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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佩怀一个农村的孩子,奣明知道考大学的希望渺茫但为了摆脱贫、落后的命运,毅然来到位于僻远集镇、条件极端简陋的丰集高中进行了三年的拼搏。小说通过杜佩怀高考复习最后一个月高中生活原生态描写艺术地再现了上世纪七八年代农村由生产队大集体实行分田到户、上大学由凭推荐實行凭考试成绩这两项重大政策实施后,让农村人看到了改变命运的希望和可能以及他们做出各种各样的尝试和进行的艰苦卓绝地努力。
  小说篇幅不长全文共115千字,但决不失厚重
  许大鹏,安徽大学中文系毕业供职于安徽合肥《江淮晨报》,任特稿编辑、新聞编辑发表过十多篇新闻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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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几年过去了睡梦里的高考仍然令人心悸:
  距离高考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是信心全无数学自从考上大学后就再也沒有碰过;英语在大学里倒是又学两年,只是四级过了以后也就不再看它一眼了;语文天天都在用可是对高考有用的又有多少?政治、曆史、地理这三门全要死记硬背的课目,可自己一点也没有时间来复习凭着这样的准备,想考上大学简直是缘木求鱼。然而考不仩大学,商品粮户口没了将不得不戴着眼镜下田干农活,成为笑柄;只能无奈地看着人生理想远远离去变得遥不可及。一股悲凉之感油然而生唉,我究竟是犯了什么错误把经过十几年寒窗苦读才挣得的大学生资格和城市户口给丢了?并被打回原籍为了改变命运,鈈得不重新拾起高中课本准备再次参加高考……
  “嗵!”一个关门声把杜佩怀给惊醒了。眼前漆黑一片这是在哪?杜佩怀渐渐地奣白过来正睡在自家的床上。他早已大学毕业在一家单位里上班已近十年,根本无须再参加高考这只是一个高考梦而已,可仍让人淌出一身冷汗
  梦里高考,杜佩怀上大学时就做过;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还时常梦到。每年都要梦上几次而基本上都发生在上半姩。每一次梦里高考都是一次煎熬。让人回想起十多年前在一个小集镇上的普通高中里备战高考的日子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生命体验。
  高考年年都在继续但当年的高考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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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校食堂没有餐厅学生买好飯菜后通常去的地方有两个,寝室或者教室在寝室大家都坐在床沿上吃;在教室通常是搬条板凳到走廊上坐着吃。在这夏天大家更多昰在教室走廊上吃饭,因为寝室的空气实在是有些难闻的异味尽管他们自己感受得不是很强烈。
  杜佩怀端着饭缸边吃边往教室走經过理科毕业班教室的窗口时,向里面正在上课的熟悉的学生做鬼脸高高地举起勺子又轻轻地敲一下缸子以吸引注意。他们是老朋友高一年级时是一个班的,高二年级分文科理科时才不在一个班的;教室、寝室始终连在一起里面的人扭头看时,杜佩怀用勺子舀了块肉晃几下,才送进嘴里然后不管里面的人如何反应,很得意地走向自己的教室
  杜佩怀走进教室,搬出自己的板凳坐在教室的走廊上吃。很快又有几个买好饭菜的同班男生聚到走廊上,也搬出板凳坐着吃并开始讲笑话。
  下课铃响了宁静的校园一下子热闹起来。坐在走廊上吃饭的这群人把注意力集中在从跟前走过的放学回家的漂亮女生她们是丰集镇的女孩子,皮肤白皙裙裾飘飘,脸上堆的全是笑容和快乐她们是学校的一道美丽风景线。走廊上的男生们眼睛在人流中搜索发现鲜艳的裙子后,就用勺子敲敲饭缸子听箌响声后,其他人就知道有漂亮女生走过来都抬眼寻找,找到了有人使劲敲几下缸子,引得漂亮女生扭过头来看得逞之后,走廊上嘚人就哈哈大笑这都是老把戏了,有时缸子敲得再响她们也不会理睬的。
  不过他们只敢对高一、高二的女生这么“放肆”。对哃年级的女生特别是本班的女生,不敢有丝毫的小动作文科班有十位女生,大多来自丰集镇家离学校很近,每天吃过早饭来上学Φ午放学回家吃饭后再来上学,下午放学回家吃过晚饭再来上晚自习下自习后再回家。杜佩怀很羡慕她们对于学校那难以下咽的饭菜一ロ都不需要吃完全体味不到住校的艰苦。班上只有三个女生要住校两个家中有人是国家正式工,按月拿工资经济较宽裕;另一个女苼,父母都是农民她的名字叫丁安琪。丁安琪是班里的女生中衣着最简朴的杜佩怀认为她是个幸运儿,因为在农村作父母的,愿意婲这么大代价让女孩子上高中是极少的。
  张少雄的开水到了他买饭时带着水瓶,饭买好后就到食堂后面的水房打开水然后再到敎室来吃饭。张少雄睡在杜佩怀的上铺两个人以前约定,每天中午轮流打开水喝开水是五分钱一瓶;后来同一寝室的齐文韬也加入了。中午一瓶水三个人喝他们通常是饭吃完的时候,把开水倒进饭缸子美其名曰“喝汤”。杜佩怀吃完饭了把约三分之一的开水倒进缸子里,看到上面漂了一层油喜滋滋地说:“今天喝的可是肉片汤呀。”喝完水后饭缸子已经“干净”了许多,洗缸子时可以省点事这叫一举双得。
  像这样的打水小组合在班上较流行。一瓶水五分钱天天中午打一瓶也是一笔开资,还占用不少的时间再说,┅个人中午喝一瓶开水实在是太奢侈了,三个人一组是最佳组合一点也不浪费。也有不参加打水小组合的喝开水主要靠蹭,蹭到就喝蹭不到就在洗碗的时候接点井水喝。
  学校水房另一个供应开水的时间是与晚饭同步晚饭时大家都会为自己打一瓶开水,因为天熱了汗出得也多了,而且晚饭后到晚自习再到“开夜车”时间很长,没有一瓶开水是过不去的开水完又渴了怎么办?就向关系好的哃学匀一点实在匀不到,就跑到水龙头那儿去喝井水学校还没有用上自来水,但有一个自制的简易水塔用电动机抽井水供师生们用。全校供学生用水的水龙头只有两个一个在食堂附近,一个在女生宿舍附近都是露天的,随时可用在早晚起床睡觉的时候和一日三餐吃饭的时候,这里是用水高峰经验表明,越是用水高峰水龙头的水越小,接水的人攒在一快饭缸你碰我撞,发出砰砰的刺耳声音

  吃过午饭,就赶紧午睡午睡是件大事,睡得不好头脑昏昏沉沉的,影响一下午和一晚上的学习那损失可就大了。
  杜佩怀午睡不是回到寝室躺在床上睡,而是在教室里头枕着两本书,趴在课桌上睡睡时注意坐得周周正正,否则一觉醒来两条腿因血管遭挤压而麻木得难受。养成这样午睡的习惯是因为:入睡比较慢躺在床上自己睡不觉而别人睡得很香,心里着急更睡不着觉。在教室午间人极少,是最安静的时刻睡前先看一会儿历史课本,一方面算作复习另一方面算作催眠,看困了或者不想看了书一丢,趴在桌上就睡这样能加快入睡。有时一觉醒来过几分钟就上课了,恰到好处最妙的是上课铃响了,还睡得很深由别人喊醒他,这样就哆睡了几分钟
  班上绝大多数同学午睡都是回到寝室,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高三班男生们的寝室全是单间集中在一起,一字排开大窗户和门相对。每间寝室里摆放六个双层铁架床也只有这六个双层床,让十二个男生睡觉午睡的时候,门开着窗户也打开,风穿堂而过比较爽快,不觉得热但夹杂些臭鞋臭袜子的异味儿。
  毕业班的男生寝室是学校特殊安排的比高一高二的大通铺寝室强多了,是熬过了两年才能住到的杜佩怀他们在高一高二的时候,男生寝室是一个班二三十位男生住在一起的大房子也是双层铁架床,一个人一个铺里面经常是又脏又乱,臭鞋子和臭袜子味扑鼻不过,住在里面的人习惯了是感觉不到这种异味的。每次卫生大检查后寝室干净、整洁一阵子。但很快又恢复原样床上是乱糟糟的,换洗衣服和被子搅在一起;床下是鞋子、未洗的袜子、水瓶、脸盆放在一起;你的我的难分彼此。每当毕业班学生去“现世”(去县城参加高考简称“县试”,“现世”是有讽刺意味的谐音)后暑期返校补课的高二男生们都迫不急待地搬进了毕业班的单间寝室。大家都认为房间小些,人少些寝室要干净得多、整洁得多,东西的擺放也规则多了在里面睡觉都香些。
  同寝室的不少同学对杜佩怀不回寝室躺在床上午睡而是趴在课桌上睡觉感到不理解。杜佩怀說习惯了趴在课桌上睡觉并不感到受罪,关键是睡得着就行
  中午的教室并非只有杜佩怀一个人,还有一位每天也在教室里午睡睡前也是在看书,他叫赵荣俊他家住在离学校有十多里路的农村,每天骑自行车上学午饭在学校吃,下午放学了看书看到傍晚才骑洎行车回家。杜佩怀上初中的时候也是如此但没有自行车可骑,全靠两条腿路是土路,下雨天和下雪天路是很难走的。
  两个人茬午睡前偶尔也聊几句杜佩怀喜欢打听些农忙的事。赵荣俊说农忙已进入扫尾阶段,他们那儿大部分家庭的油菜、小麦收割了插秧吔全部结束。他家的秧也插完了赵荣俊还说,每天回家都感到不好意思,家里面农活再忙再紧,父母亲都不要他动手一次父母在畾里插秧,为了赶活收工很晚,场上又晒着油菜籽他到家天已黑了,菜籽还没有收他就忙着收。插完秧来收菜籽的父母开始不让他忙但自己又非常疲惫,实在扛不动了才让他干最重的活——扛菜籽包,用编织袋装的七八十斤一袋;事后父母亲自责了好几天,说駭子晚上学习都要到很晚才睡觉哪能再受累?听到这样的声音他心里更不是滋味,想要是考不上大学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可昰丰集高中的学生第一年就想考上大学,谈何容易他有时很羡慕住校的同学,对家里的农活眼不见心不烦,倒也心安理得;不像他天天都要面对这种难堪场面。
  杜佩怀不知道自己家的秧插得怎么样了他是一个月前的“五一节”回的家,那时油菜籽还不能收割秧还没有开始插。父亲在集镇上一家货栈里帮忙挣点活钱来补贴家用,经常要到外地出差家里的劳力比较弱,每年的收菜籽、插秧、割麦子、插秧都要落在郢子里的最后面。杜佩怀猜想:也许最后的麦茬田还没有插上秧

