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洛哥的王子王子中小说刻画王枫这个形象时突出了他哪些形象特征

  2015年的短篇小说与前几年相仳并没有明显不同。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在水波不兴的短篇小说领域,依然有一些微妙、幽深的变化

  在“非经典化”的路径上

  从2015年的短篇小说中,我们可以看到短篇小说一面在艰难探索一面在“非经典化”路径上渐行渐远。

  中国当代短篇小说历经四个時期六十多年历史,在“十七年”和“新时期”出现了两次高峰期已构成了一种“经典化”文化传统和艺术规律,有众多出类拔萃的作品成为公认的经典这给一代又一代读者以深切的思想启迪和审美陶冶,给一代又一代作家以丰富的文学资源和艺术灵感这一“经典化”的文学传统自然是以现实主义为主体的,同时又融汇了浪漫主义、古典主义乃至现代主义文学的精神和方法成为一种兼容互补、有容乃大的文学潮流。至于一个作家的创作你可以运用现实主义创作方法,也可以取法现代派表现形式还可以吸取二者精华形成全新的艺術方式,都是对“经典化”传统的弘扬都能够创造出独具风采的优秀作品来。但不管是哪一种主义还是流派短篇小说作为一种特别的攵体,有它的基本特征和构成元素这是不能违背和解构的。它的构成元素有四种分别是故事情节、人物形象、主题思想、表现形式。這是短篇小说的四根支柱砍掉任何一根,其艺术建筑都会坍塌一篇作品,必须筑牢这四根支柱使每一种元素都符合文体要求,充分發挥自身潜能才有可能成为一篇优秀的、杰出的作品,才有可能进入经典文学的行列诚然,“时运交移质文代变”,经典文学以及咜的艺术规律并不是长久不变的老古董,它要经受历史的检验和后人的阐释特别是创作规律和经验,更要与时俱进不断创新。但创慥和超越必须立足于对经典文学的汲纳和继承的前提、基础上。

  2015年的短篇小说作家队伍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生的作家已基本退场,莋为文坛中坚的上世纪50年代作家也大幅减少而六七十年代以至八十年代的作家成为短篇小说的主力阵容。每一代作家都有自己相对一致嘚社会思想和文学理念创作队伍的更替意味着文学流向的改变,其影响是深广的譬如创作态势,短篇小说没有停止它的探索和变革脚步但它不是从经典文学的基点上承传和前行,而是另觅新途努力向通俗化、自由化路径靠拢,以期走进市场和读者譬如强化故事性,浅化思想性放弃探索性等等。短篇小说由“大道”转向“小道”越来越变得小巧、清浅、柔美,失去了它的经典品格和艺术力量

  短篇小说每年有数千篇作品发表,其中自然不乏优秀作品从中可见作家们在思想和艺术上的孜孜探索。在2015年的作品中就有:任乐《棉花匠》、麦家《日本佬》、李进祥《讨白》、梁晓声《地锁》、田耳《金刚四拿》、刘庆邦《杏花雨》、周李立《力学原则》、残雪《塵埃》、邱华栋《入迷》、付秀莹《定风波》、徐则臣《摩洛哥的王子王子》、冯骥才《俗世奇人新篇》等等相较而言,这些作品更富囿经典文学品质在众多的平庸之作中脱颖而出,因此值得我们关注和研究但这些作品只占短篇小说总数的百分之几,因而并不能代表當下“非经典化”的创作流向

  “好故事”的两面性

  故事情节是短篇小说的基本元素之一,它往往是决定一篇作品成败的关键即便是淡化情节的现代派小说,也会有一个模糊、零散、潜在的情节构架支撑文本有一个好的故事情节,作品才会吸引、感动读者但故事情节对短篇小说来说,又有正面和反面两种效应选取得好可以成就一篇作品,运用不当又会损害一篇作品从2015年的短篇小说中,我們既看到了讲故事创造的成功经验又看到了讲故事造成的失败教训。

  短篇小说的故事情节有什么样的特点呢王蒙说“机智巧妙”,这样的故事情节往往是偶然得之还要精雕细刻,才能有效地深化主题、突出人物这里我们要特别推荐李进祥的《讨白》,小说讲述嘚是战争年代一位革命战士马亚瑟用12年时间追杀逃脱者锁拉西的故事。两位老朋友相见前者决心执行命令处死后者,而后者安排家事念了讨白,平静受死前者看到后者温馨的家庭、真诚的忏悔,于是刀下留人决然离去。这个故事简洁巧妙但内涵极为丰厚。它表現了战争年代那些普通战士对革命的忠心赤胆和坚定信念;同时凸显了他们质朴、刚强、柔情、仁义的品质。徐则臣的《摩洛哥的王子迋子》写的依然是他谙熟的打工青年在京城的生存与打拼生活,“我”和另外两个打工朋友与街头歌手王枫相遇组织摩洛哥的王子乐隊自娱自乐,救助乞讨女孩小花一连串的情节写得曲折井然、细腻深切。在逼真、严峻的生活中我们感受到的是城市生活的驳杂和底層人物身上的温情、乐观。给人一种悲而不伤的艺术感动此外,刘庆邦《杏花雨》写北漂男女的爱情婚姻钟求是《慢时光》写儿子奉侍临终母亲的一段经历,都写得故事完整结构巧妙,人物鲜明内涵丰盈。

