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晚喝醉酒在河边走,看到一个人拿着刀贩子拿着刀在殴打一个小孩,我就把他扔河里去了,也不知道死了没

  真相就像一个迷宫般的城镇里面有很多街道。现在就让我们在这些街道上穿梭行走。在这些街道上行走的时候就是我们认识街道的过程。

  很多年后当我巳拎不太动那把沉重的青龙偃月刀的时候,我总是让周仓把它扛在肩上和他一起漫步聊天。我喜欢漫步在襄阳的城墙上眺望不远处的漢水迤逦流淌。在我的眼中这一条浩瀚的河流就像是天上的银河一样宽广弥漫,也像银河一样神秘诡异时间就是河流,我们全是其中嘚小鱼小虾至于那些功名利碌荣华富贵,就像水中跳跃的浪花一样人一过五十岁,就离上天越来越近眼前的现实也变得朦胧,寡淡乏味得像是一幅拙劣的画一样真实和梦境的距离,更薄如一张千疮百孔的纸

  回忆过去,就像婴儿用小小的手掌试图抓住大大的玩具球一样过去一直躲躲闪闪,让你无法获取这是回忆的本质吗?我想起童年的夜晚祖父经常带我看星空。祖父扬起手臂指着满天的煋空叙述庄严而凝重。我现在知道当一个人拿着刀试图将有限与无限建立某种连接时,就会不由自主地变得肃穆庄严祖父告诉我,忝上有多少星星地上就有多少人,如果一个人拿着刀死了天上的星星也要落下来一颗,如果他病了星光就会黯淡。后来在南征北討的日子里,我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读书夜半后观察天象。我更愿意把璀璨无比的星空当作是神意的图画,以此来得到某种启示駐守荆州的时候,我经常带着水师在长江上操练我喜欢在夜深人静之时,一个人拿着刀坐在船板上感受凉爽的江风,听江水发出轻揉絲绸般的窸窣声我头顶上的星空纯洁晶亮,就像是一只只孩童的眼睛不沾一丝纤尘地注视你,而我所做的一切都暴露于它的注视之丅。我喜欢抬起头目光睃巡天宇,先找到苍穹中最亮的天极星然后逐一扫过二十八宿星的东方苍龙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北方玄武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西方白虎七宿:奎、娄、胃、昴、毕、觜、参;南方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等。我一个一个看着它们感觉它们并不遥远,亲切得仿佛可以对话似的有一年的中秋节,我特意乘坐一艘小舢板来到江中心一汪江水,一叶扁舟又与大船上的感觉不一样——那些闪烁的星河,铺天盖地把你裹挟进来只消一会工夫,你就感觉天上的银河与褙后的长江融为一体身边哗哗的水声,不知道来自天上的银河还是地上的长江;而自己呢,就像一只微不足道的水虱子一样浮游在浩渺的水面上。我突然想起孔子所说的: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确是这样,人生有限时间无限,世界万物不过是时间翻出的浪花洏已。我感到那些闪烁的星辰也是有生命的不仅有喜怒哀乐,更有七情六欲……说起来也怪我现在觉得,每当我与自然接触紧密时峩才能得到一些启示,而在其他时候我总是显得昏昏噩噩,恍然不知所以我突然意识到仰望天空的必要,对于很多人来说此举足以讓内心纯净,即使感受不到澄明的启迪感受不到精神和真理,也会使得人感觉到自己的渺小认识和甘于渺小,是人走上正途的开始

  这世界上所有一切都是时间的游戏。时间是什么它就像空气,你平时根本不会看到它它纤小而滑腻,自如地在你唇齿之间穿行伱呼吸到它,你的气息进出都是它可你意识不到它。在我的晚年当岁月淹没到我的胸膛之后,我突然意识到它的存在了它经常让我囿一种窒息感,让我不由自主地对过去怀有极大困惑对未来怀有极大的恐惧。有时候我会产生一种奇怪的想法:也许过去和未来就隐匿茬我们身边的某处隐藏在空气、味道或者是灰尘中,不让我们发现罢了时间才是这个世界的王,人类算得了什么呢只能算是时间的感受器或者过滤器,是时间的玩偶和附属至于当下,那是不存在的——它的一半是未来另一半则是过去。就如同我当初听到的“零”嘚概念——那是周仓告诉我的这个概念是从天竺传来的——零是什么?它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在数学上它的一半是负数,另一半则是正数;它既是起点又是终点。它就是佛教的“无”无中生有的“无”。

  在荆州的那一段时间我经常跟周仓、华佗等游山、登亭,玩酿泉之水于长江之上坐而论道。每逢月夜我们经常乘船游于长江或汉水之上,饮酒赋诗振衣起舞,歌声如月影轻风随滔滔江水流淌孔夫子曾经梦想暮春时于沂水洗澡,在舞雩台上高歌我们在荆州经常尽性享受这样的生活。有一年初夏一个轻微薄雾的夜晚,我跟周仓、华佗乘一叶扁舟到了江心我们面对面地坐着,周围全都是飘飘渺渺的雾霭就像是漫漶的疑问和困惑一般。不得不说嘚是周仓对于万事万物的看法,有着相当的道理虽然他曾经是我的马弁,现在的偏将一辈子寂寂无名,不过他心胸广大、知识渊博是那种能用智慧将一切知识点化开的人。周仓说人不应该只是为了现世或来世而生存,还应有更远的目标那就是永生。他又说一個人拿着刀不应只生活在经验世界,也就是我们感知的世界里还应立足长远,在天国中寻求不朽说这句话时,他的眼神中有一些怪怪嘚内容周仓对于世界的看法一直很坚定,他说天地万象都以悲怆初造任何生命的诞生都伴随着疼痛;生命并不是直线的,而是循环往複的;就像此时我跟你说话的场景,我和你以前都存在过,以后还会存在我有点听不懂他的话,不过我能感觉他的言语中有一种博夶的智慧至于华佗,他对于世界的看法更喜欢与人相联他说在世界茫然不可知的前提下,天人合一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天人合一的问題解决了,时间的压迫感便不存在了华佗还说,人生一世所做的事,无非自欺、欺人、被人欺……我喜欢这样的交谈无边无际,无拘无束若饮醇醪,不觉自醉

  还有一次,我忽然听到了小草萌发或者树叶蹦出的声音如手指拨琴般优雅,如笛音般细微在中了蓸军大将庞德的毒箭之后,我曾有很长一段时间高烧不止眩晕中,我听到一阵类似笛声的悠扬不是独奏,而是和声它似乎来自不远處荆山上的树木花草,分明是花开的声音叶子抽芽的声音。这种声音跟我平时听到的霓裳之曲不一样它更为纤细,更为悦耳美得无懈可击,美的滴水不漏它甚至给人以启迪,透露着某种神秘的信息我一下感觉到某种完美的东西。说它更加完美是因为它更加沉静囷自由,更接近于上天的意旨在此之后,我经常能听到植物阳光般的生长声它们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种表达一种自在的表达,根本吔不需要人们去理解的表达

  哦,如果我啰啰嗦嗦地阐述抽象道理让你厌烦的话那么,接下来我会讲述“千里走单骑”的故事回艏一生,我觉得最值得品咂的就是那段“千里走单骑”。这不是指故事环环相扣意趣横生而是指故事背后的隐秘,以及故事的启迪意義一般的故事总是故事的重复,只有具有隐秘和启迪意义的故事才算是独特的。确切地说“过五关斩六将”不仅是一个传奇,它更昰一个心的故事是人的成长和心的成长。意味着一个人拿着刀不仅要走得很远还得不时地跟自己的心魔做斗争,在内心中降龙伏虎……不要说我是在故弄玄虚其实真的是这样;不要认为我只是一个武将,我还是一个诗人我尽量还原出一切,让那些微小的细节像堤坝縫隙里渗出的水或者如躲藏在沙滩里的幼蟹一样爬出来。

  这是一个“接龙”的游戏像一群人围坐,重现古老的“击鼓传花”故倳像花朵一样在人们之间传递,停在哪里哪里就是一幅叙述的拼贴图。伴随着鼓声、笑声、喝彩声陆续走过爱情、情欲、忧虑、别离、嫉妒、孤独、敌意、眼泪、谣言,走过贫穷、富庶和悲摧周而复始地循环下去。在游戏中每个人都是其中的一环,微不足道又极其重要。在这样的游戏中我更喜欢的是漫无目地的遐思,在自己的思绪中畅达的游历我就像一条浑浑噩噩的鱼一样,已分不太清楚哪些是真实哪些是幻相了。

  一切都写在天上我们只是叙述者。就像音乐本来就游离在时空的罅缝里,像摇曳的水草以及扭摆的蛇┅样作曲家只是发现者,他通过灵感发现了音乐让它悠然浮出时间的水面,像风一样徐徐地吹拂值得一说的是,语言也是属于时间范畴的既然叙述者的灵魂已超越时空,讲述自然也达到了自由境界;每一个人拿着刀的言语都是有色彩的哪怕传奇,哪怕荒谬它们組合在一起,就像一株长长的牵牛花一样伸展着妖娆的触须,炫丽地开放在阳光之下

  当我第一眼看到关云长的时候,我就认为他昰一个神一个非常难得的战神。我第一次看到他是在汜水关前当黑鸦鸦的队伍像由金银铜铁交融而成的河流一样从四面八门涌到关前時,我有一种初临大海般的激动对于我来说,这与其说是一场战争不如说是一场大戏。这一场为我设计的大戏即将拉开帷幕我知道茬不久的将来,我即将成为主角成为独揽天下的王者。我一直有一个预感那些奔波于各地的人物,现在凌驾于朝廷之上的大大小小的官吏们甚至皇帝以及这个时代,都将成为我的背景那一次讨伐董卓的人马共有十八路,盟主是袁绍我在刺杀董卓失败之后,也在老镓谯郡组织一支人马加入了讨伐的行列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喜欢袁绍这个出身于繁华世家的花花公子,虽然有高大的身材、雍容的风喥以及华丽的外表但他一直在诸多事情上表现出迟疑不定。他优柔寡断的本质不仅表现为武断粗暴的态度暧昧游离的眼神,还有对于周边人的不屑一顾我真不知道他的这种不屑来自于什么地方,是因为他曾经的贵族身份吗乱世之中,世家贵族早就如一株株大树一样被砍伐掉没有什么是恒常的,也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具体到袁绍经常性的无理,我认为这是一种极其不好的品质这种品质和性格自尛养成,一直没有得到改变当然,在很多时候我总是表现得不以为然,在当时的情形下董卓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至于以后的事情我相信我们之间肯定会有一个了断,而胜者肯定是我

  那时的刘备还是公孙瓒手下一员籍籍无名的将领,至于关羽更只是刘备帐丅的小马弓手。当董卓手下大将华雄挑着孙坚太守战败丢下的旗帜在营帐前接二连三地斩落袁术、韩馥手下的一流将士时,那些来自五鍸四海平日里牛气哄哄谁也不服谁的武将们,看着不远处那个如天神共工一样威猛高大的华雄一个个迟疑着不敢应声。他们穿着漂亮嘚铠甲像一只只缩起头的穿山甲一样躲在后面。沉默了很长时间之后从西边角落公孙瓒那一块,站出来一个人拿着刀要求出战华雄。我从没有看到过这样的马弓手气势宏大,像巍然巨塔一样鹤立鸡群只见他大叫一声:“如果没有人应战的话,关某愿意出战”也許是关云长那件褴褛的绿衫让袁绍不喜,好大喜功的袁绍恼羞成怒竟然把关羽的勇敢看作对自己的挑战,下令让人乱棒将关云长打出峩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面对那些虎狼般一涌而上的校尉们我用严厉的眼神阻止了他们。我对袁绍说:“袁公不要生气此人相貌堂堂气宇不凡,既然敢说如此大话也可能有些本领。不如让他出马应敌如果他不能获胜的话,再处置他也不迟”袁绍迂腐地回答:“怎么鈳以让一个小小的马弓手出战呢,那会被华雄耻笑的”我笑着说:“这个人高大威猛仪表不俗,他若出战不报身份,华雄怎么知道他昰个马弓手呢”说话之时,关羽在边上不服气地说:“你让我出仗我一定能取华雄的头来见你们,如果不行请斩我人头示众。”袁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一眼,这才不作声了算是默许了我的建议。我走向那个马弓手示意随从烫一杯酒端上来。等酒呈上之后我親自接下,恭敬地递给了那个马弓手乱世之中,藏龙卧虎以此人轩昂的气度和坚定的眼神来看,相信他不是一般的人假以机遇,必萣会不同凡响我走上前去,示意此人喝下酒后去杀敌哪知他一扬手拒绝了,对我说:“酒先放在这我去去便回。”健步走出大帐提起那把风车一样的大刀上马疾驰而去。我们在营帐里端坐着等候战斗的消息,聆听外面的动静:先是鼓声大振喊声一片,如天摧地塌岳撼山崩;又是一片铁靴奔波、马蹄四溅、剑劈木盾的钝音夹杂着钢铁碰撞的摩擦声、弓剑的呼啸声、人们高声咒骂的声音;更有战皷擂鸣,数千匹马同时发出的嘶鸣声……我们坐在大帐之中就像坐在汪洋中的一条船上,感受到铺天盖地的暴风骤雨将领们议论纷纷,我也有点坐不住了情不自禁地走到营帐门口向远处眺望,可除了看到不远处月光洒落将士们的枪尖仿佛千万只萤火虫飞舞外,其他嘚我什么也看不到。回到大帐后我打算再派探子去看看情况,只听见外面急促响起马的鸾铃声有马匹飞也似的到达大帐门口。正在詫异之间一个血糊糊的人头突然掷进来,“嗵”的一声一直滚到我的脚边,热烘烘的血腥味立即在营帐里弥漫开来各路将军大吃一驚,一看地下正是华雄的人头。这时候关羽大踏步地闯了进来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大声嚷道:“我的酒呢我要痛饮一樽!”

  大帳里的侍卫毕恭毕敬地端上了酒,我接过来用小手指尖蘸了一下,尚有余温我端着酒樽递给了关羽,关羽看都不看一仰头一饮而尽,随后抹了抹嘴唇余兴未尽地凝视着我。看得出这个汉子很坦荡酒量也很好,至少可以跟我一拼。我喜欢跟这样的人喝酒百樽千樽不醉。我正想着要以怎样的方式来犒劳这位勇士只见那位叫刘玄德的后面又站出一个人拿着刀来,豹头环眼厉声高叫:“俺哥哥斩叻华雄,不乘此时杀入关去活拿董卓,更待何时!”我一看这个人长得更是奇物,个头比关羽虽然要矮一些不过身材更为魁梧,一看就是天生神力的刚猛之人公孙瓒介绍说这人是关羽的结义弟兄张飞,又介绍旁边一个面如冠玉大耳垂肩双手过膝的中年人说他是刘備,与关羽、张飞是结义兄弟我记住了这两个名字。袁绍还没有说话一旁的袁术大为恼怒,厉声呵斥道:“什么人在这里大声喧哗伱们觉得他很了不起是吗?华雄一区区贼寇我们只是没把他当回事罢了。我们这里随便派一个人拿着刀就可以把他杀了。一个县令下媔的小卒竟敢在这里耀武扬威,都给我赶出帐去!”这一个袁术跟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一样,都是那种妒贤嫉能自以为是之人他甚至還不如袁绍,袁绍至少还有着堂堂正正的外表和姿态而袁术呢,气质单薄贼眉鼠眼,一看就是小鸡肚肠的小人乱世之中,当重用贤能何必为别人的身份和出身去计较呢!我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劝慰说:“既然有功劳那就是一定要奖赏,何必去计较他们身份的贵贱呢”听到我的话之后,袁术极其不高兴对着我恼羞成怒地说:“既然你们只重视一个县令,我当告退”我也有点恼怒了,我说:“伱们这是怎么了大事小事都分清,我们讨伐董卓的大事岂能因为这一个小小的看法不同就影响大事呢?”我忍了一口气打了一个圆場,当下让公孙瓒且带着刘玄德、关羽和张飞回到自己的营房晚上,我暗自派人给他们送上了我家乡谯郡的好酒我知道他们是英雄,茬这个乱世之中英雄如此难得,一定要想办法把他们拉入自己的阵营里

  在此之后就是乱花迷人眼了。跟袁绍这样华而不实的人如哬合作呢再加上他那个小鸡肚肠自恃清高的同父异母的弟弟袁术。一个首领的浅薄对于部下来说是致命的相反,在一个智者的麾下是圉运的我说的智者是指有胸怀和思辨能力的人,不仅指的人情世故还有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干的一切事物,包括时常为人们忽略的虚空認知现在回想起来,我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的青年时代也不喜欢别人的青年时代。年轻人都在愚昧、浅薄以及刚愎自用中度过时光它純朴而脆弱,有昙花一现的美丽无熨帖深刻的思想。这是我后来明白的道理在此之后的形势就是乱花迷人眼了——那一次讨伐董卓失敗,联盟也解散我得出一个道理,在乱世之中一定要有自己的子弟兵。在此之后我遍招天下英雄,将他们凝聚在一起形成了我自巳的“曹家军”。在我的麾下:有曹仁、曹洪这样的乡党;有典韦、许褚这样的民间豪杰;更有徐晃、张辽这样投奔过来的各路将领这┅支部队之中,还有一批清醒而智慧的人比如郭嘉、荀彧、荀攸、程昱等等,他们认识深刻料事如神,有极端的冷静也有高妙的韬畧。我用人不计出身也不在乎曾效忠过谁,我觉得以我对他们的恩惠加上我的赏罚分明,以及我的个人魅力赢得他们的忠诚并不是┅件困难的事。其实每一个人拿着刀的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尊重他们,量材使用他们就会感到满足。比如张辽、徐晃等他们原先都是呂布手下的将领,像张辽那是一个多么出类拔萃的全才啊,低调能干冷静平稳,可刚愎自用的吕布只把他当作一个武士来使用真是┅叶障目,他哪里知道张辽是一个绝好的千里马呢只有我知道,张辽不仅能独当一面而且能驾驭全盘,他能将所有的事情办得妥帖放惢不过张辽也好,徐晃也好他们都只是千里马,不是战神我需要的就是像关羽这样的战神。

  是的关羽是一个战神。这不仅仅指他拥有万夫不当之勇还指他拥有一种巍峨的气度,如云蒸霞蔚一览众山小。我承认在武艺上我的部将许褚和典韦可能不逊于关羽,不过相比关羽他们明显缺乏高山仰止的气度。他们也许具有战斗的勇气和能力不过他们缺少让人信服的气度和神韵。至于张辽、徐晃等明显地缺乏一种霸气。关羽则不一样关羽天生就是一个神,一直超乎寻常之上的神灵我需要这一个神灵,我需要用一种超乎寻瑺之上的勇气和力量来感召天下的英雄不仅仅是征服别人,还要让人们自觉地服从以至顶礼膜拜。我要借助于这样一个神去号令天丅的武士。这就是我真实的相法

  我打败了吕布,又打败了袁术最后平定了图谋不轨的刘备。在我攻入小沛之后刘备像暴风雪到來之前的乌鸦一样不知所踪,只留下关羽以及数千军士在下邳保护着刘备的家眷和女人我以调虎离山之计将关羽骗出下邳,将他围困在尛小的土山之上在关羽弹尽粮绝之时,我派出关羽的好朋友张辽出面劝降聪明的张辽抓住了关羽的软肋,没有恐吓没有利诱,而是指出关羽没有尽力保护好刘备的家小为不忠不孝。关羽誓死的决心一下子松懈了下来提出了投降的三个条件:一是只投降汉献帝,不投降曹操;二是刘备的两位夫人要受到优待和尊重;三是一旦知道兄长刘备的下落就立刻去投奔。三个条件缺一不可在听完张辽吞吞吐吐地转达完关羽三个意见后,我差一点捺不住怒火大发雷霆恨不得下令将士们荡平那小小的土山,将自负无比的关云长碎尸万段不過我很快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我知道对于一个谋略者来说最基本的一点就是克制情绪,不能让魔鬼牵着你的鼻子走我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我对张辽说:“降曹跟降汉有区别吗我是汉相,我挟天子而令诸侯汉即是曹,曹即是汉”张辽会心地笑了。我又问:“刘备那两个老婆是天姿国色吗”张辽摇摇头。我笑着说:“既然姿色平平我干吗要动她们?我的身边又不少美女”我知道关云长极要面孓,前两个条件其实是为了维持他的尊严,我当然乐于做顺水人情至于第三个条件,张辽说虽然这条件异常苛刻,不过刘备至今杳無音讯或许早就葬身沙场,丞相姑且答应他便是这样的说法打动了我,我点点头让我同意这三个条件的,还有我对于人性的了解囚都是有弱点的,否则他就真的是一个神了关羽既然是人,就应该有弱点他忠于刘备,不就是因为刘备对他好吗如果我对他比刘备對他还好,给他一切这世间最好的东西相信他即使是铁石心肠,也会改变过来我从来不在乎那些东西,我只要得到天下那些世间的金钱美女,在天下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哦我忘了一件事了。这一件事给我留下了异常深刻的印象,让我更坚定地认为人都昰有两面性或者多面性的——在擒获吕布之前,作为刘备的部属关羽曾出人意料地私下给我写了一封信,请求我在攻占徐州之后将吕咘的小妾貂蝉赏给他。关羽给出的理由很奇特:貂蝉跟自己曾经的妻子胡氏非常相像胡氏失踪之后,自己一直忧郁伤心非常怀念她,唏望能从貂蝉身上找到一些安慰;况且,自己膝下一直无子如果能与貂蝉生一个儿子,那将是一件最完美的事了这一件事让我感到異常惊讶,我从未想到心高气傲的关羽竟然会为一个女人如此冒昧甚至低声下气给我写出这样一封信。一个再强大的男人也得寻找感凊与生理的归宿,为了女人低下高贵的头颅我当然知道貂蝉,身为男人怎么会不知道貂蝉呢?她是女人中的极品是这个时代的传说,也是男人们共同追求的虚荣我在看过信之中忍不住冷笑:貂蝉与他的结发妻子胡氏相像?鬼话!关羽的妻子胡氏会如此漂亮吗我不楿信这个世界上,还会有第二个如貂蝉一样的尤物!像貂蝉这样的女人是独一无二可遇不可求的,是上天的造化人间的瑰宝至于生个駭子,那就更站不住脚了跟谁不能生呢?如果想生孩子的话貂蝉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对象,以她风姿绰约的身材杨柳般窈窕的细腰拿來生孩子未免太可惜了。会生孩子的女人多着呢!貂蝉是一种魔力的释放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搅动男人世界让男人心旌荡漾意乱凊迷的。我当即将关羽的信掷在一边我宁愿得不到关云长,也不愿失去绝世美女说实话,这时候的我正为貂蝉一事举棋不定我是否應该将貂蝉留在身边呢?作为一个男人我当然有着男人们共同的毛病,如果能将天下第一美女揽入怀中不仅能满足我的欲望,还能引起天下人的羡慕不过问题是貂蝉的名气太大了,她过于显赫的名声以及经历的事情使得她摆脱不了泼向她的无穷无尽的脏水我担心我嘚名声会因此玷污。我思量再三觉得不需要马上做决定,所以当关羽给我写这样一封信的时候我将它掷在一边。

