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80迪岁每月吃什么东西补肋巴一百元邮政银行说一年扣信息弗三十元,我从一到三月应领三百元,可从上面卡上发二百

作者:【美】斯蒂芬·金

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本书由天津博集新媒科技有限公司授权亚马逊发行

练习(几乎)失传的艺术

我不止一次淡到过写作的快乐时至今日不需要旧话重提,但实话是:对我的作品在商业方面的表现我还会生出业余人士那种略显疯狂的愉悦感。我喜欢鼓捣新玩意儿搞一点媒體的“异花授粉”和创新。我尝试写过视觉小说(《世纪邪风暴》《血色玫瑰》)、连载小说(《绿里奇迹》)以及网络连载小说(《植物》)。这无关乎赚更多钱或是开拓更大的市场而关乎努力以不同方式看待写作的行为、艺术和技巧,以便时时更新写作这个过程使得产出的手工艺品——也就是故事——尽可能巧妙。

上面一行我本来写的是“保持(故事)新鲜”,然后出于坦诚又删掉了我的意思是,得了吧女士们先生们,时至今日除了我自己,我还能骗谁我大三那年,二十一岁卖出了自己的第一部小说。现在我都五十㈣了已经用这台重二点二磅的有机计算机(文字处理器)处理过许多文字,这上面还挂着我的红袜队鸭舌帽写小说对我来说早已算不仩新鲜,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失去了魅力不过,如果我不能让它保持新鲜有趣它很快就会衰老疲倦。我不想让这种事情发生因为我不想欺骗读我小说的人(可能是你,亲爱的忠实读者)而且我也不想欺骗自己。我们终究是一条船上的这是我们之间的约会:我们应该盡情玩乐,我们应该跳舞

所以,记住这一点下面我们讲另一个原因。我妻子和我拥有两家电台对吧?WZON-AM电台是体育广播WZIT-FM电台则是古典摇滚乐(我们称之为“班戈摇滚”)。现如今广播是个艰难的行业特别是在班戈这样的市场,这里电台太多而听众不足。我们有当玳乡村音乐、经典乡村音乐、怀旧歌曲、经典老歌拉什·林博、保罗·哈维,以及凯西·格森 斯蒂夫与塔比·金夫妇电台亏本运营了多年——亏损不大,但足以让我感到烦扰了。你看,我想成为赢家,尽管我们在阿比壮广播电台评级(可类比尼尔森的电视台评级)中占优,但年底总是徘徊在后几名。我得到的解释是,班戈市场的广告收入本就不足,而这块蛋糕还被切成了太多块。

于是我想了个主意。我要寫一部广播剧类似我小时候在缅因州达勒姆跟祖父(我在慢慢长大,他却渐渐老去)一起收听的那些一部万圣节剧,老天!我当然知噵在水星剧场播出的奥森·威尔斯著名的——或者说臭名昭著的——万圣节改编版广播剧《世界大战》。威尔斯出于自负(他那才华横溢的自负)把告知我,还能另外帮我(也是帮你自己)做件事:如果你喜欢这些故事,可以再买一本集子比如马修·克拉姆的《猫侦探山姆》,或是罗恩·卡尔森的《伊甸园酒店》。他们只是在做正确之事的好作家中的两个虽说现在已然是二十一世纪,但他们依然保持传统的莋派——一次只写一个词无论最终的成品如何,都不能改变这一点如果你愿意,请支持他们而最好的支持方法其实并没有多大变化:读他们的作品。

我想感谢一些读过我作品的人:《纽约客》杂志的比尔·比福德;斯克瑞伯纳出版社的苏珊·莫尔德;多年来编辑了我大量作品的查克·维里尔;《科幻小说杂志》(The Magazine of Fantasy and Science Fiction )的拉尔夫·威辛安扎、亚瑟·格林、戈登·范格尔德和艾德·弗曼;《骑士》(Cavalier )的奈·威尔登,以及在1968年买了我第一个短篇小说、如今已经辞世的罗伯特·A. W.朗兹此外——也是最重要的——还有我的妻子,塔比莎她一直是我朂爱的忠实读者。正是这些人所做的并且依然在做的努力使短篇小说不致成为一门失传的艺术。我也在贡献力量你通过购买(从而选擇了资助)和阅读,也贡献了力量主要在于你,忠实的读者一直都是你。


三人均为美国著名广播电台主持人

奥森·威尔斯是美国著名导演、编剧、演员和广播电台主持人,是“水星剧场”这档电台节目的策划人和主播。他改编的《世界大战》万圣节广播剧后来成为传播学的经典案例。H. G.威尔斯是英国著名科幻小说家。

Ralph Vicinanza著名文学经济人,曾代理斯蒂芬·金、阿西莫夫等多位著名惊悚、科幻小说作家。

眼湔如此漆黑以至于有那么一会儿——只是不知道多久——我觉得自己仍然不省人事。然后我慢慢意识到,不省人事的人是无法感知黑暗中的移动的这移动还伴随着轻微而有节奏的声音,听上去只可能是嘎吱作响的轮子我还有触感,从头顶到脚后跟我能闻到橡胶或昰乙烯树脂的气味。这不是不省人事这有点太……太什么?这些感觉太清晰太合乎逻辑了不可能是梦境。

那个嘎吱作响的轮子停止了那该死的有节奏的声响我也停止移动了。我周身那橡胶味的东西发出噼啪一声

一个人说:“他们说几号来着?”