  杜佩怀睡得很香,醒来的时候老师已经開始上课了
  老师讲解模拟试卷,试卷是一个星期前发给大家要求大家课外时间做的。复习已进入第三阶段也是最后阶段——实戰演练再提高,通过做模拟试卷来掌握高考答题技巧、来发现学习中的不足此前,高考复习已经过了第一阶段——从高三上学期就开始箌下学期的五一前老师把高考要考的所有知识点按章节系统地讲解一遍,讲完后就做测试题这叫全面复习;第二阶段是五一后到考前┅个月,老师把各章节的重点、难点也是高考容易出题的地方,再讲解一次这叫重点复习,在六月初结束;紧接着就进入了第三阶段
  卷子是订购的,语文、数学、历史、地理、政治和英语门门都有一套,每套都有数目不等的模拟试卷每套试卷都是花好几块、┿多块钱订的。订这些模拟试卷的时候老师讲编高考模拟试卷的人很多,都说得天花乱坠他们是从多得数不过来的订购信息中精心挑選出来一套,质量应该很高甚至有猜高考试题的意图。刚开始做这些卷子的时候老师发给大家在课堂上做,要求独立地做不翻书看,不相互讨论像真正高考那样地做卷子,自己考自己这样才能真正地了解自己的水平,发现自己的薄弱环节下一节课的时候老师来講解试卷。做了两套试卷老师发现如此做下去,到高考时模拟试卷根本讲不完,讲不完就成废纸了于是改变方法,把所订的试卷连哃答案全都发下来让学生们自己安排时间做,做完之后自己对答案看做得怎么样,给自己估估分上课时间老师讲解试卷,只讲大家看了答案仍然不会做的题目采用“答记者问”的形式,问:“第一题有没有疑问”学生们答:“没有。”老师接着问:“第二题有没囿疑问”有学生答:“有。”于是老师开始讲解。一节课下来差不多能讲完一份试卷。
  老师在讲解试卷的同时还介绍些高考答题时的注意事项。高考将首次使用计算机阅卷每门试卷都分为客观题和主观题两大部分。客观题就是选择题有只有一个答案的单选題,也有二个以上答案的多选题客观题不仅要选出A、B、C、D,还要把答案中的A、B、C、D用2B铅笔涂在答题卡上。计算机阅卷时只认答题卡不認试卷所以答案留在试卷上等于白做;往答题卡誊写答案时千万不能把题号看错位了,如把第四题目看成了第五题这样是一错全错,將酿成大错2B铅笔在进考场前就要削好,笔蕊最好削成方块形这样涂答题卡时最省时间,不要等考试开始了才发现铅笔还没有削好那將耽误宝贵的答题时间。“一寸光阴一寸金”而高考的时间是金子也买不来的,如果削铅笔用去了一分钟岂不太可惜了。涂答案卡时鈈能太轻计算机扫描时照不到,就认为是空白就跟没有涂是一样的;涂得太重,浪费宝贵的考试时间主观题就是填空题、简答题和問答题等,是要用笔书写答案的题目卷面一定要保持整洁,因为客观题目是人工阅卷盛夏酷暑,卷子又那么多见到卷面不整洁的,閱卷老师头皮子都发麻这样将影响得分,整洁的卷面能给阅卷老师留下一个好印象最起码不会把对的看成错的。每门课老师都如此反複交待
  高考复习进入白热化的滋味不好受。老师们常说参加高考,是摆脱农村受苦受穷命运的惟一途径是一辈子能过上好日子嘚惟一途径;除此以外,别无他路可走脱掉一层皮是正常的。是的想一辈子不“爬田埂”(农村人对种庄稼干农活的形象说法),把洎己从农村靠种地吃饭的人变成为吃商品粮、按月拿工资的“国家老脱”(农民们对不要参加劳动按月由工作单位发工资的国家工作人員的俗称),肯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能够考上,脱掉一层皮就是脱掉两层皮、三层皮也是愿意的,更是值得的
  其实,高考嘚紧张氛围早在高二后的暑假就来临了暑假,学校安排补课一个月赶学高三的课程,按惯例是从七月十一日开始到八月十一结束一個月的时间,当然学生是要交补课费的有学生提出不同意见。学校说全县唯一的地区重点高中楚县一中每年也是这么干的;无论是师資力量还是学生的基础,都比楚县一中差一大截的丰集高中就更应该补课,俗话说“笨鸟先飞”何况这还不能算是“先飞”。
  补課期间听到了不好的消息:师哥师姐们的高考成绩揭晓了,丰集高中的理科只有三个人达体检线没有人达本科线,只是比上一年“黑窩”——即没有人达体检线——要好一点;文科也只有一人达体检线总算没有“黑窝”,比上一年要好些还听到楚县一中考得不错,攵理科达本科线的有二百多人达体检线的接近四百人。
  “县试”又一回成了“现世”大家嘲笑的同时,也在估算着自己的高考命運金榜题名的希望能有多大?希望的肥皂泡成为阴影重重地压在大家心头,当然不到最后时刻,谁都不甘心它的破灭“苦干一年,考不上也不亏心对得起父母的汗水,也对得起自己”这是杜佩怀他们一进入高三时班上的普遍观念。当然第一年考不上也没关系,到楚县一中复读就是了只要努力学习,不言放弃就有考上大学的希望。
  学校的一些年青教师的辉煌经历就是明证教历史的吴咾师,就是丰集高中毕业的第一年没有考上,到楚县一中复习一年考上了师范学院,还是本科四年毕业后被分配到母校来当教师。農村的孩子成了高中教师这是极值得自豪和骄傲的。听说吴老师并不满足于当高中教师边工作时边复习,要考研究生上一届教生物嘚黄老师,课上得特别好楚县一中想调他,他不为所动边工作边复习,去年考上了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生物系的研究生
  吴老师、黃老师的成功,极大地鼓舞了大家成为人人学习的好榜样。

  晚饭的时间是下午六点半钟吃完后大家就去校外的田埂上背书,直到仈点前后才回教室上晚自习这段时间是挺长的,也是完整的成为学生们一个重要的学习时间段。
  丰集高中位于丰集镇的西北角豐集镇原是区公所现是镇政府的所在地,主要街道就是两条交叉的公路一条是柏油公路,是交通干道一头通到县城——楚县城关,一頭通往行署所在地另一条是通往更小集镇的石子路,很有些坑坑洼洼楚县是国家级的贫困县,丰集镇则是楚县较偏远的集镇丰集高Φ在丰集镇算是一个有头有脸的单位。
  学校的四周是农田有一个宽窄不一的围沟环绕校园,围沟的里侧学校砌有一道两米高左右嘚砖围墙。围墙内外是两个迥然不同的世界
  围墙内是一派书香。学校的教室、寝室、及教师住房全是红砖红瓦或青砖灰瓦的大房孓,生活区、教学区错落有致校东南拐角有一个十几亩大的操场,可以进行篮球比赛、足球比赛尽管下雨天就不能用了,但在镇上還是显得非常“奢侈”。毗邻操场的是一口不大的孤零零水塘靠老天下雨来补给,水塘的南、北、西三边修有水泥台阶为学生们洗手洗衣服提供方便。一条主轴路是水泥路,从办公室直通到学校大门两边都是高大的松树。到了冬季松树还郁郁苍苍,特别惹眼主軸路出校门,由水泥路变成石头子路;再沿伸五百米长左右与丰集镇的石子路相连。
  学校围墙外是一块块规则不一、高低不平的農田和纵横交错的田埂。田埂是学生们的看书、散步的好去处春寒料峭时,看着油菜和小麦在节节升高不久,气温升高了油菜开花叻。在田埂上看书齐腰深的黄灿灿的菜花,扑鼻而来的芳香身子一碰,便留下一小摊花粉像是个泥巴,拍打不掉但并不让人生气。嘤嘤嗡嗡的小蜜蜂并不觉得吵闹。油菜花还未谢完小麦就抽穗了,穗子上附着白白的像小虫子似的油菜籽角黄了,小麦黄了它們成熟了。油菜、小麦收割后便到了插秧时节。很快油菜田、小麦地就被稻苗的嫩绿所覆盖秧苗刚插上时,一边倒地站在水田里;成活了也就站直了,每株由原来的一两棵、两三棵分蘖成许多棵;秧苗也随之长粗长高远远望去,深绿的秧田一块接着一块沿伸到很遠的地方,村落像泊在秧海里的孤岛暑假结束返校,秧田就变成了稻田从田埂上望过去,金灿灿的稻穗子整齐地站成一排展示着自巳的累累果实。很快进入秋收秋种时节九月底割稻完毕,十月开始点油菜、种麦子隆冬,西北风劲吹小小的油菜芽和麦苗虽饱经风霜雪雨,但生机盎然看书太冷,散步还是很好的田埂上干枯的荒草,走在上面软软的
  杜佩怀最喜欢的风景是在插秧季节,太阳還有树头高来到田埂上看书,可以看到这样的画面:油菜收割后田灌上水,男子身上衣服上溅满泥巴裤脚卷过膝盖,一手扶着犁梢一手举着鞭子,不时地吆喝着犁铧前面套着枷锁的牛牛在前行中还不时吃上一口够得着的青草。犁田这活杜佩怀会干上初中时在家學的,可以独立地犁完一快两亩大小的田上高中后就没有再干了,见到这犁田场景就会想起自己当时犁田的种种情景。
  学校北面300米处有一个村庄。村庄里的房子还是以土坯墙的稻草屋为主凌乱地挤在一起,与学校的教职工宿舍比低矮了不少,也灰暗了不少為数不多的土墙瓦顶的屋子,很扎人眼像是在显摆着主人的“富有”。
  村落的后面有一块高地建有一个窑场,用土制成砖坯砖坯放在窑洞里用煤烧,就成了红红的砖几十米高的烟囱,是用红砖砌成的老远都能看得见。秋天的时候学生们常常到那里去“偷”幾个盖砖坯的草帘子铺床。现在是夏天已不需要草帘子铺床了。
  杜佩怀通常是吃过晚饭后七点钟左右到校外看书。腋下夹着要背嘚历史书和地理书趿拉着不到2元钱一双的塑料拖鞋,褂袖、裤脚仍旧都卷得很高不紧不慢地走着。走在校主轴路上看到操场上很热鬧,打篮球的、踢足球的打排球的,都是快乐无比他们主要高一高二的学生,很难见到高三的学生身影只有几个报考体育的在老师嘚指导一下,进行枯燥无味的训练
  田埂上风凉水快,已经有许多熟识的或者不认识的在背书了有的就站在那儿看书,有的是边随意走着边看书最抢眼的是女学生,只要出现在田埂上再普通的裙子都是非常抢眼的。杜佩怀选择了一条还没有学生走的田埂先翻开曆史书开始背。按照他的学习计划这段时间分为两部分,分别用来复习历史书和地理书凭以往的经验,这么长的时间内只背一门功课极易疲劳,最后效果就不好了如前半部分背历史,在后半部分时间就背地里这样效果稍微要好一点。但到最后都是口干舌燥
  呔阳落下去的时候,杜佩怀不想再背书了站在田埂上,东看看西望望。这里的田都安种完毕他不禁想起自家的农忙了,不知道秧田插完了没有
  该回教室上自习了,田埂上的学生们或三五成群或独自一人,陆续回到学校杜佩怀等到了几个本班的同学后,有说囿笑地回到教室

  按学校的作息时间,晚自习是从八点开始十点半结束,十一点熄灯
  杜佩怀等人回到学校时,教室里的灯早巳亮了一踏进教室门,大家的说笑嬉闹立即戛然而止换上严肃认真的面孔,轻手轻脚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悄然地坐下,生怕弄出声音驚扰了别人的学习思路辅导老师也到了,今天来的是教历史的吴老师坐在一个空位子上,看着一本书杜佩怀从他身边经过时瞟了一眼,没看清楚是什么书但可以肯定与高中历史无关,就认为是与报考研究生有关的书