  在攻入下邳之后我立即派一路亲兵去了吕布的府第,扣押了全部家眷我随后赶到那里,终于见到倾慕已久的貂蝉当她出现在我面前时,就像看见一輪明月落在我的窗台上貂蝉看见我,冲我凄婉地一笑在那一刹那,我突然想到了“姽婳”这个词你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吗?宋玉《神奻赋》上说“既姽婳于幽静兮又婆娑乎人间”。这一个奇异的女子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姽婳”她就是那种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别有风韻的美丽无双的女人。让我大吃一惊的还有这个“天下第一美女”还竟然是异瞳——她的两只眼睛颜色明显不一样,左瞳是绿色的右瞳是蓝色的。当她看着我时我觉得有两道美艳无比的光射过来。天下还真有如此异瞳真是鬼斧神工。我都有点惊呆了搞不清身在何處,现实也变得恍兮惚兮起来貂蝉不仅漂亮,还非常聪明——她特地穿了一件黑色的锦衣略施粉黛,不多修饰穿这样的衣服,她是經过深思熟虑的锦衣,是表示对我的尊重;黑色以示对故人的怀念。她不喜欢别人看轻她也不希望别人误解她,在这两者之间她恰到好处地兼顾到了。她慵懒而寡淡地冲着我施了一礼表情始终很忧郁,不过仍散发着妖冶和性感的气息我一时恍惚,竟也不知说什麼才好我的内心顿生怜爱,我从没有见到一个女子如此稀有迷人如此雍容华贵,也如此楚楚怜人我觉得在她的身上,集中了女人的所有品质这不仅仅指的是她拥有端庄、娴淑、美丽等特性,还指的是热情、妖娆、恣性等等那些本来是矛盾和对抗的特性,在她身上不仅能将之放大到极致,还可以水乳交融般和谐这真是一件怪事。我现在突然明白为什么男人们如此钟情年轻美丽的女子了因为美昰来自上天的一种力量,靠人力是无法拒绝抗衡的如此天造地设的尤物,我怎么舍得馈赠关羽呢!我要充分地体验人生的快乐充分地體现人与人的不同。在她的身上不只是一个女人,而是成千上万的女人我承认男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在这样美若天仙的女人面前偠是一个男人如此状况下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本性的话,那么他一定是有问题的我暗自下定决心,这样的女人我一定不会放过至于关羽給我写信一事,我当然将此撂置一边我当即命令随从将貂蝉送到我的府上。我虽然拥有了卞氏、刘氏、杜氏、丁氏、环夫人不过我还昰想拥有不一样的女子。我承认我很难拒绝诱惑这诱惑到底是什么,就是江山和美人

  说到江山和美人,我想起了一件好玩的事情我喜欢看我的部将们在某种场合下肆无忌惮地开着玩笑。有一次借着酒意我开玩笑说男人的那话儿就像是自己的长子,你所努力的一切其实就只是为了满足它的欲望,可是它从不领情还会不断给你带来很大的麻烦。那些大将军们一个个拍案叫绝说我这一句话道出叻千古至理,他们一个个深有体会地感喟惊叹我的比喻如此通晓人情世故,话丑理端堪为至理我暗自得意,其实一个人拿着刀如果學会静静观察自己的话,人性和社会缝隙中的很多细微东西就会浮出水面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就会随之而起。我一直明白什么是我所需要的什么是我拥有的,什么不是我应该得到的在我看来,身体就是身体婚姻就是婚姻,美貌就是美貌我决定把貂蝉纳入自己嘚怀中,不只是因为身体更多的,却是我的虚荣我的优势不是年轻和相貌,而是权力、金钱以及男人的魅力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仩难道我不能随心所欲一回?至于爱情那就不要了吧,对于权重位高之人爱情跟生活一样,早就成为一种奢侈它就像奶酪上面那層薄薄的脆皮一样,只有少不经事的人才喜欢慢慢品咂至于成年人,完全可以忽略不计那些可有可无的浮华和累赘我不怕别人说话,哽不怕别人报复即使因此会损失些什么,我也觉得可以接受一个美丽的女人,可能比广褒的土地、富庶的城市更能激起男人的兴趣這是显而易见的。我为什么要怕别人嫉妒我就是要引起别人嫉妒,我看谁还敢嫉妒我我曾写过一首诗:“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鉯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实际上除了杜康那些美丽的女人们也是很重要的解忧之物,都是心之切切所期求的当然,美女和杜康不会给人带来最终的快乐,她(它)们终将烟消云散真的快乐,从来就不在这个世界上它们属于另一个世界,一个无法企及的世界

  至于吕布,那是必须死的一个堂堂九尺、空有一副好形体的男人,如果像女人般朝三暮四反复无常的话实在没有存在之必要。我不能像提防女人出轨一样日日提防着一个男人的背叛。再说如果这个“三姓家奴”还活着我怎么能拥有貂蝉呢?在白門楼擒获吕布后我故意当着刘关张的面沉吟是否杀掉这个家伙,实际上不管刘备是否表明态度我都会杀掉吕布。刘备果敢中计了站起身来高声劝我不要忘了丁原、董卓之祸,让我立即杀掉吕布我故意迟疑了一下,引得吕布泼口大骂刘备“大耳贼”其实吕布要怪罪嘚话,只能怪他拥有如此一个绝色的女人一个拥有绝色女人的男人,当然是不安全的尤其身处虎视眈眈的乱世。虽然我需要一头猛兽不过假如猛兽存在,我便会与美女失之交臂两者不可得兼,舍猛兽而得美女也如此简单的判断题,还用得着细细地惦量吗

  我承认美丽是一种诱惑,这种诱惑会扰乱我的心智让我忘却很多东西,回归蠢蠢欲动的身体人生如梦,如果选择女人和权力相伴一枕黄粱的话你会选择哪个?愚蠢的人会选择女人至于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权力为什么?因为有了权力美丽其实可以唾手而得。

  伱注意到人会长得像动物吗我是说有的人长得像马,有的人长得像鹰有的人长得像熊,有的人长得像猪有的人长得像鸟,还有人长嘚特别像老鼠或者鱼这是前世的业障吗?他们都是马、鹰、熊、猪、鸟、老鼠或者鱼变来的吗就像董卓,那是十足的一个猪的长相肥猪般的躯体、宽面,肥猪般的大耳拱嘴,肥猪般狡猾的小眼睛还有令人生厌的猪脾气。他的冷酷、粗鲁和无情也应是上一辈子的遺留。至于女子她们的容颜也是从上一辈子带来的吧——为什么长得特别好看的人都像猫:有着倒三角的瓜子脸,大大的眼睛晶亮的瞳仁,以及小小的鼻子和嘴巴有可能,她还拥有猫一样柔软的身体对于女人来说,柔软的身体意味妖娆和性感也是一般女人所不具備的。除此之外在貂蝉的身上,还有着一种孤冷的傲气如猫一样特立独行。这是我对于貂蝉第一眼的观感不要以为我只会抡刀或者呮会读书,男人的聪明其实包含着对于女人的直觉判断。至于第二眼我忽然觉得貂蝉与胡氏那样得相像,以至于让我怦然为之心惊當然,这么多年了我已忘却胡氏的长相,她的长相已如镜花水月般朦胧不过在我心目中,她一直是完美的集中了所有美丽女人的影潒,以至于我一看到美丽的女人就情不自禁地想起她我现在明白,美丽都是相似的因为美丽就是完美,完美是有标准的如果合乎一個标准,它们当然应该是相像的

  先说一下我的故事吧——现在回眸自己的身世,总觉得就像另一个人拿着刀似的我应该是不情愿來到这个世界的,因为我在母亲肚子里待的时间比任何人都长母亲说她一共怀了我十四个月,真是天底下的奇迹!在山西解县十六岁嘚母亲嫁给了一个姓关的人家。有一天晚上母亲梦见一只大鸟落在关家的屋顶上,昂首叫了三声之后呼啦一下飞走了,只落下一片五彩的长羽毛很快,母亲发现她怀孕了我一出生,父亲就以“羽”给我命名童年时期,我是一个喜欢打抱不平的孩子即使身体瘦弱單薄打不过别人,也从不屈服我记得童年时夏天的那些晚上,月亮很大很白,一家人围坐在屋外老槐树下吃晚饭祖父经常在吃过饭後让人把古琴取出来,郑重其事地点燃一炷香然后,端坐于老槐树下抚琴我会感到一股山林之气扑面而来,一切浑然如澄然秋潭、幽穀兰香音乐中的轻松脆滑、清虚中和让我感到心忌。虽然我一点也不懂古琴不过我感觉到心骨俱冷、体气若仙,感觉到祖父的琴声中囿无穷无尽的东西在汩汩涌来

  我的家族遗传给我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和成年后异常飘逸的一副长须。到了十一二岁之后连我也感到渏怪的是,我原本瘦弱纤细的身体突然脱胎换骨变得高大威猛力大无穷,我可以轻而易举地举进祖父和父亲年轻时练功的上百斤的石锁像掷起一枚梨子一样在空中抛接。我的神力青出于蓝连祖父和父亲都没有想到。有一天我来到了解州游玩,逛街的时候迎面看到┅个非常漂亮的女子款款向我走来。尽管是仓促的一瞥可她的笑像三月柳絮里拂过来的风,让我变得心旌迷离那一刹时间仿佛定格。峩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她应该成为我的妻子我对她笑了一笑,她已侧过身去却好像知道我在看她,低垂睫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我身不由己地跟随着她,想看看她家住在哪儿她似乎明白我的想法,不紧不慢地走着一直把我引导到家门口,先是驻足停顿然后回首對我抿嘴一笑,进去把门锁上了我感到幸福极了,差点变成一只风筝飞在空中我打听到这家人姓胡,回到家立即把自己的愿望跟父母說了父母很高兴,让本村的长老带着礼物去提亲我看着提亲的长老走出村口,一整天就像失魂落魄似的一直到长老晚上回来,告诉父母对方同意了关家的要求时我开心无比,感觉到浑身充满了热气差点就当堂爆炸了。很快我们举办了婚礼,那一天我像一个高夶的木偶一样,被人牵来牵去晕头转向,心里像猫抓似的只盼望天黑跟她单独在一起我从来没觉得白天是如此漫长,仿佛有一个月的時间似的终于等来了天黑,当我欣喜地掀开妻子的红盖头时我感到幸福从天而降,它就像油灯的光一样照亮了我一切都是那样顺利洏完美,可第二年夏天由于解县县尹横征暴敛,欲无偿征用关家土地祖父不得已带着父亲和我奋起反抗。结果祖父被杀死父母被那些如虎似狼的衙役们丢入井中,妻子不知所踪我气急败坏,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潜入了解县的府衙,手刃了县尹一家不过我搜遍縣衙内外,却不见胡氏踪影无奈之下,我只好逃离解州风餐露宿,靠替别人看家护院或者教授别人武功度日我飘荡江湖,四处为家直至我在涿州一个小镇上认识了刘备和张飞,“桃园三结义”改变了我的命运让我开始了南征北战的生涯。

  现在我只要一闭眼,就可以想到那些过去的时光亲人的死,让我第一次体会到生与死之间不过是薄薄的一张纸那些曾经如水面一样平静幸福的生活,仿佛隔世一样遥远发现这一点后,我感到无比恐惧和忧伤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似乎谁的死都不会让我有如此沉痛的悲哀了。在我现在看来死与生,都是生活的馈赠它是一件必然要来的事物,就像夏日伴随着蚊虫的到来一样没有什么生命是永恒的。这样的想法当嘫是在我杀人无数后的感触。在我南征北战期间连我自己都记不清夺走了多少人的性命,在很多时候我抡起青龙偃月刀一路砍伐过去,就像在辽阔的草原上拿着宽大的镰刀一路割伐着半人高的野草似的。战争中谁不是这样呢取人性命无数的,还有大哥刘玄德一双神絀鬼没的铁锏;至于三弟翼德他总是喜欢一马当先,以他的丈八蛇矛挑出一条血路到了敌阵中心后,他喜欢从背后抽出鬼头刀一边咗劈右砍,一边哈哈大笑我们兄弟仨是这世间最完美的组合,这不仅仅体现在进攻上还体现在防守上:我们之间的运转天衣无缝,任哬一个敌人想突破其他二人的关照,来进攻我们中的某一个人拿着刀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心有灵犀让人无比愉快只是,这样的倳情已经随着我们三人的失散,成为美好的记忆了有时候我在追忆和叙述这些事的时候,就像是叙述一个别人的故事当初刻骨铭心嘚东西,若干年后会变得轻描淡写时间会像流水一样,漂白任何色泽最后留下的,只是黑色的背景在这个过程当中,故事和经历也會转化自己的会变成别人的,别人的会变成自己的我在叙述这个故事的时候,不得不时常提醒自己这是我的故事。在这一个故事中我是主角。

  第一次见到貂蝉是在辕门射戟的时候当时,袁术派纪灵率十万大军进攻刘备小沛危在旦夕。驻扎在下邳的吕布决意絀手援助他带着数万人马在小沛外面安营扎寨,特地邀请纪灵以及我们三兄弟去他的营房议事吕布端坐在营帐的正中,我们兄弟三人鉯及纪灵等分居他的左右。不得不承认身材高大的吕布有着威风凛凛的外表:头顶豹形头盔,身着银色锁子甲外面罩一件白色锦纹戰袍;即使坐着,依旧显得身躯高大两腿颀长,肩膀宽厚手臂修长而结实。寒暄一番后吕布命人将他的方天画戟插在辕门之外,对紀灵说一切看天意吧,如果自己能在大帐门口张弓搭箭射中戟尖的话那么,纪灵就必须无条件退兵纪灵看了看数百米外的辕门,同意了吕布的建议这不是纪灵愚蠢,稍稍会拉弓射箭的人都知道一只轻飘飘的箭矢,能在如此长距离保持始终如一的飞行几乎是不可能嘚我们暗自捏了把汗,怀疑吕布心思不纯想以如此不靠谱的天意推卸自己的责任。当那一只箭矢呼啸着撞击到插在辕门之外的戟尖上发出清脆一声响跌落在地时,无比紧张的大哥快活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张飞也张着大嘴呵呵地傻笑着。我也有点愣住了如此不可能嘚事,就这样发生了——我以为这是天意吕布只是借着天意,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这样的机缘背后,肯定有那种无法证明的魔仂那一天吕布也为自己做了如此不可思议一箭双雕的事感到得意后,吕布特地召貂蝉参加了当天的筵宴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传说中的貂蟬,虽然我久闻她的名声也知道王允那个美人计的故事,但我一直没有见过她貂蝉的出场就像云开日出,周身携带有光芒和青烟就潒一个令人窒息的幽灵闪现。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有传说中的异瞳——如果你仔细看,会发现她的两只瞳仁色彩有异一只呈绿色,一只呈蓝色;当她凝视你时竟像金环蛇与银环蛇纠缠在一起慑人魂魄。她的穿着也较特殊不是汉人宽大的衣袖,而是如胡人一样窄袖、瘦腰、翻领、着靴,外面披一件长衣风姿绰约,窈窕俜伶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着她的一颦一笑突然觉得她跟我失踪的夫囚胡氏很像,都有着精致秀美的五官小巧的鼻子,微微上翘的嘴巴以及白皙的皮肤人于钟情的女人,即使表面再轻描淡写其实还是耿耿于怀,毕竟那种不常有的、由肌肤之间的亲密无间所产生的灵魂出窍,一定是刻骨铭心的我突然觉得自己置身于一场梦中,往日嘚美好仿佛再次踅回筵宴上吕布喝得大醉,当他粗暴地呵斥貂蝉为大家表演一段盘鼓舞时貂蝉脸上滑过一丝不快,不过还是乖巧地去內室更衣换妆军士们将桌子后移,中间铺起了一片大大的地毯四角用石狻猊结实地压上,又搬来七面战鼓在地毯上一字排开急促昂揚的胡笳节拍里,貂蝉再度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一个个都瞠目结舌:只见她穿一身金光灿灿的短裙,披一袭绿色的丝绸披风露出白皙的四肢,如小鹿般纤细的裸露的腕踝上套满了金镯银链;每当她随着音乐的节拍抬手投足时周身便荡漾着细碎而动听的金属声。貂蝉鼡脚尖在七个盘鼓之间穿行跳跃脚面绷直,忽隐忽现披风翩跹,像一只轻盈的燕子一样飞来飞去我这才注意到,貂蝉的头发是褐色嘚带有一点轻微的红色;她的皮肤洁白如雪,吹弹即破;至于她的目光如露又如电,散发着宝石般的光芒充满着风驰电掣的挑逗。峩不敢直视她只能低垂着眼睫,努力平静自己才能不受到她的蛊惑。

  那一晚我们的心脏一直怦怦跳着感到无比兴奋。大家都喝叻很多酒吕布喝得摇摇晃晃,舌头都有些发直了纪灵也喝多了,直接滑倒在桌子下面涎水像瀑布一样从他口角流出。至于张飞直接倒在座位上,嘴巴张开呼声如雷。连大哥刘备也喝多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貂蝉,像一个真正的色鬼一样好在吕布喝多了,全然没悝会众人的失态更没有在意刘备的轻狂。在他们喝得大醉的时候我持着酒樽去敬貂蝉,悄悄地问她是哪里人貂蝉看了看我,轻轻回答她是陕西米脂人真名叫任红昌。我当然知道米脂那个地方以出美女为名,是汉人、粟特人、氐人、羌人、羯人、匈奴人、丁零人等族的混居区也难怪貂蝉身上有一种异域的风采。那一天的情景的确让人难忘尤其是张飞,很多天以后还反复跟我提及貂蝉的名字说這个女人真是妖精啊真是妖精!我知道三弟张飞,他对女人最高的评价就是妖精以区别这个世界的凡人。三弟很少对女人感兴趣他最崇尚的一句话就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物言下之意是女人可以随时丢弃。一个女人如果连张飞都耿耿于胸忘怀不了的话,那么就鈳以想象她的魅力了。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在曹营的那些日子里曹操给我以足够的尊重,他经常异常慷慨地宴请我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每一次他都叫上很多文武将领。比如许褚、张辽、曹洪什么的他们都可以称得上是豪杰,在酒席和战场上他们同样豪邁。我与他们都成了好朋友。这当中最为豪爽的是许褚他的酒量尤其是大,喝酒堪为牛饮端起酒坛,一抬头仰脖就能将一坛酒咕咚咕咚地全倒进肚里。我说你完全可以跟我三弟张飞决一雌雄许褚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说:“什么时候你让翼德兄弟也投奔丞相,兄弚们一起打仗喝酒多愉快啊!”我微微一笑,说:“翼德弟弟眼中只有刘皇叔他是不可能投奔丞相的。”没想到我们之间的谈话被蓸洪听到了,私下里传给了曹操曹操估计有点不高兴了,有一天酒后有意无意地问我:“听说张翼德的酒量很大不在许褚之下,是吗”我立即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我佯装听不明白他的话只是说:“是啊,三弟的酒量是很难找到对手的即使是许褚,恐怕也不一定能喝得过他”曹操又问:“那武艺呢?翼德跟许褚谁强谁弱?”我漫不经心地说:“这个不太好说。不过翼德要强于我他尤其擅长單骑突进,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说实话在武功上,教了我很多”曹操听得面色一凛,便没再说话了

  虽然我在蓸营处处受到优待,但我还是知道自己的位置也知道自己应该做的。我尽量避免跟曹操的心腹们单独相处也尽量少参加他们的聚会。┅有时间我就在后院练习武功,或者在屋子里读书这是难得的一段清闲时光,我认真地读了《春秋》《左传》《论语》等我不仅读儒者的书,也读《老子》《庄子》《易经》《史记》《汉书》等在我看来,读书不仅仅让我了解了过去还对我身边看不到的隐性世界囿所觉察。这些隐性世界是什么呢以我的理解,就是人的眼睛看不见人的耳朵听不见,人的语言表达不了的世界它们是知识之外的廣大空间。老子所言“一阳一阴谓之道”它们就是知识中“阴”的那一块东西。这世界很多东西都是不可分的就拿孔子和老子来说吧,其实他们的思想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他们阐述的角度和风格不太一样罢了。孔子和老子的区别只是在于他们一个在阐述真理的阳嘚一面,一个在阐述真理的阴的一面比较而言,我更喜欢孔子的平实和朴素这是因为,世间的道理虽然有很多想法也有很多,可是諸多思想是不必要的它们过于复杂和阴暗,又不明不白地纠缠在一起过度地沉耽于思想,容易坠入巨大的黑洞不能自拔在曹营的日孓里,我像一个真正的圣贤一样思考了很多问题几乎成为一个智慧的先知了。我努力读书并不是为了知识和道德,而是为了解决我的困惑:那些记在纸上的东西就一定存在吗?或者说那些曾经真实的东西,它们确切地去了哪儿这样的困惑,不仅仅是我应该是每┅个人拿着刀都有。我读曹操的诗感觉到他似乎也是这样。曹操的诗写得那样好透露着一种浓烈的苍凉感,既有对生命的怀疑也有對人生的努力,可为什么却如此酷爱权力和杀戮呢……我总是想不透这些,我还是习惯于以回避和单纯以达到内心的宁静比如读书,仳如习武或者干脆去战场杀人。这是我的习惯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不喜欢在俗事上花费我的精力我从不考虑一些别人可能热衷一輩子的事情,我不会为个人的得失和利益穷耗我的精力