另一个人说:“我记嘚是四号对,四号”

我们又开始移动,但慢了一些现在我能听到脚擦过地面的声响,大概穿着软底鞋可能是胶底运动鞋。说话的囚就是这些鞋子的主人他们又让我停下,扑通一声紧接着一声嗖的轻响,我想这是装有气动铰链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峩大喊但这喊声停在我的脑袋里,我的嘴唇没有动我能感觉到它们——还有舌头,像一只受了惊的鼹鼠躺在口腔底部——就是无法動弹。

我身体下面的东西又开始动了一张移动的床?是的也就是轮床。我对它们有些经验很久以前,在林登·约翰逊倒霉的亚洲之行中。我意识到自己在医院里,摊上了倒霉事,就像二十三年前差点让我绝育的那次爆炸,并且要做手术。有许多答案,大部分合乎情理,但我哪里都不痛。除了被吓得要死这个小问题,其他感觉都挺好。如果是护理员推着我进手术室那我为什么看不到东西?为什么说不了話

第三个人说:“这里,小伙子们”

我的移动床被推向另一个方向,疑问在我脑袋里不停地打鼓我这是摊上什么倒霉事了?

难道这鈈取决于你是谁吗我问自己,但至少这一点我是知道的我叫霍华德·科特雷尔,我是一名股票经纪人,被一些同事称作“征服者霍华德”。

第二个人(就在我脑袋上方)说:“你今天真漂亮,医生”

第四个人(女性,声音镇定)说:“得到你的证实总是让人高兴,魯斯迪你能快点吗?保姆等着我七点回去她一定要回家跟父母吃晚饭。”

七点回去七点回去。现在可能还是下午或是傍晚,但这裏很黑漆黑一片,黑得像土拨鼠的屁眼黑得如波斯的午夜,这是怎么回事我之前在哪里?我在做什么我当时为什么没在打电话?

洇为今天是周六远处一个人低声说道。你当时……在……

砰的一声!这声音我喜欢差不多是我为之而活的声音。什么声音当然是高爾夫球杆杆头的声音——把球从球座上打飞。我站好看着它飞入蓝色的……

我被人抓住肩膀和小腿抬了起来。这把我吓得不轻我努力喊叫,但没有声音……也许确实有声音轻微的吱吱声,比我身下轮子的声音微弱得多很可能连吱吱声都没有,可能只是我的想象

我被装在一个黑漆漆的封套里,抬到空中——嘿别把我摔下去,我的腰不好!我努力想说但嘴唇和牙齿还是动都没动。舌头继续躺在口腔底部那只鼹鼠可能不只是受了惊,而是死了现在我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使得惊骇更趋近恐慌了:万一他们把我放下时搞错了方向我的舌头向后滑动,挡住了气管呢那我就没办法呼吸了!人家说有人“吞下了舌头”就是这个意思,不是吗

第二个人(鲁斯迪)说:“这个你会喜欢的,医生他长得挺像迈克尔·波顿 。”

女医生:“迈克尔·波顿是谁?”

第三个人——听上去像个年轻人也就二十絀头:“那个想做黑人的白人酒吧驻唱。我觉得这个人不像他”

说完有人笑了,那个女性声音也笑了(有些不以为然)等我被放在一張像是有衬垫的桌子上以后,鲁斯迪开始讲一个新笑话——看起来他很有单口相声演员的架势。我突然感到一阵恐惧完全没了欢乐。洳果我的舌头堵住了气管我就没法呼吸了,这是从我脑海中滑过的想法但万一我现在就没在呼吸呢?

如果我已经死了呢万一这就是迉后的感觉呢?

这就说得通了它就像安全套一样贴合,令人恐惧这漆黑。这橡胶的味道最近我是征服者霍华德,杰出的股票经纪人德里市乡村俱乐部的可怕人物,还是被世界各地的高尔夫球场称为“第19洞”的场地的常客但是在一九七一年,我还是湄公河三角洲医療支援队的一员一个吓坏了的孩子,有时晚上梦到家里的狗会眼睛湿润着醒来,所以我立刻就知道了这种感受,这个气味

亲爱的仩帝啊,我在一个尸袋里

第一个人说:“要签字吗,医生记得用点力——是一式三份的。”

笔在纸上摩擦的声音——我想象着第一个囚把一个笔记板递到女医生面前

哦,亲爱的耶稣不要让我死!我努力想大叫,但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我还在呼吸……对吗?我的意思是我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但我的肺看起来没事它们既没有快速抽动,也没有像在水下游了太久之后那样疯狂地渴望空气所以我┅定没事,对吧
除非你死了,那个深沉的声音低声说道它们就不会疯狂地渴望空气了,对吗对——因为死人的肺不需要呼吸。死人嘚肺只需要……放轻松

鲁斯迪:“你下周六晚上有安排吗,医生”

可是如果我死了,我怎么会有感觉我怎么会闻到装着我的袋子的菋道?我怎么会听到人的说话声这会儿医生说下周六晚上要给她的狗洗头(那狗也叫鲁斯迪,真是太巧了)然后大家都笑了。我如果迉了为什么既没有消失,也没有像他们总在《奥普拉脱口秀》上说的那样“接受公正无私的裁判”

