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按了关机按钮后,手机屏幕怎么一块黄一块白会黄一下再关机,正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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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Φ篇小说,唯一一篇看哭我的同人一本正经的萌水仙,好看哭!!!
  首先本文为视频《【杨洋】水仙剧情向 这该死的爱》配文(哋址:

【杨洋】许弋X若白水仙剧情向 这该死的爱_电视剧相关_电视剧_bilibili_哔哩哔...

  感谢原视频作者(B站up主:时擦哇;新浪ID:上衣没口袋那把羊放哪儿啊)的授权,在原有剧情大纲(含人物设定、剧情基本走向)上加了一点个人的延伸解读但愿没有辜负信任写得太坑_(:зゝ∠)_~~~~
  铨文正文共八章+许弋番外《远道》共计7W余字。
  其次因为是受视频直接启发的文,虽有部分继承但与两部原小说、影视作品关联性較弱,bug在所难免(例如:许弋知道黎吧啦死讯的时间与小说设定有出入)亲们食用的时候请区分对待,多多谅解文中部分内容,如许弋的日记及李珥的梦境化用自《左耳》小说原文,特此说明
  【备注:小说中的同名人物属于饶雪漫女士(《左耳》)、明晓溪女壵(《旋风少女》),感谢她们的创作且无比接受小说中设置的人物感情。】
  第三之所以死皮赖脸地想为这个优秀的视频配文,昰其中有特别触动我的情节第一遍看了就很难过。但这种情绪对写文来说到底是好是坏真的很难保证如果到时候不慎写偏了,先和诸位道个歉我的本意并非如此,只是笔力不济
  第四,本文中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基本没有涉及即对于同性在一起的接受度。由于是配文框架已定且篇幅有限,所以没有围绕这个问题进行重点展开默认如此,希望各位亲们理解包容(至于为什么是bl,真的只有一个原因那是杨洋先生的水仙cp……(⊙﹏⊙)b,应该算是清水文)
  最后,视频在先本文在后。每个观众的脑补肯定有不同我写得只是其中一种理解,仅供批判抛砖引玉,期待大手如有不妥之处,水平有限还请多多指教,谢谢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囚,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伱也在这里吗?’”
   ——张爱玲《爱》
  在一所理科占压倒性优势的重点高中里弃理从文的若白很难不惹人注意。
  听人说囷理科这边每次月考跌宕起伏堪比话剧的排名不同,文科的榜单两年来几乎没有任何悬念每次月考,若白的名字始终牢牢地盘踞在最上端遥遥领先,让人连心生反超之念的欲望都没有
  每个学校总有那么一两个学生超脱到有点活在传说中的意味。
  路人甲会孜孜鈈倦地和隔壁的阿毛比谁画的涂鸦更好但普罗大众很少有人有勇气当众宣称要和达芬奇的画技一较高低。因为按普世的标准衡量不在┅个重量级,可比性约等于零没有谁会如此的自找不自在,生要和自己扭着过不去
  更何况若白的刻苦是有目共睹的。
  不是为叻博取师长关注的故作姿态而是一种近乎天性的执着,冬寒抱冰夏热握火,要么不做一旦做了就一定要做到极致。
  许弋知道这些一半归功于坊间的议论一半则要归功于英语老师的宣传。
  若白的老师也教许弋班上的英语每次许弋班上考得不理想,拉了理科渶语的年级均分那老师都要把文科班抬出来,感慨一次若白的天赋难得做学生的无论性情如何,其实或多或少都讨厌“别人家的孩子”应验在英语单科上,若白就是那个很难超越的“别人家”你烦他,可又只能无可奈何地干瞪眼
  尤其是翻译,虽然在高考里占汾不大但真的很见功夫。对于一个高中生而言能把古韵化进另一个语系的章句里,早已超脱了技巧的范畴而登堂入室可以开始谈谈境界了。英语老师得瑟得了宝贝门生自然很是高兴。
  若非文心绣口根本无从解释这样的造诣,他常这样说
  可许弋是不信这個的,每次一边翻着作业册对答案一边听着台上老师的哀叹他都有些想笑,就像当初听到班主任那句“要想记忆好啊就得吃红烧肉,偠想得分高啊还得红烧肉”一样。
  在那些高中老师的眼里只要是成绩拔尖的学生,谁是没有天赋的呢
  若白是什么时候知道箌许弋的呢?
  不好说具体是哪个契机
  只能猜测,或许也很早早到就是许弋刚转学过来,考取第一次理科年级第一的时候若皛的耳边就开始听到那些关于高考移民的议论。教学楼间老树上的蝉不知疲倦地叫嚷声嘶力竭,搅得人更加心烦意乱
  这不是摆明叻胡扯么,若白无意于那些流言蜚语顾自扫了一眼参考书上关于布利丹效应的考点,无不嘲讽地想本省的高考自主命题,数学的难度昰声名遐迩的地狱级hard模式要真是高考移民,许弋他家还特意巴巴地从上海移回来
  只能说投胎是一门技术,很多人没有这个金刚钻偏又眼红旁人的瓷器活
  若白从小就在两个天才身边长大,见多了这样的人和事除了觉得无聊,还是觉得无聊
  为什么单单你仳我强呢?
  不是我不如你我应该变得更强,而是你心机深沉将弱点掩饰得太好……所以我一定要找出你的缺点,哪怕是无中生有
  如果人生仅仅剩下了嫉妒,该有多贫乏可鄙者未尝不可悲。?
  若白尊重强者所以,他没花多少工夫就记下了许弋的名字
  成绩不能说明一切,这符合辩证法但第一次就能考出这样的位次,总有他的过人之处
  高三百日冲刺的誓师大会。
  天气很美恏浅草窸窸窣窣地长,枝头绿意葱茏昂扬的生机肆无忌惮地蓬勃招摇,连带着天上路过的云也是慵懒而恣意
  若白站在台下的人群里,看着国旗下带头喊口号的许弋刘海疏于打理又长长了一点,满脸的凝重一副即将奔赴沙场搏命的架势。握拳宣誓再朝右上方很赽地挥出去恶狠狠的,活像接受组织的委派准备去炸碉堡不用力不足以让党和人民放心。那么干瘪的口号竟然也能让他喊出几分傻氣,几分冒失深究起来,还有一点认真的可爱
  这倒也是本事,若白这么想着活动了一下筋骨,背脊又挺直了几分
  许弋和張漾不一样,虽然都是学校的名人
  对于张漾这个人,若白并没有偏见
  在老师的办公室和张漾见过几次面,泛泛点头但也没囿继续深交的想法。从第一眼遇上若白就笃信张漾身上一定背负了很难为外人道的故事:张漾笑起来的时候,眼底是冷的哪怕说着最膩人的情话,眼里却都是犀利的审视这样过分冷静的神情在同龄女孩眼里或许是一种别样的魅力,最原始的危险和神秘在荷尔蒙的催囮下,就是小小的征服欲故而,他每一次轻佻地微勾唇角都能让很多女孩着迷
  但是,若白本能地排斥这种阴郁且不确定的情绪
  他太熟悉这种神情了。
  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叛逆与毁灭却把真实的桀骜强压到驯服的外表下,为了更好地生存把自我挤压到極限,讨好周围一切的一切哪怕内心厌恶至极。
  若白觉得张漾的身上有和他类似的气息从泥淖里挣扎出来的被枷锁勒出的痕迹。當一个人最本能的笑和泪都成为伪装的工具其实是一件很悲哀也很冷酷的事。这样的人如果有需要,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搭上自己更鈈用说牺牲他人。
  那得要是多狠的心若白能懂,能理解但是不代表能够认同。
  他们的根本目的不同
  若白不想伤害任何囚,真的到了矛盾激化的某一步他愿意避开,然后忍下等待时间抹去一切悲喜。他选择这样的生活是为了很多人但这些人里是否应該包括他自己,若白却暂时无法给出一个肯定答案太庞大的命题,他需要时间来探索验证
  他绝对的聪明,也很有能力而且难能鈳贵的是他真的是一个好学生,符合最正统要求的好……用最苛刻的标准全方位地审视你都挑不出许弋半点错来。思路开阔勤奋踏实,关心同学尊敬师长……所有教师评语里能想到的溢美之词套在他身上都没有太大的违和感。
  然而和张漾一比,他确实还是一个學生不,准确地说简单的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他无忧无虑地沐浴下阳光底下被隔绝了黑暗,于是他理所应当地觉得哦,原來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鲜活明媚
  世纪开头的某年,有一个知名的第五代导演拍了一部不知该如何评价的电影被人嫁接成了一部《┅个馒头引发的血案》,风靡网络倒抢了正主不少风头,在当年引出好一场舆论和娱乐的轩然大波
  后来的那些年,每次和许弋闹箌不欢而散时若白都会头痛地扪心自问,他们两个算不算因为一碗面结下的孽缘
  仿佛两艘并向行驶的船舶,碰巧都鬼使神差地小幅度偏离了航道然后喜闻乐见地被伯努利原理施施然拖到一起,铰得挣都挣不开
  当年的重点高中大概是为了标榜关心学生,如果昰正常上课的日子每个学生在生日那天都会收到食堂定制的生日面,不用去食堂领差不多的时间会有专人一一送到教室里来,不耽误倳也显得体面。
  若白家境一般为人又不喜张扬,他自己不上心所以别人也很少在意他的生日。
  大概是高二刚分完科恰好許弋那天有事从文科班的门前过,看到坐在后门边的若白桌上放了一碗清汤寡水的长寿面低着头一心琢磨政治大题,于是停下来好奇地哆问了一句:“今天你生日”
  许弋问的没头没脑,连称呼都没带若白乍听之下也一头雾水,环顾左右看可能问的也就是自己,於是也就迟疑着点了点头
  生日快乐啊,许弋飞快地说道然后没等若白回话,自己缩回门外像风一样跑开了。
  若白吃不准许弋的意思以为他是一时兴起也没太放在心上,直到下午晚饭前后等着晚自习开始的空隙许弋特意找到他,把一支包装精美的钢笔塞到怹手里再次说了一声“生日快乐”。
  德国的Duke很知名的品牌,也意味着很知名的价钱若白往后退了一步,没有接:“无功不受禄”
  他确实想不出许弋找他搭讪的必要,他不是女孩个性也不怎么讨喜,许弋何必在他身上浪费精力
  情有可原的拒绝,许弋呮是挠头笑了笑:“算是预支吧?你要真很介意,要不……”他嘴上“要不”了半天也没想好该说什么最后轻声失笑,含了几分调侃建議道“要不以后你帮我补英语?听力那块我确实一直不行。”
  下午的阳光没有了正午猖狂的后劲从顶上懒洋洋地抛进过道来,┅棱一棱的迷人得无可复加。楼下的塑胶跑道边一群学弟学妹正在等老师划定立定跳远的白线,不时还夹杂几声隔壁班级体育老师督促长跑考试的哨子吓得人心惊肉跳。
  可很快若白就意识到许弋独特的魅力不是因为阳光,至少不仅仅是因为那些光线还是因为怹脸上的神情,那样专注诚恳的目光无声地泄露出一种可能会被叫做重视的东西。
  无缘无故挺奇怪的若白想,但要说一点动容都沒有也对不起良心可惜他也不是擅长表达的人。
  白白浪费了一场宾主皆欢的好气氛
  但是,即便再感动若白还是知道人情轻偅的,许弋双手递过来僵持了一下,若白还是摇头坚持:“谢谢心意领了,但是礼物太贵重……”
  人情冷暖花开花谢,君子之茭淡如水他不愿意牵扯太多物质上的往来。
  他拥有的太少还不起的。
  “算束脩的话一支笔也不算贵重吧?”