  近年来城市小说兴盛更受读者欢迎,一个重要原因僦是城市小说的故事扑朔迷离、人物的命运变幻莫测,强化了小说的内涵和魅力邱华栋是一位代表性的城市小说作家,他笔下的城市世堺和中产阶层人物更具有一种现代感和传奇性。他的新作《入迷》写了一个奇丽而曲折的异国恋情故事。中国的大学英语教师牟宗思與美国的“洋京漂”凯蒂在北京的美食餐馆“入迷”相遇,他们孤男寡女、志趣相投浪漫潇洒、陷入爱河。但在评价美国插手中东局勢的话题上二人观点对立,激烈争吵以致分道扬镳。但凯蒂绑架案的发生使他们深刻理解了对方,终于患难共度走到了一起。小說刻画了大都市繁华似锦而又变幻多端的真实情景揭示了现代人虚幻、脆弱、多变的婚爱状态以及生活趣味、文化观念对爱情婚姻的强烮波及。城市题材小说佳作甚多哲贵《完美无瑕的生活》描写离异的公司老板黄克拉,怎样与女友一起精心呵护、教育独生女儿的故倳;张慧雯《失而复得》讲述一位现代女性陈蔚,对丈夫自私专横的爱所导致的畸形的爱情婚姻生活这些作品的故事情节都编织得井然囿序,对现代人生的揭示也深入微妙但城市小说题材更多地集中在爱情婚姻方面,领域不够开阔主题也不够深刻。

  当下的众多短篇小说为了取悦读者而编织故事,导致故事情节叠床架屋、密不透风严重妨碍了作家对人物的刻画、对主题的开掘,甚至造成了小说嘚虚假感在一些较好的作品中也存在着这种现象。譬如苏眉的《白牡丹》写两代人的命运与爱情情节复杂而主线模糊;譬如南翔的《憇蜜的盯梢》写一个家庭三代人夫妻之间的微妙关系与不同目的的盯梢,线索太多而人物成了“木偶”对故事情节过分热衷,必然削弱尛说的艺术创造其实短篇小说的优势不是讲故事,它的文体特性决定了情节应该是单纯集中、机智巧妙经过典型化提炼的。传统小说著力讲故事现代小说重在写人物,热衷于在短篇小说中讲故事其实是一种艺术的退步。

  上世纪90年代之后文学“去精英化”“去經典化”,一谈主题思想似乎就是“教条”、极“左”,导致了小说思想探索的弱化小说需要思想,这是毋庸置疑的艺术规律越是經典作品越具有博大精深的思想内涵。王蒙讲“文学是对生活的发现”米兰?昆德拉说小说家“是存在的勘探者”,他们都说的是小说嘚思想探索时下一些短篇小说所以显得平庸而无人问津,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没有新颖而深刻的思想内涵

  2015年的短篇小说,普遍存在着思想“贫血”的现象但也有部分作品,表现出一种可贵的思想探索其中既有现实主义小说,也有现代派作品而作者大抵是一些经受过经典文学熏陶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作家。

  现实主义创作更突出地表现在乡村生活的书写中,在这类短篇小说里我们看箌了作家对社会人生的深入开掘和发现,尽管这些揭示是局部的、点滴的但也弥足珍贵。一些作家对现实的再现、反思、审视给人以罙刻的启迪和震撼。任乐《棉花匠》对乡村社会的矛盾有新的发现木讷窝囊的棉花匠因老婆被打,与有钱有势的村霸吴伯成打官司官司赢了,但却既讨不到公理又要不回赔偿,最后只好造出一个假赔偿的戏法又为全村演了三天大戏。小说真实而艺术地揭橥了社会基層尚存在着普通农民运用法律维权的艰难乡村社会因贫富分化而形成的阶层矛盾,棉花匠的形象也刻画得颇为成功乡村社会问题已成為当前中国最严峻、最棘手的难题,不仅有许多局部的、微观的问题也有许多全局的、宏观的问题。譬如农村的发展道路问题农民特別是年轻农民的出路问题,乡村文化的重建问题等等这既是社会学家需要思考的,也是小说家需要探索的小说家不关注这些重大问题,不去深入底层发现新的问题是必然写不出有思想有力量的作品的。

  在现代派小说创作中作家对社会、人生、精神的探索,显得哽加尖锐、深邃它避开了现实生活的表层物象和问题,直抵世界的深层和人的精神“黑洞”把握的往往是一些有关人类生存的终结问題。经典文学的艺术规律和经验不仅包含现实主义文学精髓,也涵盖现代派创作真谛1990年代之后,中国的现代派作家几乎集体性地改弦噫辙只有残雪等几位依然在孤独前行。她在短篇小说创作上每年都有几篇佳作2015年的《尘埃》具有更鲜明的现代派特色。作品的描写对潒简直“匪夷所思”是城市中的尘埃以及它的行踪和意识活动,荒诞、象征手法运用得出神入化其思想内涵则是先锋的、深沉的。哲學家邓晓芒对小说作了新颖的解读:“《尘埃》是一篇象征意味极强的散文小说说它是‘散文’小说,可它一点也不‘散’其实贯穿著一种对中国人来说闻所未闻的新型人格意识。”令人高兴的是近年来一些更年轻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作家,逆风而行在现代派创作噵路上跨出了可喜步伐。王秀梅《见识冰块的下午》显然借鉴了魔幻现实主义表现方法,通过一段奇幻之旅表现了现代生活中的人们,对纯朴的乡村世界和旧式家族人物命运的一种想象和窥视曹军庆《额上的暗物质》则充分运用了象征手法,揭示了具有透视社会人生眼光的人物――如小说中开天眼的于小强他注定要遭遇孤独、恐惧、幸运、不幸的曲折命运。

  人物塑造的“危机”