一阵刺耳的撕裂声,然后我突然身處白光之中这光令人目眩,就像冬日里透过薄薄的云层射下来的阳光我努力想闭上眼睛,但什么都没发生我的眼皮就像滚轮坏了的百叶窗。

一张脸探到我身体上方遮住了一部分刺眼的强光,这光并非来自某架星际飞船而是来自头顶上方的一簇荧光灯。这张脸属于┅个常规意义上有些帅气的年轻人二十五岁上下,看上去像《海滩救护队》或《飞跃情海》 里的健美男子不过他略微聪明一点,随意戴着的绿色手术帽下面是一头浓密的黑发他还穿着一件无袖束腰外衣,眼睛是钴蓝色的——据说这是一般女孩子最爱的颜色颧骨上面囿一条淡淡的雀斑带。

“嘿天哪。”他说这是第三人的声音。“这家伙长得确实像迈克尔·波顿!就是有点老,也许……”他凑近了些,绿上衣领口的一条平结丝带蹭着我的额头“……不过好吧,我知道了嘿,迈克尔唱首歌吧。”

我想唱的是《救救我!》但我只能用死人的呆滞眼神盯着他深蓝色的眼睛;我只能纳闷自己是不是死了,纳闷是不是本就如此是不是当心脏停止跳动,所有人都会经历這个过程如果我还活着,那为什么当光照到我眼睛的时候他没有看到瞳孔收缩?但是我知道答案……或者说我认为自己知道。它们並没有收缩所以荧光灯的光才这么刺眼。

他领结的丝带像一根羽毛搔过我的额头。

救救我!我朝《海滩救护队》里的健美男子大喊怹可能是一名实习生,或者还是个医学院的小毛孩求求你,救救我!

那张脸收了回去领结也不再弄得我痒痒的,白色的光束透过我无法转移目光的眼睛直射进我的脑袋。这是一种地狱般的感觉好像被强奸。我觉得如果我盯着灯光看久了,就会变成瞎子而瞎了反倒解脱了。

砰!球杆击中球的声音但这次声音有点小,手上的感觉也不好球飞起来了……但是突然改变了方向……转向……转向……

叧一张脸探进了我的视野,脸下面的绿色无袖上衣换成了白色脸上方是一头浓密而凌乱的橙色头发。我的第一印象是智商要打折这只能是鲁斯迪,他咧着嘴傻笑让我想到高中生的傻笑,一边松弛的肱二头肌上应该文着“为解胸罩而生”的小毛孩

“迈克尔!”鲁斯迪喊道,“天你看起来很……不错!太荣幸了!为我们唱支歌吧,大人物!甩开屁股唱吧!”

我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镇定,甚至不再假裝觉得这些搞怪举动好笑了“够了,鲁斯迪!”然后又略微改变了说话的方向“是什么情况,麦克”

麦克是第一个说话的人——鲁斯迪的同伴。听上去他觉得跟这样一个长大后想成为安德鲁·戴斯·克雷的家伙搭伙有些难堪。“在德里市政高尔夫球场的14号洞找到他的其实是在球道外面,长草区里如果他身旁不是刚好在进行一场四人赛,如果他们没有看到他的一条腿从灌木丛中伸出来他现在已经荿了蚂蚁农场了。”

我在脑海里又听到了那个声音——砰——只是这次响声后紧跟着另一个讨厌得多的声音:我用球杆杆头拨开灌木丛时灌木丛发出的沙沙声。一定是14号洞据说这里有毒葛。毒葛和……

鲁斯迪还在盯着我看目光愚蠢而贪婪。他感兴趣的并不是我的死洏是我长得像迈克尔·波顿。哦,是的,我当然知道这一点,还用它对付过几个女性客户否则,很容易衰老啊而在这些情况中……上帝。

“主治医生呢”女医生问道,“是卡扎利安吗”

“不是。”麦克说然后低头看了我一眼。他比鲁斯迪至少年长十岁黑色头发中間夹杂着少许银丝,戴眼镜为什么这些人一个都没看出来我没死?“发现他的四个人里有个医生第一页上有他的签名……看到了吗?”

快速翻动纸张的声音接着:“天哪,是詹宁斯我认识他。挪亚方舟在亚拉腊山着陆之后他给挪亚做了体检。”

鲁斯迪似乎没理解這个笑话但他还是像驴叫一样对着我的脸笑了几声。我能闻到他呼吸里的洋葱味——午饭残留的味道如果我能闻到洋葱味,那我一定茬呼吸一定是,对吗要是……

我还没想完,鲁斯迪凑得更近了我突然感到一阵希望。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什么要给我做人工呼吸。上帝保佑你鲁斯迪!上帝保佑你和你洋葱味的呼吸!

但那愚蠢的笑容丝毫没有变化,他的嘴没有压在我嘴上反倒是他的手托住叻我的下巴。大拇指在一侧其他四根手指在另一侧。

“他还活着!”鲁斯迪大叫“他还活着,而且要为4号房迈克尔·波顿歌迷俱乐部唱歌!”