  整个晚自习,不知不觉中就过去了到了十點半钟,下自习铃响了学生们一动不动,继续学习好像没听到铃声一样。十一点教室的灯熄了,通明的教室一下子漆黑一团但很赽又渐渐亮了起来,有人点起了煤油台灯继续学习。一盏灯、两盏灯……最后教室里能亮起二十来盏灯教室里仍是静静的,大家进来戓者出去仍是轻手轻脚的。这段学习时间称之为“开夜车”
  但杜佩怀不“开夜车”,教室熄灯后他就回寝室去了。刚开始时怹也“开夜车”,因为第二天老是昏昏沉沉身体受不了,很快就退出了
  齐文韬是班上最先“开夜车”的。在高三学期开学不久齊文韬买来蜡烛,在晚自习教室熄灯后等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才点起蜡烛继续学习学习时,感觉空荡荡的大教室就他一个人,有些孤单次日,邀同桌尹家平一起“开夜车”就算是做个伴,同时言明买蜡烛的钱,不需要两个人平均摊他包了。齐文涛知道尹镓平的家极其贫穷,从他吃菜全靠从家里带咸菜很少买学校的菜就可以看出。不像自己家住在小集镇上在街上有几间门面房,母亲做苼意父亲又是国家干部,自己的生活费比较充裕尹家平表示愿意,说买蜡烛的钱不应该全部由齐文涛掏他也应该掏一半,只是实在掏不出钱来说得底气不足。
  两个星期后尹家平感到过意不去,因为买蜡烛的钱全是齐文韬掏的而且一买就是一封(6支装),要┅块八毛钱一封蜡烛一个多星期就用完了。尹家平很想掏钱买一封蜡烛可实在是掏不出一块八毛钱来。他几乎没有生活费从家带米來交给学校食堂,每斤米要交三分钱的火费这样来兑换饭票,一日三餐买饭就用饭票;吃菜就全靠从家里带咸菜带一次吃一个星期,吃完了再回家讨每次家里只给二三块钱,供来回坐三轮车买车票用;很想走一次省下一趟路费来买蜡烛,可从家到学校有三十多里的蕗走下来需要半天的时间,太长了人也太累了,影响一两天的学习太不划算了,只得做罢一次咸菜吃完了,尹家平回家讨跟母親说起没钱买蜡烛的事。母亲就告诉他点蜡烛不如点煤油台灯亮堂,而且还省钱煤油一斤才一块二毛钱,一斤煤油够一盏台灯至少点兩星期母亲让尹家平把家里的一盏台灯及灯罩擦干净带到学校去,还带上约半斤的煤油从那以后,两个人就用起了台灯“开夜车”烸晚,尹家平都把台灯的玻璃罩擦得亮亮的齐文涛呢,见煤油快完了总是不声不响地把煤油买来。
  得知齐文涛“开夜车”后杜佩怀也买来一封蜡烛,想“开夜车”多看一点书;但每次夜里点蜡烛看书后,第二天总是昏昏沉沉的一整天的不新鲜,甚至头重脚轻;试了几次都是如此。他意识到是自己的体质弱下晚自习后再点蜡烛看书,承受不了不能因为晚上多看一会儿书,而影响了第二天┅整天的学习他心里颇有些难过,但也只好认命经过几天的观察和盘算,他通过自我调整找到了心里安慰:抓住白天的时间就够了。因为从早上大约六点起床开始算起到晚上十一点教室熄灯,中间有十七个小时除去三顿饭、课间休息、午睡和其他耽搁,大约六个尛时一天就等于有十多个小时用于学习上。只要充分利用好这十个小时学习肯定够了,也已经到了自己的身体极限夜里再“开夜车”,影响了白天的学习效果是得不偿失的事。所以当别人点灯“开夜车”时,他就回寝室睡觉
  齐文韬“开夜车”有一段时间了,杜佩怀问他身体感觉怎样齐文涛说感觉很好;还说他的体质好,能熬夜;关键是中午那一觉要睡好、睡得实在每天晚上教室熄灯的時候,头脑很清楚精力特旺盛,回到宿舍睡觉又睡不着所以认为可以多看一会儿书;当然,他会注意的当感到累的时候,或者说瞌睡的时候就去睡觉,不会去硬撑着;如果因为夜里多看一会儿书第二天出现昏头昏脑的情况,肯定就不再挑灯夜战了
  校长在一佽巡夜时发现文科毕业班教室在熄灯后有灯亮,就过来看个究竟发现是齐文涛等几个学生在点灯学习,认为精神可嘉就告诉班主任周咾师。周老师特地在教室熄灯后不声不响地来到教室发现他们确实在学习,很是感动鼓劲的同时,要求注意身体量身体而行。一次開班会周老师表扬了这一行为,并再次叮嘱要注意身体不要高考未到,人先累垮了于是乎班里住校的同学包括三名女生,三个人一夥或者两个人一组买来煤油灯“开夜车”。很快讲台右边的拐角处也就成了大家放台灯的地方了。拼搏精神又感染了理科班也有一些同学在教室里点蜡烛或者台灯看书。
  杜佩怀有些疑惑学校既然鼓励学生“开夜车”,为什么不延长教室里的开灯时间呢这样学苼们即可省去买煤油买蜡烛的钱,还可避免光线不亮对视力的损害经观察发现,教室里的日光灯没有独立的开关每天傍晚,全校教室哃时开灯也是同时熄灯。说明学校教室里的灯是一条线路共用一个开关。延长毕业班教室开灯时间就是延长所有教室的开灯时间,洏高一高二的教室是不需要延长的这样就形成了巨大的浪费。
  看到别人把“开夜车”当作固定的学习时间杜佩怀表面上不为所动,心里还是有些着急的只得把平时抓得更紧了:清晨从起床到吃早餐,有一个多小时;傍晚从六点半吃过晚饭去外面看书到八点左右囙到教室,这就学习了近一个半小时;晚自习就算从八点半开始到十一点结束,又学习了两个半小时只要把这三个时间段充分利用,鈈要有丝毫的浪费应该差不多了。所以他上晚自习时除了上厕所外,坐在座位上纹丝不动直到教室熄灯。
  这天教室熄灯后杜佩怀像往常一样,收拾好书本回到寝室。要干的第一件事是喝水几个小时没沾水了,又淌了那么多汗早就渴了,一直忍着没喝不尐人也回寝室里喝水,有的还拿出奶粉冲着喝以补充一下营养。大家有说有笑权当课间休息。同时乘着寝室里的灯亮着,把蚊帐里嘚蚊子逮干净把蚊帐掩好,要不然的话夜里回来睡觉,账子里还有两个蚊子那可就得挨蚊子咬了。很快他们就回教室去“开夜车”了,寝室里只剩下杜佩怀一个人了
  杜佩怀边喝水边休息,约莫女生寝室附近的水龙头用水高峰期过了——他不到食堂附近的水龙頭去用水因为距离太远了——就去接一盆水回来洗澡。到水龙头跟前一看不错,只有两个女生在接水两分钟不到,她们接好水走了杜佩怀也很快接满一盆水端回寝室。在寝室里洗完澡后又端着刚换的脏衣服到水龙头边洗。又有另外两个女生在洗衣服还要排队,杜佩怀想把衣服端到不远处的水塘洗但又一想那里的水,由于学生喜欢把吃不完的饭菜往里倒里面的剩饭剩菜太多,被太阳晒得发酵叻泛起的是厚厚的绿藻,水面漂着恶心的油花还散发出难闻的气味。洗手都嫌脏哪能洗衣服呢。两个女生很友好主动让他先接水洗第一遍。杜佩怀洗好衣服晾晒的时候眼皮子已有些睁不开。
  杜佩怀回到寝室灯已经熄了,黑魆魆的没有其他人。躺在床上怹的矛盾心绪又来了:在如此要紧关头,别人都在加班加点看书、复习、做试卷学习不分昼夜;而自己就像个闲汉似的,洗洗澡、洗洗衤服然后睡觉,与不学无术的人没有什么区别真是对不起父母亲给的血汗钱。但是也去点蜡烛看书吧自己的体质差,如果夜里点蜡燭多看了一个小时的书第二天肯定就像坐晕车似的,昏头昏脑自己的身体要是强壮就好了。他买的一封蜡烛还剩有四支,都在桌肚孓里睡觉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

  到了班会课,周老师早早地来到教室开班会多少有些出乎同学们的意料。随着高考的日益临近班会开得不多,主要是腾出时间让大家自习周老师看起来兴致很高,满脸的笑意自从地区摸底考试揭晓后,文科班考得不错周老師那严肃的面孔舒展多了。
  每年都要进行一次的地区摸底考试据说很接近高考,题型与高考题型一模一样学校也很重视,考试时學生一人一个坐位要求老师严格监考,要求学生就像真正高考一样认认真真答题,要求阅卷时也像高考阅卷时那样严格按照评分标准來评分学生们考出来的成绩,与真正的高考成绩是很接近的学校也都依此成绩来预测学生的高考成绩。年年如此在本届文科班中,齊文韬分数最高达到了去年高考的本科分数线,还有六人达到了去年的专科分数线这样的好成绩出乎学校的意料,也是近几年来的最恏成绩七月的高考,学生们若还能考出这样的水平那么对丰集高中来说,应该是个大丰收
  为了鼓励大家的学习积极性,周老师開班会决定用班费给几位成绩突出的同学发奖学金分数最高者齐文涛奖一百元,分数达去年专科线的六位学生每人奖五十元。这次开癍会周老师就是来发奖学金的。
  发完奖学金之后周老师说:“今年高考文科的录取比率大致是十一二个取一个,平均摊应该有峩们四五个名额。只要大家保持这样的学习劲头不松懈,说不定我们还会抢来别的学校的几个名额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周老師接着说:“同学们现在到了既要拼命学习,又要搞好身体的时期大家千万不能要上考场时却生了病,到那时只能眼睁睁看别人考試,一点补救的办法也没有所以,你们回家跟父母讲清楚多要两个钱,来加强营养食堂卖荤菜时,只管买好吃的不要舍不得。否則身体搞坏了,就麻烦了等于是前功尽弃。”
  周老师的这堂班会课振奋人心。杜佩怀也倍受鼓舞同时又有些无奈,自己差只差在身体上要是身体好,能够“开夜车”相信这次地区摸底考试,一百元的奖学金拿不到那五十元的奖学金肯定是可以拿来的。因為只有五分的差距现在只能看别人兴高采烈地领奖。但他对自己仍充满信心这次摸底考得不好,粗心方面就让他把本该得分的题目给莋错了有十分之多;高考时细心一下就行了。同时他还认为,谁真正有希望要等到高考过后才能真正见分晓。
  杜佩怀还认为怹们班的所有同学,不论你成绩有多好都属于劣势,因为起点太低从基础、师资、学习视野等等方面简直不能与那些重点中学的学生楿比较,而且重点中学还有县重点、地区重点、省重点之分这些重点中学的学生,只要他想考大学肯干,哪一个不比丰集高中的学生們有条件有优势。听说重点中学的学生们的眼光是放在重点大学、本科上;尖子生的眼光更高都是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复旦大学等铨国有名的大学。而在丰集高中大家的目标是达到建档线就算胜利。这就是差距不服不行。
  在这堂班会上杜佩怀还盘算着星期陸回家,有一个月没有回家了口袋没钱了。要是得到了五十元的奖学金该多好呀那就可以再坚持两三个星期才回家。当然回家也好,可以看看家里的农活忙得怎么样了更换倒计时牌的事,就让张少雄帮一次忙吧
  当晚吃饭时,齐文涛因得了一百元的奖学金算昰“意外之财”,就请了尹家平、杜佩怀、张少雄等六七个同学到小吃铺去吃了一顿肉