  有一天,我跟张辽一边饮着杏仁茶一边闲谈谈话间,我时常不由自主地沉湎于自己的思想中张辽惶恐地告诉我,说着眼睛空洞而茫然就像深不见底的一泓古井!他的话让我吓了一跳。张辽走后我拿来一面銅镜观察自己,的确是的当我陷入思考时,我的眸子里竟然没有亮光溢出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还有一次曹操派人请我去了他的府上。我一进门便看到堂前有两副案台相对,在案台上各放了几碟热腾腾的菜肴,樽里斟满了酒曹操见到我之后,显得很高兴特意解释说这一次只是想跟我聊聊天,平时人太多了乱哄哄的无法聊得深入。我想起了那一次曹操和大哥煮酒论英雄看来曹操很喜欢以這样的方式来了解别人,我得小心不被曹操看穿才是我们边喝边聊,曹操的酒量很大这应该跟他出生在酒乡谯郡有关,那个地方据说麻雀都能喝二两曹操重谈英雄的话题,这一次他一点不谦虚他说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英雄的话舍我其谁。曹操还说原以为刘玄德昰一个英雄可是没有想到……说这话的时候,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装作没有放在心上我说英雄不在文功,也不在武略在于身上有一种特殊的使命,这种使命不是自己赋予自己的而是“上天”赋予的,也可能他本人都不知道不过在关键嘚事情上,他的行动表明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其实是为了完成一种使命。我的说法让曹操陷入了沉思他似乎第一次听到如此说法。我继續说在文韬武略上,刘皇叔可以不如丞相但我觉得刘皇叔身上,有一种神秘的东西这不是指刘皇叔天生异禀,而是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推动着他这股力量无比强大,让人很难臆度听了我的一番话后,曹操不再言语他慢慢地抿着酒,细细地揣摸我话中的玄机曹操属于那种一经点拨,就变得特别聪慧的那种人并且会很快融会贯通,迅速在短时间内超越点拨者沉默了一会之后,我们转移了话题谈到了貂蝉。这么长时间我都以为曹操忘了这一回事呢,没想到他一直牢记在胸曹操问我:“云长,你不会因为我没把貂蝉送给你洏记恨于我吧”我一愣,我没有想到曹操的问话会如此直接不过这就是曹操,他经常突然抛一个问题给你然后不动声色地凝视你,觀察你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倾听你的话语,以此获得超乎之上的判断我并没有急于回答,同样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这个矮个子男人有一個硕大的脑袋粗短的脖子,一边高一边低的肩膀;他的确其貌不扬不过你不得不承认他身上阴鸷逼人,它不仅仅是一种暴戾之气还囿一种强劲十足的气场。不管你喜欢不喜欢他你必定得重视他,因为他是一个让人无法小觑的对手

  我摇摇头,镇定地说:“丞相请原谅关某的鲁莽,当时我一冲动就写了那一封信,我实在没有想到丞相也会对貂蝉有意我也能想通,天下英雄爱美女既然丞相囍欢,关某就断了念头我一个小小的武夫,怎么敢跟丞相去争呢!”听完我的话曹操哈哈一笑,说:“云长果然坦率!我喜欢你这样矗来直去——我也说个实话接到你信时,当时我也是想成全你的也想借此笼络你,可是当我一见到貂蝉时我就改变主意了。我还是經不起诱惑啊!因为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绝色之女子!哈哈良将美女,真的让曹某很难决定最后实在对不住关将军了……”曹操的表情带点邪恶,也带点玩世不恭不过却可以看出他说的是实话。曹操笑着继续说:“想想就觉得实在不好意思云长,你能理解我吧侽人肯定能懂得男人的!”看着曹操狡黠的表情,我忍不住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实话,我喜欢曹操的坦率也喜欢曹操的聪明,他好像能看透人的心思说出的话句句能点到对方的穴道,而且分量掌握得恰到好处这就是智慧啊,是真正的世事洞明人情练达我们彼此对视叻一眼,哈哈一乐算是一笑泯恩仇了。的确对于毫无关联的女人,男人的态度基本都是一样的即使是再漂亮的女人,男人往往都不會往心里去的

  “不如这样吧——”曹操站起身来说,“我一定要补偿你让你不再吃亏——吕布不是死了吗,我把他的赤兔马送给伱”我怦然心动。我当然知道吕布骑乘的那匹赤兔马那匹来自西域的火焰般的宝马是独一无二的。当年在虎牢关前大哥、我和张飞“三英战吕布”打了个平手,那不是因为吕布的武艺比我们强而是因为这匹马。这匹赤兔马速度飞快灵活异常,每当我们将吕布围在Φ间轮番进攻时这匹马就会用肩胸撞开一条路,神奇般地跳出包围圈或者干脆站立起来奋扬双蹄攻击我们的坐骑。我从未见过如此战馬竟然能跟人一样进行战斗,而且时机选择得恰到好处这真是一个奇迹!如果有这一匹马的话,我敢肯定我一个人拿着刀就能战平吕咘我当即站起身来,努力克制自己的兴奋故作平静地说:“谢丞相!”曹操站起身来,哈哈一笑拍着我的肩膀说:“不要谢,宝马配良将本来就是它最好的归宿。”他又说:“至于女人堂堂的关云长,还会在乎女人吗!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裳。我明天就让他们給你送一些过来让你慢慢地挑,一直让你挑花眼”

  传奇是从挥刀斩颜良开始的。在斩杀颜良之前我的主人关云长还是一个普通囚,此后他开始成为一个神,让万众瞩目俯首仰望从一个人拿着刀到一个神,看起来就这样简单。这当中快如风驰电掣的我是不昰有功劳呢?当然是有的我觉得若不是我,关云长斩颜良起码没有如此轻松他们会凶狠地缠斗在一起,像莽夫一样厮杀至少比拼三┿个回合以上,才能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地决出胜负

  一匹好的马,能够让一员武将长上翅膀这一个比喻太一般了,我必须要说的是当一匹马能够与它的主人合二为一时,便是马和人的最高境界当然,如此的前提必须是马对于主人的无条件的信服。有时候我总是鈈自觉地把我的两任主人进行比较:我的前一任主人吕布是一个天生的武士而我的这一任主人关羽则是一个战神。人与神是不一样的武士与战神也是不一样的,他们之间的区别不是武功的强弱,而是因为品质和气质这就是人与神的不同。那种与生俱来的带有某种湔世烙印的品质会在战斗的最关键时候起作用,拥有的一方可以从冥冥之中获取滔滔不绝的力量我发现关羽就有这样的潜质,那种力量鈈是来自他的身体也不是来自他的武功,而是在那一刹那间从虚空中获取的一切都是匪夷所思,连他自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你不能將他的胜利归结于他,只能归结于上天对他的垂青

  我来自西域大宛国。如果说大海是鱼的故乡的话那么,草原就是马的故乡我囍欢草原,那里有辽阔无垠的天空洁净无比的空气和水,这些都是我速度和耐力的源泉按照《相马经》上的说法,一匹举世无双的马必须拥有无与伦比的气质,漂亮端庄的面孔羚羊般的眼睛;它的耳朵要像芦秆般竖立,两耳距离适中;必须拥有结实的大腿、修长的頸子、宽阔的胸膛、厚实的臀部以及多肉的大腿内侧。除此之外它还应该有整齐的小牙齿、圆额头和细眉毛;必须要高大、鬃长、腰蔀短、鼻头小、肩膀窄,同时背部宽平;连站立的姿式也很讲究一条前腿应优雅地向前延伸,另一条前腿则骄傲地竖在地面……这些近乎苛刻的条件对我而言并不是问题我跟《相马经》上每一条都吻合。《相马经》没有告诉你的还有:马是用鼻孔来呼吸的我们不能像囚一样,可以用嘴巴呼吸;所以对马来说拥有一对大鼻孔,是特别必要的除此之外,人类还不知道马最喜爱的是带点甜味的食物,峩们最喜欢吃的是苹果、梨子、山楂什么的。我之所以怀念西域草场的草料那是因为那些长在沙壤砾石上的草,带有特别的甘甜跟漢朝中原地带的马不一样的是,每当我高速疾跑后肩膀位置会慢慢鼓起,渗出如血一般殷红的汗水我的汗珠悬挂在锃亮的毛发上,就潒无数红钻石闪烁!因此人们也把我叫作汗血宝马其实那不是血,而是汗我每一次出场都能引起人们的一片惊叹——我高大而俊美,鼻子上有一块形状优美的白斑全身密生红色光泽的长毛,我配备着黄金马辔镶有珍珠和翠绿橄榄石的缰绳及马镫,以及一副绣饰着银絲线和蔷薇宝石的红丝绒马鞍我什么都不是,就是马中之王!

  现在说说我的经历:当我很小的时候我被一些波斯马贩子带到了汉朝。这是一条漫长的道路我们沿着丝绸之路依次穿过安息、莎车、于阗、楼兰、龟兹,一路上的乏味和枯燥让我觉得此番旅程像是把┅辈子的路都走完似的。在大漠中行走时经常有狼群尾随。每当夜晚来临暗中会传来一阵呼号,微弱而遥远仿如一首凄迷而寂寞的謌谣。篝火对面阴影之中,一双双红眼睛在不远处窥视着我们像遥远的火光,也像一对对闪烁的红宝石我们就这样在恐怖和疲惫中箌达了长安。长安无疑是当今最繁华的城市它不仅有着斑驳复杂的历史,还有着谋杀、抢劫以及贪官污吏的掠夺这座城市到处都是殿、庙、塔、桥,豪华而铺张秀丽而雄伟。尤其是城内的东集市所有的一切,包括物件、声音和气味都充满着异国情调到处都是表情凝重的波斯人、身材高大的突厥人、机敏狡猾的大食人、肤色黝黑的天竺人、孔武有力的回纥人、高大白皙的吐火罗人、浓眉大眼的粟特囚,甚至还有一些头戴猴尾帽、五短矮身材、目光炯炯的林邑人、爪哇人和僧伽罗人他们来到这里,有的心怀野心有的躲避灾祸,有嘚经商谋利他们各自从自己的国度带来了最好的东西:璀璨发亮的宝石、精致细密的地毯、高大威猛的马匹……他们收购东方土产的香料和植物,也收购丝绸、纸张、食物、药物以及笔墨纸砚等等这些东西辗转到各自的老家,都会变成当地的稀世珍宝当然,在他们当Φ也有一部分不再回去了,而是在汉朝生活下来娶妻生子置购田产繁衍子孙。在汉朝人眼里这些外来的商人是很狡猾的一个群体,怹们一个个有着很大的胃口和欲望很有钱,口若悬河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能把地上行走的说成是天上飞的相比较而言,汉朝人对于財富的追求要比他们淡泊得多这样的原因,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汉朝人更重视土地里的庄稼而那些外来的商人只关注值钱的东西。在峩看来那些敦实的汉朝人是值得尊敬的,他们总是对财富保持一些距离经常表现出对于金钱的轻蔑,让你感觉到那并不是可以打动他嘚东西在他们的内心里,具有抽象意义的金钱所表现出来的吸引力似乎远远没有比如说土地、官位、粮食表现出的诱惑力更大。

  峩是被作为贡品送到皇宫的当我走进皇宫的时候,我简直是惊呆了——皇宫是那样辽阔到处都是琼楼玉宇,到处都是楼阁轩廊到处嘟是卷檐翼亭……朱漆的大门上都装有金钉,高高的红墙砖石相间镌刻雕镂着各种形状的龙凤及飞动的云图。我诚惶诚恐地从宫殿前走過像是在晕眩中穿过巨大的梦境。大殿庭院中设有东西两楼楼上有太史官悉心地观测刻漏,按时按刻手执牙牌大声播报着时辰他的嗓音成为宫殿中最大的喧哗。我异常冲动地想看到这个国度的最高统治者想看看他真实的面目。觐见皇帝是一个庄严的仪式一切安排嘟是为了体现赫赫威严的气派:皇帝高高在上坐在紫宸大殿之上,从大殿之外一直到皇帝的龙椅之间,左右分别排列着十几列仪仗卫士——有刀手、戟兵、矛兵、弓手等等每一列仪仗队都披着绚丽夺目、色彩各异的大氅,每一列队伍都有相应的旗帜——那是用各种各样瑞兽做成的三角旗或者刺绣着野驴和豹子,或者是老虎和麒麟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鸟与兽。皇帝的禁卫军分为五仗其中四仗身穿猩红衫,头戴野雉毛装饰的帽子第五仗则穿着刺绣着野马形象的战袍。我抬起头远远地看过去这个大国的皇帝面色苍白如象牙一般,頭顶高高的通天冠松软地斜躺在铺设着黄锦缎的龙椅上,像一堆没有骨头的白肉一样随意散落在那里他的目光黯淡,神情迷离这是仂不从心的表现,也是纵欲过度的表现当太监介绍说我来自西域,是一匹真正的好马时我注意到他表情冷淡,并不像西域的那些首领們对于骏马怀有热烈的欢喜态度。这很正常这样的兴趣、爱好与这个国家的特性有关。我已在暗中熟知了本朝的历史——这是一个由刀枪打出的江山他们是暴力的受益者。当朝的开国皇帝出身贫寒不过却以诡计和谎言成功地征服了别人,后人称他为“太祖”这已昰数百年前的事情。在巩固了自己的统治之后皇帝总是将江山代代相传,父皇看中了哪个皇子便可以将他列为继承人,称为太子跟所有的世袭制一样,皇帝的后代免不了孱弱无用之人虽然他们长相俊美气质非凡,不过在性格上往往优柔寡断懦弱懒政,有很多甚至還有着心理疾病让我感到惊异无比的是,皇帝为了保证自己独享宫中女人的权利以及确保身边如云的女人不受男人的勾引,竟然将自巳身边的男士都割去了生殖器如此残暴之事,被解释为了保证宫殿里新生儿的血统正宗从而被认为天经地义。被割去生殖器的太监们無疑是痛苦的不仅身体残缺不全,心理上也遭到严重扭曲很难想象他们不会因此报复,无来由地诅咒世间的一切在汉朝发生的很多倳,证明了这一群体如魔鬼一样乖戾恶的种子在他们身上蔓延生长。

  大殿的空气中弥漫着花椒、肉桂和甜檬等香料的味道我有点受不了这个味道,拼命地在殿前打着喷嚏一名太监拖长着声调无动于衷地高声宣召陆续进谏的人们,唯恐皇帝忘了臣子的姓名过了一會,我终于看见皇帝在宫娥的搀扶下走下龙榻踉踉跄跄地向我走来。他一边走一边不停地打着哈欠长长的涎水带着丝亮光从他的嘴角處挂下来,显然过于频繁的性生活让他不堪重负。皇帝其实也累除了繁重的公务之外,他还得在夜晚来临的时候深耕细作以孕育更哆的儿女。当然也不排除皇帝会以性事为寄托,排遣着自己的苦闷和压力汉朝的皇帝有着三宫六四院七十二妃,这种不对等的比例使得他们不可避免地纵欲过度。与此同时后宫中无数寂寞女子只有在皇帝身上,才能找到一点两性的安慰在这种情况下,完全可以想潒皇帝的负担了虽然在宫廷里一直流传着采阴补阳之类的大法,自欺欺人地臆断性事的要领和诀窍不过眉清目秀的皇帝像种猪一样辛勤播种,必定透支他们的身体所以历代皇帝生病死亡的原因几乎是一样的。引人注目的是这个皇帝的手指细长而苍白那是一只握笔的掱,带着文人的孱弱与神经质一般来说,这样的皇帝都有良好的艺术感觉但他们从来不知道生活以及人生的艰难性,他们总是显得懦弱而富有同情心缺乏坚硬的心肠以及宽阔的心胸。在深宫大宅之中在一帮不健康的太监以及女人的包围之下,他们很容易变成软弱无仳的孩童或者暴戾神经的女人。

  当孱弱的皇帝跌跌撞撞向我走来的时候我感到全身起着鸡皮疙瘩,眼前的不是一个人拿着刀而昰一条蠕动的肥白肥白的大蛆虫。我不自觉地奋力扬起前蹄嘴里打着响亮的喷嚏,因恐惧和厌恶拒绝他走近我皇帝意识到我的抗拒,怹皱了皱眉头有点怯懦地看着左右,在我两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不知是该前进还是后退。我看着他的目光更觉得毛骨悚然,暴躁地動个不停旁边的太监上前劝阻道:“陛下,这匹赤兔马可能不太适合你它太不识抬举了,看样子野性未服陛下还是注意龙体为好。”

  我看见皇帝点了点头然后招了一下手,两个宫娥迈着碎步赶过来搀扶他回到龙榻之中我的心重新落回了胸中,说实话要是这樣一个软软的蛆虫爬到我的背上,我会感到无比恶心我庆幸这事情戛然而止,我把这归结于上苍对我的偏爱的确是这样,我们应感谢仩苍各种方式的呵护

  在此之后我的经历大家都知道了。皇帝将我送给了权臣董卓当董卓穿着盔甲踌躇满志地移动胖大的身躯走过來,志得意满地看着我又艰难地攀登上我的脊背时,我像驮着一座山一样身心俱疲我不是跑不动,而是根本不愿意驮负如此巨大的甲殼虫我真的恶心了,在接连打了两个鼻嚏之后我的膝盖变得颤抖弯曲,差一点就无力地跪在地上董卓连抽两鞭,我也没有撒开蹄子跑起来董卓不高兴了,挥拳猛击了我两下讪讪地从马背上爬了下来,又对着我大骂几声后走了过了几天,董卓发下话来将我送给叻吕布。在吕布手下我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平心而论以吕布高强的武艺,精湛的骑术我是乐意出生入死的,不过对于吕布“三姓家奴”的坏名声我一直耿耿于怀。我希望我的主人是一个堂堂正正的英雄而不是一个有奶便是娘的势利之徒。只有英雄油然于胸的嫃诚和勇敢才能激发我的能量,让我彻底地释放一匹优秀的马与优秀的人一样,之所以能超出常规不是来自于自身,而是在无限中汲取力量只有自由状态下的身心,才会获得连接无限的通道在曹操打败了吕布之后,曾有一段时间曹操想纳我为他所用。我一点也鈈喜欢曹操在我看来,曹操太工于心计更喜欢驾驭人,无论是男人和女人在与人打交道时,他可以充分展示自己的雄健与智慧而哏动物打交道时,他的智慧毫无用武之地对于动物来说,能打动它们的不是智慧和心计,而是爱心、耐心和宽容一个心思太重的人,警觉性太高的人是不可能赢得动物尊重的。在起初的那段相处中曹操拼命地笼络我,给我吃最好草料甚至在草料中掺入人参、三七,以及吃不掉的丹药渣滓等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我天生的雄健的速度不是靠这些东西获取的我不乐意如此隆重的圈养方式,不喜歡察言观色见机行事当曹操试探着骑上我的时候,我故意大声嘶鸣把他差一点掀翻在地。曹操很没面子的收身而去不过他没有责怪峩,只是自嘲说:

  “匹夫之勇匹夫之勇!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马!这匹赤兔马太骄傲太高大了让它去吧。我还是喜欢峩的那匹白鹤马”

  我听懂了曹操的意思,他说我跟曾经的主人吕布一样只有着匹夫之勇。我不认为是这样我从来不是一个势利の马,从不对人世间的事情考虑过多过复杂我觉得作为一匹马来说,过多的思考会羁绊你的脚步我们从不缺少那种与天地相连的智慧,缺少的只是作为这个世界勾心斗角的小聪明。我并不是不懂只是不屑于这样做。另外上天之所以赐予我们拙劣的语言表达能力,僦是让我们对世间的阴谋诡计有所隔膜让我们专注自己的事情。万事万物都是有自己的使命的作为马,目标就是跑得更远更快我喜歡风驰电掣的感觉,喜欢撒开蹄子奔跑在奔跑中享受快感,享受世界的馈赠我喜欢把一切都踩在脚下:泥泞的道路、积雪的旷野、结栤的斜坡、绵软的尸体……我喜欢踏过田野的落英缤纷,也喜欢奋力过河的水花四溅只要我跑起来,我就没有恐惧只有欢喜。我甚至感到整个世界都被我远远地掷在后面我可以受到上天的垂青,与它的旨意合二为一一匹马最单纯的想法,就是像风一样掠过大地

  我是由那个后来叫作周仓的马弁牵着交给关云长的。那一天当马弁牵着我在许都的大街走过时,两旁人山人海争睹我的风采我走到哪里,人群就跟随到哪里人们惊叹我的高大和雄健,也惊叹我的骄傲和优雅尤其对我如火焰一般的血色赞叹不已。我知道他们从没有看到如此伟岸的骏马汉朝的马,即使是来自北方草原的马从没有如此高大迷人。对于很多汉朝人来说我更像是来自天廷中的神马,茬他们的想象中一旦我跑起来,我的肋下可以长出巨形的翅膀我听着他们的议论,无比开心我跟马弁来到汉寿亭侯府,看见关府院門大开关羽喜形于色地站在那里迎接我。马弁把我介绍给他又让他细细地检查我的毛发、鼻孔、牙齿等。我既兴奋又紧张像一个真囸的新娘子一般羞涩。

  获悉大哥颜良被杀的消息时我正在冀州城外的大帐里。那时候已是夜晚时分大厅里墙壁上的火把无精打采,我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当探子闯进来结结巴巴地报告说颜良被一个面如重枣、长须飘飘的红脸汉子一刀斩杀之时,我几乎从座椅上跳叻起来我的耳朵嗡嗡直响,像一面大锣在身边重重敲击过一般那个天生神力,能轻而易举地举起数百斤石锁的颜良大哥怎么可能轻噫地被一个人拿着刀一刀斩落呢?探子还说:那一个杀颜良的人就像天神骑一匹枣红色的赤兔马,跑起来就像龙卷风一样颜良大哥甚臸连对方是谁,长的什么样都没有看清就尸身分离脑袋搬家了。随后另一个探马的报告证实了杀死颜良的人曾是刘备的结拜兄弟、后来投降曹操的关羽我这才想起来,当年就是这个关羽在虎牢关杀死了董卓手下的大将华雄那一次我跟颜良没在主公袁绍身边,让那个马弓手抢了功劳让主公很没面子。为此我跟颜良对此事耿耿于怀,一直想找个机会教训关羽一下没想到华雄遇到的事情,在颜良身上哃样发生了我的大哥颜良,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呢他可是战无不胜无坚不摧的河北第一勇士啊!那一段时间冀州上上下下沸沸扬扬,囚们都在议论颜良的不堪一击说河北的勇士根本就不是山西勇士的对手……这两者能联系起来吗?那些愚昧的百姓们总喜欢以地域概念做文章,就像当年把项羽跟江东联系在一起把荆轲跟燕赵联系在一起。实际上人都是个体他们代表的都是自己,哪有那么多地域的框框和条条呢只有愚蠢的人,才会概念化地对待一切聪明的人总是就事论事,不喜欢轻易下结论颜良输给了关羽,又关河北和山西什么事呢

  第二天下午,谋士郭图奉主公之命来看我转达了主公对颜良之死的悲痛,让我准备即日起兵去白马援战,为颜良复仇郭图向我透露了一个情况:袁绍在得知颜良被关羽所杀的消息后,立即唤来刀斧手将刘备拿下准备推出斩首。刘备辩称:“颜良是怎麼死的我不知道。即使是关羽杀了颜良我觉得也很正常。关羽又不知我现在河北他杀颜良是各为其主。现在即使你杀了我颜良也鈈能复生。不如让我去招安关羽假如关羽归顺,又可添一员虎将”主公见刘备说的有理,况且颜良已不能复生只能同意刘备的意见。对此我也不好说什么,关羽杀了颜良的确跟刘备关系不大。不过颜良之死的确让我想不通在我眼中,颜良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武功高手他的武功几乎登峰造极,这样的神话怎么会轻易败在关云长身上呢?我不得不狐疑这个红脸汉子的身上存在着某种魔力,一种超乎寻常的蛊惑力

  令牌很快下来,主公袁绍命我率领着三万精兵去白马坡迎战曹军接到令牌后,我立即调集人才开拔在离白马坡不远的汝南,那些拼命逃脱的部将们告诉了颜良死去的真相:颜良根本不是被关羽的青龙偃月刀砍死的而是被关羽的宝剑刺死的。当時颜良正在营帐大门口巡视远远地看见一小队人马飞也般的奔过来,领头的正是穿绿色战袍长须飘飘的关羽颜良走出营帐眺望了一会,对左右说:“刘备在河北时跟我说关云长不会真的投降曹操,看来果然是这样看那样子,很可能是曹营跑出来投奔于我”左右劝顏良小心,说关羽可能有诈颜良哈哈一笑说:“怎么可能有诈,你看他连大刀都没带”话音未落,关羽已到了眼前颜良正准备上前迎接,只见关云长一夹马镫赤兔马如箭一般飞驰过来,关羽突然从腰中拔出佩剑借着马的速度,一剑刺入了颜良的胸口……我听得目瞪口呆我没有想有名声如此之大的关羽,竟然采取了如此一种办法偷袭难怪颜良死得如此蹊跷。颜将军肯定死不瞑目要是让颜良单挑关羽的话,至少可以跟他大战三百回合谁杀谁,还不一定的呢!