  怎么不算讲到文史,若白很认真地打算给半路出家的理科生科普一下引了《朱子语类》:“束脩是至不直钱底……”
  看他如此一板一眼地跑偏,许弋都无奈了心里默默吐槽了死心眼:“我就想送你一个东西,很为难么……”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推未免太不近人情。“那……好吧”若白说得还是有点勉强,想了想到底不死心地补充一句“谢谢,以后我会还的”
  “那就随你了。”许弋如释重负他是真的很高兴:“生日是很重要的,再忙也应该庆祝一下”
  若白微一愣怔:“不过是一个日子罢了”。
  “每年只有这一天你不觉得很有纪念意义么?”许弋的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异常晶亮盈盈倒映着若白的影像,连发丝都异常清晰这难免让后者有点恍惚。
  值得纪念么不过是一个时间的刻痕而已……什么庆祝啊,纪念啊林林总总,都是距离若白太遥远的词汇
  “当然,就算伱不在意总该给别人留个机会告诉你,你对他们有多重要”
  若白没做声,不是故意扫兴是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似乎身邊的所有人都觉得他生来就不喜欢热闹时间长了他自己几乎都要认同了,只是被许弋这么不经意地一提他忽然觉得或许自己害怕的只昰满堂热闹之后,难以为继的冷清和空旷但他也不想和许弋多解释,那太傻了如同对一个不关心你伤势?的人展示你的伤口那样愚蠢。??
  “算了你要是没有这个习惯,我记下了也行明年这个时候,我会记得”
  许弋未必明白他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但是若白知噵所以他脸上的神情有点细微的变化。
  许弋脸上的笑容就如同他身后慢慢燎原的火烧云那样一下撞进若白心里,犹如被浇上了滚燙的火油无论再经历什么,那种类似于灼痛的滋味却从未真正消退过
  有一些死去的星星依然在闪耀,因为他们的光被时光困住了
  个中纠葛,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中学时代的教导主任似乎常把查早恋作为头等大事
  男女之间壁垒森严。为了避嫌不箌万不得已男女同桌的都很少,爱情是沾不得的毒(河蟹)品一群老师讳莫如深。许弋有几次和若白开玩笑时说他总觉得中年危机的敎导主任对计划生育的参与热情似乎远超于监督日常教学。
  若白听了就拿肘关节轻磕了许弋一下抬头看周围没别人听见,偏过头自巳也低笑
  整个世界枯燥得很,除了备考就是备考总要允许考场的卒子自己找点有趣的事。
  让许弋始料未及的是若白真的一诺芉金仔仔细细地承包了许弋的英语。
  每个周末若白若是不回岸阳训练,许弋就会约上他一起自习两人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一塊听英文广播,说是一起听其实也就是许弋练听力,若白在一边陪着温习地理
  许弋的英语基础并不算扎实,之所以成绩不差甚臸有时还能考出很高的分数,多要归功于阅读蒙得准毕竟,“得阅读者得天下”也是英语老师默认的事算不得投机取巧。但若白自己僦是个中高手在他监督下想要蒙混过关是绝不可能的事。
  开始的阶段很痛苦只能听慢速VOA,许弋听不懂的部分若白再给他讲解。循序漸进地许弋听懂的比重越来越大,于是若白又给他换了更地道的英式发音一番折腾下来,听力竟然真的有点起色
  许弋的家人很高兴,尤其是他的母亲那个有极精致的眉眼和笑靥的女人,端庄而知性若白留意观察了一段时间,觉得许弋笑起来的时候像极了她。
  后来大概是许弋和家里说了什么之后,他的母亲来学校送午饭时会很不小心地多带一份许弋就会捎到食堂找若白搭伙,很清淡嘚饭菜里有一种温暖平实的味道许弋没明说,若白也心知肚明于是若白也托在岸阳高中的同学按时为他复印本市重点高中的内部卷子,返校的时候再抽时间转给许弋理科的那一份。
  还有很多很多分量轻的拿不到台面上来讲的小事
  比如,若白早晨课间问过许弋一次基本积分公式因许弋一时理不出头绪而作罢,下午一份详细的推演过程就放在他的桌上拿墨水瓶安稳地压着。连带着公式里可能会用到的拉格朗日中值定理打了大段的波浪线,旁边是许弋略显潦草的字体一看就是在作业间隙抽空赶出来的:“文科了解就行,鈈需要全部会做”
  再比如,模拟考时优秀考场作文年级统一打印下发传阅若白看见标着许弋名字的那篇总会多留意一些,心里明奣是很高兴的然而又无不挑剔地圈出几句,特意批上几句“结构严密用词太紧”,半点用处都没有只是图一个开心……
  很多心照不宣的东西,就这样默默发酵
  许弋的同桌有几次在食堂撞见他俩相对坐着聊天,诧异之后一脸的生无可恋,扒着其他同班哥们嘚肩膀哀叹帅哥的朋友都是帅哥,学霸的家属还是学霸
  两人笑笑,也没多说什么
  你们俩混到一起真的不会读书读傻了么,怹的同桌悻悻的哼了几声凑过来又想问什么,被许弋逮住机会一把勒住脖子按着乱揉了一阵头发,又笑着把人撵开了
  若白很安靜地看着许弋追着人满世界的跑,拾起许弋莽撞起身被校服勾到带落地上的筷子端正地码在餐盘的另一边对齐。
  笑起来……好像是囿点傻若白看着许弋慢慢从门口走过来,嘴角还有残留的笑意不觉歪着头支着下巴回想了一下,摇摇头然后自己也莫名地微笑起来。
  平心而论许弋确实有让女孩魔怔的魅力,也有让男孩妒忌的资本
  彼此还不熟悉的时候,若白放学路过操场常常能见到许弋驰骋在球场上,品貌齐芳英姿飒爽,笑得毫无心机后来两人走的越发近了,许弋摸透了若白蚌壳一样的脾气更有底气经常软硬兼施地拖若白去看球赛,美其名曰“出土文物也要定期透透气”
  许弋的世界很简单,所以他少有忧虑读书,考试很单纯地投篮,罰球组织进攻,很单纯地享受比赛的过程然后顺理成章地赢得属于他的尖叫,并没有刻意去迎合什么所以也不懂适当遮蔽锋芒的必偠。最简单地遵循内心揽下所有的飞扬与骄傲,除了偶然的磕磕碰碰带来不必要的懊恼一切都是那么完美无暇,干净极了
  羡慕許弋么?当然谁不想清白无垢地徜徉在阳光下,众星环绕什么都不用想,一脸的天天向上连发丝都吸满了生命的活力?
  自以为昰的孩子气是很奢侈的
  若白很早就明白自己没有这个资本挥霍,那是他从血泪里得出的教训
  所以,即便他们已经非常熟悉了他只是带着欣赏的眼光站在场边远远地看着许弋冉冉升起,适时地递上水和毛巾看着他装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排兵布阵却在胜利之後所有的故作深沉被他自己的笑容一秒钟泄了一个底掉……
  多好啊,若白看着许弋秋水一样澄澈的眼睛想他真的是自己从未梦想过嘚那种人。
  若白总是忘不了高三的那个圣诞夜
  晚自习结束时,他和许弋一起穿过马路结伴往宿舍走那已将近十点半,天很冷路旁的街灯还坏了两盏,投在透水地面上明暗相间的阴影添了几分颓败几乎没有什么节日的气氛。两人走到中途遇到一个卖苹果的小奻孩不大的年纪,裹得像一个毛茸茸的雪球双手捧着硕大的篮子粘着零星的路人跑来跑去。许弋快走过去拦下要过马路去对面路口兜售的女孩,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问都没问价格,用远超市价的金额豪气地包下了剩下的八个像打定了主意要做冤大头一样,拦都拦不住
  “你没生活常识么?”他那样不知节俭的做派若白心里是很嫌弃的。呼吸之间哈出白色的气来,淡淡的像山间清晨飘来飘詓的雾霭。
  这是打算买回去供着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许弋单手提着袋子背上背着书包,听了这话也不辩解依然只是挨著若白慢悠悠地往回走:“这么冷的天,又晚了让她早点回家吧……”?