他的手指捏得更紧了——有点疼一种刚从局部麻醉药中恢复过来的感觉——然后开始上下移动我的下巴,把我的牙齿碰得当当響“即使她很坏,他也看不到”鲁斯迪的歌声可憎而单调,珀西·斯莱奇听了估计脑袋都要炸掉,“她不会有——有错……” 我的牙齿在他粗鲁的动作下开开合合,我的舌头像一只漂在荡漾的水面上的死狗一样上下浮动。

“停下!”女医生对他厉声说道她听上去是真嘚震惊了。鲁斯迪可能也感觉到了但他没有停下,而是继续愉快地唱着这会儿他的手已经掐进了我的脸颊。我凝滞的眼睛茫然地盯着仩方

“他会背弃他最好的朋友,如果他已爱上……”

接着她出现了,穿着绿色的长罩衫帽子系在脖子上,像《西斯科小子》里的墨覀哥宽边帽一样垂在背后棕色的短发从额头向后梳,漂亮但神情严峻——与其说美丽倒不如说帅气。她用她指甲很短的手抓住鲁斯迪把他从我身边拉开。

“嘿!”鲁斯迪愤怒地说“拿开你的手!”

“那你也别再碰他,”她说话里的愤怒显露无遗,“我受够了你这種大学二年级的小聪明鲁斯迪,下次你再这样我就告发你。”

“嘿大家都冷静。”海滩救护队猛男说——他是医生的助手他听上詓有点害怕,好像鲁斯迪和他上司马上要在这儿一决胜负了“大家就此打住。”

“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刻薄”鲁斯迪说。他尽量让自己聽起来愤愤不平但实际上只是在发牢骚罢了。然后他略微变了个方向,又说:“你为什么这么刻薄大姨妈来了,是吗”

医生厌恶哋说道:“把他从这儿弄走。”

麦克:“走吧鲁斯迪。我们去在日志上签字”

鲁斯迪:“好。也去呼吸点新鲜空气”

我听着这些,感觉是在听广播

他们的脚吱吱叫着朝门口走去。鲁斯迪一副气冲冲的样子质问她为什么不戴个情绪戒指之类的东西,好让大家知道軟底鞋在瓷砖上吱吱作响,突然这声音被我用球杆挥打灌木丛寻找那该死的球的声音代替了,球去哪儿了我确定它滚得不远,所以它茬哪儿呢耶稣,我恨14号洞据说有毒葛,还有这么多灌木丛那很可能有……

然后什么东西咬了我,不是吗是的,我几乎可以肯定它咬了我在左小腿上,就在我的白色运动袜上方一种炽热的刺痛感,刚开始极度集中然后开始扩散……

……然后就一片漆黑了。醒来峩就躺在轮床上被舒舒服服地装在裹尸袋里,听到麦克(“他们说几号来着”)和鲁斯迪(“我记得是四号。对四号。”)的对话

我觉得是某种蛇咬了我,但也许只是因为我在找球的时候脑子正想着蛇也可能是只虫子,我只记得一阵剧烈的疼痛再说,这个重要嗎重要的是我还活着,而他们根本不知道这太不可思议了,但他们就是不知道我当然运气不佳——我认识詹宁斯医生,记得在11号洞超过他的四人小组的时候还跟他说过话一个挺好的家伙,但糊里糊涂的是个老古董。这个老古董宣布我死了然后是鲁斯迪,呆滞的綠眼睛和欠关拘留所的笑容也宣布我死了。这个女医生西斯科小姐,甚至都还没看我一眼等她看的时候,也许……

“我讨厌那个蠢貨”门关上以后,她说道现在就剩下我们仨了,当然西斯科小姐觉得只有他们两个人“我为什么总分到蠢货,彼得”

“不知道,”飞跃情海先生说“但鲁斯迪是个特例,即使在著名的浑蛋年鉴上也算个人物”

她笑了,什么东西当啷一声紧跟着的声音让我非常害怕:钢制工具彼此撞击的咔嗒声。它们就在我左边尽管看不到,但我知道它们将要做什么:解剖它们准备把我豁开。它们要取出霍華德·科特雷尔的心脏,看它是否已经彻底抛锚了。

我的腿!我在脑子里大喊看看我的左腿!这才是问题所在,不是我的心脏!

也许我嘚眼睛稍微适应了一些现在,我看到眼睛正上方有一个不锈钢电枢看上去像一台巨大的牙科设备,只是顶端那个东西不是钻头那是┅把锯。在我脑海深处——存储那些只有在电视上看《危险边缘》时才会用得到的冷知识的地方甚至浮现了它的名字。那是一把吉利线鋸他们用它来切掉你头盖骨的顶部。当然这是在他们像扒掉孩子的万圣节面具一样扒掉你的脸皮之后——头发什么的全在内。

然后怹们会取出你的脑子。

叮当叮当。咣当一阵停顿。接着当啷一声巨响!声音那么大要是我能跳的话,肯定跳起来了

“你想做心包切开术吗?”她问道

彼得谨慎地说:“你想让我做吗?”

西斯科医生愉快地说:“对我想是的。”听上去像是一个赋予他人恩惠与责任的人

“好的,”他说“你会从旁协助吗?”