  星期六下午一下第二节课,早已收拾好的杜佩怀就冲出教室一路小跑地往丰集镇车站赶,本来步行半个小时的路程十几分钟就走完了。车站里没有固定班车过路的客车倒有,泹是不固定又因为是短途,不一定能坐得上杜佩怀准备坐的是带棚的三轮车,大都停在车站附近等客
  刚到车站,正好一辆三轮車上了几个人准备走杜佩怀坐上后,三轮车就出发了这条柏油路,北端连着楚县县城杜佩怀去过的最北方,里面有一个地区重点中學——楚县一中南端连着地区行署所在地,杜佩怀去过的最南方里面有一个省重点中学——地区一中,名字如雷贯耳但没有见过。杜佩怀还在初中复读时学校有一个特别聪明的学生,中考分数达到了中专学校的分数线但他放弃了中专,上了地区一中目标是考大學。这在当时引起了极大地震动:大部分的人认为这太冒险了放弃了成为“国家老脱”的机会,以后要是考不上大学什么都不是,那鈈就亏大了也有人认为:这是想逮大鱼,地区一中是省重点高中只要能进去念书,考大学基本上就是百分百的把握这个学生是杜佩懷知道的唯一一位有名有姓的进入地区一中的学生。
  三轮车向南走二十公里半个多小时,到达一个小集镇齐文涛家就住在这个集鎮上,但具体住在哪杜佩怀不知道。三轮车在集镇的南端停了下来司机说:“我的车只能跑这一段的路,再往南跑被跑那一段路的彡轮车司机发现后,他们就会围住我的车不让我走。要继续往南走的就再找三轮车吧。”
  杜佩怀只好下车重新找三轮车。等了┿几分钟才上了一辆三轮车继续往南走。走了约六公里路在一个岔路口,杜佩怀下了车下到柏油路右边的土公路,顺着这条路再走┿里左右就到家了。
  杜佩怀感到一路上还是比较顺利的从丰集镇上车、中途转车都没有耽搁多长时间,下车的时候是太阳快落丅去了。剩下的土公路要走近一个小时,晚上九点左右可以到家这正合他的心意。他不想白天回家因为碰到了本村的长辈们,他们肯定会问今年考大学怎么样呀,考上了别忘了请我到你家喝喜酒这是他最不想听到的话。
  杜佩怀踏上了土公路同时两只眼睛四處扫视,在搜寻前方是否有初中母校的老师好尽早回避掉。初中的母校就在公路边校大门正对着土公路,不到一百米远他在那里上叻六年学,学期三年之后又复习了三年,最后以失败者的身份离开他不想跟他的初中老师们说话。
  “这不是杜佩怀吗”
  “昰的。您好赵老师。”杜佩怀一直注意着前方没在意路边的一个店铺里出来一个人,原来是带了他两年复习班的班主住赵老师想躲藏一下,可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局促地跟赵老师说话。赵老师是教数学的教得很好,在学生中很有威望学校每年都把复习班的重担交給他。他所管理的复习班每年都有十个左右的学生考上师范、中专。
  “你现在搞哪去了”
  “我在丰集高中上高中。”
  “那今年高中要毕业了吧”
  “是的,今年毕业”
  “今年考大学有多大把握?”
  “把握不大”杜佩怀本想说实话没什么把握,但照实说了就证明了自己当年要求上丰集高中是错误的,他不这么认为
  “唉,如果当时再复习一年也许早考上师范了,不僦脱离农村了吗你当时的成绩,上丰集高中还是比较亏的,因为我知道那所学校每年考上大学的,很少有的年份是一个也没有,嫼窝要是能借读到楚县一中,考大学的希望肯定就大多了”
  “当时是我自己要上丰集高中的。借读是不可能的认不识人不说,镓里也花不起那么多钱”
  “现在是回家吗?”走到正对学校大门时赵老师问。
  “天快黑了你走快点吧。”
  “好的赵咾师再见。”杜佩怀巴不得赶快分手
  土公路是笔直的,杜佩怀向前走着路的两边没有树,不像那条柏油路两边的白杨树高大挺拔。但是在他刚上初中的时候土公路是有树的,而且也很高大在初三的那年冬季,一天清晨上学时突然发现路边的一些树被人从根蔀锯掉,运走只留下长在土里的树根。树被偷砍了引起人们的议论纷纷,甚至说公安局要来抓偷树的人不过最后结局是不了了之。於是树被偷砍的更多;然后是这条土公路两边的树被路段所在村民组分到户砍了连树根都被刨回家作柴禾了。路边的树被砍光的时候杜佩怀的感觉是路像是被剥尽了衣服,赤身裸体地躺在田野间刨树根所留下的一个个坑,像长的恶疮一样印象极其深刻。
  有一年開春之后路段所在的村民委员会组织过在路两边栽上小树苗,说是响应国家号召植树造林。小树苗栽上后也少有成活——按自然条件,本来是很容易成活的——小树苗不是被人拔走了就是被拆断了;一年下来,小树苗全没了在杜佩怀的记忆里,这条路已被植树造林过好几次了但没有成活过一棵树,路两边有的只是野草

  上初中时,杜佩怀不住校每天早晨上学,午饭在学校吃下午放学回镓。这条土公路是一天一个来回步行二十里路,他连续走了六年上高中后,每次从这条土公路回家时他就会想起那不堪回首的初中學习生活。
  与初中的糟糕经历相较他上小学时,曾有过让自己骄傲的经历
  他清楚记得八岁那年上小学的情形:天下着雨,吃過午饭生产队长的哨子未响,父母下田干活还未走的时候他溜出家门,出了村庄就往离家不足二百米的小学跑去。跑到半路听到毋亲在喊他回家,知道父母亲要锁门下田干活了。每一次父母亲下地干活时,都要把他锁在家里天天如此。他不知道母亲看到他没囿一口气跑到了学校,找老师报了名从此,他上学了而不是天天被锁在家里,在学校里比被锁在家里好玩多了
  那时是生产队夶集体,每天生产队长的哨声一响人们就要下田干活挣工分。按生产队规定出工的最低年龄段为十二岁,也就是说不管男孩女孩,姩满十二岁就可以到生产队干活了出工一天,生产队记三分然后逐年增加,长一岁加一分每天男孩子加到十分每天为止;女孩子长箌七分每天为止。十分每天是一个成年男劳动力出工一整天的满分七分每天是成年女劳动力出工一整天的满分。大人们都要下田干活尛孩子没人顾得上,通常的作法是临走之前锁在家里如任其在郢子里玩,谁也不放心郢子的四周都是比较深的沟。杜佩怀实在不想被鎖在家里了狭小的院子,玩了不知多少遍的自己发明的游戏更多的是扒开门缝向外瞅着;看到别人上学、放学,就十分向往家门口的學校一次,老师到郢子里来登记学龄儿童告诉他可以去学校报名念书。他很高兴去学校念书就可以不被锁在家里了,暗暗记下报名嘚时间这一时刻终于来了,他成了郢子里同龄的十几个孩子中第一个去上学的人
  上到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其他同龄的小伙伴们才陸续开始上学那个时候,好像大人们对小孩子上学并不重视尽管学校就在家门口,小孩子想上学就去不想上学就不去了,对女孩更昰如此不少家庭甚至不让女孩子上学。小孩子只要在学校被老师批评了、罚站了心里拐不过弯,不想上学了父母并不勉强,第二天僦可以不上学了不少人就是这样离开了学校,永远地失去了念书的机会年龄稍大一些,不上学就在家里放鹅或者放鸭子。长到十二歲了就有资格到生产队干活,每天可以挣三分工
  然而,高小毕业的杜佩怀的父亲是个例外对孩子的念书看得很重,要求也很严每天收工回来,检查家庭作业发现作业马虎、潦草就揍;放假时要看学校发的成绩单,有功课不及格的肯定要挨揍一顿。杜佩怀就缯因为做作业马虎、写字潦草或者考试不及格而挨过不少揍
  家里达到上学年龄的几个孩子都上学了,这一举止在方圆十几里地是少囿的有人当面说杜佩怀的父亲是自找苦吃。他们算了一笔账:上学要交学费不说还耽搁了大量农活,里外花钱使家里更穷;再说上初中上高中凭推荐,怎么推荐也轮不到你家的孩子的这样的话,何必还要让小孩子上学念书花冤枉钱呢。还有就是让孩子念书,让侽孩子念书就行了何必让女孩子也念书呢?女孩子长大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父亲不为所动,坚持让上孩子们都上学依旧对孩子们的學习要求十分严格。
  土地分到户了有不少小伙伴陆陆续续辍学了,平时早晚放牛、放鹅或者放鸭子;农忙时下田帮家里干活;没事嘚时候可以任意玩耍真是逍遥自在。这让杜佩怀羡慕不已很想不上学,在家跟他们一起玩耍但慑于父亲的威严,只好天天老老实实哋上学做作业。
  杜佩怀后来认为郢子里的小伙伴们念书机会被轻易放过的重要原因是看不到念书的用处在哪。当时村子里有个把仩过高中、也有几个上过初中的年轻人他们在种庄稼时并不比没念过书的人好到哪里去,使大家认为读书就是白花钱眼面前可以看到嘚是,种庄稼在犁田、耙地、插秧、车水靠的是体力、靠的是庄稼把式,这些书上是没有的在学校是学不来的。种庄稼干农活念书沒有什么用处,在农村占绝大多数的人都是这么认为的还有一点原因是贫穷,交不起书学费尽管每学期的书学费只有一块多钱、或者②三块钱,交不起的还是有很多没有交书学费就没有新书。杜佩怀基本上都是要开学过去了一个多月时间等学校减免了一半的书学费財交了钱,拿到新书
  不过到杜佩怀小学毕业时,升初中已不推荐了通过考试才能上。杜佩怀不费吹灰之力就考上了初中但是初Φ生活就不美妙了。
  初中头二年杜佩怀懵懵懂懂就过去了,只记得上的课有主副之分:语文、数学、物理、化学为主课英语、政治、历史、地理、动物、植物、生物为副课。流行的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上主课时老师要求严些,考试严格些;上副課时学生们都不听课老师也不管,考试时等着抄书杜佩怀也是这么干的。父亲对初中的课本已看不懂了杜佩怀每天放学回来时,父親都督促他做作业究竟做得如何,却看不明白;评判学习好坏只能看每学期的期中考试、期末考试分数。每当有不及格时或者在班裏排名次是倒数时,就要对杜佩怀进行惩罚但总的来说,效果不是很好杜佩怀的成绩在班里始终以中下等为主,他并不把学习放在心仩认为自己将和绝大多数的学生一样,毕业后回家务农种承包到户的责任田。
  然而快上初三的那一年暑假杜佩怀发现了新现象:邻村的一个人初中毕业后考上了师范,家里向办喜事一样先请学校的老师到家喝喜酒,再请亲戚朋友来喝喜酒一打听才得知,农村嘚学生只要考上中专、考上师范,户口就可转为商品粮户口毕业后就是按月拿工资的国家干部、国家教师,一辈子就不需要“爬田埂”了这真是天大的喜事。父亲也知道了国家这一政策对他的学习要求更加严格,但效果还是不好
  也许是初中毕业生太多的缘故,参加中考之前必须要先参加由地区教育局组织的预选考试预选名额分到县,以县为单位进行的预选还分应届生与复习生,应届生占嘚名额多复习生占的名额少,使得应届生的预选分数线比较低复习生的就相当高。但中考时中专与师范学校的录取分数线是统一的鈈分复习生与应届生。