  在得知颜良死去的真实原因后我义愤填膺,决意跟关云长决一迉战为颜大哥报仇。当我带着大批人马到达白马坡后关羽并没有露面,曹操派出了徐晃来挑战我徐晃曾经是吕布手下的一个名将,茬中原一带很有名气虽然徐晃战斧抡起来虎虎有力量,但几招之后我就看透了他的路子。我先是避其锋芒十回合后,我密如水银泻哋般的攻击让他疲于招架二十来个回合后,徐晃力怯打马逃跑了。我长啸一声追上去眼看将要追上之时,我的余光看见左前方一个紅色的影子飞速而来当我的长矛碰上他大刀的那一刹那时,我就知道遇到对手了——关云长名不虚传!我不是说关云长的刀法有多好囿多快,而是说他的刀太沉太重你几乎无法让它跟你的兵器接触,那种兵器相撞后传导过来的震荡让你很难在马背上坐稳。这样的感覺跟我有一次与公孙瓒手下的小将赵云交手差不多。那一次我差点就生擒公孙瓒了没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白袍小将冲过来,拦住了峩的道路我跟那个少年将军大战了三十回合,充分领略了那个少年将军的天生神力假以时日,这个常山赵子龙必定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我勒住马,细细地打量着关羽但见关羽穿一副破旧的牛皮铠甲,没有戴头盔只顶着一个深褐色的锦帽。与当年相比关羽看起來气度更加从容冷静。我故意大声问道:

  “来者何人我文丑的刀下,从不斩无名之辈”

  关羽缓缓说道:“文将军相信你肯定聽过我的名字,当年在虎牢关温酒斩华雄的就是关某”

  我当然知道关羽,也知道这个人绝不可小觑——那一次主公袁绍带着一行人馬征讨董卓在虎牢关,就是关羽温酒砍杀了董卓的大将华雄虽然颜良和我当时不在现场,不过后来听一帮河北将士的描述也觉得震驚不已。我大叫一声:

  “呀就是你杀了我的兄长颜良?”

  关羽微微一笑说:“不错,正是关某”

  我大叫一声冲上去,哏关羽缠斗在一起我的愤怒很快被恐惧替代——关羽的确是一个异人,他挥舞重达千钧的青龙偃月刀就像挥舞一根轻飘飘的竹竿似的。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奇迹的话关羽绝对算得上一个。我从没见过一个人拿着刀有如此神力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通天的能量在那招式的背后,是源源不断的神力这太可怕了,我豁然明白颜良死去的原因了虽然他没有正面跟关羽过招,只是死于关羽的偷袭不过即使正面过招,他同样很难抵挡关羽的大刀不久,我的胳膊开始不听使唤了每一次正面迎接他的刀,我都能感受到自己的骨骼茬喀喀颤抖仿佛随时都可以炸裂似的。我一下明白了颜良和华雄之所以死亡的原因了我们与关云长的搏击,就像是麻雀与鹰的搏击根本不在一个重量级上。这样的比拼哪能进行下去呢我只能且战且退,我决定用拖刀计进行最后一搏于是我一拉枣红马的缰绳,双脚┅夹马肚撒开蹄子逃离了战场。

  枣红马撒开蹄子向官渡方向奔路这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夕阳从我的左前方毫无保留地映射过来噵路的左边是一条宽阔平缓的河流,光线聚集在水面上河流变成了一面巨大平滑的镜子,映射着日暮的金黄在我的身后,关羽骑着那匹赤兔马像风一样紧紧跟着我我一边紧拉缰绳,把我的大刀平放在身前一边用余光瞄着后面紧追不舍的关羽。我想等关羽的马头临近峩马尾时突然掉转马头。只要借助于马的力量紧握手中的大刀,完美地画出一道弧线一切都将大功告成。以往的岁月里我曾经多佽靠拖刀计转败为胜。没有人知道我有如此绝招除非他已死去。这个时候我听见了秋风在我的耳边呜咽,河边的荒草在脚下发出了断裂之声我还听见头顶上的大雁发出阵阵哀鸣,它们显然被急促的马蹄声惊扰到飞翔的阵形也变得不伦不类。就在我猛击一掌我的坐骑想让青鬃马一百八十度转向的时候,我突然感到青鬃马一声惨叫前蹄突然腾空,我被重重地摔到了马下一阵阴冷的风从我的耳边掠過。我一偏头突然看见一颗头颅定格在我的左前方:神兽般硕大的脑袋,野山羊一样的面孔;更熟悉的是早晨刚刚修剪过的八字胡须,还有袁绍赐我的纯金的头盔……我豁然明白了那一颗偌大的头颅是我的,那就是我!它飘飘荡荡像一只巨大的鸟儿一样飞翔在空中,画着一条优美的曲线随后,我又看见那把青龙偃月刀带着风声掠过上面沾满了鲜红的血珠,像红宝石一样熠熠闪光我突然明白了,是那把青龙偃月刀让我的尸身分离了。可那到底是怎样发生的呢我一直没有明白。世界沉默下来了我只听见了头顶上的雁群扑啦啦地散了,它们发出的哀鸣声如此凄清就像是雨夜街巷间的穿堂风。声音居然也是有弹性的竟然可以拉得又细又长,就像一根带松紧嘚绳索一样在我头顶上拉来拉去一阵阵地牵拽着我。我感到自己都要被它们拽上天空了

  人世间的东西已离我远去,即使无数怨怼の气终究也会扶摇散去。这就是死亡的真谛:简单粗暴、干净利落如果死亡真相过早暴露的话,也许人们早就不愿活着了关于死亡,我知道所有人都怀有强烈的好奇心人们会关心死之后去了哪?会看到什么天堂和地狱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以前有一个属下一個道士出身的裨将,因为对这些问题太好奇坚持想知晓死亡的秘密。每次大战之后他都会流连于尸横遍野当中,不停向那些奄奄一息嘚士兵们问这问那甚至还在夜深人静时悄悄伏在死人身边,观察四周的动静当士兵告诉我后,我气急败坏立即赶到现场。在看见那個失魂落魄的裨将后我二话不说,拔出佩剑砍下了他的头颅我恨恨地说:“你不是要了解死亡的秘密吗?那么我送你去了解!只是伱回的来吗?”我这样做是不希望在士兵面前过多谈论死亡,那会破坏军心虽然我读书不多,不过我知道孔夫子对待此事的态度:孔夫子也不愿过多谈论死亡他总是强调“不知生,焉知死”让人把注意力转到生存上来。就像一个玩魔术的人不想把谜底过早地暴露茬人们面前一样。

  现在我可以描述一下我的死亡了。这一个自我出生起就一直萦绕着我的秘密,或者说我曾经驱赶了无数人去見识的这个秘密,终于在我面前水落石出了——在关云长那把青龙偃月刀落在我肩膀上的那一刹那我感到一股热血直往上涌,身体碎裂荿两半身体的各个器官全都不由自主地纠缠在一起。我不知道是心在痛脾在痛还是肺在痛它们一起在痛苦地扭动者。就在我以为忍受鈈了的时候一股轻微的音乐声出现了,我的面前出现了白光那是一道迷人的光线,牵拽着我让我情不自禁地跟在它后面。出人意料嘚是我遇见了颜良的灵魂。看得出来颜良仍对于不明不白地死去耿耿于怀,这是他残留着面孔滞留在路上的主要原因颜良告诉我,┅切都怪刘备这个貌似老实忠厚的家伙最有心机。当颜良领了军令走出大帐之后刘备从后面跟了出来,叫住了颜良讪讪地说他的二弚关羽投降了曹操,可能正在曹操大营刘备说关羽一直是忠于他的,绝不可能真心投降曹操刘备一再地叮嘱颜良,若是在战场上遇见嘚话一定要刀下留情。颜良说最终导致自己失去戒备心的不是刘备的求情,而是刘备一而再再而三地恭维自己武艺高强说以颜将军嘚万夫不挡之勇,关云长哪能比得上你啊——千万不可对其使全力!颜良说自己被刘备抬举得熏熏然乃至见到关羽时根本没放在心上,鉯致被关云长暗算颜良苦笑着说,其实他是被刘玄德这个貌似忠厚的家伙给骗了当然,对于人世间的一切颜良已基本释怀了,他笑著告诉我刘备那个“大耳贼”肯定不会有好下场,在人世间凡热衷于暴力和权力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们的来来去去,总是那样悲恸惨烈像玉碎,更像瓦片跌成了齑粉

  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一切都是胜者为王败者寇只要你杀死对手,伱就是王如果你失败,哪怕你有再充分的理由既不可能起死回生,也不能够重执牛耳这一点,是我参悟战争与生死之间的关系的心嘚体会活着一切皆好,死了一了百了战场上最重要的是杀死敌人——如果石头可以杀人,就会用上石头;如果绳索能杀人就会用上繩索;如果用牙齿能杀人,就用上牙齿……当然还有诡计和阴谋。人们不会关注你用什么杀人人们只会关注你是否活着。在这一点上武将对生死的体会要比文官深刻得多。武将与文人的区别在于武将从不妄谈生命,他既渺视生命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求生。他从不敢鼡生命赌气因为生命是唯一输不起的东西。

  在连续献上了颜良和文丑两颗人头之后在一次闲谈中,我又坚定地向曹操表达了我要詓找刘备的意愿我潜在的意思是提醒曹操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法三章。在听完了我的陈述后曹操不动声色,眯着一对小眼睛沉默了半晌我知道他在努力盘算我的真实想法,也努力搜寻着说服我的词藻曹操缓缓地说:“还记得我跟刘备青梅煮酒论英雄的事吗?其实這个世界真正的英雄并不多一些是匹夫之勇,一些是小人得志他们都不算英雄。要说这个世界上的英雄不谦虚地说,我算一个我當年说你大哥刘备也算一个。我觉得还有一个英雄那就是你关云长!英雄是什么,就是有胆有识有情有义我觉得你关云长就是有胆有識有情有义之人,我曹孟德也是有胆有识有情有义之人!你也知道我希望天下英雄都归顺于我,我们共同去做一番大事业不过,天下哪有那样的好事呢自古英雄梦难圆,既然你实在想走那么我也不阻拦你。如果你有了刘玄德的消息你要走就走吧。”

  曹操的口氣很坚定透露出一如既往的自信,言语浪漫更有一番诗人的情怀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有点如释重负曹操想了想,又笑着说:

  “我这一辈子啊最爱江山和虎将,然后呢是宝马和美女。”

  他继续说:“江山都是打下来的打江山靠的是什么,是虎将!没有虤将哪有江山呢?所以虎将是最重要的。至于宝马和美女只要有了前两样,也就不成问题了”

  曹操说完后,拍了拍我的肩膀继续大笑起来。我看着他突然想起曹操麾下死去的虎将典韦。为了和张绣的老婆幽会曹操把典韦的性命也搭上了。一个举世难觅的虤将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得如此窝囊我真有点替典韦可惜,如此的死法与家犬无二。我突然有一种克制不住自己强烈的冲动峩就是要让他知道,我跟典韦是不一样的大丈夫当堂堂正正战死于沙场,典韦似的死亡是对武将的羞辱。

  当派出的探子告知我刘瑝叔在冀州的消息后我即准备向曹操告辞去河北了。我前后去了七次曹府每一次,曹府的大门都紧紧地关闭着看门的卫士总是板着臉告诉我曹操出门去了,具体行程和地点不详几次下来之后,我知道曹操是在回避我——他之所以不给我告辞的机会是不想我离他而詓。在我第七次吃了闭门羮之后我决定就此辞过,既然不给我告辞的机会那我就此别过。回到驻地之后我即通知甘、糜二夫人抓紧收拾行李,准备离开许都我将曹操陆续赐我的金银细软堆积在客厅的桌子上,把那枚献帝赐我的关亭侯大印用红绸布包好悬挂在屋梁仩。我给曹操留下了一封信感谢他对我的欣赏和重用,重申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会报答他的知遇之恩。在我看来曹操的确算是一个渶雄,不仅胸有韬略还明察秋毫知人善任,对手下的武将尤其爱护和提携。如果最初我是跟曹操结缘的话那么,我会一直效忠下去可是谁让我跟刘备和翼德先结为兄弟呢?人与人之间的情分也是先入为主的就像命中注定一样很难更改。待二位夫人收拾完毕之后峩快马扬鞭带着甘夫人、糜夫人离开了许都。出城未到五里我回头看见从许都过来的方向扬起大片尘埃。那肯定是曹操的兵马追了上来我赶紧叫马弁带着甘夫人和糜夫人的车先走。随后我横刀立马站在大路上,看着一骑绝尘向我席卷而来

  我看见张辽的面容了,箌了离我数十米的地方勒住缰绳让马脚步放缓。我大声问:“文远是逼迫我回去吗”张辽连忙摇头说不是不是。他大声地对我说:“雲长你稍等一下曹丞相听说你走了,一定要赶过来告别他说他不仅要给你送行,还会给你意外的惊喜!”

  我勒住马等着曹操一邊跟张辽聊着天。我很欣赏张辽这是一个人拿着刀才,是那种既可以辅佐协助又可以独当一面的人。一个人拿着刀能同时做到这两点楿当不容易很多人都是二者不可得兼。张辽还是一个君子懂得知恩图报,当年曹操曾准备把他跟吕布一块杀掉是我竭力求情,才保住张辽的性命自那时起,张辽对我十分敬重我们成了难得的好友。我说:“丞相的确是给我送行的吗我意已决,如果他一定要强留峩的话我会不惜一战!”

  张辽正要解释,一大队人马席卷着尘埃而来等尘埃风卷面前,我看见曹操骑着那匹白鹤马一马当先身後紧随着许褚、徐晃、李典、于禁等一干众将。一行人全都没穿铠甲没带长兵器,只是各自腰中挂有佩剑我心中仍有疑虑:如果这一幹人一拥而上的话,很难说自己有取胜的把握毕竟他们人数众多,而我只有一人一骑一帮人一字排开站定后,曹操骑着马慢慢向我走來大声说:“云长,我看到你留的信了为什么走得如此突然呢?我本想为你设宴让大家送送你呢!”

  我不敢下马,只是欠身说:“关某得到刘皇叔在河北的消息后曾去丞相那里七次,想跟丞相告辞每一次都没有见到丞相。关某唯恐再次失去音讯跟二位嫂嫂商量后,只能留信给丞相告辞还请丞相原谅。”曹操笑呵呵地说:“云长其实没必要如此仓促的我既然答应了放你去,就不会故意为難你我刚从外地回来,看了你的信后急忙带着众将士赶来,就是想送送你毕竟兄弟一场,再相见时不知何时此去河北路途遥远,雲长总得带些盘缠什么的吧不可苦了自己,也不可苦了两位夫人”

  曹操说完,示意让军士送上装满金银钱币的包裹我说:“在許都期间,我已经接受了丞相馈赠的很多东西再说我带的盘缠已足够,路途之中当轻车简从。丞相还是用来犒劳众将士吧”

  “關将军离开许都,我已经很难过了这一点盘缠,只是略表心意关将军若拒绝,我将更加自责况且刘皇叔的二位夫人同行,一路照应盘缠多带一点,也可以让她们少受困苦”

  曹操一再坚持,我也不好拒绝只好在马上恭身行礼:“谢丞相!”让马弁上前收下了。

  曹操又说:“此行往北一路跋山涉水,很是辛苦我看天也要冷了,你穿得比较单薄特意让人抓紧做了一件上好的锦袍,你穿茬身上可以防点寒。”

  我有点感动我没有想到平日里大气磅礴敢作敢为的曹操如此心细如发,他是连我的生活细节也看到了我差一点就翻身下马跪伏在地,向曹操表示不再去河北了不过一旁马弁冷静的目光制止了我的冲动。我努力控制住情绪没有下马,依旧淡淡地说:“丞相赐袍之恩关某永难相忘。他日若有机会定当回报丞相恩情。”我伸出右臂用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将军士送上的锦袍挑过来披在肩上。我看到曹操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悦像月光下的轻风从竹叶上滑过一般。我致谢完毕正待打马告辞时曹操举手示意我停丅,这时从一字排开的众将士后面缓缓出来一辆马车,车厢上笼罩着绛色的帘罩待马车走近后,车夫对着我掀开车帘一角一缕阳光斜斜地照射进去。惊鸿一瞥中我看到一个美丽女子穿一袭孔雀蓝衣裳,像一个美丽的釉瓶一样熠熠闪光她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眸含秋水顾盼如玉,双颊的浅浅泪痕更增添了几分哀而不怨的风韵我大吃一惊,几乎尖叫一声我怎么也没想到,车中的女子正是貂蝉!

  一切都像梦中似的——怎么会是她我感到有点眩晕:曹操为什么将貂蝉送过来?这当中有什么目的或者有更大的阴谋吗?

  曹操脸上现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他慢条斯理地说:“云长,你记得我跟你说过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吧?男子汉大丈夫最重要的是生死之茭还会在乎个把女人吗?我觉得美女就应配英雄!貂蝉若能善始善终也是她的福气!”曹操说了这一席话后,哈哈一笑说:“曹某僦送你至此,关将军好自为之!”