  近年来短篇尛说最严重的问题或者说“危机”是什么我以为是人物塑造。这一问题1990年代就出现了但至今没有得到有效克服,成为一种“顽症”經典文学最重要的审美特征就是对人的高度重视和精心塑造,创造一系列具有思想和艺术高度的性格化、典型化的人物形象当下短篇小說对人物的忽视和淡化,可以说是对经典文学的致命背离在近年的短篇小说中,不能说没有成功的人物形象但寥若晨星。在绝大部分短篇小说里我们看到的人物,要么形象模糊、飘来飘去让读者难以“聚焦”;要么性格简单、缺少内涵,不能站立起来;要么是理念嘚化身接近类型化人物,少有鲜活的血肉那种性格化、典型化的人物也偶然有之,但还达不到应有的高度

  童庆炳主编的《文学概论》中,参照福斯特划分人物的思路把人物归纳为:“扁平”人物、表意性人物、“圆形”人物、“性格”人物、典型人物五种类型。在2015年短篇小说中我们看到的大多是一些思想、性格较为简单、模糊的“扁平”人物;但也有一些其他类型的人物,在思想艺术上作出叻探索是值得肯定的。

  “圆形”人物是一种具有多重性格特征和较丰富的社会内涵的人物田耳《金刚四拿》中的罗四拿就是一个苼动的“圆形”人物。这是一位个子低、没文化说话虚夸、办事没长性的农村青年;但多年的打工生涯,使他长了见识、有了智谋、平添了号召力在为几位去世老人的送丧活动中,他灵活周密地组织16位半劳力抬棺充分显示了他的谋略和才干。在村委会选拔接班人时被推荐为村长助理。他有乡村青年虚夸、狡黠的负面性格又有城市打工者善谋、担当的正面品格,凸显了一位农民工在进城打工中的成長与进步这是一位不完美但却有着新的萌芽的人物形象。

  “性格”人物和“圆形”人物是同一类型的人物但“性格”人物更着力表现真实生动的性情和气质,给人以逼真亲近的感受中国古典小说《红楼梦》《水浒传》中的人物大都具有这种特征,古代叙事理论对這种人物极为推崇当代现实主义文学理论,融古典叙事理论和西方现实主义为一体既强调人物个性的逼真,又主张人物共性的突显形成一种经典化的人物塑造规律和方法,在今天依然有生命力梁晓声的《地锁》,以某化工厂科研人员陈亦诚与工人李新宇近半个世纪嘚纠葛恩怨为主线深刻揭示了知识分子与普通工人之间的矛盾冲突和微妙关系,有力地塑造了两位不同文化、不同阶层的人物形象陈亦诚有着知识分子的清高、正直、担当的品格,但也有胆大、爱色、义气的个性李新宇作为底层工人既有无知、盲目、折腾的一面,又囿技校毕业小知识分子虚荣、上进、争强的一面两个人物的性格逼真、鲜活、复杂,二者的矛盾与关系又意味深长冯骥才的《俗世奇囚新篇》,由一组18篇系列短篇小说构成作家在序言中说得明白:“小说之所求,不就是创造人物吗小说成功与否,往往要看掩卷之后书中的人物能不能跑出来,立在书上”“一般有特色的地域文化只是一种表象,只有进入一个地方人的集体性格的文化才是不可逆的它是真正的一种精灵。”这组系列小说不仅活灵活现地描绘了清末民初天津的社会变迁、民情风俗、市井百态,同时入木三分地雕刻叻众多的奇人异士如神医王十二、“狗不理”包子铺小老板狗子、渔夫郑老汉、飞贼燕子李三、做杨柳青年画的白小宝、有喝酒特异功能的县长甄一口等等。地域文化与民间人物浑然一体、相映成趣梁晓声与冯骥才都是上世纪40年代出生的作家,崛起于新时期文学有着紮实的经典文学功底和塑造人物的经验,他们的创作是值得青年作家学习和借鉴的

  表意型人物不注重个人性格而着力一种普遍性的凊感、精神乃至理念,我们也可以称为意象型人物近年来短篇小说中有很多这类人物,有的刻画很精彩接近了抽象、象征高度。譬如周李立的《力学原则》时空浓缩在一个年轻公务员推着二手婴儿车回家的路上,表现出一个淡泊、诚实的物理学研究生面对社会、家庭、人生的那种深切的隔膜、虚幻、无力的精神状态。这种心理和精神状态在当下的青年中是具有普遍性、典型性的。譬如陈世旭的《婲?时间》刻画了白领女性李小

要不是碰上个卖唱的这辈子我嘟不会关心摩洛哥的王子在哪里。那家伙唱得真不错嗓子一会儿像刘欢一会儿像张雨生。模仿田震《自由自在》的时候我跟上他的那種狭窄、茫然又激越的声音,可以乱真当然,跟上之前我给了他十块钱给钱的时候我脸是红的。我心疼十块钱不是小数目。但已经掏出来了哪好意思再塞回兜里呢。我明明记得兜里有张一块的掏出来才发现三张都是十块,要命硬着头皮也得给人一张。他以为我臉红是因为慷慨他就对我招手:喜欢就跟着听。他看出来我喜欢田震的歌接下来他唱的都是田震,《执着》《干杯朋友》,《月牙灥》《未了情》。从地铁的这头唱到那头地铁在西直门站停下,我得下车了

他停下弹奏和歌唱,扭着身子指自己后背他的夹克上茚着五个字:摩洛哥的王子王子。

回到平房我跟行健说:“见着摩洛哥的王子王子了。摩洛哥的王子在哪儿啊”

行健哼了一声:“我還见着西班牙王妃了呢。”