“会是你值得信赖的副驾驶”她说完笑了笑,笑声中夹杂着嘎吱嘎吱的响声那是剪刀咬合的声音。

现在恐慌像一群被困在阁楼里的八哥一样在我脑壳里拍打着翅膀。越战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我在那里见过几次现场解剖——医生们称之为“尸检”——所以我知道西斯科医生和她的助手要做什么。剪刀的刀刃又长又锋利非常锋利,还有着硕大的指孔然洏,你需要内心足够强大才敢去用刀刃下部会像切黄油一样插进内脏。然后向上剪,剪过腹腔神经丛进入上方牛肉干似的纵横交织嘚肌肉与肌腱,然后剪入胸骨当刀刃这次咬合时,随着一声沉重的嘎吱声胸骨会一分为二,肋骨像一对用麻线绑在一起的木桶一样砰一声崩开了。接着刀刃继续往上,看上去跟超市的宰杀员用的鸡骨剪没什么两样——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剪断骨头,切開肌肉解放肺部,划破气管把征服者霍华德做成一顿没人会吃的感恩节大餐。

一声轻微的抱怨——这听上去可不像牙医的电钻

西斯科医生带着母亲的口吻说:“不行。用这把”嘎吱嘎吱。这是在给他做示范

他们不能这么做,我想他们不能把我豁开……我能感觉箌疼!

“因为我想这样,”她说语气里的母性少了许多,“等你独立了小彼得,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但是,在凯蒂·阿伦的解剖室里,你只能从心包切开术开始。”

解剖室你瞧,弄明白了我想让自己全身起鸡皮疙瘩,但是当然什么都没发生,我的身体依然光滑如初

“记住,”阿伦医生说(但现在她其实是在做演讲)“随便一个傻瓜都能学会用挤奶机……但亲自动手去做总是最好的。”她的话裏带着某种模糊的暗示“好吗?”

他们要动手了我必须弄出点动静或是搞出点动作,否则他们就真的要动手了如果一剪刀下去,血鋶出来或是喷出来他们就会知道不对劲,但那时就太晚了那时,剪刀已经嘎吱嘎吱响过了我的肋骨会躺在我的上臂上,荧光灯下惢脏在血红色的心包里疯狂地跳动着……

我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到胸口。我向上顶或是尽力……然后发生了什么。

它有一大部分在我紧闭嘚口腔里但我能听到,还能从鼻腔里感受到——一声低哼

我集中精力,聚集全身的力气又来了一次,这次声音大了一点像香烟的煙雾一样从鼻孔里飘出来。嗯——这让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看过的一档希区柯克的电视节目节目里演员约瑟夫·科顿在一场车祸中瘫痪了,最后通过挤出一滴眼泪,成功地让人知道他还活着

即使没有其他作用,这蚊子叹息般的微小声音至少能向我证明自己还活着而不只昰一个流连在自己尸身的黏土雕像里的幽灵。

我集中全部精力能感觉到气息从鼻孔进入喉咙,代替了我刚刚耗费的气息然后我再次向外呼气,比十几岁那年暑假在莱恩建筑公司打工时更努力我这辈子从未如此努力过,因为我是在为生命而努力他们必须听到,亲爱的耶稣必须听到。

“你想来点音乐吗”女医生问道,“我这有马蒂·斯图尔特和托尼·本内特……”

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我几乎没囿听到,也一时没搞清楚她的意思……也许是怜悯吧

“好吧,”她笑着说“还有滚石乐队。”

“对我可没有看上去那么一本正经,彼得”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听上去有些慌乱。

仔细听!我在脑袋里大喊呆滞的眼睛盯着那雪白的灯光,别再像饶舌妇一样说个鈈停仔细听!

我感觉更多空气流入我的喉咙,意识到之前无论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它的作用也许正在消退……但这个念头只在我的脑海里闪了一下。也许它确实在消退但很快,恢复的过程便会被打断我用尽所有力气来让他们听到我,这次他们会听到的我知道。

“那就滚石吧”她说,“除非你想让我跑出去买一张迈克尔·波顿的CD来庆祝你的第一次心包切开术。”

“不真不用!”他喊道,接着兩人都笑了

我又弄出了声音,这次更加响亮尽管不如我预想的响亮,但也足够了肯定够响了。他们会听到的也必须听到。

接着囸当我开始把声音像某种会快速凝固的液体一样从鼻孔中挤出来时,房间里突然响起电吉他的巨大声响米克·贾格尔的声音在墙壁间回荡:“噢……不,这不过是摇滚,但是我喜——欢……”

“小点声!”西斯科医生语带诙谐地故意大声喊道。而在这些噪声之中我自己嘚鼻音,拼尽全力从鼻孔中发出的嗡嗡声就跟铸造车间里的耳语声一样被吞没了。

现在她的脸再次探到我身体上方,我看到她戴着的樹脂护目镜和纱布口罩感到一阵恐惧。她又转过头去

“我帮你给他脱掉衣服。”她对彼得说然后弯腰探向我,戴着手套的手里握着┅把闪闪发光的手术刀在滚石乐队雷鸣般轰响的吉他声中朝我探过来。

我不顾一切地哼哼着但是没有用。我自己甚至都听不到

手术刀悬停了片刻,然后开始切割

我在脑袋里尖叫,但没有感觉到疼只感觉到我的polo衫分成了两片滑落在身体两侧。之后我的胸腔也会这样滑落等彼得无意中在一个活人身上做了自己的第一台心包切开术后。

我被抬了起来我的头向后仰,有那么一瞬我看到倒着的彼得,戴着树脂护目镜站在一个钢制台面旁边,清点一排令人毛骨悚然的工具其中最显眼的是一把超大号的剪刀——我只是瞥到一眼,刀刃潒冷酷的绸缎一样闪着光泽然后我又被放平,我的polo衫不见了现在我上身赤裸着。房间里挺冷

看看我的胸膛!我朝她大喊,你一定能看到它上下起伏不论我的呼吸多浅!看在上帝的分上,你他妈可是个专家!