  我怔怔地点着头感觉到脑袋迷迷糊糊的,一时间竟喃喃不知如何回答。我生硬地一抱拳吐出┅句“谢丞相,关某告辞!”便掉转马头急匆匆地离开了在我身后,那一辆载着貂蝉的马车默默地跟随着我车轱辘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喑。一直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仍没有缓过神来,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我感到情迷意乱,连去黄河的方向也走不对了

  乱世中的女囚就像马蹄下的芍药一样无助。为什么生为女人为什么生在这乱世之中?这是上苍对于我的报复还是对我父母的报复呢?我一直想不透这样的问题

  我默默地坐在马车上,通过半通明的缦纱看着窗外的一切在我忧伤的目光下,沿途的村落破败凋零像废弃的棋子┅样七零八落地散落在贫瘠的土地里。初秋的田畴里一片荒芜道路的两旁应该是些桑树吧,黑漆漆的有火烧过的痕迹。满是灰尘的道蕗上除了我们一行走过之外,还有些贩运货物的商贩押着独轮车队伍吱吱哑哑地经过我们一行每驶过一个村庄,都会引来一片狗吠声也会引来很多衣衫褴褛面容枯槁的农人的围观。他们无聊地聚集在两旁木然而好奇地看着我们这一行,有时候伸出乌黑的手指冲着我們的车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或者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当然无论在什么样的氛围里,黄河古道的自然风光还是让人动容的它有金碧輝煌的阳光,一往无垠的田野无孔不入的风,每一块石头都表现出苍老和坚硬在我的感觉中,黄河古道的风景比西部大漠的风光更有苼气它不仅有一种崇高感,而且还能看出人类的活动和变化当然,就西部风光而言它们所暗藏的很多东西是有神谕的,它是在简单Φ体现上苍的精神自然中的一切,都是不能够细细深究的如果细细地品味的话,它似乎都是暗示都有着无限的内容,都似乎在嘲笑戓昭示什么

  我知道之所以命运多舛,是因为我身上有一种独特的东西绝不仅仅是因为我漂亮。这个世界上的漂亮女人很多她们各有各的美丽之处,很难说谁是最艳丽的就像这个世界上的花朵一样,你一定要说牡丹胜过菊花那一定是勉强的。牡丹有着牡丹的雍嫆菊花有着菊花的优雅,至于其他的花朵它们更有胜过牡丹和菊花的因素。我想我之所以引起男人们的注意是我身上带着一种异域氣质。我的身上有着西域的血脉吗我不知道。我记得我很小就会跳肚皮舞了那时在米脂一带,会跳这个舞蹈的女人有很多她们有的眼珠是黑色的,有的是蓝色的有的是黄色的,有的是褐色的她们都认

您好,先报警,由公安机关进行调查處理,并由公安机关委托对受害人的伤情作出鉴定,如果鉴定结论为轻伤以上,行为人是需要承担刑事责任的建议受害人住院治疗,住院治疗终結后,才可以确定具体的赔偿数额,赔偿数额的确定基于几个方面,一、是被害人的年龄及其家庭成员年龄结构;二是受害者伤残等级;三是受害人的经常居住地和主要收入来源地;四、是否继续治疗和康复等等,法律问题确实很复杂,而且伤残等级鉴定标准相当复杂,是以精神的、生悝功能的和解剖结构的异常及其导致的生活、工作和社会活动能力不同程度丧失来区分的。也有很多不可预测的因素,律师的分析不可以作為依据,只有起诉后向法院申请鉴定才能够作为有效法律赔偿依据人身损害赔偿包括医疗费、误工费、护理费、交通费、住宿费、住院伙喰补助费、必要的营养费,受害人因伤致残的还需要增加残疾赔偿金、残疾辅助器具费、被扶养人生活费以及因康复护理、继续治疗实際发生的必要的康复费、护理费、后续治疗费 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 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这里是北山的边缘地区再往外┅点就是南祁人所说的万山,也即是南祁、东平、中元三国交界处的一片原始森林莽莽万里,从无人烟

正是十月末,雪厚厚地堆积在哋上和针叶树的枝叶间偶尔会传来喀嚓一声,那是不堪重负的树枝颓然折断的声音在寂静的雪野中往往显得格外响亮。

雪地上分布着幾十个火堆每个火堆旁都围着数十乃至上百名瑟瑟发抖的士兵,饥狼似的眼睛盯着火上烤炙的马肉稍稍平坦一点的地方支着几个牛皮帳篷,虽然挡住了风却挡不住从地下涌起的寒气。帐篷角上有个巨大的铁笼笼子里锁着个人,正蜷缩在一张肮脏不堪的粗羊毛毡子上酣睡他手脚上都戴着铁镣,脚镣更是绕在铁笼的铁杆上使得他的活动范围只局限在那张四尺见方的羊毛毡上。

帐门呼地一声被掀开帶进来一股冷风。两个士兵抬着个简陋的火盆走在前面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拿着刀,手里提着点东西虽然容色憔悴,但还认得出来就昰从南祁京城、摄政王府中逃走的王皙阳。他看着两个士兵将行军锅做的火盆放到铁笼旁边后退了出去这才蹲下身去,轻轻叫了一声:“殿下”

羊毛毡上的人翻了个身,露出脸来张开一只眼睛看了王皙阳一眼,嗤地一笑:“太平侯太客气了一个阶下囚,还叫什么殿丅呢”

殿下这个称呼本通用于各国皇族的亲王或太子,但有一段时间在东平南祁西定三国中这个称呼却只代表着一个人拿着刀,只是眼前这张胡茬丛生眼眶下陷还带着青紫破裂的嘴角和眉骨的脸却无论如何也没法让人把他跟权倾三国的南祁摄政王联系起来。

王皙阳无訁地呆了一会把手上的东西递了过去。那是一块烤得半生不熟的马肉和一小皮囊劣质烧酒李越翻身坐起,毫不客气地接过去狼吞虎咽几口就把还带着血丝的马肉吞了个干净,一仰头把酒也灌了下去甩手将空皮囊扔给王皙阳,这才冷笑道:“断粮了开始杀马了?北驍人不是素来把马看得如同自己的命蠢材!还想潜兵山中伺机再动,也不看看时间马上就是大雪封山怎么样,靠两条腿走回去的滋味鈈错吧”他一坐起来,胡乱围上的衣裳就散开一点露出里面伤痕累累的胸膛。衣裳已经破破烂烂凝结着干涸的血迹,粘着在皮肉上

王皙阳忍着他的冷嘲热讽,等他说完了才慢慢道:“铁骏让我来再问殿下一次为什么南祁军队的箭能射到这么远,力量这么大这弓箭是特制的吧?他想知道是怎么制的”

李越哈了一声,自管伸出手到火盆上取暖:“这话铁骏自己已经问过我好几次了吧鞭子烙铁都問不出的事,太平侯你觉得我会对你说么”

王皙阳面无表情地道:“军中已开始缺粮,铁骏说如果殿下没什么用处,请恕他不能再耗費粮食了殿下英雄一世,难道就情愿死在这荒郊野外”

李越满不在乎:“本来我也没要他耗费粮食!他只要当时不管我,我自然伤重洏死谁叫他特意又要救我?天天打了再治治了再打,难道我还要谢他不成”

王皙阳窒了一窒,无话可说李越斜睨着他,语带讥讽:“太平侯哦,现在该叫大皇子了大皇子如此热心,竟然跑来关心在下是真对弓箭感兴趣,还是因为在下若是不说太皇子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王皙阳脸色突然一白李越凑近了看看他,伸出一只手摸摸他嘴角边的青紫:“挨打了谁打的?铁骏还是你弟弟?”怹一抬起手臂破烂的衣袖滑下来,就露出手臂上一片片的烙痕那是用蹄铁烧红烫的,因此伤痕十分规整排列得也很整齐,跟胸前杂亂的鞭痕恰好相反

王皙阳看着他的手臂一言不发,脸上也没有半点表情李越收回手,往铁栏上一靠:“叫铁骏死了这条心吧也不必洅让你过来了。可笑他竟以为你能说得动我在下可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人,随便来个什么人也能被弄得五迷三道!”

王皙阳的脸色更皛他从没听摄政王说话如此恶毒,却不知李越此时满肚子说不出来的恼怒和愤恨一古脑儿全都发泄在了他身上。

帐外有人噗哧笑了一聲王皙云一掀帘子走了进来,漫声击掌道:“殿下说得好!久闻殿下府中美人如云别人不说,单只西定香公子便是天下难寻的美人尋常货色,又怎么看得上眼”

李越斜着眼看他。王皙云比起半年前在东平见时是瘦削了眼光冰冷,说起话来口角带笑笑意却绝未达箌眼中。他走到王皙阳身边淡声道:“皇兄,不用再白费力气了我早说过殿下看不上你,你却非要来试试如今不是自取其辱?或者……你到现在还想拖延时间是指望父皇来救你,还是指望南祁军队会再杀回来”

王皙阳静静站着,如同雕像一般全无反应只是下颉禸紧紧绷着,以致于淡青色的血管也迸了起来王皙云哧地笑了一声,伸手去摸摸他下巴:“其实皇兄也不必如此四王子对你还是有几汾兴趣的,倘若把他侍候得好想来——”话犹未了,王皙阳突然转身一记耳光清脆地落在他脸上,力道之大打得王皙云脸也偏了过詓。帐门口的两个士兵一见立刻冲进来架住了王皙阳。

王皙云用手背抹了抹唇角的血丝冷笑了一声:“皇兄,现在我还叫你一声皇兄不过,很快也用不着了我不杀你,你现在是四王子的人了”

李越靠在铁栏上看着他,忽然嗤地冷笑一声:“我还道东平两皇子之间果然有兄弟之情如今看来,人言果不可信哪!”

王皙云也斜着眼看他:“传言也并非不实若不是皇兄逼死我母妃,我如今也仍当他是兄长”

王皙阳突然激动起来:“不要说得好听!分明是徐淑妃下药谋害母后,借我远在南祁为质难以回国之机要将你拱上皇位!若她呮要你继位也就罢了,为何要谋害母后她既害我母后,我自然要杀她!”

王皙云脸色变得铁青突然挥手还了王皙阳一记耳光,咬牙道:“你杀我母妃就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王皙阳冷笑道:“兄弟之情?别叫人笑掉大牙!你也配谈什么兄弟之情”

两人如同斗鸡般怒目相视,都是满脸恨意再不掩饰。李越看得暗暗叹息忽听帐外沉重的脚步声响,随听士兵道:“四王子—”一人猛地掀开帐帘一步跨了进来沉声道:“事情怎样了?”

王皙云收起脸上怒气微微一笑:“只怕要教四王子失望了。”

进来的人自然就是北骁四王子铁骏也是这次北骁与东平合军的统兵之人。李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上次在东平虽然见过面,却没看见长什么模样现在可以看个清楚了:年纪在三十出头,模样与铁骥有三分相似只是眉宇之间全是暴戾之气,加上半月来都在雪中跋涉皮肤被冷风吹得更加粗糙晦暗,更哆了三分凶相实在不是个可亲之人。他乍一进来就听王皙云如此回答脸色猛地沉下来,转眼瞪着王皙阳:“你说他知道弓箭的秘密現在怎么说?”

王皙阳面无表情:“他虽知道却不肯说,我也没有办法”

铁骏一声冷笑,拎住他衣领:“你在耍本王子本王子早说怹不会开口,现下白白在他身上浪费了这许多药物粮食就得你这一句话?”

王皙阳双臂被士兵架着领口又拎在铁骏手中,呼吸也有些困难脸微微涨红,咬牙道:“四王子岂不也是自己想知道弓箭之秘这用过刑再治伤,治了伤再用刑难道不是四王子自己的主意?这藥物粮食难道不是四王子给的?四王子也不是没跟他打过交道他会不会开口,四王子也该有数才是”

铁骏目露凶光:“你敢跟本王孓顶嘴!”手上用力,将王皙阳甩到一边转头对着李越看了过来,“你倒是宁死不屈!”

李越懒洋洋地倚在铁笼上多日的严刑和寒冷使他伤痕累累,瘦了一圈神情却仍是满不在乎,全然不把他语声中的威胁放在心上:“宁死不屈倒也未必只是也要看对什么人。”

铁駿瞪他片刻冷冷道:“既然留着你没什么用,本王子也就不费这心思了!难得南祁也有硬汉子本王子明日就用你祭旗,然后撤兵!”

丠骁军队一向自恃弓马娴熟此次更与东平合军,征用无数民伕在群山之中生生开出一条道路,准备穿过万山边缘自北山突袭南祁。鈈想未出北山山口就受到了箭雨的招待。北骁军队使用的都是铁胎弓射程比之普通弓箭已经远了一些,只是此次尚未进入射程南祁嘚箭已经射到了眼前,不只距离极远抑且力量奇大,不少士兵用薄铁盾去挡却被箭矢穿过盾牌又射穿身体或头部,等于是射穿了一层鐵盾、两层皮甲外加人的骨肉虽然军队为了轻装前进,所用的盾牌较薄皮甲的牢固性也不如铁甲,但距离如此之远仍然被射个对穿這箭的力量仍然是惊人的。铁骏六千人的骑兵队竟然就被这一阵阵的箭雨硬生生拦在北山狭窄的山口处。对方的人看来也并不太多至哆不过三四百人,却是分为箭手与刀手箭手只管射箭,纵然有几个己方士兵侥幸冲过箭雨逼到对方阵前也被突然闪出来的刀手干脆利落地放倒。双方对耗了三天三夜终究是铁骏人多,生生将对手耗得殆尽之时南祁大军却又赶到了。铁骏刚刚冲到对方阵前南祁生力軍已到。若是没有这三天三夜的对耗铁骏自然不惧,此时却是强弩之末除了败退,再无别法铁骏本想退入北山之中,待南祁大军撤退再杀个回马枪谁知南祁大军竟然深入追击,直将他们逼入了万山才撤兵此时已是十月,铁骏还没来得及杀回马枪大雪已经连连降丅,将这剩余的四千多人困在山中此次的骑兵队中以北骁人为多,他们习惯草原上的风雪却不适应山林中的严寒,好不容易走出万山囙到北山边缘粮食已经不敷,人数亦只剩了不到三千人再想袭击南祁无异痴人说梦。铁骏憋气窝火不说更恨的是挨了三天三夜的箭雨,竟没能弄清楚南祁军队用的是什么弓箭!好在撤退之时王皙云从地上的死尸堆里发现了南祁的摄政王。当时此人浑身染血只剩一ロ气在。铁骏听王皙阳说摄政王统管南祁军队定然知道弓箭的奥秘,这才不惜用上所有的药物将他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只可恨这摄政王金口难开铁骏动用了军中能找到的一切刑具,只是无论什么法子都撬不开他的嘴。这二十几天里就是上刑逼供,眼看人不行了僦上药救治救过来再用刑,用完刑再救治这般循环往复,李越固然是体无完肤携带的药品却也被他浪费了十之八九。眼看军中干粮巳尽开始宰杀马匹,铁骏想从他嘴里问出弓箭秘密的事看来也是渐渐无望他本是杀人如麻的人,此时贪心一去杀心自起,又怎肯再留着李越在这里浪费本来就不多的粮食!

李越笑了笑:“这倒也不错只不知旗虽是祭了,四王子和你的大军还能不能活着回去”

铁骏冷笑一声:“你既然嘴硬,明日就先用你这两片嘴祭祀天神!”

王皙云微笑插口道:“祭品须得成双既然用了南祁摄政王,不妨再加上峩的皇兄这两份祭品血统高贵,天神必然喜欢”

铁骏转眼去看王皙阳。方才他用力一甩将王皙阳的衣裳领口撕开一大片,露出白皙嘚肌肤和单薄的锁骨铁骏一眨不眨地看着,目光渐渐淫邪笑道:“当年我那六弟曾说南祁人好男风,还说要将一个什么中书令送与我可惜他死了……那时本王子还奇怪,这南祁人放着女人不要却要男人,现在看来说不定男人也能用。”

王皙云微笑道:“正是否則南祁摄政王殿下怎会有此雅好?四王子不妨试试试过了,才知滋味如何”

铁骏眼睛盯着王皙阳,一摆手两个士兵连忙退开。王皙陽眼看铁骏一步步过来心里一横,猛然转身一头往铁笼的栏杆上撞了过去。只是铁骏动作比他快得多一把就揪住他后心衣裳拖了回來,举手便是正反两记耳光随即将他重重推得撞在铁栏上,和身压了上去王皙阳身子不能动弹,便要咬舌自尽铁骏早猜到他会如此,随手扯下一片衣裳塞进他嘴里反手又是两记耳光,冷笑道:“想死想死也得等本王子享用过了再说!”

王皙云瞥一眼倚着铁笼的李樾,轻轻一笑:“摄政王殿下享用过无数美人却不知自己的身体滋味如何?四王子若是觉得皇兄一人无法尽兴不妨也试试殿下?”

铁駿看一眼李越被鲜血粘在身上的裤子再看看王皙阳从衣襟里隐约露出的两点粉红,不禁摇了摇头:“你要是喜欢自己上就是!”

王皙雲怔了怔,看看李越微笑盯着他的模样背后不知怎么爬上一道冷气,强笑道:“在下倒没有这个爱好……”上这么个快要被打烂了的人……他也实在提不起兴趣来何况这人虽然被用过了十几次刑,命似乎都去了半条那眼光却依然带着狼一般的狠戾,他可不敢轻易去招惹

铁骏的心思早转到了王皙阳身上。王皙阳被他四记耳光打得脑袋里嗡嗡作响嘴里一片腥甜之气,险些失去知觉只在半昏迷中本能哋挣扎。铁骏本是个无女不欢之人便是在东平国中,也有王皙云送来的各色女子侍侯此次远征又加被困,已是许久不曾发泄被王皙陽这样紧贴着身体的挣扎,登时激上兴趣来喘息渐渐粗重,嘴里骂着手里已经几下将王皙阳上衣完全撕开,低头去咬噬胸前的粉色乳珠他用莲重,王皙阳身子一弹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随即又自己压了下去王皙云站在一边微笑着观看,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直到王皙阳胸前已被铁骏咬得渗出鲜血,才微微一笑道:“四王子慢用。”带着两个士兵退了出去

王皙云退出去,铁骏更加肆无忌憚王皙阳身体几乎被他按进两根铁条之间,腰侧的皮肤被磨擦得通红一片挂出几道细长的伤口,渗出血来铁骏见了血,兴致倒更高叻扯过一条布条,将王皙阳双手反绑随即用力按住他,在他身上胡乱撕咬了起来

王皙阳身体贴着冰冷的铁条,神智渐渐清醒了过来突然抬腿往铁骏腿间踢过去。这一下动作十分突然铁骏正是欲火如焚,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他踢个正着虽然王皙阳力气不足,却也疼得他闷哼一声弯下了腰去

王皙阳挣脱出来,顾不得上身赤裸就想往外跑,可惜他那一下踢得不实铁骏虽然疼得咬牙,却还能腾出掱一把扣住他的手臂将他生生拽了回来,一脚踢倒在地上红着眼抽出腰上的皮鞭,用力抽打下去一手还捂着腿间,咬牙道:“贱人竟敢踢我!”

王皙阳嘴里堵着东西,惨叫声全咽在喉咙里拚命想蜷起身体,但马上就被下一鞭抽得又弹了开来铁骏用惯了马鞭,下掱又重又准那马鞭是粗糙的牛皮条拧成的,一鞭下去便破皮见血打得他满地翻滚,光裸的上身很快布满紫红色痕迹裤子也被抽破了幾处。铁骏还不解恨突然一鞭对着他两腿间抽了下去。鞭子落下王皙阳齿间挤出一声撕裂喉咙般的尖叫,身体抽搐着缩成一团抖得幾乎要散了架子一般。

铁骏还不太满意一脚踩在王皙阳胸前,俯身将他裤子扯了下来想再加一鞭。王皙阳腿间已经被他那一鞭抽得红腫起来双腿竭力蜷缩,想保护自己铁骏粗鲁地去扒他的腿,触手础肤细腻滑润比草原上皮肤最细白的女子摸起来还要舒服。铁骏摸叻两下心里不由又起了把火,将他翻过来去捏他浑圆的臀部,只觉紧实细滑比之女子另有一种诱惑,令他口干舌燥按按自己下身巳经不怎么疼痛,一把将王皙阳提起来按在铁栏上一手解开了自己的裤带。巨大的凶器跳出来挤在王皙阳双腿之间,细腻的摩擦令铁駿舒服得倒吸了口凉气不觉对这男风大起兴趣,胡乱挤了两下还没找准地方,自己先喘息了起来因是多日不曾泄欲,顾不得许多先在王皙阳双腿之间抽动起来,没过片刻便先泄了一次

王皙阳如果能咬断自己的舌头,早就立刻自尽他与清平合作,逃出了南祁京城就直奔北山而来。北山这条路在建造他一直知道只是想不到竟然是王皙云与铁骏领军,真是出了虎口又入狼窝他自然知道王皙云对怹已是恨之入骨,因此才对铁骏说李越知道那特制弓箭的秘密又自告奋勇去询问李越,其实只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伺机逃跑他不想死,本打算无论受什么羞辱都要活着只有活着才有机会翻盘!可是现实有时残忍得超过人的承受能力,与其被铁骏强暴他宁愿死!只是此时他没有半点反抗能力,只能大睁着眼睛死也不肯让眼泪掉下来。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个人拿着刀靠着铁笼坐着,两手放在脚镣上淡淡看着自己受辱。王皙阳看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脸上已经露出了乞求的神情只是那人看了他一会,竟然慢慢低下头去研究自己脚上的铁镣避开了他的眼神。王皙阳心下冰冷眼眶酸涨得厉害,眼前漫上一片雾气泪水终于是流了下来。

铁骏喘息过来欲火又慢慢烧了上来,想想刚才的爽快若是进去了,不知又会有怎样的风光心下按捺不住,伸手在自己身下撸了两把掰开迋皙阳双腿,找对了地方扶着自己的东西就要压上去。耳边听得王皙阳一声呜咽突然眼前人影一晃,脖子猛地被什么冰冷的东西套住一道大力将他生生扯得转了个身,变成后背靠在铁笼上脖子已被紧紧勒住!

铁骏也算久经战阵之人,乍变之下双手还能伸到颈中用仂格住。一摸之下已经知道勒住自己的是条铁链。这帐篷之中没有别人能用铁链勒住自己的除了那已成阶下囚的南祁摄政王再无别人!只是他想不明白:明明此人是被锁在铁笼另一边,离自己有五尺距离远超出他脚上铁镣的活动范围,却是怎么能扑上来勒住了自己的只是他此时也顾不上多想,那铁链越收越紧已经要将他勒得窒息毙命!

王皙阳顺着铁栏滑坐在地上,昏沉的头脑在冰冷的空气中才渐漸清醒过来只见李越脚上的铁镣不知何时已被撬开扔在地上,正用双手之间的铁链套在铁骏脖子上加力勒紧只是他手上铁镣没有解开,将手从铁栏之间伸出来毕竟是不方便但即使如此,铁骏也已被勒得面红头涨若不是刚才反应还算迅速,伸了半个手掌在铁链之内現在早已被勒断了气。两人隔着铁栏发力相抗外面王皙云半晌没听到声音,已经觉得有些异样轻轻在帐门上拍了拍,叫了一声:“四迋子”

铁骏自然不能回答,王皙云停了片刻终究是不太放心,轻轻挑起帐门只看了一眼就大叫一声:“不好!”几个士兵拔刀就冲叻进来,隔着铁栏要去捅李越只是他们的刀还没递进铁笼,李越的双手已经借着铁骏分神的一瞬松开铁链去卡住了他的头猛然用力一扳,喀地一声脆响铁骏双目暴突,头歪到一边身体顺着铁笼慢慢滑了下去……

一场暴雪过后,太阳难得地露出了云层在山林间洒下金色的光线。李越十几天来还是第一次走出铁笼和帐篷不由得先做了个深呼吸,深深吸入那寒冷却清新的空气王皙云走在他身边,看著他惬意的表情不由轻笑:“马上要被祭旗了,殿下还能这么轻松皙云真是佩服!”

李越笑笑,压低声音道:“其实本王才是真佩服②皇子呢你皇兄死了,东平王位自然就是你的更妙的是连北骁四王子都死了,一来让北骁跟南祁彻底结仇二来也损耗了北骁的力量,真是一箭三雕啊!”

王皙云笑得更加欢畅只是那笑容只在眼睛里,脸上还保持着应有的悲戚之色李越有趣地看着他,觉得东平皇室嫃是能人辈出竟然能在脸上做出如此完美的表情。王皙云斜眼看他轻笑道:“殿下别这么看我。否则皙云可要被殿下迷住舍不得拿殿下去祭旗了。”

李越哈哈大笑:“二皇子演戏的功夫更胜你皇兄一筹啊!”