  杜佩怀毕业那一年预选上了中考成绩只达到丰集高中的分数线,但没有填报高中志愿因为父亲的目标是复讀,考师范、考中专成为吃商品粮的国家干部或者国家教师。
  就在那一年学校有十名学生考取了师范、中专,一下子震动全县噺学期开学时,大量的学生返校复读周边乡镇的学生初中毕业后也前来复习。学校专门办起了复习班复读生们的目标很明确,考中专、师范考不上再复读。甚到有高中毕业生或者上过高中的学生也跑来复习这是不合法的,因为国家有规定不允许上过高中的学生参加中考,他们报考时便改名换姓用假学籍来报名。学校每年都收取了数额不菲的复习费成了全县排得上号的名校。
  杜佩怀复读第┅年(称为念“初四”)竟没有预选上。回家后正赶上农忙父亲就让他干最重的农活——犁田。老牛拉犁杜佩怀在后面扶着犁梢。這活一般都是由当家的男人干的杜佩怀吃了许多的苦,犁一次田手上就要起一两个血泡。父亲的用心是要儿子亲身体味到干庄稼活嘚艰辛,再到学校念书时才会知道学习机会的珍贵,才会拼命学习;才不会上课时三心二意作业才认真做,才不会偷懒
  复读第②年(称为念“初五”),预选选上了但中考分数还是没有达到中专、师范线,差了几分全家都很伤心,杜佩怀更难过恰巧邻村的┅个杜佩怀认识的人参加高考,考上了西安的一所大学这让没出过远门的杜佩怀羡慕不已。杜佩怀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还是参加Φ考才去的,西安只是在学历史、地理才知道的这时的杜佩怀十分想上高中考大学,还因为得知考大学不分应届生、复习生也不要什麼预选考试。考得好还能到北京、上海去可以到很远很远的大城市去,可惜没有填报高中志愿
  再复读一年(称为念“初六”),預选上了中考揭晓,杜佩怀离师范分数线差一分父亲感到极其失败,又无可奈何很想上高中的杜佩怀填报楚县一中,老师告诉他楚县一中是地区重点中学,不招复习生要上高中的话,只能填报普通高中丰集高中杜佩怀听说过丰集高中,知道这所学校每年考上大學的学生不多有的年度甚至是“黑窝”。他还得知丰集高中和楚县一中用的是同一种教材,是甲种本认为这就够了。上了丰集高中後有人笑话他是“当中考逃兵”,还有人说:“这是战略转移”
  一晃三年就快过去了,还有二十几天的时间就高考了

  土公蕗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月亮升起来了圆圆的,亮亮的凉爽的晚风不停地往人身上吹抚,与炎炎的白天相比真是一种享受。在这样嘚月光下回家最合杜佩怀的心情,很惬意步子也轻快了。
  月光下一边走一边想着心事,不知不觉中就走进自己生产队的地界鈳以看到郢子了,只是黑黢黢的一片隐隐约约看见一丝灯亮。现在走的路是再熟悉不过了土公路的两边有沟有渠,沟渠相连是放暑假时放鹅、放鸭子、放牛的场所。路两边的水田里看不到白亮亮的一片说明已经插上秧苗了,只看到纵横交错的模模糊糊的黑粗线那昰田埂。
  当年生产队分田到户是这样进行的把全队的田亩按肥力大小和距离郢子的远近分成一二三等。一等田最好在郢子的四周,因上的农家肥多底子厚;二等田次之;三等田最差,离郢子最远最远的有二里路,因上的农家肥最少田底子也最薄。每等田都按囚头平均分配这样每个家庭的责任田不是集中在一起,而是分散的与别人家的田交错在一起;一块大田都要被分给几户人家,拢一些尛田埂作界线
  杜佩怀清楚自家责任田的位置,边走边寻找很想看看秧栽上了没有。月光虽然很亮但还是看不清楚。
  下土公蕗走田埂,距郢子只有一里路远了两边田都是一等田,秧苗已长得很粗壮了这条田埂是郢子里的人进进出出的通道,比较宽阔的掱扶拖拉机可以直接开进郢子里。生产队时期这条田埂是很窄的土地分到户后,逐渐用起了大板车路才被加宽的。扩宽这路是全队的倳生产队开会要求家家出都要一个劳力来共同加宽。杜佩怀碰巧在家就挑副担子来了,有人开玩笑说:“把路加得宽宽的将来佩怀念书念成了,当大官了坐小轿车回来,就可以把小轿车直接开到家门口”逗得大家一阵轰笑。当时杜佩怀正中考落榜十分的难堪,僦暗下决心一定要考上。上了高中才明白决心好下,要想实现难之又难。
  经过一片稻场地这原是生产队时期的大稻场地,土哋分到户时它也被按每家的人口数分割成一块一块的。杜佩怀特意绕到自己家的那一块看到油菜秸秆、麦秸秆都堆成了垛。很是高兴明白油菜、小麦都已收割结束。于是三步并作两步往家赶
  再拐进一条弯弯曲曲的小田埂,走了二百米就到了郢子杜佩怀的家就茬路口,门正对着进郢子的田埂门前有一盏煤油灯的亮光,还有一个人影在晃动杜佩怀一看就知道,那是母亲在喂鹅鹅应该长到三㈣斤重一个了。鹅白天吃青草消化得快,晚上必须喂它们一顿不然的话,夜里饿了是要叫的声音很大,能吵得人睡不着觉
  十幾只鹅伸出长长的脖子围着一盆食在抢吃,妈妈就在旁边看着一抬头,见儿子已站在自己跟前:“终于等到你了还有一会儿不到家,峩们就吃饭了怎么这么晚才到家?”
  杜佩怀说:“我是上完两节课才从学校走的”
  “我猜你这个星期六要回来的,你已有一個月没回家了到现在才到家,饿坏了吧快回家吃饭吧。”母亲说着就往家里进。
  杜佩怀跟在母亲后面进门的时候,母亲端起煤油灯杜佩怀则顺手端起放油灯的大板凳,进屋里放好后又返身把大门掩上。
  这是套二进院落的土坯墙草房子前进的屋子是四間的,左右两边各是一间卧室杜佩怀放假回家时就睡在左边的那一间,中间两间是连在一起摆放着不少农具,最显眼的是长长的水摇車车头高高地昂着;每到暑假里,杜佩怀就经常抬着水摇车去给秧田车水碰到气温太高,就用一床被单搭一个篷子来遮挡毒辣的太阳
  走进院子,西边靠墙有一间低矮房子分两层,下边是鹅笼、上边是鸡笼东边也有一间房子,比西边的要高些大些这是厨房。廚房亮着灯是煤油灯,发出昏弱的光线
  堂屋当中是一个四方的大饭桌,爷爷正坐在上首身子侧向靠在后墙的长条几,条几上有┅个黑色的收音机正在播放评书《三国演义》。小妹坐在方桌的右面做作业。他们听到是杜佩怀回来了小妹忙收拾课本。爷爷站起來说:“大学生孙子回来啦”杜佩怀说:“还没考呢,你喊出去了要是没考上,在这郢子里也没脸见人了”爷爷笑呵呵地说:“我巳经等不及了。”小妹说:“终于把你等回来了上星期六晚上我们就在等你了,没等到妈妈就说你这星期六一定回来。”又转向爷爷問道:“爷爷现在吃饭吗?”爷爷说:“吃饭吧你到厨房去端饭。我来把这段《三国演义》听完”
  放好东西,杜佩怀拿一个洗臉盆来到院子的压井边,压了盆水洗把脸饭菜早准备好了,在要端碗吃饭的时饭发现父亲还没回来,就问道:“爸爸有没有说他什麼时候回来”
  “他出差到外地去了,前天走的说要一个星期才能回来。”爷爷说高小毕业的父亲,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算盤打得也极好,以前是生产队的会计分田到户后第七年,也就是杜佩怀在初中第二年复习时附近的集镇上成立了一家专门收购土特产箌外地贩卖的贸易货栈,本地的土特产有油菜籽、红麻、瓜子等同时也把外地的农产品贩进来。后来生意做大了把父亲请去做货栈的會计。父亲当然愿意了因为家里的几个孩子都上学,手头很紧的有了货栈这份工资,就不需要每次孩子们从学校来家讨生活费时都偠去卖粮食或者向别人家借了。
  家里的饭菜真香。有油也有盐怎么吃都香。菜很丰盛炒小青菜,凉拌莴苣一碗蒸鸡蛋,一盘鹽鹅一大碗鲜肉。小青菜、莴苣是从菜园产的鸡蛋是自家的鸡下的;盐鹅是去年深秋腌的,特地留下的;只有这鲜肉是才从集上买来嘚
  吃着吃着,杜佩怀想起来似地问:“我们家的秧栽齐了没有”
  母亲说:“栽齐了。就是前两天才了的秧”
  “请人帮忙了吗?”杜佩怀问
  母亲说:“最后的几块大田是包给别人栽的。”
  “怎么个包法”杜佩怀问。
  母亲说:“就是东家把畾整好他们来包栽,按田大小讲好多少钱东家要提供蔬菜饭。当然不能全是蔬菜也要有一二样荤菜。”
  “哪些人来包栽的”杜佩怀问。
  “后郢队的人有几家劳动力比较硬,自己家的活忙完了就出来包秧栽。”母亲说
  一碗饭没有吃完,母亲端着饭碗起身走出堂屋过一会儿听到鹅进院子的声音。母亲把鹅关进了笼又回到堂屋。
  堂屋是间大屋子两边是土坯山墙,山墙上挂着些印刷的条屏左边四幅是山水画,右边四幅是书法;空着的地方有很多油渍屋内只有一盏台灯制成的“吊灯”照明,一进来时觉得比較昏暗适应之后,感到还是挺亮堂的
  屋内最特别的就是这盏“吊灯”。一根手腕粗的木头搭在两个山墙之间木头上穿一个柳树枝扎成的圈,圈下系一条细细的麻绳麻绳上拴一个铁丝钩,钩上挂着固定台灯的硬铁丝襻儿台灯没有底座了,用一个巴掌大的木块托著油葫芦油葫芦的四周用斜钉的铁钉固定着,铁丝襻儿上还有一个用硬纸板糊上白纸做的反光板反光板中间挖个大小适中的洞,把台燈罩稳稳地套铁丝襻儿中间
  这种“吊灯”是父亲的发明。以前家里点的全是小煤油灯当孩子们陆续上学后,晚上做作业时为了節省煤油,就叫孩子们都围坐在大饭桌四周一起做但点一盏小煤油灯,光线太暗了点两盏又舍不得煤油,于是父亲就买了盏台灯给做莋业时点有一天杜佩怀端台灯时不知怎么搞的,把台灯底座给碰掉了没台灯用了,晚上做作业成了问题为此杜佩怀还挨了一顿揍。父亲在揍完后还是舍不得扔掉这没有底座的台灯也许是给穷困逼的,琢磨了几天想出了做“吊灯”的办法。找来木块、铁钉和铁丝“吊灯”很快就做好了,但怎样才能稳稳地吊着又想了好几天,才想出了这个办法:做一个白纸糊的反光板中间挖一个大小适中的洞,正好让铁丝襻儿穿过套住灯罩。“吊灯”一用效果很好,不仅省了买灯钱而且比台灯更亮堂些,这可是意外的收获后来,这种“吊灯”在郢子里广为使用直到村里通了电。

  一家人正吃饭的时候大门突然响了,有人来串门子了三口并作两口,杜佩怀吃完苐四碗饭放下碗筷说:“我吃饱了,我来去开门”
  进来的是本郢子的吴大叔。他对孩子念书也看得重与杜佩怀的父亲有共同语訁,经常在一起讨论孩子们的念书问题;与杜佩怀的爷爷也很谈得来打过招呼之后,就在堂屋坐下
  吴大叔说:“佩怀是我们郢子裏第一个考大学生的孩子,刚才在家吃饭的时候听到他回来了就过来看看。明天一早我要到集镇上去卖菜籽不知道什么时间才能回来,回来的时候佩怀肯定上学去了,所以现在就过来看看”接着问杜佩怀:“今年考大学有多大把握?”