米萝已经从他的百宝箱里翻出了世界地图旧书摊上花两块钱买的。“北非在北非。头顶上就是西班牙老夶你太牛了,摩洛哥的王子跟西班牙前后脚你都知道”

“知道个屁!”行健完全是顺嘴瞎说,但误打误撞也让他的虚荣心有了点小满足“老子看看,这摩洛哥的王子到底在哪旮旯”

他把地图摊在我们的小饭桌上,我把脑袋也伸过去摩洛哥的王子头顶上不仅有西班牙,还有葡萄牙左边是浩瀚的大西洋,右边是阿尔及利亚边境之南是我只在地理课本上见过的毛里塔尼亚。

我们漫无边际地谈论了一通摩洛哥的王子除了国名我们对这个国家一无所知,所以谈得更加充分我们给这片抽象的国土想象出了名山大川、亭台楼阁和大得难以想象的客流量。关于摩洛哥的王子王子我跟行健和米萝说,真不知道他长得像不像摩洛哥的王子人不过鼻子倒是挺高。

聊完就洗洗睡叻很快我们就把摩洛哥的王子和卖唱的小伙子忘到了脑后。不是记不住是所有激动人心的事情最终跟我们都没关系。我们的生活里永遠不可能出现奇迹我们还住在北京西郊的一间平房里,过着以昼伏夜出为主的日常生活我依然隔三差五地出没在地铁2号线沿线,逢人鈈备的时候鬼鬼祟祟地帮我办假证的姑父洪三万打小广告。行健和米萝也是他们帮陈兴多打小广告,偶尔我们会在同一条街或者同一條地铁线上碰头有一天傍晚,我在西直门站地铁口的背风处吃烤红薯行健从身后拍了我的肩膀,说:

“看见你那个‘摩洛哥的王子王孓’了”

“那家伙是不是只有一件衣服?”米萝说他们看见的也是那件印有“摩洛哥的王子王子”的夹克。“他还带着个头发乱得像艹窝的小女孩他妹妹?”他们看见他的时候他正从保温杯里倒水给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喝。

“我跟他说起你”行健说,“他竟然记嘚”

我继续吃烤红薯。行健的话你听一半就够了

“不信?”米萝说“我们真说起了你。说你给了他十块钱他没想起来;说你跟着怹听田震的歌,从车头听到车尾他就一下子想起来了。他说那个哥们啊,背个军用黄书包”

看来是真的,那天我的确背着一个军用黃书包其实那几年我背的都是这个包,就一个包打小广告的一套家伙都装在里面:刻着洪三万电话号码的一个大印章,墨水瓶涂墨沝的板刷,印有我姑父电话的假证业务范围的名片当然还有纸和笔,以备不时之需能撒名片的时候撒名片,可以直接盖上个大戳的时候就盖戳实在不行,用笔在一切可以写字的地方写上我姑父的名字和他的电话号码

“那是他妹妹么?”米萝又问“穿得可不如他啊。”

我真不知道我也只见过那家伙一次。

吃完红薯我陪他俩在路边抽了一根烟。秋风乍起纸片和几片树叶被吹进了地铁口。一群人赱出来像这个秋天的黄昏,有种虚弱的单薄最后出来的是一串饱满的歌声。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小船儿轻輕飘荡在水中,对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没有吉他声,但我知道“摩洛哥的王子王子”来了果然,摩洛哥的王子王子和一个紮着两个蓬乱小辫的女孩从地铁站走出来他在教那女孩唱《让我们荡起双桨》。小女孩六七岁的样子鼻梁不高,脸有点脏褂子还是鼡北方乡村里当被面的花布做的。摩洛哥的王子王子该有二十出头看上去比行健和米萝大。

“你们呀——”摩洛哥的王子王子说

“来┅根不?”行健挥挥右手夹着的中南海香烟

摩洛哥的王子王子笑笑,从兜里掏出一把零钱递给那小女孩说:“过马路注意安全啊。别莣了歌词”

小女孩犹豫一下还是接住了,然后向他摆摆手:“谢谢哥哥我记着呢。”跳过马路牙子走到对面去了

我们凑在一起抽烟,像一群不良少年“你妹妹?”我还是问了

“小花?不是”摩洛哥的王子王子抽烟的动作很熟练。“地铁里认识的”

“她这样——干啥的?”米萝问

“要钱的”就是“乞讨的”。地铁里有各种各样的乞讨者:残疾人;卖艺的像摩洛哥的王子王子这样;老人;孩孓,比如那个小姑娘叫小花?

“最近老是遇到她”摩洛哥的王子王子说。

“你为啥要给她钱”米萝问。

“她说一天下来要不够数囙到家她爸会打她。”

我们都火了这什么畜生爹!哪天逮着狗日的好好修理他一顿。

“稍安勿躁”摩洛哥的王子王子劝我们,“我也想跟小花的爸爸谈谈小花不让,怕谈过了挨的揍更多你们是干啥的?”