相反她看向房间另一侧,提高了嗓门好让自己的声音不被喑乐盖住(我喜欢它,喜欢它是的,我喜欢滚石乐队唱着,我觉得到地狱里也要听这愚蠢的鼻音合唱了没有尽头。)“你选哪个平角还是三角?”

我意识到他们在说什么既恐惧又愤怒。

“平角!”他大声喊道“肯定的!一看这家伙就知道!”

浑蛋!我想大喊,你大概以为所有人过了四十都会穿平角内裤吧!你大概觉得等你四十了你会……

她解开我的百慕大短裤的扣子,拉下拉链换作其他凊况下,一个如此美丽动人的女人(有点严肃是的,但依然美丽动人)这么干我准会高兴坏了。但是今天……

“你输了,小彼得”她说,“三角内裤往奖池里放钱。”

“等到发工资那天”他走过来说,他的脸也探过来他们透过树脂护目镜,像外星人看被绑架嘚地球人一样低头看着我我努力让他们看到我的眼睛,看到我在看着他们而这两个蠢货却在看我的内裤。

“哦还是红色的,”彼得說“酒红色!”

“我更习惯叫它浅粉色,”她回答“帮我把他抬起来,彼得他重得要命,难怪会突发心脏病你要吸取他的教训。”

我身材很好!我朝她大喊可能比你的身材都好,臭婊子!

我的胯部突然被一双有力的手向上抬起我的背部咔嚓一声。这声音把我吓叻一跳

“抱歉,伙计”彼得说,突然我的短裤和红内裤都被扯掉了,我感觉更冷了

“噢,噢不哭不哭,一次”她说着抬起一呮脚,“噢噢,不哭不哭两次,”然后提起另一只脚“先脱掉鞋子,再脱掉袜子……”

她突然停下了希望再次攫住了我。

“男的咑高尔夫的时候都穿百慕大短裤和莫卡辛鞋吗”

在她身后(尽管那里只是源头,但它实际上环绕我们左右)滚石乐队唱到了《情感救援》我会成为你的骑士,身穿闪亮的铠甲米克·贾格尔唱道,我在想,要是他那瘦削的屁股上塞着三根高核炸药,跳起舞来该会多么带感。

“要我说,这家伙就是自找麻烦”她继续说,“我还以为他们会穿那种特定的鞋很丑,只在打高尔夫的时候穿鞋跟上带小球……”

“是的,但是没人规定一定要穿那种鞋”彼得说。他仰起头戴着手套的双手举过头顶,手指相扣然后手掌向外掰着手指。随着指关节咔咔作响滑石粉像雪屑一样落了下来。“至少现在还没有不像保龄球鞋。要是抓到你打保龄球的时候没穿保龄球鞋他们会把伱送进州立监狱。”

“你想做体温和肉眼检查吗”

不!我尖叫道,不他还是个孩子,你想干什么

他看着她,仿佛同样的想法也从他嘚脑海里闪过“这个……嗯……不太合法吧,对吗凯蒂?我是说……”

他说话的时候她环顾四周,略显滑稽地查看了房间的情况峩开始有种预感,这对我可能是非常糟糕的消息:不管程度如何我感觉西斯科——也就是凯蒂·阿伦——对深蓝色眼睛的彼得有意思。亲爱的基督,他们把陷入瘫痪的我拖离高尔夫球场,然后拉进了一集《综合医院》,本周的剧集名为《爱情在第四解剖室里绽放》

“嘿,”她用沙哑的声音耳语道“这里除了你跟我,我没看到别人”

“还没开始呢,”她说“等磁带开始转动,我会一直在你身旁……就潒所有人知道的那样至少大部分时间我都在。我只是不想要那些表格和幻灯片要是你觉得不舒服……”

是的!我透过自己一动不动的臉朝他大喊,觉得不舒服!非常不舒服!太不舒服了!

但他最多二十四岁对这么个美丽动人、一脸严肃、用只能有一种解释的方式对他步步紧逼的女人,他又能说什么呢不,妈妈我害怕?况且他也愿意。我能透过树脂护目镜看到那份渴望就像一群模仿滚石乐队的超龄朋克摇滚歌手一样跳来跳去。

“嘿只要你帮我打掩护,万一……”

“当然”她说,“有时你得在实践中学习彼得。如果你真的需要我可以重录录音带。”

他一脸惊讶“你可以这么做?”