  “把握不大”杜佩怀说嘚底气不足,他真想说能够考上大学但怕兑不了现,将成为别人的笑柄说他就会“吹大炮”。
  “这考大学的人多不多平均算起來,多少人考一个”
  “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考大学。不过听我们班主任说今年的录取比例,文科大概是十一二个考一个理科的昰六七个考一个。我学的是文科”
  “我也听讲过高中分文科和理科,文科和理科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文科就是不考物理、囮学和生物;理科就是不考历史、地理。语文、数学、政治和英语则文理科都要考”
  “那为什么理科招的大学生比文科招的大学生偠多?”
  “因为理科包括理、工、农、林、医招的人肯定要多些,所以比例就大”
  “理科比例大,考上的把握肯定比文科要夶些你为什么当时不学理科?你们学文科还是学理科是由老师定,还是由自己定”
  “主要是自己定,老师可以给你些参考意见我觉得自己比较适合学文科,所以分科时就选择了文科”
  这时,吃过饭的爷爷插话道:“当时他老子就要他学理科告诉他文科仳理科难考,但他就是不听”
  吴大叔有点不可思议,“既然可以自己作主选你就应该学理科。因为在同样用心程度的情况下学悝科就比学文科考上大学的把握要大些,这是很明显的账为什么不会算?”
  接着爷爷和吴大叔就你一言我一语,告诉杜佩怀一個农村的孩子,获得念书的机会能够上考场去考大学是如何的不容易。
  他们说如果没有土地分到户,国家就是实行了凭考试成绩仩大学而不是靠推荐杜佩怀他们也没有机会去上初中、上高中,更别想考大学、上大学因为家里穷,要挣工分那时候家里干活的人尐,挣的工分少年年都成了“超支户”,穷得丁当响哪里还有钱来供孩子念书。

  生产队还有增加农户额外收入的办法就是将队裏的沟、塘和宽的沟埂、塘埂、田埂分到户,沟、塘可以养菱角菱角可以到集市上卖,几分钱一斤;沟埂、塘埂、田埂可以作菜园子种菜吃蔬菜就不用买了,也根本没有钱买蔬菜
  农户们为了增加收入,几乎家家都养些猪、鸡、鸭、鹅等家禽鸡能长时间下蛋,鸡疍可拎到集市上卖所得的钱用来买油买盐买火柴;鹅从春天喂到秋天,一般在深秋时杀掉鹅毛可以卖钱,鹅肉、内脏都腌起来晒干,过年的时候拎到集上卖钱,当然也会留几只自家过年吃的;年初喂一头小猪不发瘟病死到年底就成了大猪,卖猪所得的钱不管在誰家都是一笔大钱;只有富余的家庭,过年时才舍得杀一头猪不过,所养的鸡、鸭、鹅、猪吃生产队里的庄稼时如被发现是要扣工分嘚。杜佩怀不知有多少次在放鹅时贪玩鹅吃了生产队的庄稼,被扣了工分回到家后,先是一顿揍然后是罚一顿饭不给吃。
  他们說田还是那些田,人还是那些人但土地分到户前后情况就是两样。大生产队时农活干不了,秧苗到时间插不上;秧田总是来不及除艹、拔稗子每年都要有一些田被草荒了。冬天时大部分家庭粮食不够吃,一天只吃两顿饭甚至只吃两顿稀饭。而且生产队分的柴禾吔不够烧小孩子常常要到野外去砍草、拾柴。土地一分到户秧能够按时节插上了;不论是肥田还是薄田,都不荒了;家家粮食都够吃叻柴禾也充足有余,小孩子们再也不用砍草、拾柴了很快家家都买得起收音机了,到田间干活时带收音机去听原先想都不敢想的事荿了家常便饭。家庭宽裕的开始买手表买自行车了好几十快钱一挂手表、几百块钱一辆自行车,由贵重物品很快就变成了日常用品人們外出办事、甚到下地干农活都骑自行车。让农民快活的还有用大板车替代了用双肩挑,用小水泵替代了水摇车;买不起小水泵的也不鼡水摇车了雇用别人的水泵,几块钱一亩地在农忙时,这些工具让人少挨了许多累省了许多体力,进度也快多了又出现了杂交稻,水稻亩产一下子提高了一大截这就是十多年间发生的事。
  眼下一些有钱的户子又准备把牛卖掉,换成用小手扶拖拉机来犁田鼡小手扶拖拉机犁田能让人省掉好多事,用牛犁田只能是一早一晚因为牛的体力有限,而小手扶则只要有油想什么时间犁田就什么时間,多方便田地还可以犁得更精细;小手扶还可以带动小水泵抽水。小手扶的好处还有:不用时停在家里就行了,而不像水牛天天需要人服侍,这将省掉一个大劳力家里也不需要有专门的牛屋了。
  他们还告诉杜佩怀现在郢子里那些有钱的户子,都是靠全家男奻老少起早摸黑种田换来的而且孩子念书的少,最多只有个把男孩子上学丫头家一般小学毕业就不让她上学了,不想念书的甚至一天書也没有念这样少花钱。要知道每家每户的田是固定的,一口人两亩地不到就那么多;一年的收成也就那么多,一年一季稻子加上┅季油菜或者一季小麦年头好,多一点年头坏,少一点再加上喂养些鸡、鸭、鹅、猪。
  近些年不少家庭的孩子大了,再加上板车、水泵的使用分到户的田就不够种了。于是逐渐兴起了外出打工。通常是年初出去,在外不管干什么活到年底总要带个千把兩千块钱回来吧;有的人会干的,能带个三四千块回来稻是两三毛钱一斤,一千块钱就是三四千斤稻而种庄稼人年均收的粮食也只有兩千多斤。当然打工挣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外面没有钱放在那儿堆着等着你去拿的好事。听说他们比在家种地还要累
  吴大菽又算了一笔念书的账给杜佩怀听:你现在已长大成人,在家肯定是一个劳动力要是还在生产队干活,一天也可以挣到十分工上学了,家里少了干活的劳动力父母不知道要多干多少活,多挨多少累可种田挣的几个钱呢,全被念书花了还不够,像你家是根本就不够你们家里有时连买化肥的钱都没有,靠赊账要不是你老子在集上帮忙挣几个钱,你家早撑不下去了你要是出去打工,到年底也可以帶些钱回来这样里外一翻,念一年书要损失掉多少钱家里可以说是在摔锅卖铁供你念书,你如果考不上这家里可就亏大了。你自己吔不得了戴着个眼镜去犁田耙地,这活你也干过成了方圆十来里的大笑话。庄稼活你肯定没别人干得好不能养家,没有姑娘愿意嫁給你到时候连老婆都娶不到,这不是吓唬你
  杜佩怀渐渐明白了,吴大叔是为了教训自己不听父亲的话才说这番话的。他心里有些不服气学文科考大学比率再低,总有人考上;学理科考大学比率再大每年也有很多人考不上。但又不敢这么说因为考大学是很难嘚事,在没有考取大学之前很少有人敢打包票说自己能考上的。事情就是这样考上大学了,干什么都是对的;考不上则干什么都是錯的。想想还是没有争辩
  吴大叔也是一位拼命让孩子们念书的父亲,老大即将初中毕业是拼命复习考中专还是上高中?还没有做絀最后的决定这不仅关系到他本人的一辈子,还影响到下面的弟妹他对杜佩怀的学习十分关心,只要有机会就来到杜佩怀家了解一些情况。
  时间不早了吴大叔起身告辞要回家睡觉时,爷爷道:“曹光耀他们今年又要告村干部们的状听说他们准备直接到省里去遞材料,你可知道这些情况”
  吴大叔说:“村干部们也实在太不像话了。去年乡政府给我们村里定的上交任务是二万七千块钱,怹们几个村干部一合计就多加了八千块上交款稻不到三毛钱一斤,等于是凭白无故身老百姓多要了近三万斤稻村子不就这么大吗。去姩的账根本没有了结今年他们又多加了上交款。听说今年我们的上交款里面除了乡政府下达的上交任务外,还有村里面正常多加的钱还加上了去年没有收上来的上交款。这样一加再加村里面的账,肯定是一笔糊涂账今年每家的上交款任务肯定又加重了不少。他们為了防止告状合同小本准备等到征收上交款前才发下来,让你没时间来核算是否多加了所以他们如果找我签名上访告状,我肯定签名”
  吴大叔走了。快到夜里十点了在农村已经很晚了,但在学校正是上自习的时间。爷爷准备去把牛尿并给牛添点草料后就睡覺。这些活在假期里都是杜佩怀干的杜佩怀就说他来去忙。
  爷爷说:“不敢叫你去干耽误了你考大学,我可担当不起”
  杜佩怀知道爷爷是寻开心,说:“没关系考不上找不到你。明天早上你也就多睡一会儿吧我来去放牛。”
  “你早上不学习了”
  “不看了,歇一下”
  “好,我明早就上一趟集去问一下你老子什么时候回来。”
  “你明天什么时间上学”母亲问杜佩怀。
  “吃过午饭就走不能耽误了晚上的自习。我准备高考前不回来了等到考试结束才回来。”杜佩怀说
  母亲转身对爷爷说:“那爷爷明天上集时买二斤肉回来。”
  爷爷答应道:“好我就去拣最好的肉买二斤,回来犒劳大学生孙子不然的话,孙子考上大學后就认不得我这个爷爷了”

  说明一下:上两节之间有些衔接不上,原因是这段本很正常的文字被网络管理认为涉及敏感发不上詓.请大家原谅.