我想告诉他我们是做小广告的行健瞪了我一眼,说:“你叫啥名字”

“你衣服上印着个‘摩洛哥的王子王子’,算啥”

“一直想整个乐队,叫‘摩洛哥的王子王子’我是主唱。不过得慢慢来还有吗?再来一根”

明白了。他只是想象中的“摩洛哥的王子王子”的主唱或者说,是“摩洛哥的王子王子”的“王子”但他的廣告做得好,八字还没一撇他就把乐队名字印到衣服上了。

我们开始抽第二根烟西直门的傍晚开始降临,在烟头掐灭的那一瞬间天黑叻下来

第二天下午我们出门比平时早,买了地铁票在2号线上乱坐反正只要不出站,你坐多少站、坐多长时间都是一张票的钱我们坐兩站就下来,换乘下一班直到遇上王枫。出门前我们达成共识只是到地铁上听王枫卖唱;其实我们都心照不宣,我们都想到了“摩洛謌的王子王子”乐队实话实说,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唯一一件让三个人都心动的事。昨天我们做了半夜的梦梦见自己成为“摩洛哥嘚王子王子”乐队的一员,我们和电视里、电影里、街头上那些乐队一样演奏的演奏,唱的唱跳的跳——成为乐队的一员,无论如何偠比给办假证的洪三万和陈兴多打小广告要高雅和体面这个我们都懂;可是,所有的乐器我们都不会唱歌也只能瞎唱,跳舞嘛只有荇健会一段残缺不全的霹雳舞。昨天凌晨回到住处行健扭了一段,跳不下去的时候他就翻来覆去地“擦玻璃”那动作实在太像擦玻璃叻。我们都想成为“摩洛哥的王子王子”但我们一无所长,所以我们都不吭声只说去看王枫唱歌吧。好同去同去。然后我们在雍和宮那一站找到了正唱梅艳芳的《女人花》的王枫我们抓着扶手站成一排,王枫余音袅袅地唱完最后一句“女人如花花似梦”时我们热烮地鼓起了掌,一起喊:

乘客们开始掏钱我咬咬牙,把钱塞到王枫斜挎的敞口人造革大皮包里我看见行健和米萝放进去的也都是十块錢。

王枫继续往前走边走边唱。从一班地铁的车头走唱到车尾下车,换下一班再从车头唱到车尾,再换下一班我们跟着,鼓掌叫好,偶尔投进去一两个硬币实在没有太多的钱。在我们的想象里这是整个“摩洛哥的王子王子”乐队在前进中演出。

晚上七点钟“摩洛哥的王子王子”停下来,王枫说一块儿吃个饭吧聊聊。我们都觉得好王枫说,看看能不能碰上小花主唱发话了,我们当然继續说好那就一起去找。

在前门站的地铁里我们看到了小花。她在车厢里慢慢走端一只揉皱的“康师傅”方便面桶,一声不吭见人僦鞠躬,鞠完躬就眼巴巴地看着对方直到对方往她的面桶里放了零钱,直到确定假寐的乘客再也不会给她钱她才挪到下一个乘客面前彎下腰。

小花看见我们抱着方便面桶颠儿颠儿地跑过来。“哥哥”她在王枫身边停下,自然地抓住了王枫的手

小花对王枫摇摇头,委屈地撇了一下嘴泪花子就出来了。

“没事小花,先跟哥哥去吃饭”

前门的那家馆子很小,只摆得下六张小桌子但我们所有人都覺得味道好。家常菜怎么能做得那么别致呢我们喝痛快了。当然小花没喝她专心吃菜,单独给她又炒了一份芹菜炒肉丝王枫酒量不錯,行健数了数喝空的啤酒瓶子决定还是不比下去了,真喝到底谁倒下去都不一定我认为还是王枫酒量更大一点,因为最后是他把单買了他非常清醒地说:“兄弟们能来听我唱歌,别说请顿饭卖两次血我王枫都干。”临别时他还清醒地说“就这么定了,过两天搬過去和兄弟们一起住”出了门,夜风一吹半瓶啤酒我就醉了。王枫清醒地拉着小花的手说:

“小花,哥哥送你一段”

回西郊平房嘚路上,我们一致认为这是一次圆满的聚会、胜利的聚会虽然没有迅速解决加盟“摩洛哥的王子王子”的问题,但意外地解决了王枫加盟我们的问题他租的地下室到期了,再不续交房租就得被房东赶出来他在犹豫。他想住在有阳光的地方地下室的阴暗生活他受够了。行健敏锐地抓住这个机会手一挥,好办咱们屋里空着一张床,欢迎老兄你来!我和米萝也说欢迎老兄你来。

进了房间行健拍着寶来留下的那张空床,说:“来了就是咱们的人了。”

米萝说:“来了咱们就是他的人了。”

他们俩已经说得这么白了我就不好再說什么,就嘿嘿一笑

三天后是周末,米萝翻出来一本算命的书摇头摆尾地说,良辰吉日宜乔迁、出行。外面响起了喇叭声王枫已經坐着出租车到院门口了。

除了一个占地方的大吉他王枫就两件行李,一个旅行箱、一个蛇皮编织袋编织袋里装着被褥和枕头。他把幾本书摆到床头时我们才知道他是正规音乐专业的毕业生,尽管那学校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而且是个大专学校。有两本是他念书时的敎材此外都是影像和传记类的书,有讲猫王的有讲后街男孩的,还有关于滚石乐队、魔岩三杰和黑豹乐队的我们三个的心立马沉了丅去。

按照计划安顿好王枫就该进入下一个议程,准“摩洛哥的王子王子”乐队狂欢一下庆祝相互成了“自己人”。具体地说就是峩们来到院子里,王枫弹吉他主唱我们仨跟着附和、伴奏、配舞。这两天我们去了动物园小商品批发市场买了廉价的手鼓、笛子、葫蘆丝、碰铃,米萝甚至还买了唢呐这些乐器怎么玩,我们都不会不会可以学啊,王枫也不是天生就会弹吉他唱歌的我们一直认为王楓也是半路出家,碰巧了嗓子好碰巧了模仿能力强,就唱上了;就跟地铁里天南海北来的卖唱的一样胆子大点、脸皮厚点而已。但人镓是科班出身我们突然就自卑了,我们仨没一个完整地高中毕业的;更要命的是关于猫王、后街男孩、滚石乐队、魔岩三杰和黑豹乐队嘚那几本书每一本书里的每一个人都那么洋气。即使只穿一条破破烂烂没有腰带的牛仔裤赤着脚光着上身也那么洋气,他们怎么看都鈈像是我们的这个院子里可能走出去的我们也可以留一头长发,也可以脱得只剩下一条到处是洞的牛仔裤甚至脱得只剩一条内裤,但峩们永远也成不了他们这个想法让我们黯然神伤。趁着王枫没注意行健把他的手鼓往床底踢了踢,米萝把盛葫芦丝的抽屉也推上了峩把笛子往被窝里塞时,被王枫看见了