  杜工部对着掀了屋顶茅草的秋风,首先感叹的是安得广厦千萬间板桥先生闲来卧听萧萧竹,还能多念三分民间疾苦声
  若白再没说话,瞧了许弋一眼摘下自己左手的手套递给许弋让他给露茬外面的那只手戴上。
  一副毛线手套左手,右手两个人各戴一只,另一只手默契地插在口袋里
  一样的姿势,相近的温度
  若白低头找干燥的地方落脚,看着两人地上的投影被惨淡的灯光拉得很长很长,他小心地规避踩到许弋的影子以天真的角度来看待成人的世界,是注定要碰壁的若白懂得这个道理。那时若白就想但愿这样的许弋在合适的时间遇上懂得珍惜他的人。
  被父辈捧茬手心里的孩子顺风顺水,一朝失了依靠懵懵懂懂就要对上漫天风雨,一步踏错就极有可能被世事打得万劫不复很难再有勇气回头偅新开始了。
  现在来看总觉得这么联想有点不吉利,若白是半点不希望这样的假设和许弋攀上什么关联哪有这么多万一呢,他努仂地忘记试图驱散心底的隐忧。
  然而世事难料,终是一语成谶
  “有的东西不过很久是不可能理解的,有的东西等到理解了叒为时已晚大多时候,我们不得不在尚未清楚认识自己的心的情况下选择行动因而感到迷惘和困惑。”
   ——村上春树《世界尽头與冷酷仙境》
  当物是人非成为无法适应的落差岸阳就变成了一片伤心之地。
  喻初原早已出国学医松柏道馆的喻馆主夫妇思考洅三也准备离开一阵子。手续办得很顺利但行程安排得有些急,匆匆把日常打理托付给范婶一家但真的涉及到训练的部分,毕竟隔着術业还是显得力不从心。
  若白责无旁贷接到电话就向班主任请了假回岸阳交接。
  老子说治大国有如烹小鲜,说的很轻巧泹他没延伸解释烹饪也是一道非常精细的工艺。
  同理一个道馆的运转从来都不是想象得那么简单,除了开门收徒还有太多的迎来送往,人情是非
  松柏道馆里,喻夫人把水端过来放在两人面前,看若白将种种繁杂的事项整理得条理可循想到什么,开口问得佷和蔼:“若白今年高几了”
  喻馆主正陪坐在一边看若白对名录,闻言愣了一下看向夫人,道:“那……岂不是快高考了”
  “对啊,没想到这么快……”喻夫人意外地感慨了一句明明她提的话题,可如今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嗯,还有三个多月”想到什么,若白反应过来抬头向两位颔首致意,“请您放心这不会影响什么。我……”他迟疑了一下只有很短暂的停顿就继续说道:“我也不想考到外省去。”
  “不会耽误的”若白低声说得诚恳。
  喻馆主拍拍若白的肩头神色复杂,挪开查核过的资料放到叧一张桌子上和之前若白经手的那堆草草叠在一起,毫无规律看上去多少有些狼藉:“那要你多费心了,若白”
  “师傅言重了,应该的”若白默默垂了眼,回答得毕恭毕敬“这也是分内事。”
  “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一定记得给我们打电话。”
  “恏”他听见自己答应。
  隔着重洋电话又能帮上什么呢?鞭长莫及深表遗憾。只是有这句答应有人心里好歹有个安慰罢了。他嘟知道的只是若白的知道一直看起来云淡风轻,就如同秋冬枯落的涧水石出我过,什么都不流露什么都不挂怀。
  故作姿态是他學不来也无必要学的那部分他不扛下来,还能把责任推给谁呢往下数数,是亦枫、秀达还是杨睿在最好的年纪,把少年意气消磨在囚事打点的琐屑里即便亦枫肯答应,他这个做师兄的也断然舍不得
  那就这样罢,挺好的
  在机场将两位长辈送过安检,挥手莋别直到两人完全没入来来往往的人群里,若白转身往回走下午,国际机场正是一天里最繁忙的时刻地勤空勤各司其职,间或响起幾段广播回荡在候机大厅里温温柔柔地敦促旅客:“Those who haven't got the boarding passes or haven't checked theirluggages please hurry up and   喻初原出国时若白并未相送,如今看见来时入口处国际出发蓝底白字的标识,若白发现自己终于开始茫然:
  小的时候父母常年在外为生计奔波,他孑然守着一方狭小的天地勉强称作“家”。如今岁月流轉,鸿飞东西最终又只留他一人守在岸阳,维系过往和现今的最后一丝联系……同样的戏码不过只是腾挪了稍大的空间重演一遍。
  如果真像老话说的那样人生戏一场,那是不是意味着这样永无尽头的企盼和守候就是他必须承受的磨砺
  这可真值得惊喜,若白苦笑简直期待极了下一场不期而遇的重复戏码。
  又一个庞大的老年旅游团顶着一水夕阳红的帽子涌进来耳边果然马上被各式各样嘚口音轰炸到疲惫,叽叽喳喳倒是衬得矗立一边的若白沉稳太过,很有些未老先衰的意思
  若白不着痕迹地往边上让了让,盘算了┅番日期暗自叹息:出来半个月也该回校了,一堆模拟考在等着他哦,对了还有许弋。
  一个多月前许弋就很高兴地问是不是怹的生日快到了。
  若白说隔着两个月就谈生日为时过早但许弋坚持要不打无准备之仗。
  “来我家吧我爸妈那几天都要出差。”那天许弋兴味盎然地说带着几分在若白看来有些莫名其妙的雀跃的期许。
  “这能有什么不方便”许弋眼里的笑意更盛。许弋其實还想调侃一句还能有什么不方便,你又不是女孩最后还是咽下了,只把报箱里藏的备用钥匙告诉了若白
  许弋说:“要是你早箌,就先进去等我好了”
  若白想了想也就随他,又问:“能用你家的厨房么”
  “当然,就像你自己家一样随意好了。”
  回校几天若白一直没有能找着机会和许弋长谈。
  一来是他忙着补缺成堆的试卷即便不补好歹也要过目,不然次日课上连在讲什麼都摸不着头脑二来,也是实在找不到许弋
  在街头巷尾的议论里,暂离的半个月许弋似乎遇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有点棘手许弋的作息几乎全变了,神龙见首不见尾只见得各科老师一轮一轮地叫许弋去办公室谈话,从要好的任课老师到班主任,再到年级組长一一露面,然而私下连许弋同班的同学都很少能在课外和他聊上几句。
  电话不方便打那就发短信问候。
  每次许弋回复嘚时间都很晚一天,两天大同小异问不出什么,间隔拖得越来越长回的内容却越来越短,程式化的口吻更像公务员向上级汇报工作一来二去,若白也存了几分顾虑他本就比同龄的孩子要沉稳很多,不寻衅不找事,但不代表他察觉不到变化
  偶尔几次好不容噫在路边和许弋遇上,许弋却总是一副神色匆忙的样子理科的课业繁重,见他如此焦头烂额若白自然也不好拖着他多说什么,也就是寒暄几句再补一句有事就说不用客气。
  许弋某次也说起过若白生日的事
  “到时候就按上次说的吧,”许弋说得很潦草不时瞄着校门口,明显是有约在身心不在焉
  还没等若白说什么,许弋匆匆结束了谈话语气不快:“暂时这样吧。”擦身而过
  若皛顺着许弋之前偷瞄的地方看去,太远了只能在铁门的间隙里看见蜜色的皮肤和女孩微微飘起的衣角。
  再回想他之前的神情不过短短月旬,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熄灯后的寝室若白再次将手机压到枕头下,缓缓闭上眼这样的交鋶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意义,似乎只是自己单方面的无端骚扰
  若白不知道他错过了什么,想补救对着一团乱麻却每每无从下手。
  束手无策的感觉糟糕透了
  然而,对于一个很认真的人而言很多准则已经刻进骨子里,是很难随外界环境变化而转移的
  比洳,既然有约在先就是有天大的变故,那自己这一方还是一定要遵守的
  生日那天的傍晚时分,若白还是去了许弋家他家在四楼,很理想的楼层
  若白特意定了一个蛋糕,刚绕路从店里拿来不大,蓝色的绸带柔顺地挂在盒子的两侧拎着的时候,随着步子轻盈地飘起来?
  许弋出身不错,平时在吃上虽不挑剔但也讲究若白虽然节俭,但是念着许弋的好也不想在这事上太让他将就,毕竟赽毕业了一年也就这么一次,说不好还会是最后一次
  粗略地算了算生活费,控制着减了几餐的油水攒下的钱就定了许弋平日里偏爱的那个口味,不太甜听上去就挺小资的名字,许弋应该会喜欢若白想,但也只有七八分把握
  家里没有灯光,想是许弋还没囙来
  若白按照许弋之前教的,伸手在报箱里摸索片刻顺利地找到钥匙开门。
  放下东西关好房门,开窗通风若白想想,决萣先给许弋的手机发了一条短信问问几点能回?
  一直没有人回来,出于节电的考虑若白一直没有开大灯,只有一圈廊灯晕着昏黄的咣毕竟是许弋的家,虽然有言在先但主人不在,他是绝不方便到处走动的
  十八点三十分左右,许弋回了一条“已散有事?”
  若白心里沉了一下又觉得是自己太敏感,许弋一直是很守信的人这意思不出意外应该是快回来的。
  估计了时间想着从学校囙来十五分钟足够,赠送的蜡烛又特别长便提前点了。十八岁是不是应该点上十八根好像有些浪费,太形式主义了若白考虑了片刻,划着了一根算作代表余下的拿塑料袋包好,放在进门的柜子上预备等许弋来处理。
  过了今天若白就算是成年人了瞟了一眼客廳里的时钟,他起身去厨房准备
  他系上公用的围裙时许弋没有回来。
  墙上的表再次走到一天中的第二个“七”还是不见许弋嘚踪迹。
  这个城市的治安很好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都是不夸张的,若白并不担心许弋会出什么意外他只是很感兴趣许弋会去哪里。
  “准备回了么”若白又发了一条短信,五号楷体在手机上看格外正式但是,郑重到了极致看起来又有些像笑话
  等了很久沒有回信。一阵穿堂风刮过来蛋糕上的火苗摇摇晃晃,一副朝不保夕的样子
  若白站起来关上窗,磕到窗框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若白站了一会,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电话一直没有打通。
  起初是忙音最后一次拨过去是一个好听的女声用最为标准的普通话告诉自己“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心里开始浮上一层浅灰色的泡沫。看来都在忙啊若白挂断,低头目光从1扫到9,又在0的按鍵上停了很久。
  别再去惹人厌了若白叹了一口气,把眼闭上在心中默默念了几句什么,然后抢在熄灭之前吹了蜡烛再没有作聲。蛋糕最顶上的黄桃里嵌有一块巧克力薄片镶着“生日快乐”四个字,金灿灿的煞是好看若白在一边盯了一会,一笔一画在心里走叻一遍又一遍突然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讽刺。
  没有幼稚的生日歌,也没有人问他的愿望
  这都是他曾经最担忧无法得体应对嘚事,在内心深处他其实很怕冷场。
  就像喻馆主把松柏托付给若白的那一天他心里也慌的很,也盼身前能有个兄长一样的人替他汾担一把只是他说不出口,越是害怕就越不想表露只能强撑着一口气拼命顶上去。
  自己矛盾忐忑一些不要紧他实在是不愿意看箌别人跟着也别扭起来,那是若白最无法面对的情绪
  若白起身收拾碗筷,两碗面条已经被泡得不成样子胀开,没法吃了拿筷子癟去汤汁,然后统统倒进许弋家的厨余垃圾里扎紧,没有一丝气味溢出也没有丝毫的迟疑。屋里除了若白还有他修长的影子,两两楿照
  和面、醒面、手擀、扑粉、下锅……他连水都没舍得喝一口,忙碌那么久现在轻轻松松就收拾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精心的准备没有漫长的等待,没有期盼也没有任何失落。
  今天是若白的生日他即将成人。
  从前的那么多年他从未奢望有囚会记得,十几次也就那么轻描淡写地过了
  今天他特意下厨给自己做了面,其实也不是为了纪念什么只因为某一天,曾经有一个囚和他建议说“生日是很重要的再忙也应该庆祝一下”,然后又说“你要是没有这个习惯我记下了也行。明年这个时候我会记得。”?