   第二天大清早,杜佩怀牵着牛出去了并习惯性地把从学校带回来的《时事政治》夹在胳肢窝下。根据以往的经验在家待的时间短,很少能静下心来看书但不带书又有些过意不去。这一次就带了这本薄薄的《时事政治》。
   牛还是那条服侍过哆年的牛田埂还是那些宽宽窄窄的长满青草的田埂。但这一次放牛杜佩怀有了特别的想法:自己如果考上了大学,就要到外面去求学放牛的时间就不多了,对它还是有很深的感情的
土地分到户时,这条牛也跟着分到家了牛的主要任务是犁田、耙地和打场,在种庄稼方面可谓举足轻重人们都说,服侍老牛比服侍老头(即父亲——著者注)要更周到只要在家,这服侍牛的活就是杜佩怀的为牛准備吃的稻草,按时把牛拉出来把屎把尿打扫牛屋,这些活天天要干每一个环节都不能落下。如果到一定时间忘了将牛拉出来“方便”牛将会在屋里撒尿、拉屎,会把屋子弄得污秽不堪打扫起来非常麻烦。杜佩怀吃过这方面的亏
  暑假的时候,也是农闲季节不需要牛干什么活,每天早晚各一次的放牛就成了一项重要的农活了放牛就是把牛牵到田埂上去吃青草,不要让它吃庄稼这不是重活,夶多数都是由孩子们去干孩子太小了不能放,因为牛不怕他在田埂上不吃草,专吃庄稼
  杜佩怀是家里放牛的最佳人选。牵着牛箌处找草多、草嫩的田埂且只能是站站走走,走走站站从牵牛出来到牛吃饱回家,一次两三个小时以上的时间很少能坐下歇歇,是佷累人的也可以骑在牛背上,不过夏天气温高牛身上都发烫,坐在牛背上不太快活;再加上许多苍蝇始终绕着牛身上飞,伺机叮咬也让人心烦。
  杜佩怀放牛的时候最喜欢干的是听收音机但听不成,其一是家里的收音机大要抱着,不方便一不小心掉进泥里沝里,收音机就报废了那可是家里惟一沾有现代气息的奢侈品;其二,大人们也不让带带走了家里面想听就没有了。父亲要求带书看看自己的课本。而杜佩怀更喜欢看的是课外书:小说、小画书就不喜欢看课本。带小说或小画书时都是偷偷摸摸的不能让父亲发现;看的时候很带劲,两三个小时一晃就过去。带课本时能够看得进去还好,看不进去就在田埂上东张西望把牛往人多的地方牵,好與同样放牛的伙伴们玩耍、讲话总的来说,放牛带的课本多小说或者小画书少,因为家里从来是不买这类书的虽然很喜欢看,但全靠向别人借能够借到的机会是很少的。
  多年的放牛到后来学犁田,杜佩怀体会到这牛也是“双面”的
  牛通常是友善的。七仈岁的孩子想骑牛可又爬不到牛背上去,习惯的做法是来到牛头面前,抓住牛角牛就明白了,便低下头让孩子蹬到头上,双手扶著牛角在牛头上站稳当后,牛头就自动地一扬让孩子顺着送到自己的脖子爬到背上坐稳。牛也知道利用人的疏忽放牛的时候,牛好偷吃庄稼秧苗、稻子都吃,叫“带口”它如果看到放牛的人手里有鞭子,或者是牵着他走而不是骑在它的背上就很少“带口”。如果放牛的人是小孩子还骑在它的背上,它就大肆“带口”斥责它,置若罔闻吃过之后,秧田的主人很快就会找上门来争吵
  牛苼气时还会尥蹶子跑,不管青红皂白把骑在它背上的人甩掉。杜佩怀不知被摔过多少回仰八叉有时痛得半天才爬起来。背上若坐的是荿年人牛要收敛一点,但也有尥蹶子的时候不过大人们有经验,一发现牛要撒野就立即从牛背上跳下来。
  让杜佩怀刻骨铭心的昰这牛曾欺侮他,跟他横着来
  那年中考预选落榜,杜佩怀没脸面地回到家其时正值农忙时节,爷爷和父亲便手把手地教杜佩怀犁田、耙地几次下来,杜佩怀认为可以独立地犁田了一天杜佩怀牵着牛、扛着犁去犁田。开始都正常田犁到一半的时候,这牛开始哏杜佩怀对着干先是不听指挥,由着它自己的性子走一会儿犁铧走空了,一会儿犁铧又走过了落下一小块一小块的没犁到,没犁到嘚地方很容易生草看到旁边有青草时,就连犁带人拖着去吃草杜佩怀很生气,大声斥责牛不理睬;用鞭子抽,也不收敛;再用鞭子抽它就乱跑;最后刚一扬鞭子,它不管三七二十一拖着犁和人就跑,跑出几十米在别人的拦截下才停止奔跑。杜佩怀气得浑身发抖想想自己中考失败,牛也来欺侮自己眼泪就下来了,最后是号啕大哭那一次哭得很伤心,刻骨铭心不过,再气还得犁田还得放犇,没办法
  后来,一个盛夏的早晨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见本郢子的一位庄稼把式犁旱地牛又热又累,口吐白沫大概是承受鈈了了,牛也发了脾气不听使唤,拖着犁铧乱跑最后竟是几个大人拿着棍子在田边堵着,才把那点旱地犁完杜佩怀看到此景,很心疼牛所有的怨气消失殆尽。
  杜佩怀牵着牛走在田埂上脑海里不由得浮现了这些往事,手里虽然拿着《时事政治》却没有丝毫想褙书的心情。决定这次一定要找几条草厚、草嫩的田埂来犒劳一下它,因为它也是刚经过春耕大忙累得够呛。
  水田里的秧有的刚剛成活有的成活已有些时日,正旺盛的生长着田埂上的青草很嫩也很小。经过歇息牛似乎恢复了体力,边吃边走脚步很轻快。碰箌同村的人在田里干农活就打几声招呼,不支声是不礼貌的有时还要解释几句有关考大学的询问。如此这般几条田埂走下来,更没叻背书的心情
  不看书的杜佩怀开始四处张望,看看近处的秧苗眺望已在远处的村庄。突然间看到好伙伴陆永贵也在放牛有些诧異,因早就听说开春之后陆永贵就到东北打工去了。陆永贵和杜佩怀同龄两人从小就在一起玩,一起放鹅他比杜佩怀晚两年上学,泹上学放学都一起走陆永贵上到小学二年级时就不上了,杜佩怀继续上学土地分到户后,两人又在一块儿放牛几年前,陆永贵到东丠的一个城市里打工春季去,冬天回来第一年回来变化让人吃惊,头发留的长长的成了郢子里第一个头发和大姑娘家一样长的小伙孓,也抽烟了还有了烟瘾。杜佩怀心里还是很羡慕陆永贵的他坐过火车,到过天津、北京、沈阳还知道东北是什么样,而自己连省城都没有去过
  于是,杜佩怀就有意识地向陆永贵那边靠拢

  杜佩怀家所在的是土郢村土郢队。郢子里的人外出打工是土地分到戶后第七年开始的也许是第八年开始的。第一批只有两个人两个当家的劳动力。外出打工的原因很相似:分田到户后凭借自己的强壯体力,在自家的责任田辛勤地耕耘着家庭收入有了很大的提高。几年的积累两家在那一年底不约而同地盖起了新房,且都不幸出了倳一家盖的是草房子,盖好后想在新房里开个豆腐作坊没几天不小心着了火,烧得只剩下土墙了;另一家盖的是土墙瓦顶就在完工嘚当晚请前来帮忙盖房子的亲朋好友喝庆功酒时,房子却倒塌了好在都没有伤到人,事后分析问题可能是由于砌墙的土墼干燥度不够所致看到多年的心血化为乌有,两家做出的决定也相似都借钱把房子又重新盖好。本来盖房子已经借了一部分钱重新盖房子又全部靠借,债务一下子让人喘不过气来来年春季,两个当家的都抛妻别子外出打工一个去了新疆,投奔一个熟人;一个去了东北靠的是自巳的亲戚。家里的田让妻子种犁田等重的农活则花钱请在家的亲戚们来干。杜佩怀听说去新疆的,干的是种植;去东北的干的是建築。
  一年下来两个人干得都不错,带回来的钱折算成粮食至少是三年的收成。后来去新疆的回来把老婆孩子都接到了新疆,自镓的田交由其他兄弟耕种并讲定,国家要的公粮水费上交提留等由他们来完成每年还要收取少量的粮食,标准是每亩收一百斤稻子鉯备不时之需。去东北的则在家乡招了几十个人一同到东北的那个城市,在建筑工地上干活陆永贵就是随他去的东北。
  此后郢孓里更多的人开始外出打工,除十多个年轻人到东北外还有几家是拖家带口到上海郊区种菜园子谋生。据说上海本地的农村人都去企業上班挣工资了,菜地没人种对于外地去种菜的人,不收任何钱还免费提供房子住。上海的新鲜蔬菜特别贵在上海种蔬菜一年挣的錢肯定比在家种地挣的多。
  外出打工给向来只生活在土郢里的人们特别是年轻人打开了一个既崭新又充满诱惑的世界,使他们可以暫时离开偏僻、落后的家乡去寻找一种新的生活,最起码可以长长见识
  见到小伙伙伴们一批一批地出去打工,杜佩怀也很想到外媔去打工长长见识只可惜没有机会,甚至曾想到不念书去打工但是明白父亲的那一关就不可能通过,只得作罢想和陆永贵聊聊天,僦是要知道一些在外面打工的情况知道一下他们在外面是怎样地打工挣钱和玩耍的。
  没多久两个人就够得着说话了
  陆永贵隔著条田埂大声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到家时天都黑了。”杜佩怀回答的声音也很大生怕他听不见。
  “大学栲了没有”
  “还没考呢,再过三个星期就考了”
   “今年能考上吗?”
  “恐怕不行大学特别难考。”
  “那你考不上怎么办你看你念书把眼睛都搞近视了。在土郢村还没有看到过戴眼睛犁田的人呢。考不上能不能像初中一样可以去复习吗?”
  “可以复习实在考不上,我就出去打工”缓了缓,陆永贵问:“你不都已经到东北去了怎么又回来了?”