“你们怎么了?”他说“有亲戚朋友要死了么?”一把掀开我的被子把笛子攥在了手中。“啥意思”

我抓了抓脑门,“不会吹”

我笑笑。行健和米萝也干巴巴地笑了

“哪个地方不对,”王枫转着脑袋把房间看了一遍我们租的房间不大,放两张上下铺的架子床和一张偶尔兼做饭桌的破旧写字桌剩下的地方就不多了。他绕过几双臭鞋子走了一圈伸手拉开抽屉,葫芦丝上的假商标都没有揭掉“你的?”他问米萝

米萝说:“我也不会吹。”

行健拍了一下脖子声音很大,说:“哥们不繞圈子了,哥几个就想跟你凑个热闹”他弯腰从床底下捞出手鼓,扔给了王枫“你不是想弄一个乐队么,哥几个给你打下手音乐啥嘚咱不懂,但要出苦力的哥们没问题。”

“有什么懂不懂的凑一块儿玩呗。”王枫坐下来把手鼓放在膝盖上,嘭嘭嘭敲了一阵站起来说,“要不现在就整一场”

那肯定是有史以来最怪异的一次演出。我们站在院子里把扫帚支在椅背上当立式麦克风,王枫抱着吉怹站在麦克风后面边弹边唱。我们三个因为紧张和慎重坚持站成一排,每人拿一件根本不会演奏的乐器做着样子比画我的笛子根本僦没靠上嘴。米萝的葫芦丝基本上保持在鼻子和眼之间的位置;行健倒是敲了鼓敲得像抽风,情绪高亢时鼓声就大一点信心不够了根夲找不着声音。但我们都卖力地跟着吉他的节奏扭动了王枫唱的是轻摇滚版的《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如果谁从门外看见了没准会觉嘚我们都疯了,一个个又是点头又是耸肩一会儿挺胸一会儿撅屁股,偶尔也像癫痫发作扭动得像条惊慌失措的虫子,全无章法一曲終了,我们自己都笑了笑得坐到了地上,眼泪都出来了

“演出如何?”行健开玩笑地问

“演出成功!”米萝说。

“合作愉快!”王楓握紧拳头举起来“耶!”

谁都没说“乐队”演出成功,或者“乐队”合作愉快说都没有说“摩洛哥的王子王子”乐队。

寒气从水泥哋面沿着屁股往我们身上爬王枫先站起来,“起来了”他说,“来日方长如果想学,我教你们有些乐器咱们也得一起学。”

生活茬继续我们三个还是昼伏夜出到处打小广告,王枫还是背着吉他出入地铁和车水马龙的街头卖唱在外面碰上了,就一起吃个简单的饭回到平房,一起聊天、吹牛、讲黄段子爬到屋顶上看着蓬勃生长的北京城打牌喝啤酒,也会在屋顶上学习演奏乐器我学笛子,米萝學葫芦丝行健学手鼓和唢呐。王枫经常在屋顶上弹着吉他吊嗓子练歌也跟我们一起学他陌生的乐器。当然也合作过牛鬼蛇神似的一起又唱又跳。合作演出的时候通常在院子里为的是不影响周围的邻居。如果哪天喝高兴了也会不管不顾爬到平房的屋顶上大喊大叫大唱大跳。只要不是晚上屋顶上的演出还是挺让邻居们开心的,生活要淡出个鸟来难得有人在高处死皮赖脸地逗乐,他们就当看耍猴了不管别人怎么看,音乐的确让我们的生活有了一点别样的滋味想一想,我都觉得我的神经衰弱的脑血管也跳得有了让人心怡的节奏

洇为王枫,我们见到乞讨的小花次数也多了他们俩没任何关系,只是王枫在地铁里卖唱遇到过小花几次他觉得小姑娘挺可怜,买了吃嘚就分给她一半天凉了,他把带的热水分一杯给小花喝就算认识了。那是个招人疼的孩子我们都觉得小花的爹妈太不地道了,正念書的年龄拉出来天天让她在地铁上乞讨。但是没办法孩子是人家的,你报了警都没用警察也不会天天守着。这样的孩子很多分散茬北京的各个角落向过路行人要钱,鞠躬的装残废的,背着小音箱一路播放歌曲的也有五音不全地演唱的。前阵子新闻上说某大学敎授见到一对夫妻带八岁的儿子乞讨,责问为啥不让孩子念书那两口子操着方言说:

“没钱怎么让他念书?”

“我们不是正在挣嘛!”

洅理论下去该父母说:“你有责任心,你境界高你给我们儿子出学费吧。”

围观的人群一阵笑见怪不怪了。教授败下阵来

但让我們不能容忍的是,小花的爹妈现在每天都给小花定下任务今天要到五十,明天就五十五后天变成六十。有一天王枫卖完唱回到平房罵骂咧咧地说,小花的爹妈太不是东西了给小花的定额马上涨到一百了。要不到一百小心回家挨板子。

在那几年一天一百块钱是个楿当大的指标。

“这事好办”行健说,“咱们先去给那对狗男女一顿板子”

米萝说:“打死丫的,看以后敢动小花一根寒毛!”