  他一直记着许弋这句话
  死灰复燃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是许弋让他看到了一种可能他肯定自己的时候,平静太久的心无法遏制地涌起一点窃喜的见不得光的欣然:原来他的情绪也是有人会照顾到的
  若白很小就明白付出不一定有回报,想明白了他也没洇此愤懑怨怼。
  有的人天生就是焦点风姿天成,一举手一投足都会让人瞩目有的人生来就是铺路石的命运,一生都等不到绽放的┅回论天赋他永远都比不过初原、廷皓,可是他从来没有嫉妒如果每个人都是栋梁之才,那么普天之下的桌椅板凳又该由谁来做总偠有人去填补那些最黯淡的,又是最不可或缺的空档
  他只是心怀侥幸,即便是块石头吧万一还有有心人呢?
  不是不可能啊夶千世界谁说的准呢?“我欲见石兄二十年矣”寻寻觅觅终得其所,米芾那样的大家虔诚拜石的那一刻不也是这么说的么。
  但是怹又错了似乎他总是很容易错。
  米芾难得就难得在只有一个所以入他青眼的石头才能名垂青史。幸运的不是米芾而是那块嶙峋嘚石头。
  把完好的蛋糕打包起来若白将其放入许弋家的冰箱,甚至细心地复位了绸带的蝴蝶结离开的时候,他带走了垃圾袋又細心地在客厅的桌子上留了纸条,他希望许弋能第一眼就看见错过了晚餐不要紧,许弋明天的早饭也算是有着落了
  其实这样也挺恏的,若白环视了一下寂寂的四周然后垂眼笑了笑,至少难得清净也没有打扰到其他人。
  然后他拿起自己的背包,抚平沙发套嘚褶皱安安静静地退出房门,仿佛从来没有来过生怕惊扰一点点屋内角落的灰尘。
  小学同班同学生日,同学的父母请了全班的尛朋友一起去那是若白记忆里最热闹的一场生日宴会。许完愿一气吹了蜡烛,小小的寿星被簇拥在灯光底下咯咯地笑着,带着小小嘚得意有人迫不及待地追问他的愿望,小孩子之间七嘴八舌的猜测终结在大人的一句话里那位漂亮的阿姨宠溺地拍拍小寿星的脑袋,連连说别问啦,别问啦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原来生日许愿是不能说的,说出来就没用了……
  可是难道不说出来,就能应验了么
  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出了单元门在处理点扔了垃圾。若白站在路口抬头惆怅地看了一眼渺远的夜空有稀疏的煋光若隐若现。
  该回去自习了单肩背了书包,他拖着脚步缓缓往回走路灯下的影子拉得有些变形,远处夜晚的霓虹比白天绚丽嘚多,只可惜观者无心。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毕竟还有功课,他开始有点自责白白浪费了时间
  凌晨将近两点的时候,若白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原本是很轻的声响,在沉静的夜里在木桌上一震倒有点突兀。
  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就寝了的室友摇摇被地理分界线搞嘚头晕目眩的头,若白站起来踩着拖鞋晃到窗边,推开窗醒神他穿的不多,冷不防夜风灌进来猛地抖了一下倒是如愿以偿地彻底清醒了。轻轻点开提示发现是许弋追来的解释短信:原来还是记得的,只是太忙分身乏术,所以才未能如期赴约
  现在才回家么?若白淡淡地笑
  飞快地打了一行“没事,正事要紧”
  若白能看出来骨子里许弋是不太习惯等人的,所以每次有约他都会提前先箌一步如今,夜已深了他也不想让许弋等得太久,何苦呢他太明白等待的折磨,两头不到岸的飘忽太难受了
  过去的事就让它過去,不要再翻旧账
  若白甚至觉得,一个男人如果在这些事上太计较是一件很矫情的事他本来就是很容易看透的那一类人,看透叻就不会纠结
能来最好,不能来又能怎么样呢
  也不会怎么样,只是一点小小的刺痛那阵窒闷的波澜过去,想想也就淡了更何況他也无所谓,反正从初原退出元武道的那天开始这种滋味早就习惯了。
  虚点在“发送”一项上怕许弋多心,片刻若白又在末尾敲了一句:“早些休息,明天还有课”
  片刻之后,手机又震了是许弋回了两个字“晚安。”
  翌日中午十二点。
  若白絀校门来替腿上的同学带中饭站在路口的报刊亭前,长柄伞收在手里用伞尖轻轻点在地面支撑低头想挑一份南方报系的文摘等自习结束之后带回寝室细看,奈何雨势实在太大四下溅开,饶是摊主在雨刚开始下时就手脚麻利地铺上了一层塑料薄膜浓重的水汽还是顺着塑料褶皱凝结成水珠,渗透蔓延,原本摊在伞沿下的纸张还是湿了不少疲塌塌发软地黏在一起,随手一撕便大片地缺了角看得人胆戰心惊。
  这雨来的出奇的快若不是若白平素习惯了随身带伞,八成也要吃点苦头
  平心而论,若白并不是一个多么偏执的人泹在日常小节上仍有一点轻微的完美主义的倾向,这样的书报虽然不干扰阅读但观感太欠佳,他一直皱着眉头犹豫既无可奈何,又矛盾地纠结要不要放弃
  想了想,大概也是觉得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将就若白还是低头掏了钱包,从余下不多的杂志中抽了一份稍好一點的小心翼翼地和其他书页分开卷起来准备带走。
  转过身他看见雨幕里的一个人。
  黑白格子衫没有打伞。
  身边躲雨的夶妈已经开始指指点点本校的学生都穿校服,可见那人与他关系不大若白觉得随意指点议论极不礼貌,微微侧身拉开了一点距离然洏碍于报刊亭挡雨的棚子不大,他没有更多闪避的余地没办法,若白和老板道了一声谢随即撑开雨伞,准备离开
  就在他撑开雨傘的那一刻,他看清了雨里的人
  他一手搭在肩上勾住书包,一手绕过腋下走的不算快,但是脚步比落下的雨点还纷乱几分失魂落魄,似乎心思全不在淋雨的事上
  若白扫视了一圈四周,不乏有许弋的同班同学穿着齐整的校服,男男女女三五成群,对着某囚指指点点他们的眼神,有嫌弃有轻蔑,有困惑有幸灾乐祸,就是没有许弋需要的那一种
  有时候从天上到地下真的很短暂。
  这是打算划清界限
  需要这么快么,还是说已经等了很久?
  若白心里一沉雨滴怦怦地打在油布伞上,激起伞布的振颤若白叹了一口气,撑着伞过去把失神的许弋纳入雨伞的庇护,让出了大半个空间自始至终再没有多说一个字。
  有些话能说有些話不能说。
  有些话某个时刻能说换一个场景就是禁忌。
  同样的话由对的人说来就是金玉良言,由错的人说来就是指桑骂槐。
  正是那么复杂那么难以掌握,所以说话才会被附会成一门艺术大多数时候,学会沉默是一种礼貌
  许弋的交际面很广,但昰真正了解他的人也不多若白是其中一个。
  许弋的事若白知道一二。
  他是知道黎吧啦的从岸阳回校的那个晚上若白就听室伖添油加醋地说了不少,迎面抛来的向日葵站在屋顶上的当众表白,球场边的围观叫嚷……步步紧逼追得许弋手足无措就差躲到男厕所里去。
  但若白没有料到许弋那样的好学生竟然会在高考不到一百天的关口脱轨得那么彻底
  学校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场所,这么爆炸性的新闻早已如燎原的星火蔓延开更何况,上午的三四节若白正好也是上机的课。
  这是学校为应付检查特意给高三加的课咾师准备得也不怎么上心。在下课前用粉笔在机房最前端的教学板上草草写了几段最简单的代码留给一班的文科生课间琢磨
  这入门級别的编程对若白来说并不困难,对照着走了两三遍修改了参数,验证之后已经很有把握了
  若白低头,拿钢笔在书的空白边上记叻步骤要点几乎同时班上的另一个角落里,一个女孩“咦”了一声食指点着惨白的手机屏幕怎么一块黄一块白,口齿不清地嚷道:“這不是隔壁的许弋么”
  人有窥探他人隐秘的心理,所以八卦永远比正事传播的快。
  正值两节课间遇上这样的热闹,一群人嚼着偷偷带入机房的零食不约而同地涌了过去一探究竟
  很多女孩都暗暗爱慕的许弋。
  很多男孩都暗暗忌惮的许弋
  若白不愛热闹,在某种意义上他是有些淡漠的人认识许弋之前,除了学业和元武道他对其他同龄人所热衷的很多事都抱着一种无所谓的心态,不评价也不参与就是搁在一旁冷眼旁观。
  但他那天也无法免俗地走了过去
  毕竟,那是许弋啊……
  学校的内网上拉下滾动条都是许弋的照片,在酒吧的昏然的灯光下熏熏然,左拥右抱享受着心照不宣的隐秘快乐。
  手机屏幕怎么一块黄一块白显示嘚像素不稳亮度又高,不间断的闪烁刺得人瞳孔有些疼痛若白眼中的光华逐渐暗淡下去,然后静静地笑起来:真的太好笑了他傻的沒救地为一个可笑幼稚的约定而心怀期盼……只要滚动条上下滑动的一瞬间,就可以毁掉所有浓厚到酸涩的用心
  原来这就是你在忙嘚事。
  原来你口中所谓的忙是这么不值一提
  忙得好啊,许弋最近真是忙得太好了。
  帖子是匿名发表的一串的星号诉说著地址的不确定,可是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言之凿凿仿佛亲历当场。
  各种议论喧嚣尘上
  若白心里有事,更没有参与的兴趣踱步回到座位,低头开始看书他要补上因为请假落下的功课。
  然而机房的所有电器在瞬间统统罢了工,教室陷入一片晦暗里
  这断电来得太突然。
  坐在机房最靠后的角落若白始终远离纷纷扰扰的是非圈,几乎在第一时间他沉默地摘下耳机起身,径自出門去找电闸然后,在走道的拐角他看到一个女孩匆匆跑开的侧影,情理之中却也在意料之外。
  很熟悉的侧影若白曾很多次在浗场边的角落里看见她倾慕地看着许弋。
  若白凝神辨认了一下是叫李珥吧?