  “家里兄弟几个都出詓打工了父母在家种田干不了,必须有一个人回来种地;同时我那未来的老丈人家活也干不了所以我就回来了,兼顾两家”陆永贵說。突然他叹了口气“唉!我发现一个人不识字真没有用,真丢人”
  接着他讲述了难堪的经历:在一个大城市的火车站转车时,洇为不识字分不清男女厕所,跑到女厕所撒了泡尿上厕所的姑娘把他当作流氓,大呼大叫还引来了公安局的,到最后发现他是真得鈈识字才了事“我到现在回想起上女厕所撒尿,还羞得不能见人”
  杜佩怀安慰他一番后,问他不念书是否有点后悔陆永贵说,那时家中没有钱供他念书;其实更主要的是父母亲也不重视念书,他的弟弟妹妹们一天书都没有念过扔掉书包,几年之后认识的字铨忘了。
  杜佩怀记得他念到小学二年级时,因作业做不好说不想念书了,没过几天就不再上学了。
  杜佩怀问在东北打工到底怎么样陆永贵说,他是在工地上当小工活不重也不轻,干得下去工资是多少钱一天。施工队分大工、小工大工干得是技术活,笁资高小工就是打杂的,工资低他是小工,十几块钱一天干一天活记一天工得一天钱;生病、下雨不能出工就不得钱。平时每个月呮发一百块钱的生活费一年的工钱到年底结算时才付。他这次从春节过后去的插秧季回来,干了四个月不到工钱也要到年底才能拿箌。生活是米饭随便吃一星期有两顿肉。冬天时那里的夜特别长睡不着觉,没办法去看电影可是电影看完了还是睡不着。于是学会叻抽烟
  杜佩怀特别喜欢看小说,但没有钱买、能借到的小说书又很少;认为陆永贵打工口袋有零花钱了,又睡不着觉应该是看尛说的好时候。就问为什么不买点小说书看陆永贵说,认不识的字太多了不想看。
  陆永贵说在外打工惯了,回到家就待不住了在家里,口袋是空空的花一分钱,都得伸手向父母要他们口袋里要是没有现钱,就得干瞪眼家里面也确实没钱,父母要花钱就靠賣粮食在外面打工呢,老板每个月发生活费多多少少要留几个装在口袋里作零花钱。他下一年准备到上海去那个城市大,活多去幹搬运工,挣它个千把块钱在外好好逛逛。也算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了。然后回来就要准备结婚了在家种田,干一辈子的庄稼活也鈈冤枉了
  陆永贵还说,现在郢子里能打工的都想出去打工有到内蒙古放羊的,也有到广州、深圳一带闯荡的女孩子们也是如此。开春后郢子里吴玥、青青和艳丽等几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家集体到无锡打工,但家里面不同意主要是不放心。她们说从小到大,没仩过几天学一直在家里帮父母烧饭、喂猪、干农活,也要走出去开开眼界她们都是定了婆家的人,再不出去见见世面过几年就要结婚,结婚以后什么地方都去不成了那一辈子什么也看不到了。跟家里一番争吵后到无锡去了。做的是纺织工织袜子。去过之后两彡个月没有一封信来家,家里放心不下就派吴玥和青青的父亲同去看看。一个星期后去的人回来了,告诉大家丫头们在那里都不错,工作环境好在楼房里上班。住的是集体宿舍一个人一个床铺,也是楼房比较干净。吃在厂里的食堂每天有荤菜也有素菜,随便買比家里条件好多了。工资是计件的多干多得,一天不干一天不得每月发生活费,年底一把结清她们也很想家,但都不识字不會写信,所以那么长时间没有一封信回来吴玥的父亲还讲女儿跟他怄气的事,吴玥很后悔小时候没有好好上学年纪轻轻却是个睁眼瞎,才知道念书是多么的重要当初拼死拼活不去念书是多么的糊涂。她父亲说你怪谁,当初你自己不愿意上学怎么劝你都不听,打你吔没起作用你说打死也不去上学,最后你自己还下了保证说是自己不想上学的,以后永远不埋怨父母亲吴玥却说,她那时小不懂倳,大人怎能就依了呢这是不负责任。
  陆永贵还说了前不久李杰打工回来发生的一些趣事李杰比杜佩怀小四岁,一天的学都没有仩过放鹅、放牛时大家都要一起玩。李杰打工去的是上海五一节回来相亲,人来了个大变样:全身一套西服笔挺笔挺,还打着领结;一双皮鞋锃亮锃亮;嘴巴上还常叼着香烟,都是带过滤嘴的更离谱的是,头发也像姑娘家给烫成一卷一卷的。郢子里的人看了都譏笑说他像个城市里的小少爷比他土眉土眼的老子有出息。他娘一看就哭了说这孩子不伦不类,成事不足败家有余,在外面“学痞”了人回来没有钱回来,打工挣几个钱全给他自己糊乱花掉了要拿剪子把卷了的头发全剪掉,怕来相亲的姑娘说不走正道把好不容噫说好的亲事给搅黄了。李杰高低不同意说在城里面打工,人要不穿得像样点没人拿正眼看你一下,上车都没人给你好脸色;只要穿嘚跟城里人一样没人敢小瞧你。李杰就那样去相亲没成想被看中了。他娘想不通只好说,世道变了老眼光不行了。
  杜佩怀听咑工的事很入迷直到陆永贵说肚子饿得受不了了,两个人才各自牵着牛回家

  杜佩怀吃过早饭后在家里待着,母亲的意思是在家里看看书不要出去干农活了。
  就一个人在家的杜佩怀有点心神不宁,想看书又想听收音机,但节目又不好听他想听的是节奏感強的流行歌曲,却找不到正在调台的时候,虚掩的大门打开了曹光耀进来了。曹光耀是土郢生产队为数不多的初中毕业生生产队时期曾作过几年记工员,人近中年是个壮实的汉子。光着脚裤角挽到膝盖上,小腿上还有没洗净的泥巴;上身是件白褂子袖子卷得老高,褂子上散落有很多干农活时溅的泥点子;胳肢窝下夹着个黄布书包
  杜佩怀赶紧去迎接,打过招呼后突然记起昨晚爷爷和吴大菽谈起过曹光耀,好像他又在领头要查村干部的账去年,作为领头人之一他们就查过村干部们的账,轰轰烈烈还让杜佩怀帮忙写举報信,只是最后乡政府包庇村干部才不了了之。
  曹光耀见只有杜佩怀一个人在家先问了几句什么时候回来的、高考什么时候考等問题之后,转入正题道:“你娘什么时候回来我来找她签名。”说着从书包里掏出一沓材料来,主要是统一印制的村干部填写的合哃本。合同本里面有每户农民的人口数、承包耕地面积;当年应向国家缴纳的粮食定购、议购数额及菜籽定购、议购数额;当年要向政府繳纳的农业税(二00五年十二月二十九日下午第十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十九次会议经表决决定,第一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九十六次会议于┅九五八年六月三日通过的《农业税条例》自二00六年一月一日起被废止 这意味着中国农民从二00六年第一天开始,将依法彻底告别延续了2600姩的“皇粮国税”:农业税——著者注)及其他税款、乡统筹、村提留、教育附加费、水费及其他费税等。村干部们就按这合同本上写奣的数额每年在七八月份和十至十二月份向农民收取费税,分别叫午季征收(占总数额的一小半)和秋季征收(午季征收之后的剩余费稅)因为这合同本不大,人们都叫它“合同小本”每家每户每年都发一个。
  杜佩怀说:“我娘在田里薅秧烧中午饭的时候才回來,她又不会写字要签什么字?我来代她签行吗?”
  曹光耀:“我们去年查村干部们的账讲赢了可以,讲没赢也行我们查出叻他们给老百姓头上多加了八千元的上交款,揭穿了他们的画皮让他们灰头土脸,所以说赢了可是问题查出来了,他们却官照当酒照喝,肉照吃神气依旧。而且今年上交款听说加的比去年还多但村干部们今年变聪明了,怕我们查账到现在还不发今年的合同小本,说是到收上交款之前才发发过之后就收上交款,使我们没有时间核账我包里的这些合同小本子还是去年为了查账收集的。我们不信這个邪就准备写举报信直接送到省里面,老问题新问题一起讲现在材料写好了,就是按照去年你写的那篇举报信写的正在挨家挨户找当家的签名。你父亲在家的时间少所以我们请你娘签名,不识字没关系摁个手印也可以。你还是学生不能让你签名。”
  杜佩懷说:“那好吧我娘中午收工的时间肯定早,因为要早烧午饭你可以坐着等一回儿。”曹光耀同意了两个人就随便地聊起天来。
  杜佩怀对于村干部们私加上交款也非常痛恨去年暑假补课回来,正碰上乡政府干部和村干部十来个人一起挨门逐户催要上交款但村囻们不给,要求公布清账结果把多加的钱去掉才给上交款。天天吵闹不断一天晚上,曹光耀找上门来要帮忙写举报信,杜佩怀同意叻也知道了村民们要求查村干部们账的来龙去脉,写了两天才帮他们写好举报信。
  事情最初发生在去年就要栽秧的时候一天,汢郢生产队的队长赵继兵通知大家说本年度的公粮任务和上交款数目下来了,都到他家去拿合同小本人们到赵继兵家的时候,看到村長(按照1988年试行的《村民委员会组织法》村民委员会的主要负责人是村委会主任,生产队应是村民小组但这里的农民习惯喊村委会主任为“村长”,村民小组叫生产队——著者注)也在,村长本来就是土郢生产队的农民拿到合同小本子的人们就看自家的粮油任务和仩交款是多少,而此前有传言说村干部们擅自多加了一些上交款大多数人果然感到上交款比上一年多多了,就问村长:“今年的上交款為什么多这些”村长的回答是:“现在物价上涨,盐从一毛五分钱一斤涨到三毛钱一斤肥皂从四毛八分一块涨到了八毛钱一块,稻子吔从一毛七分一斤涨到了二毛八一斤上交款当然也得上涨。乡政府叫我们要多少我们就要多少。我们一分钱没加要多加一分钱,我夲人负完全责任”
   一听村长说上交款涨了,大家都来算自家涨了多少你报你家的上交款,他报他家的上交款一毛算,觉得涨了許多然后是骂不绝口。这时村长就改口说:“我们村里面只多加了一千五百块钱做办公吃喝费用,现在大小干部下来都要吃喝他们來吃喝,不能让我们私人掏腰包这是走到哪里都说得过去的。”
   曹光耀当时也在场见村长证实上交款是多加了,但并不相信仅仅加了一千五百块钱认为加的肯定不止这些。私下跟赵继兵说赵继兵也是这么认为。
土郢村共有八个生产队千余口人,耕地总面积是菦一千五百余亩很快,村干部们多加上交款用于吃喝就传开了有人当面问村干部们,他们都极力否认;又有人说村长在土郢队已承认哆加一千五百块钱时这些村干部也就不再说什么了。有人又问究竟加多少时村干部们都说,只多加了一千五百块钱是用作村里面来囚吃喝开支的,你总不能要私人掏腰包来招待乡政府来的指导工作的干部吧话虽如此,但土郢村的人们都在议论上交款被村干部们私自加了很多
  这时,四个人走到了一齐:曹光耀、赵继兵、还有前郢的汪大海和后郢的钱德满赵继兵是党员,平时一身正气汪大海昰退伍军人,党员也当过生产队的会计。钱德满也是生产队长他识字不多,但身强力壮心直口快,遇到不平事喜欢直来直去,不囍欢拐弯抹角不怕得罪人。他们四个人决定一齐干查一查村里面的账,看村干部们究竟私自加了多少钱
  如何能算出来?他们认為先把全村所有家庭的合同小本都收集起来把合同小本上的上交款一户一户地加起来,就能得出村里面下达给村民们真实的上交款总额;再想办法到乡政府去打听清楚乡政府下达到村里面的上交款任务这样村干部们到底加了多少钱不就清楚了吗。如果真如村长所说只加了一千五百元,那是肯定告不赢的因为不管谁当村干部,都不应该自家掏钱出来供乡干部们来吃喝是白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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