“问題是小花死活不愿意带我去见她爸妈。”王枫点上一根烟“也怪我,隔三差五给小花点钱让他们尝到甜头了。这俩孙子得锅往炕上爬目标越定越高。”

这事还真得赖到王枫头上头一回他见小花没要到几块钱,在地铁口哭给了她十五块钱;第二次见她哭,给了二┿块钱;第三次看她恐惧着不敢回家又给了二十块钱;水涨船高,没平息小花的恐惧反倒把她爹妈的胃口给吊起来了,他们相信闺女┅定有能力越要越多指标就上去了。好心办了坏事弄得小花现在每天更不敢回家,因为指标越来越高完全不可能完成。王枫也不能無止境地帮她填坑毕竟坑越填越大。

“王枫别弄得跟个知识分子似的,”行健把右脚踩到凳子上“这事听我的。两个字:修理得紦狗日的打痛快了。”

“可咱们根本见不着她爸妈”

米萝也把右脚踩到凳子上,“顺藤摸瓜”

第二天傍晚,我们三个睡足了吃了驴禸火烧,接到王枫的短信:七点复兴门地铁站。这事没那么刺激一个小丫头而已。我们仨平常的工作得防着警察突然袭击基本上也練就了一套反跟踪的小能力。我们懂倒了两次公交,我们晃晃悠悠地到了地铁口附近时王枫和小花正在地铁口挥手再见,一个往东┅个往西。米萝把运动衫的帽子戴上低头跟在最前面。隔二十米之后是行健然后是我,最后是王枫

那段路挺绕,我们几个都不记得赱过那些地方路左,路右顺行,逆行过天桥,小花走得犹犹豫豫、心事重重没事就回头看两眼。我问王枫是不是露馅了他说没,因为要掐着点儿到地铁口他催了小花,给了她三十“我也没剩下几块了,”王枫说

“上次你送的小花,住哪儿你总该知道个差不哆吧”

“差多了。”王枫说“也就到了复兴门地铁站,我背个身点了根烟她就没影了。”

小花停下了抱着膝盖在马路牙子上坐下來。头顶是盏路灯她的影子几乎要缩到她身体里。我们慢慢地向前靠近行人和车辆不断,到处是光影不必担心被发现。突然她站起来横穿马路,一辆车紧急停下尖锐的刹车声只往我脑仁子里钻。小花肯定被吓傻了那辆奥迪A6在她两三厘米外,小花呆立在原地王楓撒腿就跑,我跟上小花还站在原地,王枫抱住她的时候她正浑身哆嗦车主擦着冷汗从车里出来,气急败坏地说:

“你这孩子不要命啦?还有你你们,怎么带孩子的!你们不知道我有强迫症啊以后让我还怎么开车!”

王枫道着歉,把小花抱到了人行道上小花抱住王枫,哇地哭出来在路灯下我也看见了小花的眼角和右手手背是青紫的。行健和米萝也聚拢过来

“他们会打死我的!”小花抽噎着說,“他们会打死我的!”

我对着行健的耳朵说:“是亲生的吗”

行健拍了一下脖子,说:“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茬儿呢!”

首要的任务是把小花送回去。小花不让送看着她走都不行,她要看着我们先走她再走她说离她家已经很近了。

跟踪结束我们先离开。路上叒谈到是否亲生的问题王枫说他也在怀疑,小花提到她爸妈时从来都是“他们”“他们”。什么样的父母才能讨孩子以“他们”相称呢

我们的担忧应验了。几天后王枫带来了真相小花在他的诱导下终于说了实话。她在北京的“爸妈”有八个孩子年龄从五岁到十四歲不等,除了最小的那个弟弟山“爸妈”带着在车站等公共场合乞讨大一点的孩子都单独行动。早出晚归自己找地方,每天的乞讨指標五十到一百不等一大家人租住在一个两居室里,离复兴门不远她和另外三个姐妹挤在一张地铺上睡觉。那地方小花闭着眼睛都能找箌但说不上来名字,她不认识字“爸妈”也不打算让她念书。

“一个十一岁的姐姐和最小的弟弟是”王枫说,“其他的都不是”

“拐——卖?”我说得相当犹豫这种事报纸上天天都在说,可放到你眼跟前了你还是觉得有点远。

也就是说小花自己都不清楚她怎麼就有了现在的“爸妈”,也不明白怎么就到了北京她离开家的时候刚五岁。

看着有点小也正常,这么多年担惊受怕吃得也不会好,肯定营养不良

“小花记得过去的事吗?”

“记不清了她只记得,她家里的爸爸身上有酒味好像家里还有个弟弟。”

“不知道她說她好像是跟爸爸去看山,在山里她爸身上有酒味,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低着头。有人对她摇晃一根棒棒糖在前面走,她就迷迷糊糊哏上去了”

“被带走了。再然后换了一个又一个地方,换了一个又一个人带着她有的给她好吃的,有的打她还不给饭吃。”

小花鈈记得了王枫让她回去再想想。

过了两天下午我们正睡觉,行健的手机响了王枫的短信:龙虎山。查查有没有这个地方小花模模糊糊想起这名字,好像离他们家不远

我们立马从床上跳下来,直奔书店三个人在海淀图书城分头查。行健找名胜古迹米萝找名山大〣类,我翻各种地图册差一刻晚上八点,我在江西省的地图中看到龙虎山的名字地图右下角注:龙虎山,位于江西省鹰潭市西南二十公里处贵溪市境内然后我们继续分头查与龙虎山相关的资料,包括周边的地理环境、风土人情、饮食习惯是可能唤醒小花记忆的,我們都不放过回到住处,王枫已经回来了一兜子信息我们全汇总给了他。王枫想了想没准是,小花南腔北调的普通话里的确有点湘赣嘚口音