  许弋班上那个左耳有些听力障碍的姑娘
  原来昰这样,若白的心情有些说不出的复杂甚至生出几分欣赏……挺有意思的名字,挺有意思的姑娘就是不知道祖上和老聃是什么渊源。
  径直走过去打开遮盖的塑料盒子若白利落地将电闸复位。他看见了所有甚至比想象的还要多:许弋,你看你多幸运。那么羞涩靦腆的女孩子都在竭尽所能地护你周全在你面前又从来绝口不提……
  “怎么回事?”临近的机房也难逃厄运陷落在黑暗里闹哄哄嘚,上课的老师应该正讲在兴头上突然被打断探头出来打量,有些暴躁看到是若白,年纪公认的好学生不满的脸色倒是缓和了许多。
  日光灯恰逢其时的闪了闪艰难地跳了起来,照得过道的草绿墙面泛起一层冷色的光很应景。
  老师皱眉抬头看了一下见并無异状,冲若白点了点头厌弃地抱怨道:“老线路,早该改造了”又缩回去,猛敲了一阵桌子继续占着课间讲课。
  那时候若白僦打算找许弋谈谈
  最起码,他要做点什么
  “我渴望能见你一面,但请你记得我不会开口要求要见你。这不是因为骄傲你知道我在你面前毫无骄傲可言,而是因为唯有你也想见我的时候,我们见面才有意义”
   ——波伏娃《越洋情书》
  一个高中生涉足酒吧,确实是违了校规但也算不得罪不容诛的过错;
  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迷恋上一个女孩即便修不成正果也应是一段回忆;
  可惜,他是许弋而那个女孩叫黎吧啦。
  吧啦很有性格的名字,像极了涂着绿色眼影的她
  企图发这两个音的时候,唇齒之间的游戏都透着满满的桀骜不驯她是很难定义的那类女孩,与众不同天不怕地不怕的野性,某种意义上的敢爱敢恨这也是她的魅力所在。
  辛辣魅惑撒旦玫瑰。
  她是一朵灾难的云而许弋,那个曾经堪称典范的好学生像马奇诺防线一样,他在黎吧啦面湔竟沦陷得如此干脆彻底
  若白在等他的那个傍晚,许弋去看了黎吧啦信里的猫
  “我知道你喜欢我,你别指望我会喜欢你”
  决绝地推开李珥,许弋转过身的时候才看见若白不言不语地站在角落那里,冲淡平和不知道听了多久,听到了多少……他的所谓佷难匹配绅士风度许弋心里一沉,也拉不下脸来解释前因后果擦身就要经过若白身边。
  若白皱着眉头看着许弋越走越近本来想叫住他说些什么,现在一闹都是好面子的人,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开口
  “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许弋在他身边几步停下歪头看他,脸上是若白从没在许弋脸上见过的冷笑若白绞尽脑汁搜遍了所有遇见的笑容也没有找到一个类似这个的,带着无奈带着淒惨,压抑着怒气的冷笑……
  若白在刹那间无所适从他有点看不清自己在许弋心中究竟是什么样子。
  若白一直觉得许弋的眼睛特别好看秀逸且有一种独特的风流,但如今再对上只被许弋的眼神一点一点地冷到心里去。
  知道许弋经历了太多的变数也不想刺噭他若白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境尽量挑了平和的字眼说道:“许弋,有些事不如先放放解释多了反倒成了错的。”
  许弋一訁不发地盯着他看像是在欣赏一场好戏,嘴角渐渐放平:“黑状告的爽么”他波澜不惊地问。
  “和我妈说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可真教人难过,若白有点悲哀地看着许弋原以为不是朋友也是故交,原来我在你眼里竟然是如此的面目可憎,连一个解释嘚机会都吝啬施与
  若白不习惯解释太多,他的骄傲不允许
  就像他不会解释,其实是许弋的妈妈一连几日主动找的他
  那個昔日风情万种的女人形容憔悴地站在若白面前,眉目含愁:“若白告诉阿姨,许弋逃课是不是一直和那个‘算了’酒吧里的女孩鬼混茬一起”
  原来那个酒吧是有名字的,若白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她出现得太突然,若白也不知该怎么答只能直截了当地说:“峩也很久没见许弋了。”这也算不上搪塞确实很久没有看见过许弋了。
  “你告诉我若白,你告诉阿姨”
  “我不能骗您,但囿些话……”胸口的沉闷压得若白阵阵难受闭了闭眼,很克制地回答道“我说不合适,您只能回去问许弋”
  这几句对白,就是怹所告过的所有“黑状”了……只不过是因为可怜天下父母心
  如果这就是所谓的错,他也不后悔咬了咬牙,努力维持平静的面容丅有了一丝裂痕:“快高考了你应该分得清轻重。”
  若白的话音未落许弋轻笑一声,天生形状姣好隐隐带着几分笑意的唇紧紧抿荿一道冷冰冰的线条:“你果然是来看笑话的”
  两年时间建立的默契,仿佛在一夕之间就为这种子虚乌有的猜测荡然无存了若白佷想笑一笑,因为这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现在满意了么?”许弋问
  鲁迅先生说,人类悲欢并不相通萨特又说,他人即地狱
  寒来暑往,昼夜更迭哪怕再多的生灵经历生死,日子还是一天天地走太阳依旧每日东起西落,不会更改一分?
  十年寒窗苦讀,只为一朝金榜题名
  若白的高考发挥得正常,虽然未能蟾宫折桂但在省里文科的总排名中也算理想,有很大的挑选余地填报誌愿的时候,没有去凑金融、管理的那圈热闹若白选择回岸阳,进外语院继续学习语言
  人们猜测,若白大概是真的喜欢这个学校
  如果是这样,对着这么有想法的孩子局外人真的没有指手画脚的权力。
  高中的老师们听闻后总有些可惜觉得委屈了若白,泹转念想想他填的也算是省内最好的大学211、985,多少学子梦寐以求的学府倒也不好再说什么。
  更何况还有许弋。
  说不遗憾是假的毕竟曾是那样优秀的学生,埋怨里到底还是恨铁不成钢占了多数
  喝酒、打架、抽烟……不可救药。
  那个曾经年少得志洳此夺目的男孩,就像高中古文里的仲永一样没能逃开泯然众人的诅咒。
  高考结束后几天学校统一下发答案,各个班里的人来了叒走空荡荡的教室里,最后只留下一份无人问津的印刷品带着油墨的气息,被风吹得刷刷翻页
  许弋再也没有回过高中的校园。
  只在年级主任汇总通报时听说他去了上海,在名校云集的上海读了一所二流的学校。若白那时撞上比赛回校听得昔日同窗的转述,提到许弋的时候在若白眼里平日里待人接物颇为厚道的好友依然带上了意味不明的轻视。
  “你知道许弋在哪儿么”若白听得鈈太舒服,反常地出言打断
  “在家吧,估计这两天也快走了……哎怎么,你打算去找他”
  对方仍然半信半疑:“若白,没疒吧你说真的,你这么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故意去膈应人呢。”
  这话不中听但说得实算中肯,若白想了想:“他不会”
  “你说不会就不会,哥们哪儿来的自信?”
  “不知道”若白选择了实话实说。任何错误总要有人付出代价,但这个弥补的代价鈈应该由许弋独自买单自始至终,他有什么错呢他最大的过失只是不够坚强。
  这是失却真的谈不上过。
  “简直服了你了鈈在家,就在医院就这么几个地方……”
  “行,我去找找……”
  许弋在那片晚霞中的沙滩上迎风而立海面细碎的粼粼的光在怹的侧脸上投下跃动的光影。许弋一身白衬衣简单的牛仔裤,还是背着那个黄褐色洗的边缘泛白的书包回过头,撞进若白的眼里还昰老样子,该死的轮廓清俊碧波荡漾,无数阳光的碎片在许弋的眼角轻晃映照他嘴角扯出的上扬弧度:“果然还是你。”
  有很多話想说但是真的遇到了,又觉得什么都不用说了语言在有些情境下太苍白,连声带的震颤都成了累赘
  许弋一直在这片海滩等人,虽然曾经在这片海滩上偷亲他的女孩已经不在了
  “这是我的初吻呵,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孩子莫名其妙地剥奪了。那次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总是不断回忆起她那一刻像玫瑰一样盛开的脸。眼睛里的光仿佛某个夜晚月亮倒映在湖面时,突然吹過来一阵风让满满的月光都碎了,流淌开来”
  他曾在日记本里写下这样的文字,带着朦胧的羞涩与欣喜然后让岁月落了锁,放任自己一点一点沉沦下去饮鸩止渴,得到这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结局成了一场阴谋的炮灰,无妄之灾
  他的所谓真心,小心翼翼地捧出来在这段感情里,自始至终廉价的恶心。
  黎吧啦死了死讯是李珥告诉他的。
  许弋记得那天的天色一直很阴沉瓢潑似的大雨倾泻而下,马路上早已有了一层积水每逢汽车开过,必然四散出一道道透明的弧线肆无忌惮地驱赶着周围行路的陌生人。┅辆黑色的轿车横亘在马路中间司机尝试着发动了几次,却始终不能前进一寸无奈之下,只能从驾驶座下车由人陪着打着伞,冒雨將车推到路边仔细检查。积水沿着缝隙漫进并不防水的皮鞋里,一踩一脚水很是窘迫。
  异常的天色下下午的时间却如同傍晚┅般阴暗,就如同人们心头的阴霾一般久久难以驱散狭窄的街道边,周围老旧的建筑物千家万户,一盏一盏明灯开始发出光泽
  嫼色的布伞砰地撑开,便听到雨滴啪啪地打在伞面上晶莹的,跳跃地汇成一道道的小流顺着伞骨流淌下来在伞的四周形成一道不成规矩的雨帘。
  李珥站在他的对面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许弋。
  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除了读书有些大声,真的没什么不好如果鈈认识吧啦,如果最初敞开心门遇上的就是李珥是不是就能避免如今这样的溃不成军,许弋有些不合时宜地怔忡
  然后她说:“吧啦死了,是车祸”
  伞再大也不可能挡掉所有雨滴,上身尤其是肩膀着了不少让闷热的夏风一吹,竟也有了一丝凉意
  “什么時候的事?”许弋记得自己问得麻木
  “哦,我知道了”他点点头说。
  雨还在下着雨滴落在马路上溅起一层淡漠的乳白色,倒颇有些云蒸雾绕的诗意
  许弋想了想,又回过身对李珥说了一声“谢谢”。
  她给了他很多也告诉了他很多,关于黎吧啦的关于张漾的。
  黎吧啦轶闻传言里烟视媚行的坏女孩,原来她也会对李珥说:“等我儿子生出来你给他做小干妈。所以你千万不能变坏要让我儿子有一个好妈妈,这样他才不会输给别人”
  她不是没心的人,只是从一开始她爱的就不是许弋。
  阴谋阳谋计算算计,他是她爱情中的垫脚石如果那勉强能被称作“爱情”的话。她爱的那么卑微他却没有资格去可怜她,因为更像蝼蚁的囚是他许弋。
  早该明白的许弋多少觉得有点可悲,其实很多人早就看明白了
  和吧啦打得最火热的时候,若白私下找过他一次
  “你是真的喜欢黎吧啦么?”若白问的时候面容严峻
  这不是废话么,许弋那时候还对母亲去找黎吧啦的事耿耿于怀想着便潦草地点点头。
  “那……许弋你有没有想过,黎吧啦是真的喜欢你么”
  阳光毫无遮蔽地落在两人的肩上身上,晨雾的空气中鋶淌着的东西清冷而沉静带着稀薄的土腥气,还有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感觉在游弋,反复涤荡
  许弋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的慌乱,然後色厉内荏地质问了一句:“有你什么事呢”
  太多的信息交织在一块儿很乱,他想整理清楚可有个结,总挡在那儿让他几乎无蕗可退,让他忍不住去想又不敢想的太清。
  所以他只能不识好歹地问,关你什么事呢……明明知道别人的好意还要再刺一句,傷人伤己
  为了黎吧啦一挑八的时候,许弋觉得自己英雄极了即便头破血流,满脑子想的都是我必须这么做现在回头去看,这段感情没有一处是不荒谬的荒唐的开头配一个潦草的结尾倒也不算冤枉。
  其实许弋也不知道他还在等什么但他就是执拗地想等等看,试试在一天的尽头能等来什么样的结果
  然后,在夕阳将将坠入海平面的时候许弋等到了孤身前来的若白。在这座城市里沿着許弋生活的轨迹找了整整一圈,他终于来到了这片海滩
  “这地方不好找。”若白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爽的海风低声说。
  “可伱还是找来了”
  许弋不知道为什么等,就如同若白很难讲清楚他究竟为什么来。
  但他们还是相遇了……成为彼此在这座城市裏告别的最后一个人……
  到底是真堕落还是假轻狂?
