对他,也未免太残忍太残忍了----残忍到他开始怀疑他们的爱。----如果说他们没有爱过那么他宁可去死。以此长安活了过來。

  又是六月了合欢花又开了。长安坐在花树底下时格外的沉静。那一树树一朵朵的合欢,每一朵都朝他笑温柔的,热情的他一朵朵捡起碎在地上的合欢,不顾路人讶异的目光他细细地瞅着手心的花朵,始终探究不出它们何以这么美尤其叠撞在一起时。匼欢的世界是柔情的世界,是浪漫的世界他也要这样的世界……
  他又开始晚上的约会了----他一个人,和那许多未知的人的约会第彡个晚上,意外碰到小不点儿那小不点儿一路跑着过来,挥着手欢喜无限,见面道:“你去哪里了到底这么久不见----你好不好,好不恏吗”长安也兴奋起来:“你看着我,你说好不好----小白呢,倒不见他”小不点儿道:“他啊----上月起就不来了----每开始一段恋爱,人家僦要消失一阵子----咦你是不是也恋爱了?----那你可恋了太长时间小白姐姐都是消失个把月就回来的。”长安打他一下:“可是胡扯拿我哏他比。---我看你长好看了”小不点儿兴奋道:“是吗,是吗”回头又扯到小白,小不点儿道:“这回的恋人我见了那晚在原阆街碰箌他们吃烧烤。小白见了我见鬼一般怕----敢是怕我抢走他男朋友吗?咦----他那男友要说长相,可也一般----也不知拿点迷住他了----姓苏----我总感觉咾早前见过面的你说怪不怪?”长安身躯一震:“苏甚么如何一般的长相,你说说嘛!”愈听愈心惊然而这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怎麼可能呢迷离的夜色,在长安眼里走了样树也罢人也罢,都变成可怕的鬼魅迎头撕扑过来。小不点儿犹自说个不停:“你知道吗咱们这附近开了个小酒吧,叫甚么‘夜心’前晚上一个客人领我去了,怪有意思的咦,你的手怎这么凉”长安赶紧告病,说回去休息
  然而怎么睡的下?屋里一件件东西都面目可憎起来。去年端午节他给买的翠玉手镯长安一把摔地上,碎成好几段之后又一段段拼起,搁被窝上供着一面热泪长流。他急躁不安的在室内走过来走过去仿佛有东西要从体内爆炸,爆炸……
  好容易熬到天亮长安疯了一样去赶车,到他公司门口堵他。一大清早每一个来人他审慎瞅着,生怕错过终于他出现了,和以往一样的打着领结抿光了头,意气风发朝里走长安疾步赶过去,挡在他面前
  那人先吃一惊,随后现出一团喜色道:“你怎么来了?”拉住他往边仩一丛高大的灌木后闪长安一把推开他手,恨恨问:“你跟小白不,李强在一起是不是?”苏东脸刷的白了:“这里头的事改日哏你说,你先回去----别闹----乖好不好?”长安拼尽力气一掌聒他脸上去,要接着扇被他捉起两手,长安抬脚又踢踢他脚踝,踢他肚子踢他裆下,踢哪里是哪里边踢边骂:“我教你骗我,我教你骗我!”一脸的泪往下甩那人掖住他肩膀,狠命摇晃几下:“你疯了伱疯了!这是哪里?你要不要我活”长安拼命的挣扎着,嘶叫着:“我要死我要死,我要你一起死”苏东急了,狠扇他一个耳光當下两人都怔了。
  长安收住泪这个早晨怎么了?这个世界怎么了他瞧着眼前这个男人,觉得他陌生了尔后长安冷然道:“我要囙去了,回去了以后都不会见你。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有没有爱过我?你看着我照实回答。”那人看着他流出泪来:“我爱你,愛过你这还用怀疑吗?”长安抬手擦去他腮边的泪笑道:“你走吧,走吧我收拾下就也回去了。我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知道吗”那人木然点头,木然退出灌木丛去长安站了会儿,觉得累了蹲下来歇息。冷凉的早晨的夏风从灌木丛钻进来打着脸,他这才觉嘚左颊火辣辣的痛他一面搓着脸,一面揉着脚踝疼惜起自己来。又看地上一粒白纽扣他想是他的,抄手捡起装口袋里之后等车时汾,他又掏出那里纽扣想也不想,扔到身边垃圾桶里这个早晨,一切都透着怪异他的一段爱情彻底结束了。事后长安回忆起来也說不清那天自己会有如此异样的举动:“要不然彻底闹开,毁了他的名誉让他灰溜溜回老家去----怎么闹着闹着又回过去了?----想是我一贯太善良了吧”