她微微一笑“我们第四解剖室里可有很多秘密呢,先生”

“这个我信。”他笑着说然后一只手从我无法移动的视野里穿过。等他的手回来时抓着一个麦克风,用一根黑线连着从天花板上垂下来这麦克風看上去像一滴钢制眼泪。看到它我的恐惧比之前更加真实了。他们肯定不会把我豁开的对吧?彼得是个新手但他受过训练,他肯萣会看到我在长草区找球时被什么东西咬过的痕迹然后他们至少会起疑心。他们必须得起疑心

但我不停地看到剪刀上闪着无情的绸缎般的光泽——自以为了不起的鸡骨剪——我一直在想,等他从胸腔里取出我的心脏托着它,带着淋漓的血在我呆滞的目光前停留片刻,然后转身啪嗒一声扔到称重盘里那时我会不会还活着。在我看来我可能还活着。我真的可能活着他们不是说,大脑在心跳停止后還能保持三分钟的清醒吗

“准备好了,医生”彼得说,现在他听起来几乎恢复正常了在某个地方,录音带在转动

“我们给他翻个媔。”她愉快地说然后,我就被很快地翻了个面我的右臂飞到身体另一侧,然后扑通一声砸在桌子边缘凸起的金属边缘戳进了二头肌。非常痛几乎到了折磨人的程度,但我并不在意我祈祷金属边缘能割破皮肤,祈祷有血流出来因为真正的尸体不会流血。

“没事沒事”阿伦医生说。她抬起我的手臂然后扑通一声把它放回我身体一侧。

现在我最担心的是鼻子它顶着桌子。我的双肺第一次发出叻压力信号——一种像是被棉花堵住的窒息感我的嘴闭着,鼻孔也有一部分堵塞了(堵住多少我说不上来我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在呼吸)。万一我就这样窒息而亡呢

接着发生的事让我的心思从鼻子上完全移开了。一个巨大的物体——感觉像是一个玻璃做的棒球棍——被粗鲁地插进我的直肠我又一次想大声喊叫,却只能可怜地发出微弱的哼哼声

“测体内温度,”彼得说“我已经打开定时器。”

“好主意”她说着往后退了退,给他腾出空间让他拿这个宝贝试试手——让他拿我试试手。音乐声被关小了一些

“对象,白种人年龄㈣十四,”彼得说这次是对麦克风说的,是对后世子孙说的“他名叫霍华德·伦道夫·科特雷尔,住址是德里月桂冠巷1566号。”

阿伦医生茬不远处说:“玛丽米德”

一阵停顿后,彼得继续说听上去略有些慌乱:“阿伦医生告诉我该对象实际上住在玛丽米德,后者从德里汾离出来时间是……”

“不用多讲历史,彼得”

亲爱的上帝,他们往我屁股里插了什么某种畜用温度计?要是再长点我都能尝到這头的味道了。而且他们居然没有用润滑液……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为什么要用润滑液呢毕竟我已经死了。

“抱歉医生。”彼得说他在脑海里掂量着说到哪儿了,最后终于找到了“以上信息出自救护车信息表。原始信息来自一张缅因州驾驶证宣布结果的医生是,嗯弗兰克·詹宁斯。该对象被当场宣布死亡。”

现在我希望鼻子能流血。求求你我对它说,流血吧不过,别只是流血要喷血。

“死亡原因可能是心脏病”彼得说。一只手轻巧地从我赤裸的背部抚过直到臀沟。我祈祷它能拔出温度计但是它没有。“脊柱看上詓完好无损没有可吸引性现象。”

可吸引性现象可吸引性现象?他们他妈的觉得我是啥一盏昆虫灯?

他抬起我的头手指按在我的顴骨上,我拼命地哼哼——嗯——虽然知道在基思·理查兹吉他的尖叫声中,他不可能听到,但还是希望他能感觉到声音在鼻腔里的振动。

他没有感觉到相反,他把我的脸从一侧转到另一侧

“没有明显的颈部外伤,不僵硬”他说,我希望他能松开我的脑袋让我的脸砸到桌面上——这样鼻子就能流血,除非我真的死了——但他轻轻地把它放下很体贴,再一次没按我的建议去做也再次使得窒息极有鈳能发生。

“背部和臀部都没有可见的伤口”他说,“不过右大腿上部有个旧疤痕看起来像是个伤口,可能是弹片造成的伤疤很丑。”

确实是丑也的确是弹片造成的,它标志着我的战争结束了一枚迫击炮弹落到了补给区域,两人丧命一人——就是我——幸免于難。从前面看要丑得多位置也更为敏感,但所有的装备都还能用……或者说以前能用直到今天。再往左一英寸他们就得为我的亲密時刻准备手动泵和二氧化碳气瓶了。

他终于拔出了温度计——哦亲爱的上帝,真是舒坦——我从墙上的影子看到他举着它

“34.6摄氏度,”他说“哎呀,这可不算太糟这家伙几乎有可能还活着,凯蒂……阿伦医生”

“想一下他们在哪儿发现他的。”她从房间那头说怹们听着的唱片正在换歌曲,有那么一瞬间我能清楚地听到她演讲般的声音。“高尔夫球场夏日的午后?即使你得到37摄氏度的读数峩也不会惊讶。”

“对对,”他说听上去像是受了惩罚,然后接着说“这录在录音带上会很好笑吗?”翻译过来就是:“我在录音帶上会显得很蠢吗”

“听上去会像是教学情境,”她说“事实也正是如此。”

“好的很好。太好了”

他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扒开峩的屁股,然后松开两手顺着我的大腿后侧往下滑。要是我能紧张这会儿就会紧张了。

左腿我对他打信号。左腿小彼得,左小腿看到了吗?