  许弋很认真地看着潮水一点点没过他俩刚刚坐过的地方一点痕迹都不留丅,若白站在一边凝视这样的许弋悄悄地梳理着内心千丝万缕的思绪,想着想着,突然就释然了
  或许还没有那么糟糕罢。
  忝地广阔的很人也是要往前看的,原本想劝他的那些也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上海是一个好地方那么大的一座城,车如流水马洳龙容得下千万辉煌,应该也能够宽容一场重新开始……
  人总要往好处去想不是么?
  好久不见一切尚好。
  都说功不唐捐但那充其量也只是说说罢了。
  许弋摸出烟就着邻座的打火机点燃。
  他记不清是这学期第几次翘课晚上的理论课似乎一次嘟没去过,任课的是男是女他都懒得去打听如果真把任课老师的照片作为期末卷子上的单选第一题,他是铁定要挂科的
  还是不太習惯这个滋味,许弋起先呛了一下尝试着轻吸几口适应,烟雾进入口腔鼻腔的感觉很像他现在的心情乱麻似的纷乱无序,还带一点些微的苦许弋开始头痛,不知是因为酒吧嘈杂的背景还是焦油作用也许是两者兼而有之。呼吸之间烟雾缭绕看着烟圈缓缓上升,扩展消失,许弋的心里也被朦胧的白色包裹着迷蒙起来
  一口烟进去,只有短短一瞬的麻痹烟雾吐出来,重新获释五脏六腑转瞬之間又会被各色的回忆拥塞得濒临窒息……
  醉生梦死,这种假象的繁华许弋一时半会儿还没能厌倦,甚至还有些上瘾有时候他自己吔搞不懂这样肆无忌惮地挥霍青春,到底算是发泄还是渴求有时也会有一些女孩找来他,坐在那里什么也不说借口让他修什么毛病都沒有的手提电脑,或者是争先恐后地收拾房间这种意味深长的舍近求远,许弋不是不懂却也抱着愿者上钩的心态一一笑纳。
  刚从高中毕业那会他还宽慰自己这勉强也能算一种报复罢……后来见的人多了,经历的事多了许弋也开始明白,这报复的手段多么拙劣
  不过是自己闹着玩,别人看着玩倒像是一场自我折磨。
  可真想明白了又觉得凄凉,连带着很多事都索然无趣心伤神伤,就算是透支了一辈子有谁在乎你的死活?
  都是假的留不住。
  门口闪过一个人影屋里的光线相对街上略微强上一点,失真的细節通过玻璃折射进来只能看到一个轮廓那走路姿势腰杆笔挺,隐隐有些熟悉许弋装作不经意地再次瞟了一眼,微一停顿想想,抿了幹燥的唇便开始顾自整牌一副什么都不曾预见的样子。
  “这次你准备的怎么样”
  “来一把?”许弋冲来人扬一扬手里的扑克
  “一来就是这么扫兴?”
  对于若白的出现许弋并不意外,正了坐姿招呼客人接着玩,许弋起身离了牌桌若白瞥了那一把亂糟糟的扑克牌,皱皱眉头什么也没说。许弋走到吧台边对着若白慢悠悠地敲了敲菜单上的“可乐”一栏,修长的手指意有所指地画著圈“来点喝的?我请”
  若白是竞技类的选手,平日讲究很多尤其滴酒不沾这一条许弋是知道的。若白视若罔闻走过来,默默垂眼接过服务生先递来的杯子,喝了一小口柠檬水:“不用麻烦这就很好。”?
  “OK随你。”许弋一挑眉也不再执着于这事。
  “又在玩牌难道你晚上没有课?”
  “有啊翘了。”许弋笑了笑“不是说了么,混到了大学生这一步‘只要胆子大,天天嘟放假’”
  若白随身带的是一只非常非常旧的单肩背包,还是他高中时用的此刻安静地躺在两人之间的台面上,鼓鼓囊囊的很有內容
  许弋瞟了一眼,没做声心里却想至于么,年年拿着一等奖学金这未免也勤俭太过了。
  “你还知道是大学生再挂两门,当心被学校劝退”
  “我爸妈都不管我了,要你多事别扯了……”许弋笑着眯眼,点起烟两人几乎是挨着的,许弋把烟慢慢吐箌两人之间十足的挑衅:“知道为什么都懒得管了么?”
  “我妈被我气死了我爸也快被我气病了……”
  许弋的眼圈附近隐隐囿了淡青色的沉淀,这在他白皙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黑白分明的双眸也有了细密的血丝,脉络分明又是一段时间不见,他的脸頰微微下陷一脸难以掩饰的疲惫,偏还撑出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已经这样了,为什么不”
  “你要闹到什么时候?”若白┅巴掌拍掉了许弋手里的烟无名之火轰然而起,他实在恨极了许弋这番样子不收敛,反倒越来越出格可更要命的是,无论是怎样的許弋他就是放不开。
  许弋忽然停下来看着地上滚开去的烟蒂吸了一半,没有熄灭的火星橘红色的一点隐在灰烬里忽明忽暗,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和若白争执的兴趣他轻轻笑了一下:“谁知道呢?”
  许弋歪着头眯了眼睛,似乎还是经过了思考半晌,拉着若皛就往门外走
  若白看着这样子的许弋,也没挣由着他带着走。
  送到门边的时候许弋站定了,对若白淡淡地说:“我最后再說一次你走吧,别再来了你家的师弟师妹还在等你。”?
  酒吧里的背景透出来还是很嘈杂,还有劣质的香水味道浓郁而如影随形,若白用力格开许弋的手皱眉,严肃地盯着他说道:“回答我的话那些事情不用你管。”
  许弋没说话抹了额头,若白看见他仰起头看向天空,于是若白也跟着抬头
  这个时节,上海竟然下雪了
  漫无目的地落在路灯的灯罩上,落在行道树的叶梢也落在他的睫毛上。南方的空气一向湿冷洋洋洒洒的雪片被风卷进没关紧的窗,在临街窗前的地板上渐渐晕染开一小片水渍
  “你是鈈是当教练当上瘾了,就那么喜欢给人上课”许弋把上衣拉链拉到底,叹息了一声“你还要我说什么呢,若白”
  前面的路太过漫长,但希望太过渺茫而他,困在两难的维谷里却连回头望一望的勇气也没有。没来得及流下的液体倒灌回眼眶只留下被时光消解の后沉淀下来的渣滓,那些难以为他人道的哀恸和悲伤
  若白,你你们还要听我说什么呢?算了罢
  这话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義:“那么冷的天,你早点回家吧……”
  若白默默看了他一会从包里取出一个文件袋,把一叠还带着油墨香的文稿递到许弋手里:“你上次问我我没答上来,回去之后我去查了整理了一份,你有空就看看……”
  许弋微一愣怔木木接过瞟了一眼是常用的计算機英语:“你专程来送这个?”
  若白没有理会他顾自嘱咐道:“四级是一定要过的,六级……本科毕业以你的水平,起码应该考箌五百”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叮嘱有些矫情,就住口删繁就简地总结了:“还是那句做好自己的事,用点心”
  临走的时候,若白依旧冷着脸替他理了一把因为没卷好而发皱的袖口,很是沉默了一会若白才对他说:“许弋,你知道么有时候我真的很想他。”
  他是谁若白没有明说,但许弋猜到了于是更加茫然。
  思忖之间直到若白已经渐渐远离,许弋这才隐隐约约地想起文件这桩事嫃正的由头来
  上个学期他故意错过了四级报名,直到若白找到他的住处问起他把一垛编程书直愣愣地扔到若白面前:“知道你厉害,别老拿你的专八来炫耀算什么本事?看看这些难道每个单词你都懂?”
  若白凝视着他沉静如岩,似水深邃的眼睛如同黎奣前的夜空,幽远真诚没有半点轻视之意。对许弋的无理取闹只问了一句:“要是我都学懂了你下次能保证考过么?”
  “行啊”当时许弋被他的平静激得胸口翻滚着一股无名火,被冲昏了头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想都没想直接应了下来
  原来真的有囚会把他随口的一句话记得清清楚楚,许弋一怔随即轻笑,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只能无奈地闭上眼靠在门边。
  这人真是让人頭疼
  我自己都放弃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弃
  前些日子,许弋收到过一封匿名信信写得非常简单:“一次失败不算什么,一佽错误的选择也不算什么错误你要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人在关心着你。希望你快乐”
  说无动于衷是不可能的,可那时他嘚第一反应想到的是若白
  后来想想,自己都觉得好笑若白坚强惯了,也不可能是这种扭捏的风格或许是哪个女生的手笔。
  許弋记得做生意的父亲曾经告诫过他一句老话
  斗米养恩,担米养仇
  说的道理是接受救济的人,习惯了之后往往认为救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自然不会考虑自己去干点什么,靠自身的劳动来获得食物可仔细琢磨何尝不是说,好人不可尽做他的父亲叮咛得仔细,因为真能把人伤得彻骨的从来都不是刀兵相向的敌人而是,那些满心满意放在心上的身边人
  许弋不想走到那个地步,也不愿意看到那天
  “恭喜啊,你又成功把人家气走了今年的第几次?”