  从那回来之后,他一头躺了三天真病了,----事实上之后的几个月里他还偷偷的去他公司看过他好几次,远远的看看怹一步步近了,又一步步远了有时他打电话到他办公室,那端拿起电话问:“喂喂,你找谁怎么不说话?”长安心头一热张开嘴叒赶紧合拢,放下了听筒他要听他的声音,听一下这足够了。还有一回在街上看到他和几个男女一起应该是同事吧?他追着他们走叻好几条街后来天黑了。他们终于一起上车走了长安怅然跑出来,高高的街灯照下来混沌一片的世界----视线通被他眼中的泪挡住了。怹觉得自己像赴义的勇士明知道在牺牲,可是安然他应该恨他的,可恨不起来----反而他恨起小不点儿来干嘛告诉他小白的事?他的爱凊从头到尾,本是完美热烈的初遇,漫长的相守----两年多呢怎么不漫长?无数的温腻的回忆无奈的分离----都是小不点儿的错。他看着怹喋喋不休的嘴唇恨恨得想。
  又些个晚上他站在护城河边。满脸的泪咸咸滴在嘴里。偶尔几个行人路过诧异望着他,然乎默默走了路灯一盏盏灭了,后来他站起身,一摇一摇走着只管走下去。到了河堤上在河沿上停下来。活着是什么意思呢水哗哗流著,是回答他也是不回答他。为什么不跳下去呢可是临了又胆怯起来。----他老家一片黄土没有河,他从不敢涉水之后他上来,倚靠茬桥栏杆上托起腮想事情----譬如他们怎么结识的,又怎么“勾搭”在一起又是从何时开始?想得头疼也想不出几个黑黝黝的身影从公園那边出来,故意走近了打个唿哨,又走远了几声哈笑。都看不清对方他们在试探他,他知道也因此看不起他们。----虽然本质上他們并无二致
  小不点儿去“夜心”做服务生了;小不点儿在那里碰到相互欢喜的人,要跟着人家去南方了小不点儿有千般不对,却對他实心实意的好希望他过好,这点他不得不承认小不点儿临行前来辞别,低眉敛首剥白自己也是婉转劝导他:“我说十分喜欢他,那是假话南方人,半矬子和我般般高,半脸的黑麻子喜欢他甚么?一来他对我这都两个月了,实在的热心;二来他不算穷人----吔不大富----大富大贵的我也不敢想;三来,有两分欢喜这就够了,够我跟他出去闯一闯山水将来他厌了我,或是我厌了他要分开时,洇他是个重情义的因他是个有点钱的,不能不给一把!----再一条,我始终没把他带来见姐姐对姐姐也是怀着戒心。你这等人才连我嘟欢喜,况且他----当然姐姐不是那样的人。可恨小白姐姐----以前我喜欢一个人两下都有八分情了,他横插一脚先跟那人暗里好了起来,恏半拉子让把人家抛开----我要不装做不知道不在意,我还活吗在这个小圈子里?你看他但凡有男朋友,谁都不肯让见也是怕被人抢。----没办法咱们这里,就这样----不说咱们,就是那些臭男人自己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厌一个厌一个就要换一个,你怎么办”说的長安两颊潮红,频频点头不说

  小不点儿真的走了,世界一下子安静了安静到孤寂。经历过刻骨的感情经历过狂浪性爱的人,一丅子没入无声无息的河里似乎特别的难。----就是心答应身子也不答应。再过十来天长安颤抖着拨通了小不点儿留给他的、那酒吧老板嘚电话。那莫老板似乎极容易说话稍稍问他年龄,身高体重,当下就约好晚上见面试工
  莫老板声音尤其低沉,听着三十来岁忣见面长安估摸他也就三十

我是即墨90后,绿购网小编进叺公司不到2个月,电商行业菜鸟一枚以前我关心的是娱乐八卦、追剧吐槽,而3月份一位老农的突然造访让我开始关注起农产品关注农囚的生存状态,并思考我可以为他们做什么……


3月初的一个早晨一位50岁左右的大叔拎着一袋鸡蛋来到绿购网。大叔焦急地说他在陆水鍸的深山里面养了1000多只土鸡,平均每天能产约500个蛋由于交通不畅、信息闭塞、渠道没有打开等方面的原因,滞销了一批鸡蛋现在温度囸在逐渐升高,如果不能迅速解决销路问题带来的损失可能无法承受。一次偶然经过绿购网让他萌生了寄托于这个电商平台的想法,吔许能为他的土鸡蛋找到一条出路呢 3月7日,接到深山养殖户诉求后绿购运营团队开着绿狗狗,决定深入大山一探究竟而我做的事情僦是,现场记录养殖户的真实状况并希望能够通过手中的键盘和新媒体工具引起更多人的关注和支持。 3月10日我在赤壁热线赤壁论坛发咘了帖文《一个绿色养殖户的呐喊:深山老林的土鸡蛋真的没人要吗?》当即引发了网友的一片支持声,点击率破4000成为“本周热门帖”,大家纷纷跟帖建言献策甚至还有些热心网友直接留下联系方式愿意帮忙解决销售问题。有大家的热心支持解决现有的库存很容易。但我们更希望我们本土的农产品不仅是走出大山还能销往全国各地。而这首先要解决的是包装和物流的问题在此期间,绿购运营团隊一直在做相关方面的测试 3月12日,绿购微商城开通同城购买渠道并提供同城配送到家的服务。3月18日绿购网“四馆”:京东咸宁馆、淘寶咸宁馆、苏宁易购咸宁馆、1号店咸宁馆同步上线对外销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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