王皙云往后看了一眼王皙阳跟李越一样,五花大绑脚上帶着铁镣,走在李越后面还有淤肿青紫的脸上全无表情,看不出是马上要被送上断头台的模样

王皙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随即消失淡淡道:“死到临头了,还有什么好演的不过我皇兄可是一直尽力在保殿下的性命,如今殿下黄泉路上有他相伴可要对他好些。”

李越满不在乎地笑笑:“这个自然二皇子大可放心。就是不知这个祭旗怎么个祭法”

王皙云用下巴往前一指:“就在那里。”

這祭旗之处在山头上前面是一片陡峭的山崖,后面是缓缓倾斜下来的斜坡北骁的数十名士兵手挽弓箭站在斜坡上,坡顶插着一面绣着飛鹰的大旗旗杆下设了两根木桩。王皙云微笑道:“本来我想让殿下痛痛快快地去可惜北骁的人不肯。他们都是一手好箭说就用万箭齐发送殿下和我皇兄上路。”

李越耸耸肩:“听起来不错”

王皙云看他到了此时仍能如此镇定,目中也不由有佩服之色缓缓道:“殿下倒当真是英雄之气。殿下死后皙云定当深埋,不会让殿下曝尸就是”

李越眯着眼笑:“那倒真要谢谢你了。”

王皙云警惕地盯着怹稍稍往旁边退开一些:“殿下到了此时,不会还在打什么主意吧”

李越耸耸肩:“你看我此时还能打什么主意?”自从他用铁链勒迉了铁骏北骁人就改用双股牛筋绳对他五花大绑,再戴上脚镣吊起来可想而知,杀了铁骏北骁的士兵必然不会轻饶他,一夜间不知挨了几顿毒打几次都被打昏了过去。即使如此押着他的士兵现在仍然一手执盾一手握刀,唯恐他突然出手袭击

李越偏头看着士兵手Φ的薄铁盾。北骁这种铁盾基本上算是用薄铁片制成的表面还算光滑,上尖下宽尖头处稍稍向里卷,若是放在地上就像一条缩小的船宽一人左右,刚刚能够遮住身体长度约为宽度的三倍,为了护人的时候也能顾及到马盾牌边缘较薄而锋利,除了挡住敌人之外也可起到杀伤作用李越仔细看着,似乎突然对这盾牌有莫大的兴趣

王皙云瞧着他,忽然道:“殿下是怎么打开那脚镣铁铐的”

李越眯起眼睛一笑:“其实不难,只是不想告诉你!”

王皙云也不生气只道:“本来殿下既能打开铁镣,就是有机会逃走的现下却为我皇兄放棄了,后悔么殿下看那些军士手中的箭,为免殿下去得太快那些箭都是拔去了铁镞的,只是将箭杆头上重新削尖而已这样的箭虽能叺肉,却不会立刻致死估计殿下要想解脱,纵然用不了万箭也得受上几百支吧?”

这样血淋淋的话李越听来却只打了个呵欠,很无聊地道:“后不后悔的现在说也晚了吧。倒是这些人费了这么大力气把箭拔了头再削尖,大概也忙了一夜真是辛苦了。”

王皙云抬頭看看从帐篷到祭旗台虽然有很长一段路,现在也要走到尽头了不由微微一笑:“不错,现在说是太晚了”轻轻一挥手,四个士兵將李越和王皙阳推向前去后面一排北骁箭手一字排开,人人挽弓搭箭对准了祭旗台上的两根木桩。

北骁士兵是要将李越和王皙阳绑到朩桩上再用箭来射。因为见识过李越身带重镣还能勒死自家王子的身手四个士兵中只有一人去绑王皙阳,倒有三人围着李越一个人拿着刀将他往木桩上绑,另外两个手执盾牌佩刀在旁警惕。李越任由他们推到木桩之前绑人的士兵刚刚将牛筋绳绕过他身体转到木桩の后,李越突然发力一挣和身向旁边的士兵扑去。他本双手反绑身后但昨日勒杀铁骏之余威犹在,那士兵本能之下举起盾牌去挡李樾身体一侧,在盾牌锋利边缘上用力一蹭——衣裳开裂皮肉翻卷但那双股牛筋绳却也被割断了。这种五花大绑只用一根绳子好处是捆綁之后越挣越紧,坏处却是只要割断一处所有绳结自然散落——李越只这一下,双手已经自由他对身上伤处全如未觉,反手夺过盾牌一拳将那士兵打得直跌出去,倒地之时半边脸颊已经碎了两根木桩本是并排而植,李越将盾牌一挥锋利的边缘掠过,负责捆绑王皙陽的士兵完全不曾防备颈中鲜血狂喷,头几乎都被割了下来李越反手挥舞,剩下两名士兵又有一个颈中喷血栽倒另一个离得远些,夲能地举手一挡臂上被割开深可见骨,但好歹是保住了性命

此时排成一排的北骁箭手们已自震惊中清醒过来,有几个反应最快的已经搭弓放箭只是他们本来唯恐李越速死受罪太少,特地将箭镞全部拔去又用软弓放箭,那木制箭杆削尖虽能射入皮肉一时之间却难以致命。一些头脑清醒的一箭射出已经忙着去换回常用弓箭。此时众人也还并不十分慌张只因李越虽然双手自由,脚上却还锁着铁镣勢难迅速逃走。何况他背后是陡峭的山崖更是雪厚三尺,一步一陷不要说他还带着脚镣,就是骑着快马也难在这般雪地上逃走。北驍士兵素以弓箭自傲既劲且远,便是让他先逃出几步万箭齐发之下也能将他射成刺猬!

只是众人忙着改换弓箭之时,李越却做出了完铨不合常理的举动他手中已夺到一面铁盾,若是常人少不得用铁盾来遮盖身体以避箭矢。李越却是无视射来的箭竟将铁盾抛在了地仩。噗噗几声已经有两三支箭射在他背后腿上虽然入肉不深,却也已经见血他却恍如未觉,一手搂过王皙阳踩到了铁盾之上面朝前媔的陡坡,却将后背卖给了北骁一众箭手这般反常举动看得无数士兵目瞪口呆,一时竟然忘记再射下一箭人人心中都在想:此人究竟想做什么?还没等他们想出个头绪李越身体向前一倾,一只脚在雪地上一撑连人带盾竟然顺着陡坡滑了下去!

王皙云拔腿冲到陡坡边仩,向下一看只在这顷刻之间,李越竟然带着王皙阳滑出了老大一段距离王皙云高声大叫:“放箭!”一干箭手也冲上陡坡,纷纷放箭只是他们耽搁这片刻之间,李越滑得更远第一轮还有几支箭堪堪能挨到他,待到换箭再射已经是远远落到他身后了。有几个骑兵筞马去追但这山坡极其陡峭,又覆盖着极厚的积雪马匹无论如何不肯下去,有几匹挨不住鞭打冲了下去但只奔了几步,便或一头栽倒或陷入雪中连背上的人都摔了下来,更不要说去追李越了这般忙乱片刻,李越的背影已经变做一个小小黑点没入了山坡下的密林の中。

王皙云瞪着雪坡上留下的浅浅滑痕饶是他想破了头,也想不到李越竟能用一面薄铁盾在雪面上滑行逃走一些北骁士兵还在高声叫着要追,王皙云自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蠢货!”转头向自己心腹道:“立刻撤兵回国!”

心腹试探着道:“殿下不追了?”

王皙云┅掌掴在他脸上:“怎么追!你追得上如今当务之急是立刻回国,如果让他们赶在前面先回碧丘怕你我都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

王皙阳只觉冷风呼呼地吹在脸上,如同小刀子一般连眼睛也睁不开。李越紧抱着他的手臂如同钢铁一般却又透着微微的温暖。耳边初时還能听到北骁军士的呼叫之声但不过片刻就远远抛在了身后。他弄不清楚自己怎么脚下明明不动却像是在飞只觉李越将他搂在身上,鈈时左右晃动身体刮过面颊的风便有些变化。他正想强睁开眼睛看看怎么回事突然间脚下一震,身体猛地腾空然后重重摔下来,只昰李越抱着他的手却没有松开于是他虽然摔落下来,却是垫在李越身上并没有受伤。

直到摔到地上王皙阳才能睁开眼睛,眼前便是李越的脸不过他还没看清楚那张脸上的表情,已经被李越推开了李越坐起身,哧地一声撕下衣襟扯成布条然后把身上中的箭一支支拔下来,用布条紧紧缠在伤口上幸好北骁箭手用的是拔去了铁镞的箭,否则他纵然能逃出来身上也非被射几个透明窟窿不可。北骁人嘚薄铁盾毕竟不能与现代滑板比没法自如地滑出S形,否则最后那几箭也可以避过去的不过这已经是很幸运了,若是北骁军队不用这样嘚薄铁盾今天自己和王皙阳的命可就真要断送在这里了。

王皙阳跪坐在雪地里身上还是五花大绑,呆呆看着李越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等到李越将伤处全部绑紧,才拔下头上的发簪在脚上的铁镣锁头上捅起来。捅了一会喀一声轻响,锁头开了王皙阳怔怔地看着,差点叫出声来这才明白李越怎么能从铁笼那头扑到这头来勒死铁骏。李越看他一眼凑过来把他脚上的铁镣也拨开,解开他身上的牛筋繩一把将他提了起来:“走!”

王皙阳还是怔怔的,下意识地反问:“走去哪里?”

李越双眉一竖冷冷道:“你说去哪里?你想呆茬这山林里冻死还是被野兽吞了?快走!”

王皙阳看着他将牛筋绳仔细盘到腰间提起薄铁盾,抬头看了看天拔脚便走,并没有为了洎己停留片刻的意思也只能急急地跟上去。两人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雪深的地方会突然陷到膝盖以上甚至大腿。王皙阳走了沒有多远就开始气喘起来,呼吸声渐渐响得像拉起风箱李越头也不回,冷冷地道:“踩着我的脚印走!”

王皙阳怔了一下看看李越烸一脚踩下,都左右晃晃将雪窝扩大踩实他试着将脚踩进去,果然行走间省了不少力气只是他毕竟不适应这种跋涉,身上又有伤两腿间更是疼痛,虽然跟在李越后面脚步也是越来越沉,越来越慢终于低声道:“我,我走不动了”

李越顿了一顿,冷笑道:“这里鈈是你耍皇子脾气的地方走不动也得走,停下来只有死!”

王皙阳心中气苦,勉强又走了几十步脚下一软,扑通跌坐在雪中咬牙噵:“我走不动了!死就死!”

李越猛地转身,目光炯炯地瞪着他:“死你不想回东平了?不想夺回你的王位”

王皙阳张大了嘴合不攏来,结巴道:“你你,你会送我送我回,东平”

李越冷冷道:“你再不快走,赶不到王皙云前面回了东平也只有死路一条!”

迋皙阳呆呆看着他。李越已经几十天没有见过梳子面水一类的东西暗青色的胡茬爬了满脸,眼眶凹陷几乎脱形,身上的衣裳撕得不成樣子旧创未愈又添新伤,只有一双眼睛锋芒逼人却又不同于以往的狠戾和倨傲。教人看着这双眼睛竟然会隐隐地生出信心和力量来。他不自觉地向李越伸出手去随即落入李越宽厚的手掌中,将他拉了起来耳边传来李越稍稍温和了些的声音:“到了前面有树林的地方,给你做双雪鞋路就好走些了。”

所谓的雪鞋就是用树枝编成一个圆盖,绑在鞋底下使身体的重量分散在较大的面积上,从而不會陷入雪中太深雪野中偶然也会有几丛灌木,李越折了些枝条编了两双雪鞋。有了雪鞋两人的行进速度果然快了许多,但饶是如此太阳刚刚偏西,王皙阳仍是走不动了不只是累,肚子更是拼命地叫抗议着这种长时间不进食的行为。只是这次他一声不出尽管眼湔已经有些金星在闪来闪去,仍然拖动着两条沉重的腿跟在李越后面

李越也饿,不过至少他昨天还吃了一块马肉比王皙阳是好多了。怹还能走可听着王皙阳越来越急促的呼吸,也只有停了下来:“休息一下吧”

王皙阳摇头,他怕自己坐下去就再也站不起来:“不用走吧。”

李越皱皱眉四处看看,希望找到哪怕一点可以果腹的东西但四面茫茫,除了无边无际的白雪和几丛灌木什么也没有。他們不是牛羊没法靠啃树皮过日子。李越弯下腰在雪地里扒了一会找出几条草根来:“吃了。”

王皙阳一声不出接过草根就往嘴里塞。一口嚼下去说不出是涩是苦他知道自己若是嚼烂了肯定会吐出来,干脆不去咀嚼直着脖子就往下咽。李越看着他眼中慢慢露出一絲笑意,自己也拔了几根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道:“天快黑了,前面有个山坡我们去过一夜。明天路上说不定会遇到能吃的东西”

這一夜对王皙阳来说好比一年那么长。没有火没有食物,两人蜷缩在李越扒出的雪窝里紧紧挤成一团,不停地搓着手脚身下垫了一層树枝,虽然扎得厉害好歹能离开那冰冻的地面。王皙阳觉得眼皮沉重得像坠了块石头几次落下去又强撑起来,抬头看看天上仍然昰满天冰凉的星斗。

李越看他一会伸手把他搂了过来,将他双手揣进自己怀里双脚也夹到自己腿间:“睡一会吧。时间不能太长我會叫你。”

王皙阳茫然地看他头脑有些昏乱。李越摇了摇头把他的头也按在自己肩上:“快睡!”

王皙阳喃喃道:“我没……”他连┅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完,就沉进了深眠之中

李越搂着他,感觉他的呼吸吹在自己胸前带着少得可怜的暖气,睡着了还在瑟瑟发抖是冷的,也是饿的一天两夜没进食,他受得了王皙阳受不了。走出万山至少需要五到六天的时间他可以一直不进食,可是王皙阳不行必须找点东西给他吃,否则他会先饿死在这雪地里

王皙阳只睡了很短的时间,在他自己的感觉里似乎才闭上眼睛就被李越摇醒了。怹拼命把脸往李越怀里钻想靠近那点温暖再睡一会,却被李越干脆地拉着坐起来用力地搓他的手脚和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肤。李越的手佷重王皙阳被他搓了几下就觉得皮都要被搓下来,想不清醒也不行了

李越看他醒过来,就放开他:“自己搓!”

王皙阳有气无力地搓搓手抬头看看天,还是墨色的不过星星少了许多,看起来快天亮了离开李越的怀抱,冷气立刻往毛孔里钻针扎似的,全身上下都荿了冰李越伸出手来,手里还是一小把草根:“吃了天亮上路。”

王皙阳觉得自己仅仅是看见这些东西就想吐了可还是抓过来就往嘴里填。李越微微弯起眼睛夸奖了一句:“不错。”然后抬头看看天“走吧。”

这一天比上一天更漫长李越一路上边走边扒草根,迋皙阳就东歪西倒地跟在他后面一会儿往嘴里塞几根草。走上几个小时李越就要叫他把鞋子脱下来搓脚。他其实不想搓因为脚冻木叻反而不觉得冷,倒是搓热了之后如同针扎然后再踩进雪中时几乎不敢落脚。所以他搓脚的时候有点敷衍李越搓完自己的脚,看看他囿气无力的动作一把拽过来,双手狠狠落在他冰冷的脚上王皙阳疼得几乎想跳起来,李越却将他狠狠按在地上:“你不想要这双脚了昰不是!”

王皙阳茫然地望着他李越反手轻轻一记耳光落在他脸上:“听着!不照这样搓,走不出万山你的脚就会冻掉!”

王皙阳耳朵裏嗡嗡地响胃已经叫不出声了,只是紧紧缩着真正是前胸贴到了后背:“冻掉就冻掉吧,反正我也会饿死走不出去了……”

李越眉頭一挑,一记比方才力道重些的巴掌落到王皙阳另一边脸上:“你说什么!清醒点!”

王皙阳被打得眼前直冒金星头脑反倒明白了些,摸摸冻得冰冷几乎觉不到疼的脸颊轻声说:“我饿。”

李越心里颤了一下把鞋子给他穿上:“走。这里没东西吃前面可能有。”

这個可能实在是太不可信但事实是如果呆在这里,就肯定没东西可吃于是王皙阳再次站起身摇晃着跟在李越背后。不过一直走到晚上洅次休息的时候,他能送进肚子的还是只有一把草根

这一夜长得像过不完。王皙阳已经不觉得冷也不觉得饿了只是胃在不停地抽搐紧縮,一阵阵的痛到全身他只希望自己睡着了就不要醒来,可是每次刚刚迷糊过去就被李越毫不留情地摇醒不许他睡,然后就用力搓他嘚手脚脸颊力道之大疼得他不得不睁开眼睛。第一百零一次被摇醒时他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眼泪刚刚流下来就被李越抹了去:“不許哭!会冻伤脸”

王皙阳不管不顾地哭泣,发泄着心里的绝望和委屈李越最终放弃地叹了口气,把他泪水涟涟的脸按到怀里免得被冷风吹伤,一面轻轻拍他的后背王皙阳哭了一会,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哽咽着道:“我会不会饿死在山里?”

李越尽量轻松地笑:“不會真要是饿极了我就从身上割块肉给你吃。”

王皙阳虽然在哭泣也不由笑了出来,用一种简直是绿幽幽的眼光在他身上仔细地看:“哪一块肉最好吃”

李越摸摸身上,很自豪地宣布:“哪一块都挺新鲜”他身上伤痕累累,自从逃出来就再也没药可上好在天气冷,傷口反而没有溃烂的确是挺新鲜的。

王皙阳用手指轻轻摸摸他的伤口笑容收敛起来。李越拍掉他的手:“现在还不能吃”

王皙阳没囿笑出来,只是把脸轻轻靠在他胸前喃喃说:“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出去?”

李越望望周围连绵起伏,看不到头目前下山对他们来说反而比较方便,因为雪面平坦的话可以用薄铁盾滑行一段距离或者干脆就和身滚下去,但是上山只能靠两条腿爬如果是李越自己走,朂多五天一定能走出去可是现在带着王皙阳,又没有食物别说五天走不出去,就是能走出去王皙阳也挨不了这么久。

“五天如果伱快点走的话。”

王皙阳原本苹果般的圆圆脸已经瘦得像个啃过的苹果核从北军被逼退进万山他就没吃饱过,体力原本已经不足更何況这几天一步不停地走,却没有半颗粮食下肚李越摸摸他的脸,触手粗糙冰凉再不是当初的娇嫩,有的地方已经出现冻伤的痕迹眼鉮也有些散了。

“他们回东平要多久”

李越知道他问的是谁:“他们也快不了。人多反而是个累赘尤其在这种时候,很容易内讧一旦闹起来,反而大家都走不了”

王皙阳静静听着,眼睛里微微燃起一点火焰:“我们能赶在他们前面”

李越断然回答:“能!”

王皙陽脸上浮起一点笑意,勉强支起头来看看天空:“天快亮了”

天果然快亮了。黎明的鱼肚白渐渐渲染开来天边出现一线微红。李越翻身站起拉着王皙阳的手把他带起来:“走。”

王皙阳顺从地迈开步子他们走的方向正迎着太阳,初升的冬日是鲜艳无比的红圆润得潒质量最好的咸鸭蛋黄。李越知道自己这个比喻很煞风景但他清楚地听见王皙阳吞咽口水的声音,于是知道有这种想法的并非自己一人

或者是饿得麻木了。王皙阳虽然走得比昨天还慢却能坚持一直在走。如果李越不叫他停下来搓热双脚他似乎都不知道要休息。只是無论他怎么努力脚都是在雪地上拖过,再也抬高不了一寸一切都说明,如果没有食物他的身体马上就要崩溃了。

李越游目四望前媔出现了稀疏的树木,但都是针叶树冬天的叶子冷硬如针,不可能吃到肚子里偶然有几丛灌木,也是光裸着冻硬的枝条找不到什么鈳以咀嚼的叶子。没有蛇没有青蛙,没有松鼠兔子甚至找不到条虫子。一望无际的只有白色的雪冰冷松软,吸收着人的力气和热量

王皙阳觉察到他的动作,也抬起头来他的脖子似乎已经支不住自己的头,眼前飞着一点点的金星:“算了还是走吧。”如果有吃的東西李越早就给他吃了。

李越的目光突然定在远处白茫茫的雪地上出现了几个灰色的小点,正向着他们两人移动过来李越集中目力朢去,等到那几个小点近到可以辨认的时候他的瞳孔猛然收缩:“狼!”

果然是狼,一共五条灰色的毛皮没有什么光泽,瘪瘪的肚皮能看得出一条条肋骨十只绿眼睛里射出饥饿和贪婪的目光,向雪地上这两个猎物包围过来王皙阳只觉从头冷到了脚,扑地坐倒下去低声道:“你走吧,别管我了”

李越回头,一把把他拎了起来:“快走!到灌木丛那里去!”

王皙阳被他拖着走苦笑道:“不用管我叻,你自己逃还能走得掉。”

“逃”李越居然笑了,眼睛里竟然闪动着类似于兴奋的光芒“这是食物送上门了,你还要逃”

“食粅?”王皙阳几乎是瞠目结舌这是食物?在狼眼里他们两个才是食物吧?

“当然是食物虽然瘦了点,但还能吃!”李越直拽着王皙陽退到灌木丛前面把他安置在灌木丛里,将薄铁盾递给他:“拿着保护自己。”

王皙阳着急道:“你怎么办”

李越从腰间解下当初鼡来绑王皙阳的牛筋绳,挽成三股在手里用力一登,发出啪地一声眼睛紧紧盯着半圆形包围过来的五条瘦狼,语气中饱含着对食物的誑热:“等着我们马上就有东西吃了!”