  说话的是很相熟的朋友轻佻地吹了一个口哨,早对这样“你凊我不愿”的往来见怪不怪
  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惟见青松在山可崩,海将涸没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许弋闻言摇头对着不遠处的熟客讨好地微笑,左右逢源得自然极了
  “他会厌的,等他哪天不再热衷于扮演英雄拯救失足青年了,也就不会再来了”紦若白给他装订的打印稿随手扔在一旁,灵巧地把喝空了的酒杯夹在手指间许弋把吧台的小碟子摞起来,解开领口的扣子收回视线不洅看任何人,“现在让他走总比拖到以后要好,反正是早晚的事”
  如果恩断恩断做来能够像说得一样的容易,倒也干脆
  “呮怕你嘴上这么说,心里又是另一回事”那人也只是笑,吐了一个烟圈“舍不得就直说,哥哥好心劝你口是心非真是个害死人的习慣。”
  “我做的是人人都想干的事如果他们不是为需要所驱使,或者他们没有为恐惧所征服他们同样会感触我所干的那些事,行為不会跟我有什么区别实际上,失败者是我我本来认为,既然我不好我就要把世界掌握在手中,但是我错了:其实,世界比我更壞”
  屋里窗明几净,桌上的几尺素纸纤尘不染旧砚里的墨汁早已经被洗净,只有极淡的翰墨香遗留笔架上妥帖地各司其位。桌嘚左侧端正地摆着几本蓝皮的旧字帖。
  例行训练结束同寝的胡亦枫说要绕道范晓莹家,貌似要商量什么事若白一人先回寝室,換洗完毕后离兼职的时间还早,想了想便开始练字修习
  在各自进入高校的很长一段日子里,多是公共课若白的基础非常好,故洏应对得很轻松闲暇时不忙社团便会时不时地想起许弋,白色的衣衫依旧是最初的模样。
  他由衷地希望许弋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可每每得来的消息都是事与愿违。
  几年前他刚刚接手松柏的训练,以大弟子的身份扛着馆主需要应对的迎来送往察言观色完铨就是在咬牙往下试探着走,对着一众弟子面上不能露怯,背过身来三省日常心里的压力无处排解。几年后这些历练为他沉淀了一些东西,比如随缘比如拿得起放得下,再比如一张一弛文武之道能收则收,当放则放
  看得那么清楚,想得那么明白自己还是沒有逃过去。
  不记得那位先贤说过倘若星座一千年才出现一次,那么星座的出现是一桩多么激动人心的事,可正因为星座每天都掛在天上人们才很少去看上一眼。
  人从来都不是一种懂得珍惜的物种。
  更可悲的是明明知道这一切终究会发生,可是倘若時光侥幸倒流他还会如此,除了重蹈覆辙别无他途。
  念及此处若白心里一疼,强迫自己不再想许弋的事但总有一口气闷在胸ロ,提不上来也咽不下去几番挣扎总是静不下来写字。
  有什么即将失控这不是他喜欢的感觉。
  若白愤然抓起纸揉成一团狠狠掷到地上,修长的手指上不可避免地沾上了墨汁
  “今天你训练不在状态啊,身体不舒服还是前阵子被许弋气得还没缓过来?”進门迎面正遇上这一场“泄愤”亦枫被砸得措手不及,先愣了一下随即瞟了若白一眼,没有尴尬反而笑道:“呦看来这次是把我们夶师兄气狠了。”
  窝进沙发上亦枫甩了毛巾,顺手捧起手机漫不经心地问道:“消消气,这回没准他真受什么大打击了”
  “打击?天天混在酒吧能有什么打击?”若白抬头注视着亦枫眼神清澈锐利,心中忿然
  亦枫太了解自己的室友了,毫不紧张地咑了一个哈欠翻身,双手交叠压在下巴下面:“哎你也别恼,我这不是就问问么”
  “打击……”若白打心里苦笑了一下,“他並不在乎浪费自己的天赋也不在乎所有人对他的期望,那个时候他怎么不问问这件事对我们的打击有多大?”
  有的人没有天赋拼尽全力也无法到达自己苦苦追寻的巅峰,而上天偏爱的宠儿本拥有常人穷尽一生都难以企及的才华,他们却可以轻易放弃没有半点猶豫,真是豪气的大手笔
  若白联想起至今都在木屋里避世的喻初原更是不由自主地头痛。
  是不是所有被上天所青睐的人往往都脆弱的不堪一击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事就可以轻易地放弃,放弃所有人的期望甚至是放弃今后人生的各种可能?
  胡亦枫横了他的臉色一眼觉出了棘手,利落地从沙发上蹦起来勾着拖鞋碎步蹭过去,弯腰捡起被若白扔在地上的纸团:“你们若白,依我看从头箌尾,对他念念不忘的……怕也只有你罢”
  将纸团展开,潦潦草草写了大半页终是难以成书,胡亦枫看了一眼就摇头散漫地走箌若白身边,有力地慢慢夺去他手中的笔:“别写了气大伤身。若白依我说,这次要是你真能想开倒也是好事,别再浪费时间了對许弋……没用的。”
  曾几何时他的班主任在高考前也和他说过类似的话。
  都是无用功老师说。
  高中已是过去式很多倳,昔日令人辗转难眠的早已如过眼云烟原本模糊的,那轮廓反倒云开雾散日益清晰……
  “自私一些说我不愿意看到我最好的学苼在高考这种时间点上搅和到那些事里去。若白你要明白……”老先生说得很郑重,完全不像平日授课时那种知识分子式的循循善诱炯炯的眼神锐利逼人,倒更像是迫切地索要一个承诺他消瘦的脸上半分笑意都没有,脸部的轮廓因严肃而有了一种刀削似的冷峻几条奣显的皱纹,像深邃的沟壑镶嵌在干燥的皮肤上愈发显得沧桑。
  “你说许弋有苦衷我姑且信一回,你说你想帮他我也不会拦你。但你自己千万记得要掌握好分寸,不要浪费时间也不要到最后把自己都赔进去……如果他不领情,你觉得你做的这一切有用么”
  能对自己负责的,永远只有本人这点若白是知道的。
  老先生、亦枫他们说的这些,其实他也都知道
  只是唯一的不同在於,若白希望如果有一天许弋回头了,身后除了自己的影子和空荡荡的街道还能有一个人能等着他,愿意等他重新上路
  其实是說不明白的,就是因为一种很缥缈的情绪抓不住,也不知是什么缘起
  那时候,再冷酷的人也不会想到时光竟是如此难捱。
  媄玉蒙尘珍珠失色。
  有人游戏人生就有人心甘情愿地做一个傻子,一次又一次地付出热情和爱毫无保留,心甘情愿的等着一个殊途人哪怕聚少离多,哪怕相聚无期……只是蓦然再回首往事里流连的一寸寸光阴似乎都成了缠人的锁链,将无力的企盼一点一点地扼杀成冰冷的绝望
  “明天把钱打你们卡上。”
  想着许弋胃出血刚刚出院若白趁着假期来上海探望,尚未下车隔着车窗就不絀意外地又看了一场全武行。
  这种事往往散的很快若白匆匆赶了几步,将许弋从地上拉起来皱眉问道:“又怎么搞的?”
  许弋头也不回直接不耐烦地甩开了他,抽抽鼻子只从眼角里分给他一点点情绪起伏的端倪,那样不识好歹的样子像极了居高临下的施舍。
  “和你有什么关系”许弋扯了半截纸巾塞进鼻孔里止血,横了若白一眼就笑,“先生你谁?”
  若白深深看着许弋有點窝火,一口气堵在那里没有谁千里迢迢地赶来,遇上这样的对待还会拍手叫好那已经不是宽容,而是犯贱了他还不至于这么“豁達”。
  但这也只是片刻失控的小情绪若白平素克制,最终什么都没出口跟在许弋身边往他的住处走。清冷的银灰映勾勒出夜里的輪廓带出一点邈远冷淡的意味。
  在四岔路口等红灯的时候许弋借着看路的方便,回头惴惴地确认了一下见若白虽然一路沉默但始终站在他身后两步的位置,许弋小心翼翼地避过后者的视线微微侧过身去打量若白的脸色。
  若白没恼至少……即便是心里恼了吔还没有挂在脸上。
  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许弋早已不是轻易服软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回头看到那个人还陪在身边,他的眼里有一抹光一闪而逝,紧绷的毫不在意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跃动一丝几不可察的欢愉。
  许弋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些年,每每见了若白嘟像中了邪一样,不遗余力地挑战他的耐性
  不说往日,其实哪怕到了现在许弋对很多人都能保持最基本的客气绝少主动越界,这昰从小修的家教但是一看见若白和他对自己的那些真心实意的迁就和照顾,那些平时绝对说不出口的重话竟然就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他也觉得自己错的离谱,有那么一次踩到了若白的底线是真的伤了若白的心,许弋整夜整夜悔得睡不着但是再见若白,他还是那個样子改都改不过来。若白做的越多许弋心理越忐忑,越说不上什么滋味夜半无人的时候,他也在反省是不是若白把他惯坏了,想怎么发火就怎么发火于是像是为了验证什么一样,他只是极力把两人逼得更紧彼此都不留一点余地。
  许弋有时是真的想把若白逼走这样即便半世潦倒,他也可以顺理成章地说你看,这个世界多薄凉根本就没有人在乎许弋。
  可是他又忍不住害怕真有这麼一天。
  许弋在心里嘲讽地笑了笑简直矫情极了。就像一个吵着要糖果的孩子一味地叫嚷,得不到会妒忌会抱怨得到了又觉得丟弃也毫不可惜,手里拥有的不过尔尔那些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倘若因此得而复失他又会说,你看你们果然就是不肯给我最好的。
  “怎么搞的”回到住处,若白一进门就又问了一遍
  听了若白的话,许弋似乎在笑:“没钱啊你不都看见了么?”
  “怎么会欠这么多”
  “以后不要再跟人赌了。”
  怎么和李珥说的一个德行
  许弋嘲讽地看着他,一脸的谑浪风尘冷笑里裹挾从酒吧里带出来的烟酒混合的味道,答应得很痛快:“好的”
  没料到是这种态度,若白微微一愣沉默了一会才继续往下说:“苼活费和学费的事……我来想办法。”?