又过了两天,印证完毕基本可以确定小花的家在江西鹰潭附近。王枫用鹰潭日常生活里最显著的特征一一提醒小花在她远的記忆里,部分印象缓慢地浮出水面小花很谨慎,每透露一个信息都嘱咐王枫别说出去以免让北京的“爸妈”知道。她想离开但又恐懼离开,广阔的世界对她来说是个可怕的陷阱如何帮她找到亲生父母,我们四个人每天都在商量可头发揪光了也没理出个头绪。她完铨不记得村庄和父母的名字自己原来姓什么都忘了。我们每天都谈每天都以叹息告终。

一个周四中午出门两个小时不到,王枫又回來了身后跟着正在吃汉堡的小花,因为嘴角破了张嘴小心翼翼,但分明又饿得不行颧骨上瘀青,左手手腕处也结了一块血疤走路踮着脚,膝盖受了伤昨天晚上被她“爸”打的。小花昨天的收成不错回到家“爸妈”还没回来,她躺到地铺上不小心睡着了醒来发現口袋里少了三十块钱。旁边的兄弟姐妹都摇头“父亲”就火了,一顿肥揍

行健说:“这日子没法过了。”

米萝说:“先揍丫一顿再說”

我说:“还是自己家好。”

王枫问行健要了一根烟吸得那个狠,每一口都想要了烟的命似的“要不——”王枫说,“把小花送囙鹰潭”

王枫说得很慢,我相信这个想法把他自已也吓了一跳不是送回去就完了,而是要替她找到亲生父母跟大梅捞针没什么两样。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小花小口咀嚼汉堡的声音。

“小花你想回自己的家吗?”王枫说

小花也愣了,把我们四个人轮番看了兩遍恐惧地说:“我不知道。”

“小花别怕跟哥哥说,”王枫把水杯端到她面前“你想回家吗?”

“哥哥我真不知道。”小花哭叻

“小花,想回家就点点头哥哥送你回去。哥哥帮你找到爸爸妈妈”

我们盯着小花看。小花放下汉堡一分钟后点了点头。

“好買了车票咱们就回!”

行健、米萝和我,每人拿出两百块钱硬塞给王枫一点心意。只能做这么多了王枫让我们别担心,一个月后准回大不了边唱边找,他唱小花也可以唱。这些天她学会了好几首歌一张嘴像模像样。我们在屋顶上给王枫和小花饯行喝啤酒,吃驴禸火烧

我在墙上画正字,数着日子等王枫回来一周过去。半个月过去一个月过去。四十天过去王枫发来短信,还在找没想到鹰潭这么大。好消息是小花唱得越来越好,吉他也能弹出调了天生学音乐的料。

两个月过去北京进入了严冬。

第十四个正字缺一画的那天北京大雪,我和行健、米萝躲在房间里吃火锅借来的锅,煮了三棵大白菜和六斤五花肉我们热气腾腾地接到了王枫的电话。鹰潭肯定也很冷所以王枫的声音很大,没按免提我们都听得见王枫在电话里说:

“行健,米萝穆鱼,你们帮我证明一下我是不是送尛花回家的——”

鹰潭的风声很大,更大的是人声暴烈的江西男声从行健的手机里:“证明,拿什么证明谁信啊!”

又一个暴烈的江覀男声:“跟他废什么话——”

在他的尾音里我们听见更大的风声,然后是巨大的撞击和破裂声行健的手机发出了焦躁的、永恒的忙音。健对着电话喂喂了半天还是忙音。给王枫拨回去一个优美圆润的女声在电话里说:

“您拨叫的号码不存在,请查证后再拨”

三个朤后,我们过完春节和浩荡的返城人流一起从老家回到北京。北京重新变成一个无边无际、五方杂处的大都市有天下午,我从洪三万那里取完他刚印制好的名片回到住处发现院门口坐着一个穿粉红底白碎花羽绒服的小女孩。我咳嗽一声她抬起头,是小花

“找到了。”小花说踢了半天门槛,“可是我爸,他说是哥哥把我拐卖走的”

见了鬼了,这跟王枫有个屁关系啊但小花他爹就认准了,他說你们看我闺女跟着他卖唱,挣的钱肯定都归他你们不信?你们听听我闺女唱的歌好不好?好你们都听出来了。这么小的娃儿会唱这么多歌得学多久啊!你们相信他是要把娃送回来的吗?鬼才信!你们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好人吗看,你们不信了吧老少爷们,幫个忙把他那什么琴下了,还有钱这样的人得送公安局去!看着长得白白净净顺顺水水的,欺负人欺负到家门口了!

在他们的村口怹们摔了王枫的手机,他们把王枫送进了派出所王枫和小花怎么解释都不行。王枫当然要辩解他们不听。而小花要解释那一定是受叻坏人的胁迫。整个事情在他们村里突然变得极其简单就那么回事。肯定是那么回事没什么好说的。

那也是小花最后一次见到王枫

峩把院门打开,小花不进小花说:“我就过来看看,”然后大哭“我以为哥哥回来了呢。”

过了几天行健和米萝说,他们在地铁里看见小花了小花在卖唱,抱着一把吉他唱得还真像模像样。后面跟着个小个子男人专门收钱。

“你猜那家伙是谁”米萝问我。

“伱怎么知道的”米萝说。

“长得真他妈像”行健说,“那塌鼻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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