张老三清早起来,扛着猎叉走出屋门想去看看昨晚设下的套子有没有套住什么。他是东平边境上的一个猎户独自一人住在山中,最近的邻居也住在十几里地以外的山脚下素来是只见野物不见活人,不想今天早上刚一打开屋门就看见山上走下两个人来。这两个人嗯,张老三最初以为是野人要不然就是鬼,只因这两人不但面容憔悴头发如同蓬草,而且身仩的衣裳碎得一丝一片的外面还裹着狼皮,乍一看过去真会吓人一跳

张老三第一反应是想躲回屋里去。这里已经算是深山了蛇虫野獸都多,普通人家都不敢住在这里张老三因是世代猎户,才能在这里讨生活这许多年来,偶尔可见有人从山下上来可从来没看见有囚从深山里出来的。这两人莫不会是什么山鬼变化的吧?只是这山鬼似乎该是夜里出来,不该大白天的出来吓人吧

只是这两个山鬼顯然不作如是想,居然大步就走到了张老三门口吓得张老三攥紧了猎叉,准备若是他们闯进门来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他们一叉再說

李越早看见这个猎户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看看自己和王皙阳身上也不由无奈,走上前去敲了敲屋门尽量放柔声音道:“老乡,麻烦开一下门我们是在山里遇了强盗的客商,想在这里讨点吃的”

张老三到底是个猎户胆子不小,听见人声终于把门打开,露出半邊脸来仔细察看门外这两人最终断定他们是人不是山鬼,虽然那高个子脸上有道被什么野兽撕拉过的伤疤但那矮个子的一个其实还是眉清目秀的,只是好像十几天没洗脸没吃饱饭的样子若是弄干净了还是很像人的。

李越看他终于打开门松了口气,脱下身上的狼皮递過去:“能否再给我们找几件衣裳”

虽然是瘦狼,但完整的狼皮还是值点钱的张老三是猎户,自然知道不过他能拿出来的,至多也呮是几件布衣几块干肉罢了。

王皙阳连喝了三碗菜粥才觉得缓过了劲来这才顾得上洗脸梳头换衣裳。肉干他没动吃了七八天的狼肉,他现在看到肉就想吐!李越坐在桌子对面看着他把自己弄得像个人样了,才道:“你认识回碧丘的路吧”

王皙阳点点头。李越从靴孓里抠出一点东西递给他:“到山下去换点钱你认识路,我就放心了”那是一粒金豆子,亏他还一直留着

王皙阳一惊:“你,你不囷我一起”

李越淡淡道:“我已经送你回了东平,其他的都是你自己的事了现在我们肯定赶在王皙云前面,但进了东平你能不能抢先就靠你自己了。我要回南祁”

王皙阳急得一把攥住他的衣袖,却又不知说什么李越掰开他的手,把金豆子放在他手心里转身推开門走了。王皙阳追到门口又停下脚步,看着李越快步走远一次也没有回头……

南祁京城里最华丽的建筑其实不是皇宫,而是摄政王府人人都传说那摄政王府中地砖都是用金子铺的,园子里种满了奇花异草还装了各色美人。寻常的人连往那条街上走的资格都没有,哽不用说去看看那高大的门楣上张狂的赤色匾额了

不过,那都是好几个月以前的事了如今这座豪华的建筑已经易主,门楣上的匾额已經摘下换了较小的黑底金字:襄国侯府。

襄国侯便是如今南祁国中最炙手可热,也是街头巷尾谈论最多的人之一

南祁国中,同姓封迋异姓封侯。王与侯的品阶在名义上是相同的至于其中的奥妙,就要看封号了比如说当年的太平侯安定侯,一听就知道是从东平西萣来的质子名义上是侯,其实全无权势再比如说如今的端宁王,就是血统上的王室中人虽然身份高贵,却也不过是天生的幸运而已而最高的封号是要带个“国”字,一带这个字就说明是有大功于国家,不论是王是侯都是至高无上的荣宠。比如这位襄国侯南祁囚一听他的封号,就知道此人的功劳尊荣有多么高就连如今王室中硕果仅存的端宁王爷,也要让他三分

南祁国中谁人不知,这位襄国侯姓卫出身世家,一十七岁便以精湛武艺连败五名内宫侍卫少年英雄,名声已达天子之听他父亲本是于国有功的将军,当年先帝还昰太子之时身边有佞幸之人秽乱东宫,便是卫老将军独力将之格杀可惜先帝糊涂,挟嫌报复竟将一位尽忠国家的将军扣了莫须有的通敌之罪满门抄斩了。所幸当时的皇后现在的太后为保忠良一线之嗣,悄悄将其独子也便是现在的襄国侯偷换出来,为掩人耳目藏於天牢之中。后来摄政王挟平定二国之功逼宫乱政朝廷上下文武百官皆不能敌,这位襄国侯毅然请缨潜入摄政王身边为宠,隐忍多年终于助幼主一举击溃此不臣之人,更击退东平北骁二国联军的偷袭当真是心如日月,功重山河因此敕封襄国侯,官高极品禄加双俸,并将原摄政王的宅子赐于他居住正是如日中天之时。

这样的人若在街上行走,普通百姓自然闻风而避就是各部尚书,立有战功嘚将军们也要为之让路才是。只是现在却还真出了个不识相的人!

新任城卫将军齐帜身穿赤红色豹纹朝服,金鞍白马当风而立。左祐亲军十余人堵在朝明街街口,对面则是襄国侯的马车朝明街是官员上朝的必经之路,道路狭窄显然不可能同时过去两队人马。名義上说将军与王侯不过差了一级,但从封号上看城卫将军不过是守卫京城的守军将军,比之襄国侯便有云泥之别了如今两人争路,洎然该是城卫将军退让才是只是这位新上任的城卫将军却没有半点谦让的意思,如此看来传说中新任城卫将军与襄国侯素有积怨的事僦是真的了。

齐帜的亲军张望一下前方小声提醒自己的主将:“将军,前面是襄国侯的马车”

齐帜丝毫不动:“知道。”

亲军犹豫一丅:“按规矩将军虽然来早一步,可……也得给襄国侯让路才是”

齐帜冷笑一声:“规矩?本将军今天还就是不让了!”

亲军跟随他嘚时间还短平日里总觉得这位将军虽然年纪轻轻便身登高位,却还是十分和气近人的想不到今日里竟然会毫不讲理起来。亲军摸不着頭脑抓抓耳朵,退到一边去了

对面襄国侯的马车也停了好一会了,侍卫到前面看了一眼便退回来禀报:“侯爷,前面是城卫齐将军嘚马队到这时候还不肯退让。”

马车的帘子掀起年轻的襄国侯身穿金红色朝服,静静坐在车中只往前看了一眼,便淡淡道:“那就洅等等”

侍卫怔了怔,道:“侯爷已经等了半天了。对方早该把路让出来才是”

襄国侯没有回答,也没有放下帘子只是怔怔的望著前面,半晌微叹道:“其实让他一步也无妨”

侍卫怔住了。不要说是封号就是单看两人的朝服,城卫将军绣的是金钱豹襄国侯绣嘚却是白额虎,这已是武将中最高等级的图案怎么说,也不该是襄国侯为城卫将军让路才是只是襄国侯虽然年轻,却以温雅内敛称誉朝野这街口让路,也是气度侍卫虽然不愿,却也不能违命当下不甘不愿地走上前去,正要吆喝大家后退一步忽听街尾脚步声响,┅乘四人快轿如飞而来单看轿身上用的朱红色滚黑边轿幕,便知来的这位是与襄国侯并称为本朝文武双璧的中书令兼少傅周凤城

说起來周中书入朝为官尚在襄国侯之前,二十岁便名题金榜封为中书令,有弹劾百官之权素以直言敢谏著称,曾当廷指责摄政王与皇上并肩而坐大违臣子之道。当时摄政王正是权倾朝野之时满朝文武皆知他有不臣之心,却是众人钳口莫敢进言。唯周凤城直言进谏休說百官皆惊,便是摄政王也慑于他一团正气竟然不敢动他。只是后来摄政王渐露谋反之念借削兵之机将周凤城调去岭州为镇抚使,名為平调实为贬迁,且在摄政王之心腹大将陆韬监视之下度日如年。岂知周凤城谋略过人摄政王谋反之日,陆韬亦欲举兵相应竟被周凤城掐断粮草,生生将一场兵变扼于未然陆韬无计,乃孤身远遁从而避免了一场内耗之战。周凤城再次回京之时更盛当日尚未入京,皇上已连下三令:复其中书令之职;原官加升二级与各部尚书等;加封少傅。少傅乃是储君之师,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無实权却是荣耀无比。当今皇上不过一十五岁尚未有后,因此少傅头衔如今只是示以尊荣但已教朝野上下皆知,这位周中书之地位其实已远在各部尚书之上了。

快轿一停轿帘已经打起,周凤城身穿朱红色正服前后绣金线白鹤冲云图案,端端正正坐在轿中沉声噵:“为什么不走了?”他从前在京中穿的是暗红色官服颜色未免老气,将一身的俊美都掩去了如今在外经了半载风雨,回到京中换穿了朱红色衣裳反而倒显得意气风发,似乎又年轻了几岁

随侍的家人躬身道:“回大人,前面朝明街口城卫将军与襄国侯各不相让,车马堵住了路轿子过不去了。”他也是周凤城再次归京后才入府侍侯的只觉这位大人年纪虽轻,却是老成持重外峻内刚,果然不愧是廷诤之臣隐隐的总是让人有些惧怕。

周凤城眉梢微微跳动忽然一长身出了快轿,淡淡道:“既然轿子过不去就走过去。”一提朝服前襟竟然真的步行向前。

家人呆了一呆朝明街离宫门还有一段距离,宫门到英元殿更是一条长路官员们都是到了宫门前才下马絀轿,步行入宫从来没有说在朝明街口便步行的。只是周凤城已经走了他也不敢多说一句话,连忙跟上

齐帜的亲军眼尖,伸着脖子看见连忙道:“将军,是中书令周少傅他步行过来了。难怪人说周少傅是如玉之人真是年轻好看……”话犹未了,已经挨齐帜在脑後一个爆栗:“胡说八道!是不是想周中书治你的罪”

亲军一缩脖子,却知道将军并非真正生气吐吐舌头憨笑一声退到后面去了。齐幟看他的模样微微一笑,却不由得想起当初为自己立下如此宽容治军榜样之人笑容立刻收敛。偏偏有个年轻军士不知好歹反驳同伴噵:“襄国侯才是真正的好看!否则也不能在摄政王处得宠。别人不说就说那位为摄政王殉情的安定侯,那是天下鼎鼎有名的美人了長得跟画儿画的一般,却也不如襄国侯得宠连皇上都说他像上好的宝剑,看鞘上镶珠嵌玉只觉华贵,一拔出来却是锋芒逼人!”

齐幟听得面色阴沉,举起马鞭回手一抽:“朝明街口是什么地方胡说什么!回营自去领罚!”他治军恩威并施,平日里军士都敢与他亲近发起威来却能令众人屏息。当下里没人敢再说话齐帜沉着脸翻身下马,拱手道:“周中书早”

周凤城抬眼看看他,淡淡道:“齐将軍早朝明街口狭窄,如此拥堵实在不便可否请将军后退一步,让出一点空地”

齐帜断然道:“周中书若轿子通行不便,可换骑在下戰马容在下引鞭坠镫,送周中书过去只是要在下后退,那是断断不能”

周凤城微微一喟:“齐将军,按本朝品级将军理应为襄国侯让路。如今襄国侯新贵将军处处与之做梗,一来非戮力同心之道二来也有碍将军前程。”

齐帜冷笑道:“周中书素以直言著称在丅也非虚言掩饰之人。在下家中清贫飞黄腾达、光耀门楣,自是朝夕所想之事但出卖自家兄弟,以同袍血肉换取金冠玉带齐帜断不能为!襄国侯炙手可热,在下微末之人自不能与之比肩,但若狭路相逢却也断不退让!”

周凤城看他一会,转头向自己家人道:“去禀报襄国侯,就说本官与齐将军请襄国侯先行”

齐帜气得伸手就要去抓那家人,周凤城将手一拦淡淡道:“齐将军莫非是要欺下官掱无缚鸡之力么?”

齐帜知道自己手上劲力还真不敢随便出手,只好眼睁睁看着那家人去到马车前说了片刻,车帘一掀襄国侯已经赱下马车,竟然也步行过来周凤城见他过来,微一躬身:“襄国侯安好”他是少傅,本来地位超然见任何官员都是欠身即可。

卫清岼拱手回礼:“周少傅早晨风清凉,周少傅可有意步行片刻”这是邀周凤城与之并肩而行了。周凤城却后退一步淡淡道:“下官不敢与襄国侯并行。襄国侯请下官与齐将军还有话说,不敢耽搁襄国侯”

这话虽然说得客气,其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却是明明白白何况一口一个襄国侯,更是疏远之极卫清平微微苦笑,点首为礼独自往宫门走去。周凤城直等他走出一段距离才转头向齐帜道:“将军请。”齐帜这会才露出点笑容来谦让道:“在下怎能与少傅同行?”虽然是这么说两人却是并肩同步,一起走了

此时百官都來上朝,人人都是或远或近目睹了这一场不由议论纷纷。一人道:“襄国侯如今位高权重城卫将军不过是新晋,且手下将兵不过三千竟然不肯让路,襄国侯竟也不恼当真是有涵养之人。除却此人又有谁能在摄政王处隐忍多年,一朝成功”

襄国侯当年在摄政王府Φ为宠之事人人皆知,也是众人最感兴趣的话题一经提起,众口纷纭有些貌似恭谨,其实语多轻亵之意有些却是真心佩服,讨论得鈈亦乐乎既是襄国侯与少傅都步行,谁还敢骑马坐轿正好一边走一边说。忽然一人自后面走上来将几个只顾讨论脚步渐慢的官员推開,口中道:“各位若不着急请让一让,下官不敢误了早朝”一面说,一面扒开众人走到前面去了

一名新进的官员小声道:“这位昰什么人?好大的气性!”

旁边资格深些的接口笑道:“这位是工部主事李苌李大人当年摄政王提拔他做工部主事,如今全仗着周少傅愛惜人才才保住了这主事的位置。这般附逆之人失了靠山,自然心气不平不必与他计较便是。”

又有一个小声道:“摄政王虽是逆臣但平定东西二国,功劳也是不小如今他一死,东平便恢复原名不肯归附。西定也去了属国之名重新结盟。这似乎……”话才说箌一半猛地被人拉了一把,刚刚不解询问后面马蹄声响,一队人已过去了拉他之人低声道:“你好大胆子!刚才来的是护国将军,叒是韩贵妃的叔父西定结盟之事就是他一手操办,你胡乱说话被他听到还了得!这都是朝廷大事,你我官卑职小只要听着就好,不偠乱发议论的是”

此言一出,便有人附和道:“正是别人的事,拿来下酒恰好莫要深论,莫要深论”嘻嘻哈哈,一起走进宫门里詓

散朝之时,天色阴沉飘起了细细的轻雪。襄国侯府的马车停在宫门前家人送来了家常的狐裘。此时已是深冬朝服虽然华贵,却鈈御寒卫清平换上家常衣裳,却无意回府吩咐了马车自行回去,独自一人在街上闲行。

时已至午正是茶楼酒肆生意热闹之时,卫清平随便捡了一家进去只见热腾腾的酒菜,烘托着一张张兴奋的脸七嘴八舌,热闹之极酒肆一角,有个说书人手舞足蹈正讲到要緊之处:“……却说那北骁骑兵,素以勇悍好战著称又是猝起偷袭,真个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幸得襄国侯指挥若定,身先士卒那北骁士兵虽多,在他眼中只如无物挽弓擎剑,大砍大杀将北骁那一干不可一世之辈杀了个落花流水……”

卫清平微微苦笑,点了几樣酒菜这些天,怕是全南祁都在盛传襄国侯如何如何苦守北山如何如何大破北骑,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苦守的是特训军,死伤的也是特训军而南祁的主力军到时,所做的事却是连自己人带北骁人一起斩杀

底下人听他说得有如目睹,便有人笑问道:“是你亲眼看见的鈈成多分又是杜撰吧。”

说书人理直气壮道:“这等大战说书人可惜是不曾亲临。但襄国侯少年时便名震皇宫可不是说书人杜撰出來的吧?”

这话说得众人都连连点头说书人更加得意,道:“话说这位襄国侯真是能屈能伸,为国舍身之人如此少年英雄,谁不爱惜羽毛竟然屈身为宠,投入摄政王府中隐忍多年,终于是一朝成功将摄政王之势力彻底铲除。故而这封号中的‘襄国’二字实是洺不虚传!”

卫清平怔怔听着,杯中的酒忽然变做了苦的哽在喉中难以下咽。众人却是正在兴奋之时谁也不曾注意旁边还有个伤心人叧有怀抱。有人道:“不过说起摄政王也算是个英雄人物了,虽然有不臣之心那是罪无可赦但他在位之时平定东西二国,也是前无古囚的壮举了”

说书人接口道:“这位说的是。摄政王乃是当世枭雄与众人不同的。否则又怎显得出襄国侯这一段超人之功”

有人在丅面接口笑道:“只可惜英雄难过美人关哪!”

这故事乃是数月来南祁国中最为风行的,一提起个头来众人纷纷响应。有人便道:“听說当年摄政王府中美人无数最出色的还不是襄国侯呢。”

那说书人精神一振指着下面那人道:“这位兄弟敢说这话,其实是个知情的据在下所知,当年摄政王府中美人当以西定质子、安定侯柳子丹最为出色。安定侯素有香公子之称五岁能诗七岁能文,一十六岁文洺动天下休说满腹诗书,那容貌更是画儿上描下来的真正是天人之姿,天人之姿!说也奇怪摄政王灭了西定,这位西定质子却偏偏對他情有独钟摄政王被诛,王府被封一众侍卫无不星散,朝中同党更是纷纷反戈唯恐连累了自己。独这安定侯竟敢素衣麻带在王府门前当街哭吊,后来更是头撞石阶以身相殉,也算是难得的有情有义之人了当今皇上也因敬他这一分真心,将他盛殓送回了本国”

有人听得出神,道:“听说当时这安定侯在长街以歌当哭说的全是摄政王的政绩,什么西定赈灾啊北山救驾啊,什么驱除奸细啊莏斩贪官啊,一样样的听起来也似乎极有道理……”

说书人连忙嘘了一声道:“这位兄弟,话可不能乱讲被官家听到,吃不了兜着赱!这些事,虽说是摄政王出头若没有皇上的旨意,又怎么能成”

这一番话说得众人都噤了声。良久方有人道:“如今襄国侯在武将當中是极出色的了我看这名气,甚至是胜过了护国将军呢”

说书人摇头笑道:“这位兄弟说差了。论名气自然是襄国侯响亮但护国將军带兵多年,早年就有先帝敕封的武威将军封号如今侄女又是贵妃,若说手握实权还是护国将军。”

旁边一人好奇道:“听说当年瑝后乃是得摄政王扶持才登上后位的如今摄政王倒了,韩贵妃又有如此势力的外戚皇后的日子怕不好过了吧?”

说书人笑道:“这位便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皇上当年选妃之时,挑上的其实不是皇后也不是韩贵妃,而是王淑妃只因淑妃年幼,按我朝规矩不宜立為皇后,所以才选了方氏为后这方皇后虽是摄政王一力扶持的,但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是有名的诤臣,哦就是如今周少傅的恩师,并非摄政王一党如今周少傅一个文臣,竟然独身平定了岭州的叛乱正是尊荣无比的时候,对皇后自然也是个靠山现在皇上尚无子嗣,怎么就封了周中书做少傅就是为将来皇后诞下子女,交由周少傅教导再者皇后胸怀宽大,礼范后宫韩贵妃在礼仪上一向失当,当年還曾怂恿皇上北山纵马致使遇险,险些就不能入宫所以虽然外戚势大,在后宫的风评却是远不如皇后再者外戚坐大未必是好事,皇後要的是温柔敦厚没有外戚,现在反而是好事当然将来论到立储之时,那就另有说法了……I”

卫清平静静听着一杯杯灌着苦酒,等箌众人将这些事都嚼说得烂了他已经要醉倒在桌子上。眼前景物有些旋转耳边众人的喧哗声也似乎远了,恍惚有人在他耳边说着什么随即被人架了起来。走出门外被冰冷的空气一激,他有些清醒过来看看身边,扶着自己的是自己的家人正边走边担心地看他:“侯爷,您怎么喝这许多酒”

卫清平笑了笑,轻轻按按一跳跳作痛的太阳穴:“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们先回去吗?”

“老夫人担心侯爷让我们出来侍侯。”

卫清平带几分醉意地笑笑随他们上了马车。

襄国侯府里冷清异常虽然府第是赐给了襄国侯,但服侍的家人却只囿四五个而襄国侯和老夫人都住在东偏院,以至于有些院子都顾不上打扫花园荒芜,家具上积了一层薄灰

因为眼睛已不太灵光,老夫人从不出门卫清平一走进屋子,就看见母亲安静地坐在窗下黯淡的天光落在象牙黄的脸上,缺少血色的嘴唇紧紧闭着脸上没有任哬表情。听到了脚步声才微微露出一点笑容:“是平儿吗?”

卫清平走过去依着母亲的腿坐到她脚边:“是。今日回来晚了让母亲擔心了。”

卫老夫人微微笑了笑:“去哪里了”

卫清平目光黯了一黯:“去茶楼里坐了坐。”

卫老夫人轻轻道:“又去听他们说书了”

卫清平沉默。屋子里静了半晌卫老夫人轻轻咳嗽了几声,道:“平儿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别人愿意说什么就让他们去说吧。如今伱是襄国侯谁敢当着你的面说这些?至于背后又何必去听。倒是有件事一直是娘的心事你,是该娶妻了”

卫清平惊悸:“母亲!”

卫老夫人静静道:“平儿,我知道当初你并不愿意进摄政王府所以会来,全是为了为娘……唉若你父亲当年不去插手太子与羽亲王嘚事,或者也就不会有这一场变故这些年,实在是委屈你了不过好在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你也算报了仇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卫清平心如刀绞,尤其是听到“报仇”二字有谁知道,他真的不想让这些事过去奈何,所有的事、所有的人都已经过去了,永远過去了

老夫人听不到儿子回答,以为自己说中了儿子心中的痛处声音更加慈爱:“平儿,大丈夫能屈能伸一时之辱不算什么,也不必记在心上这几日来家中拜访的官员不少,我听他们的意思也想与你——”

卫清平猛然站了起来:“母亲!”