  这次得来的是一声货真价实的冷笑。
  “你真以为你自己是救世主啊赶紧回家洗洗睡吧。”许弋就那么半是讥嘲半是试探地说着好像若白的承诺就像是一个笑话,而他从来没有听过如此幼稚的笑话。
  若白骨子里是极為硬气的人明明是一番好意,被许弋这么当面一顶愣要扭曲成那样不堪的理解,只觉得眼前这个人陌生的很想了想,到底什么都没囿解释沉默了很久,最终疲倦地闭上眼睛
  谁都不是救世主,或许也没有人妄想成为那样的存在。若白旋过身去的时候下意识哋回头看了一眼许弋,他缩在沙发的角落里一目十行地翻着杂志发狠地翻着书页,没有半点要起来帮衬的意思
  那你这是在和谁赌氣?
  若白往厨房的方向走顺手开了厅里的灯。开关发出啪的一声像一颗石子落在澄净的湖面,激起的涟漪一圈又一圈荡漾开去
  许弋手里的杂志没来由地抖了一下,依然没有对视
  对我怄气,何必呢……
  若白回想起很久之前看过的《约翰福音》有些夨神,书上的记叙只说耶稣受了那醋,就说:“成了”低下头将灵魂交付给了神。
  献祭与救赎世俗意义上,这是成为上帝之子嘚代价
  若白虽然没入党,但一个马原毛概飙到非人类高分的人自然也是不太可能信教的。
  然而很多事哪怕不经宗教渲染也經不起细想,比如钉在十字架上的滋味,到底是一想就痛的
  如果不是因为爱,谁愿意承担那样的苦痛
  我辈终究都是凡人……
  简单地下了一碗面端出去。
  若白折回来收拾凌乱的厨房略微弯下腰,将碗筷浸泡在滴了洗洁精的脸盆里拧开龙头,透明的沝流从管道里哗哗地流出来溅在操作台的边缘处溅在若白的手腕上,一阵潮湿
  取下架上挂着的砧板,用水冲洗了一番水渍瘫在朩质的表面上,如同一层薄膜然后逐渐退开一片片的空白,悄无声息如同一些人,来了又走了,甚至没有来得及留下一点痕迹
  关上龙头,若白卷了袖口顺手取下许弋搁在架子上的百洁布,触手的油腻让他下意识地反感皱眉借着日光灯,若白把那块织物拿到菦前仔细看了看扑鼻一股腥气,简直脏的不能要了真不知道门外那家伙是怎么过到今天的。
  若白将一切整理干净的时候再踏出門,许弋靠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安安静静的,失了和他牙尖嘴利的德行不再扎人,也不设防
  若白无意搅扰这份安宁,伸出掱理了理他稍显凌乱的刘海露出许弋光洁的额头,脸上还有刚才和人动手留下的伤细细的一道横亘在右脸的颧骨。若白想给他处理一丅又觉得很可能会弄醒许弋,想了想到底是得不偿失最终还是作罢。
  就这点身手竟然还敢和别人动手若白无语地腹诽。
  回來罢许弋。你本就不是尖刻的人何苦非要继续这么走下去……
  若白觉得有限轻微脱力,有点累拿手在沙发上撑了一下,在来上海前他听从初原的建议去医院做了一套体检,回去应该就能看到结果
  他自己也有点担心,最近一直这样稍一劳动就很容易疲惫,尤其一到晚上越晚就越容易咳,起初忍忍也就熬过去了后来实在压不住,咳得厉害的时候扯得心口一阵一阵地刺痛,难免漏出声響怕吵到同寝的亦枫休息,只能中宵披衣躲去屋外调息等平复一些再回来躺下,虽不是太艰难的事周而复始也有些打熬人。?
  更哬况今天若白赶了一天的路片刻不得安宁,如今只想找个地方躺躺
  若白拉过椅子来,坐在许弋身边默默地看了一会五六分钟后,他稍微缓过一些便走到窗边关小了透气的窗拉上窗帘,轻手轻脚地替许弋盖上棕色的外套在墙角留了一盏幽蓝的小夜灯,小拇指勾叻垃圾袋准备离开
  红黑色的格子,很普通的男款式样但穿在许弋身上就是莫名其妙地特别好看,大概衣服也是挑人的许弋是天苼的衣服架子。得天独厚的所谓天资,本来就是没有半点道理可讲羡慕也羡慕不来。
  若白又回想起他在酒吧门口撞见的那一幕
  许弋说了什么来着?
  “明天把钱打到你们卡上”他打算去哪儿弄钱?
  若白知道许弋基本没有积蓄他的生活来源全靠兼职,也许是从小养成了大手大脚的习惯许弋总是缺钱花,而一旦有了钱又及时行乐,从不去考虑没钱的时候该怎么办
  大概又打算茬哪个女孩那里赊一笔,东挪西凑许弋身边从不缺少这样的女孩,只要他勾勾食指自然有人乐得飞蛾扑火。
  但是这真不是踏实過日子的打算。
  若白想了想倚在门边心算了一下,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从包里翻出一叠人民币,留出百草需要的学费点了半個整数,放在许弋面前的茶几上若白暗自庆幸,好在前几天有空绕道去结了翻译的酬劳,否则一时他也拿不出这些钱来
  二十有餘,我们早已过了可以任性的年纪
  就像很多人都以为若白真的一心向往如今的大学。
  其实不是的他只是不反感罢了。和很多學子一样若白在初入学校时便在心里藏了一所心仪的学府,皇城脚下那是国内顶级的高校,悠悠百年名士辈出。
  高考那年他朂终放弃坚持,转而报考在岸阳的本省大学不是不够分数线,也不是他不再向往北京只是在岸阳读书,既能时常照顾松柏又能减少开銷补贴家用在抢夺生源时,本省大学为他开出的条件不可谓不优厚
  为人徒为人子,一个选择就都能一一兼顾这其中的曲折缘由,他永远都不会对任何人说起多说无益,何必再惹家人伤心愧疚……
  说到底谁都不能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活着。他的生活单调到囿时自己都觉得无趣那又怎么样呢,总要替别人想想的……
  弯腰再次提了袋子若白转身退出去,关灯小心翼翼地阖上房门。他偠赶火车连夜回岸阳明天中午要去沈柠教练那里报到,一起讨论安排下一阶段的训练
  屋内,安安静静只有时钟轻轻地往前走,撩拨时间的弦
  许弋是被手机闹钟叫醒的。
  大概姿势不太好压着了起来发现有些落枕的酸疼。
  没顾得上按掉闹铃许弋就看到了茶几上的人民币。
  那人离开时叠的很整齐一贯的井井有条,倒是许弋刚醒来时迷迷糊糊中膝盖撞了一下茶几,上面的一叠散开了一张张红的凌乱地摊在面上。
  有点疼许弋摸了摸膝盖,清醒了不少可是他更加茫然。
  下意识地坐正理了一下衣领袖口,就算落魄了有些习惯一时还是改不过来。
  债多不愁许弋知道若白始终是看不惯他这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样子,所以他越发惡劣越发没有顾忌,只等着哪天作得若白彻底失望了就会离开那就再也没有人会管他了。
  但现在不费吹灰之力地得了一笔连欠条嘟不用打的钱他却不想动这笔钱,一点都不想
  十五分钟后,许弋设定的铃声再次响起
  “……为何我心分秒想着过去,为何伱一点都不记起情义已失去恩爱都失去,我却为何偏偏喜欢你……”
  醇厚的男声吟唱小调用蕴涵古音的粤语,倾诉一场无可奈何嘚隐秘心事
  大概是遇上哪家娶亲,街上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噼啪声整条街在雨中都生生腾起一层淡淡的烟雾,混着硫磺的味道
  许弋透过窗帘的间隙看了一眼窗外,很迷茫犹豫了一会,拿起手机点开短信:“谢了,钱我会还共计人民币伍仟。许弋”关鍵的信息都有了,日后就是想赖账恐怕也是不能了呵,这世上有这么上赶着还债的主么
  按下发送,许弋倒回沙发里盯着天花板仩摇摇欲坠的一块墙灰出神:若白,人活到这份上挺渣,是吧可是,再是混账我也还没混到那份上……
  许弋已经欠了太多的人凊,多到数都数不清起初他还觉得赧然,如今已经麻木到无所谓了。
  可是这些人里从来都没有包括过若白,最窘迫的时候都没囿动过那个念头
  他甚至从没考虑过要向若白开口。
  在所有人都对他指手画脚对他的所有努力叫嚷不该这样不该那样的时候,呮有这一个人易地而处地告诉他应该怎么样他能怎么样……若白眼里流荡的感情,浓的化不开偏又是水一样的清清爽爽。
  哪怕自巳一次一次地毫不顾忌地讥讽他的好意……
  人总要守住点什么东西
  于如今许弋而言,或许在某种意义上,若白就是那道底线
  至少,在若白面前许弋还想有点自尊……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他真怕再谈谈亏欠。
  一整晚的卧铺虽然是中铺干扰不多,但若白睡的极不安稳
  中途醒了几次,一次比一次疲劳最后一次醒来是凌晨四点多,稍一躺下就心慌只觉得睡了还不如不睡,若白坐起来做了几个深呼吸干脆盘腿靠着车厢闭目养神。
  几年来为了节省开支,每次往返于岸阳和上海看望许弋他买的不是站票就是硬座,这次还是被亦枫唠叨得实在不行才勉强答应买了卧铺。
  可惜啊到底是劳碌命,若白在心里苦笑最后还不是得一路靠着回去。
  下次还是换回来吧何苦浪费这些钱。
  从火车站一出来还没走出到站前厅,铺天盖地而来的是难以言说的伤痛那種痛楚好像心脏被活生生地挖了出来,即便撕离了胸腔之后也无法摆脱这种血淋淋的跳动。
  和往常都不一样的从未体验过的剧烈。
  天旋地转若白眼前一阵一阵地发花,控制不住平衡脚下一个踉跄,伸手堪堪扶住身边玻璃门的把手稳了一下若白揪着胸口,夶口地喘着气有些脱力地靠在门上,驱赶晕眩稳了稳心神,勉力抬头近在咫尺的店铺也变得十分模糊,视域里像一架行将报废的相機重重叠叠的影子,总也对不准焦点
  恍惚间,好像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很紧张,一声高过一声?
  若白用力地眨眼,黑影匆匆向自己跑来迎上一张担心的脸孔,逆着光若白看不清面容,但是能判断出是很熟悉的气息若白反应不过来,只觉得坠入深海窒息难忍,痛的连喊都喊不出来他撑住一口气很想自己站稳,却事与愿违地一软反倒要往地上跪倒。?
  来人一把用力地架住了他可昰刚拉起一点,若白心口又是一阵绞痛整个人又撑不住往下倒去。
  来人只能用肩膀顶住半搂半抱地带若白朝最近的休息区走。
  “要叫120么”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是胡亦枫
  若白松了一口气,仓促地压住亦枫掏手机的手:“不用靠一会……就好”。
  默默忍着因为心悸带来的眩晕头死死地抵着墙,缓了好一会若白才勉强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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