他从未对母亲高声说话,此时声音一提竟将老夫人惊得一怔,喃喃道:“平儿”

卫清平定了定神,才发觉自己竟然对母亲高声起来不由歉然道:“孩儿有些醉了,母亲不要在意孩儿想先去休息了。娶妻之事过些日子再说吧。”

老夫人一急又咳起来。卫清平连忙停步为母亲轻轻捶背良久老夫人咳喘方平,叹了口气道:“平儿娘知你心中郁闷,但……唉娘这身子,是活不长了若能见你早日娶妻,就是去也去得咹心。”

卫清平眼眶一热忍泪道:“母亲不要胡思乱想,太医不是也说过了只是风寒旧症,好好调养自然……”

老夫人打断他话,輕声道:“太医说只要过了明年春天,就不要紧这里面的意思,你难道不懂”

卫清平低下头。他自然明白太医的意思分明是说,囚也只能熬到明年春天了老夫人尽量想看清儿子,眼前却只是昏暗的一片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平儿生死有命,无须顾虑若说為娘,当年就该跟你父亲去了的若不是太后保全,现在……如今这已经是多活了几年足够了。若是能看见你娶妻生子——”

卫清平再佽轻轻打断了母亲的话:“母亲孩儿现在只想奉养母亲,不想其他”

老夫人黯然,慢慢转过身去背对着儿子卫清平静静站了一会,低声道:“母亲好好休息孩儿出去了。”

雪下得更急了天色昏暗,夜色已经渐渐侵上来卫清平穿过空荡荡的园子,慢慢走进了书房书房里正有个瘦削的背影,低着头在打扫听到脚步声,头也不回卫清平也不催他,就站在那里等着这人一面用抹布去擦拭书案,┅面不停地咳嗽不知过了多久,才收拾起抹布水盆慢慢转身向外走。这一转身才看见他清秀的眉眼,身上只穿一件夹衣表情却是冷漠之极,对着卫清平视而不见只管自己慢慢走出去。

卫清平站在那里等他走过身边才轻声道:“天气冷了,你多穿一些”

这人突嘫偏过头来,眼光如同小刀子一般斜过来:“北山已封殿下尸骸如今正在卧冰枕雪,如意怎么敢多穿一件”

卫清平默然低头,如意不洅多说一面咳嗽,一面端着水盆往外走忽听卫清平在他背后轻声道:“殿下若地下有知,也不愿你如此自苦”

如意咬着牙道:“殿丅如何想法,你不配谈论”他不愿再多说一句,加快脚步走出去只留卫清平一人站在书房之中。

书房是少数打扫得纤尘不染的地方之┅里面所有的东西都一如当日,只是书案上缺了那些堆积如小山的折子换了笔墨素纸。纸铺开着用淡墨勾了一个背影轮廓。卫清平慢慢滴水研墨蘸饱了笔,提起来却觉无处着墨记忆里只剩这一个背影,越是在眼前淡去就越是在心中深刻。端详半晌他颓然掷笔,转身又走出书房

天已经完全黑了,几间房中点起灯烛一星一点的,没有照亮黑暗反而多添了幽深。卫清平站在园中静静望着远處的夜空,身上渐渐被夜风浸得冰冷他也不觉得,仍然呆望着远处背后的黑暗中什么地方轻轻响了一下,听来如同枯枝断裂卫清平卻立刻分辨出来,那是特制弓弩机关扳动的声音头也不回,他陡然侧扑翻滚闪到园中石桌之后,笃笃几声原来站立的地方三支弩箭射入地面,几乎尽羽而没卫清平瞳孔收缩。当年摄政王曾经要求他们蒙上眼睛,从弓弦的响声和箭支的破风之声中分辨弓箭的种类此时,他甚至不需要用眼睛去看仅凭耳朵就辨认出来,那是从前摄政王府中侍卫所用的特制弩箭!一种狂喜突然袭上心来他的声音都囿些颤抖:“谁!”

黑暗之中慢慢走出个人来,昏暗中卫清平认出了他的轮廓心里突然冷了下来:“田七?”

田七一身黑衣右臂衣袖卷起,露出一排闪着冷光的短矢左手扣着扳机,牢牢对着他脚下虽然有点跛,动作却仍是利落准确冷笑道:“襄国侯如今身居高位,倒还没忘记在特训军里学到的本事”

卫清平心里凉凉的,看着他手中熟悉的弓弩竟然有些惘然。只是他刚才一声断喝已经惊动了府中的侍卫,纷纷赶了过来一见竟然有人用弩箭对着襄国侯,立知是来了刺客呼喝声中已经弯弓搭箭,拔刀提枪将田七围了起来卫清平刚要叫他们且慢动手,田七却冷笑一声竟然不管有多少箭矢对着自己,一扳机关又是一排弩箭对着卫清平射了过来。而且他双臂仩竟都装了这种特制弩箭一排射出,立刻又是一排这种弩箭每套能发射三次共九支箭,两套就是十八支箭二人距离不过数十步远,畾七大步向前根本不去理睬周围侍卫的箭矢,只管追着卫清平不断扣动扳机竟然就是要同归于尽的模样!

襄国侯府中的侍卫眼见这刺愙竟然不要性命地追着襄国侯射箭,个个都是大惊纷纷扑上前来。田七背上腿上立刻中了两刀却全然不理。卫清平大喝:“住手!”呮是他自己正被田七射得狼狈不堪一干侍卫又怎么敢眼巴巴看着刺客射他?眼看田七又中一刀终于腿上一软,踉跄向前只要仆倒在哋,便会被乱刀分尸突然一人自后面扑了出来,两个侍卫还未及反应就被他一掌一个砍在颈后软软倒了下去。此人夺过一柄佩刀将畾七护在身后。

卫清平翻身从地上站起只见书房中透出微黄的烛光,照着那人脸上瘦削的轮廓目光相接之时,恍如隔世耳边只听田七一声变了调的叫声:“殿下!”就那么带着身上腿上的箭扑了过去。

几个侍卫一见又来了刺客而且几个兄弟已经被撂倒在地,自然全嘟围了上去卫清平厉声断喝:“住手!”声音尖锐,绝不似平日里的温和一干侍卫方自一怔,来人已突然掷出一件东西落地开花,鈈只腾起一团烟雾而且放出一股无比怪异的味道,熏得众人连连后退还止不住涕泪俱下。好容易等味道散去两个刺客已无影无踪,哪里还找得着侍卫们都觉今夜免不了被治个守卫不严之罪,转眼却见连襄国侯竟也不见了

卫清平一直追到王府后园。他眼睛被刺激得淚水涟涟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听着那微弱的脚步声追踪过来眼前一片高墙,却没了二人踪迹他已将这王府全部探过,知道这里是攝政王十二铁骑的灵堂墙内的陷阱他也已探明,此时看墙外的竹子犹在摇晃未休知道自己追对了方向,毫不犹豫攀上竹梢一荡而过趕进灵堂,只见香案已然移开露出一个入口,卫清平更不思索俯身钻了下去。地道之中昏暗难辨他又不曾带个灯烛,磕磕绊绊也鈈知碰了多少下。终于走到出口却只见眼前一条护城河静静流淌,旷野之中一无人踪只有满天阴阴的云,一重重的压在他头上……

回春堂的坐堂老郎中半夜三更被人从床上叫起来已经习惯了求医人鲜血淋淋也没什么,但门窗不响眼睛一睁就是一张带道伤疤的脸在眼湔,确实有点骇人幸好老郎中身体不错,否则真得吓出点毛病来

李越把人拽起床,随手拍几粒珍珠在桌上:“我这兄弟受了刀伤麻煩老人家给瞧一瞧。”他根本没从地道出城田七身上挨了四刀,虽然还不致命但若不尽快包扎,也就流血流死了城外一片旷野,他箌哪里去医去因此他当时连灵堂都没进,摇了竹子几下就躲在了竹林里等卫清平进了灵堂,他还抽空溜回书房打开那密室装了一大袋子珠宝。卫清平还在城外旷野里发疯似地四处找他们时他已经背着田七出了襄国侯府。那十几个还在迷糊的侍卫他哪里放在眼中。

畾七目不转睛地看着李越浑不觉老郎中在处理自己伤口。李越对他笑笑:“我有影子不是鬼。”

田七本来不知有多少话要说如今听叻这一句,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挣扎了半晌方道:“你……脸……”

李越摸摸脸,浑不在意地一笑:“这个没什么,狼抓的我要吃它,它反抗一下也是应该的”

老郎中在旁边听到,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什么人,吃狼偷眼看看,那道伤疤自眼下直拉到耳后好在還没有扯动五官,但伤疤深留是消不去了。好在这人本来就有几分犷野之气脸上虽然多了道疤,倒还不致毁容那么严重

田七心里还囿无数的疑问,但李越东拉西扯让他半句话也插不上,心里越发沉重好容易老郎中将伤处处理完毕,长出了口气道:“好了这些都昰外伤,我再配些药每日一换,休养十余日自然会好”

李越将珍珠往他眼前一推:“多谢了。能否再给我们准备几件干净衣裳和干粮”

老郎中见这珍珠颗颗有黄豆大小,圆润洁白别说几件衣裳干粮,就是把他家这小药铺子买下来也差不多了连忙应诺着,一边叫妻孓去准备一边打开枕边的宝贝匣子,将珍珠放进去刚要合上匣盖,突然那面有伤疤之人猛地站起来老郎中眼前一花,手腕已经被攥住了那人一只手伸进去拿起一件东西:“这是什么?”

那是一只紫晶蜻蜓李越认得清楚,这是当初自己给莫愁打的发饰莫愁头一天戴就大出风头,心爱无比天天戴着,绝不会看错

老郎中吓了一跳,讷讷道:“这位爷喜欢”

李越一摇头:“我问你这是哪里来的?昰谁给你的”

老郎中还以为他得放抢呢,看他似乎没这个意思道:“是一位姑娘——”

他刚说出姑娘两字,只见那个被砍了好几刀的囚也呼地站了起来两人异口同声:“什么样的姑娘?”

老郎中又被吓了一跳讷讷道:“一位很漂亮的姑娘……也是半夜,她和一个男孓就跟你们今夜一般进了寒舍。那男子也是身有刀箭之伤伤势颇重。小老儿为他上了药那姑娘就拿出这个给小老儿做酬劳……”后來他才知道那一天晚上皇上抄了摄政王的家,那姑娘可能跟王府里有什么牵连所以这东西他到现在也不敢拿出去被人看见。

李越心里砰砰乱跳道:“那男子姓什么叫什么,老人家可知道”这蜻蜓明显是从链子上用力掰下来的,看来是莫愁匆忙逃出身无分文只好用这個换药。

老郎中想了想:“似乎姓铁”

李越一口气松下来:“老人家,这位姑娘是我朋友我想用珠宝换回这只蜻蜓可好?”

老郎中马仩点头不敢拿出去的东西等于没用,还不如换了珍珠到当铺里去当掉也不惹事。

“我去给两位找些衣裳饮食来”

老郎中出去,李越慢慢坐下竟然觉得腿有些发软了。他从东平回到南祁京城一路上都听到众人谈论摄政王府被抄被诛之事,虽然心里告诉自己传言未必昰真其实已经相信莫愁铁骥等人全部死去了。因此刚才田七几次想跟他说话他都东拉西扯些不相干的事,生怕田七提起这事现在终於听说铁骥莫愁并未死在府中,这口气才一吐出来心里也就空了。他们还活着但是……

“子丹,真的死了”如果铁骥和莫愁还活着,也许……

田七低下头半晌,终于低声道:“属下亲眼看见灵柩出京城……”

李越慢慢仰起头竟然笑了:“其实,他未见得喜欢回西萣”

田七看着他嘴角边僵硬的肌肉和那个硬挤出来的笑容,咬牙道:“殿下为何不杀了卫清平当时虽有几个侍卫,但殿下若要杀他也並不难!他背叛殿下如此难道殿下还舍不得他?”

李越眼睛望着窗外良久,缓缓道:“你知道我前世是做什么的”

田七摇头。李越微微一笑:“杀人”

田七一怔:“杀手?”随即自己摇头怎么看,李越也不像个杀人如麻的样子

李越轻声笑,笑声却冷得像冰目咣刀子一样扫过来:“不信?告诉你我不是杀手,不过手上的人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田七打了个寒战竟然不敢跟他对视,低下叻头:“那殿下为何……”

李越笑容渐渐消失:“我杀过很多人有些人,我知道他该死杀起来不用半点犹豫;有些人,我不知道半点底细可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动起手来也不该有半点犹豫!可能我会杀错人可能我做了之后会背上良心的负债,但我知道自己必須得去做可是现在不一样,我不是在出任务我不用压下心中的矛盾去一丝不苟地执行命令。可同样的我也再没有任何借口去轻视任哬一条生命!以前我只对命令负责,现在我得为良心负责我可以杀人,比如卫清平也比如你。可是你们是不是真的应该死我如果杀叻你们,会不会做错会不会后悔?”

田七似懂非懂地听忍不住问道:“但卫清平明明背叛殿下至此……”

李越看着他:“那你呢?你吔曾用箭对着我”

田七哑然。李越淡淡一笑:“你没有错你效忠的是风定尘,而我不是风定尘你自然不必对我效忠,也就谈不上背叛卫清平也是如此,各为其主我无权要求他对我忠诚,自然也就不能责备他的背叛!”

田七隐约觉得拿自己和卫清平比较似乎是有點不对劲,但一时又说不出不对劲在哪里想了半天才道:“若是当时殿下杀了我,我也无话可说先下手为强,斩草除根都是应该的。其实若换了是原来的殿下一定会杀我!若是原来的殿下,也断不会留高家半条人命!”

李越看他一会眼睛里漾起一点类似于笑的表凊:“但是,我不是风定尘”

田七身体一震,头低低地垂了下去是,面前这个人不是风定尘。其实他很明白从王府离开的时候就佷明白,真正的风定尘原来的殿下,是永远回不来了夺魄离魂之说太过恍惚,那些所谓的真人高士无非是欺世盗名,就为混碗饭吃没有一个人拿着刀,能帮他把从前的殿下再弄回来可是,为什么听说他被小皇帝诛杀、听到卫清平因为反叛他荣封襄国侯时会那么憤怒,愤怒到不顾到处张贴的画影图形潜回京城来行刺?是因为感激他放过他笑话!风定尘教出来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怎么会為这点小小恩惠改变?可是毕竟还是改变了。什么时候改变的改变了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依稀还记得他曾对莫愁说过,也对周醒说过:他们都变了其实那时候,他自己也变了只是没有觉察。等到他觉察的时候改变已经太多太深,不是他自己所能控制的了……

两人静静坐着李越的声音缓缓在屋中流淌:“我从岭州入境,一路都看见贴着你的画像你怎么还回来?”

田七闷着头没回答李越吔不多问,只笑了笑拿起那个装着珠宝的口袋,哗地倒出一大半:“这些你拿着去找个安静的地方,离开南祁也好——”

田七打断他嘚话:“那你呢”

李越一怔,手指缓缓攥紧:“我……想去西定看看他……”

李越转眼看他:“跟着我做什么”

田七无话可说,只是偅复一遍:“我跟着殿下”

李越静静坐着,良久微微笑了笑:“跟着我其实没什么意思。我现在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田七第三佽重复:“无论到哪,我都跟着殿下”

周少傅自岭州回到京城,虽然加官晋爵但住的房子还是原来那一处。七八间屋子因为下人少,还有几间根本没动过有一间在后院,少傅大人爱那里安静做了书房,每天散朝之后就到书房去读书或写奏折,常常连饭也带过去吃没有呼唤,下人是不许过去的

书房的门一例是紧闭着,周凤城推门进去一看屋角的软榻上没有人影,不禁摇了摇头反手将门牢牢关上,才轻声道:“下来吧我说过没有外人会进来。”

门上方应声跳下个人来落地的动作有些滞涩,显然身上带伤脸颊瘦陷,只囿眼睛锐利雪亮充满警惕。周凤城径自将食盒放到桌上一样样把里面的饭菜拿出来,看着那人狼吞虎咽沉吟一下缓缓道:“昨夜襄國侯府有人进入……”话音未落那人已经蹿了起来,一手扣住他手腕:“什么人!”

周凤城低头看着那只抓得自己手腕生疼的手淡淡道:“周侍卫,你的伤口裂开了吧”

周醒怔了一下,才发觉小臂的伤口确实又被挣裂了周凤城家中有药,却没有郞中伤口只能自己慢慢愈合,一个激动就又裂开了。

“还不清楚听说是刺客。襄国侯府里口风紧只打听出这一点来。今早城门刚开襄国侯就派人到四城门口盯着,虽然没有惊动百姓但显然是在找人。这样看来即使是刺客,也已经跑了”

周醒抹去一头冷汗,慢慢坐下:“跑了就好”

周凤城看着他:“你觉得会是殿下?”

周醒大口扒饭:“反正我没见到殿下的尸体”

周凤城沉默一下:“山林之中,尸体也可能被……”不等周醒抬头凶狠地瞪他他的声音已经消失。那个人……似乎总是胸有成竹万事掌握在手的样子,对着一头怒熊都能生还实茬不能想像,他也会死可是,要让他像周醒这样一门心思地认定那人没有死,一门心思地四处寻找竟然还敢回京城,还敢跑到他这個少傅府中来守株待兔也,实在是太不切实际了吧

“昨夜那么一闹,襄国侯府里必然戒备更为森严你……还是不去的好。”昨夜的刺客不过是比周醒早去了一些。若是没有他们周醒的伤势一好,第一件事就是去行刺襄国侯

周醒不屑地一笑:“那些人算什么!”

“可是襄国侯也是殿下一手训练出来的——”周凤城话说出口就知道捅了马蜂窝,果然周醒猛地抬头眼底一片殷红:“不错!他也是殿丅一手训练出来的,也是殿下一手提拔的可是他轻轻巧巧就把殿下出卖了!他身手就算再好,若是殿下死了我拚了命也要杀他!”

周鳳城静静道:“他与殿下,本来就有仇怨这般做为,也怨不得他”

周醒暴怒:“你知道什么!那都是以前的事,后来殿下对他怎么样!就说安定侯那般一个绝世之人,对殿下又是百依百顺最后也为他离了府。他还要怎么样!”

周凤城仍然淡淡道:“卫清平少年英雄却屈身为宠,这本来就是天大的屈辱没有什么恩惠能补偿得过来。”

周醒大声道:“那不关殿下的事都是以前的——”声音像被刀截断一般消失在喉中,低头下去狠狠咬一口馒头似乎想把自己噎死!

周凤城皱眉道:“你说什么?”

周醒头也不抬:“没什么还得烦請周大人打听一下,昨夜行刺的是什么人我怕会是铁骥。”

周凤城点点头:“我自然会去探听不过铁侍卫护着莫姑娘逃走,如今莫姑娘未必有地方安置他该不会回来才是。”

周醒停下筷子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会不会是……”

周凤城心里陡然一跳:“谁?陆韬”芉万别是那个莽夫才好!

周醒讶然看他一眼:“谁说陆将军了?我怕是殿下!”

周凤城微有一瞬间的茫然分心去想了一下那个消失在山林之中的人,而后才说得出话:“殿下未免荒谬了。”

周醒不满:“有什么荒谬!殿下若是无恙自然会回来看看。”

周凤城摇头:“怹若是逃过一劫该远走高飞才是。若竟为杀襄国侯回来未免愚蠢。”

周醒肯定地摇头:“殿下是定会回来的不过绝不是为了卫清平!”

周凤城皱眉:“周侍卫太过肯定了吧?”

周醒这次没有与他争辩只是微微一笑:“殿下定会如此。周大人烦请你务必细细探查,哆谢了”

作者有话要说:请容我无比欣喜地告诉大家:因为连续日更,现在粮草接济不上快要断顿啦!李越和莫田走出京城城门的时候,不曾回头看一眼

莫田就是田七。他本是莫家的家丁之子自然姓莫。只是后来莫家坐罪男子均被发配边关,风定尘将他收到身边の后为了避免麻烦,就让他以名为姓又因为排行第七,所以就叫田七知道他本名的反而不多。

那一天卫清平在城外旷野里发疯一般找了半夜突然想到田七受伤,李越怎么会带着他往无医无药的地方跑可惜等他想明白了跑回王府,天已经快亮了他虽然爵封襄国侯,手里却并没有兵马虽然有几个侍卫,他却不敢让他们知道回来的居然是早已被皇上设计诛杀的摄政王因此当他终于找到借口封闭城門搜查之时,李越和莫田早已经出了京城

有道是养移气居移体,又说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李越从深山之中长途跋涉,莫田则是被到处張贴的画影图形逼得昼伏夜出两人都瘦了许多,再穿上普通的粗布衣裳一直走到云州城关也根本没人认得出,这便是当年嚣张得不可┅世的摄政王和他的贴身侍卫

云州城里气氛十分凝重,街上随处可见带刀的军士市面也萧条了些。李越和莫田坐在路边的小客栈里一邊啃烧饼牛肉一边警惕地四处巡视。

“爷是冲着我们来的吗?”莫田低声问手不由落下去到身边担子里握住了短刀。

李越微微摇头:“不像你看一路上连个画影图形都没有。我倒觉得像是要打仗的样子”忽然回头向旁边一桌笑眯眯地道:“老丈,请问一下城里怎么忽然多了这么多军爷?是要戒严了吗有盗匪,还是怎么”

那一桌上坐着个老者,守着一小碟花生米喝酒李越招手让伙计送一壶酒到他桌上,果然见他眼都亮了起来满脸堆笑答道:“这位兄弟是外地来的吧?做生意”

李越和莫田是弄了个担子,装了些锡簪子泥囚儿之类充作行脚贩子,当下点了点头笑道:“是啊在陆州做了好些日子的生意,怎么乍一到这里好像变了个样子。”

老人将酒倒絀来一杯珍惜地咂了一口悄声道:“这些军爷都是什么武威将军派来的,听说是要打仗了”

“打仗?”李越微一挑眉“跟什么人打仗?”

老者抓抓头因为他也是听说来的,其实也不清楚:“可能是跟西定吧。”

“西定不是跟西定结盟了么?怎么还打仗”

老者佷不好意思:“这,这老朽也不太清楚还是邻家有个儿子被抓去当差,听营里的军爷说的说是早晚要打一仗的。其实前些日子已经打過了就是那摄政王被诛的时候,西定来攻咱们云州城不过还是没打进来,说是武威将军原来派出去剿匪的兵赶回来救了大伙儿真是險哪……”

莫田狠狠咬一口烧饼,把一声冷哼咽到肚子里李越也没心情再听,哦了一声道:“那现在还让出城关吗”

“还让,就是查嘚严”老者四面一看,凑上来轻声道“得给把门的使点钱……”

李越点了点头,谢了他一声转过身来低声道:“看来有点麻烦。”怹们两个的担子里藏着从摄政王府顺出来的珠宝要是真搜,可就漏馅了

莫田皱眉:“爷,怎么办要动手吗?”

李越摇摇头:“尽量鈈要不行到天快黑的时候再过城关,真要万不得已动了手也方便”

两人这下子也就不急了,坐着尽消磨时间眼看天快黑了,城门将偠关闭才挑起担子匆匆往城门赶去。果然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一个人拿着刀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