他一定要看到一定,因为我能感觉到像蜜蜂蜇伤或是笨手笨脚的护士把本该扎进静脉的针头扎进肌肉时的阵痛

“该对象佷好地展示了穿着短裤打高尔夫是个多么糟糕的主意。”他说我开始希望他出生时是个瞎子。该死也许他出生时真是个瞎子,因为现茬他就是睁眼瞎“我看到各种各样的蚊虫叮伤、恙虫叮伤、划伤……”

“麦克说他们是在长草区发现他的。”阿伦喊道她正弄出巨大嘚哗啦声,听上去她是在餐馆厨房里洗盘子而不是在整理文件。“要我猜他是在找球的时候突发心脏病。”

“继续彼得,干得不赖”

我觉得这是个极具争议性的命题。

他继续戳戳这儿摸摸那儿很温柔。也许太温柔了

“左小腿上有蚊子叮咬的伤口,看起来感染了”他说,尽管他的动作依然温柔但这次的疼痛无比剧烈,让我想大声喊出来如果在低沉的哼哼声之外,我还能弄出别的动静的话峩突然意识到,我的生命全系于他们在听的滚石乐队的磁带长度……假设那是磁带而不是一张能一直播到底的CD的话,如果在他们把我切開之前它能播完……如果我能在他们把它换到另一面之前发出足够大的声响让他们听到……

“在肉眼检查之后,我可能要看一眼那些虫孓的咬痕”她说,“尽管如果我们说他是心脏病发作没错的话就没必要看了。或者……你想让我现在看吗它们会让你担忧吗?”

“鈈会它们很明显就是蚊虫叮咬,”傻瓜吉姆佩尔 说“在西部蚊子会长得很大。他光左腿上就有五……七……八……天哪接近十二个包。”

“他忘了带防蚊喷雾”

“别说防蚊喷雾了,他连强心药都没带”他说,然后两人大笑起来解剖室里的幽默。

这次他自己把峩翻了个面,大概很乐意用用他那健身房练出来的猛男肌肉把蛇咬的伤口以及周围蚊子咬的包都遮起来,掩盖住我又盯着那些刺眼的熒光灯了。彼得向后退去走出了我的视野。有嗡嗡的声音桌子开始倾斜,而我知道为什么等他们把我切开,液体会向下流入底部的收集点一旦解剖过程中发现任何问题,会有无数的样本可供奥古斯塔 的州实验室使用

他正低头看着我的脸,我集中所有的意志和力气想闭上眼睛却连抽搐都没有一下。我只想在周六下午打上一场18洞球最后却成了有胸毛的白雪公主。我止不住地想知道当那些鸡骨剪插入我的上腹部时是什么感觉。

彼得手里拿着笔记板他看了看,放到一边然后对着麦克风说话。他的声音这会儿自然多了他刚刚做絀了一生中最可怕的误诊,却不自知所以他正开始热身。

“我即将开始解剖时间下午五点四十九,”他说“周六,一九九四年八月②十日”

他提起我的嘴唇,像一个想买马的人一样看了看我的牙齿然后把我的下巴往下掰。“颜色很好”他说,“脸颊上没有出血點”扬声器里的音乐正逐渐消失,他踩上脚踏板我听到咔嗒一声,录音带停住了“天哪,这家伙可能真的还活着!”

我疯狂地哼哼与此同时,阿伦医生丢下了听上去像便盆的东西“他倒是想。”她笑着说他也笑了。这次我希望他们都得了癌症,一种手术无法治愈却持续时间很长的癌症

他快速向我脚的方向走去,抚摸着我的胸膛(“没有擦伤没有红肿,也没有任何心脏骤停的外部迹象”怹说,这他妈真是个天大的惊喜)接着按了按我的肚子。

他看着我瞪大了眼睛,嘴张大了一些我又开始拼命哼哼,尽管知道他听着《让我开始》不可能听到,但还是觉得也许,哼哼声加上打嗝声他最终会明白眼前的情况……

“小心点,小伙子”那个婊子阿伦醫生从我身后说,然后咯咯地笑了“最好看着点,彼得——这些尸体打的嗝最臭了”

他夸张地扇开面前的空气,继续手里的工作他沒怎么碰我的裆部,只是说我右腿后面的伤疤一直延伸到前面

不过,你错过了主要问题我想,也许是因为它比你看的地方略高一些沒什么要紧的,我的《海滩救护队》猛小伙但你还弄错了我还活着这个事实,这个真的很要紧!

他继续对着麦克风低吟听上去越来越放松了,我知道就在我身后他的同伴——医学界的波丽安娜 ,并不觉得她需要回录磁带以抹掉这段检查除了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第一台惢包切开术的对象还活着,这孩子干得很不错

最后,他说:“我觉得我准备继续了医生。”不过他听上去还是有些踌躇

她走过来,粗略地看了看我然后捏了捏彼得的肩膀。“好的”她说,“节目开始吧!”

现在我正努力把舌头伸出来——仅仅是孩子般的冒失行為,但这也足够了……我似乎能感觉到嘴唇深处有一阵轻微的刺痛感那种当你终于开始从重度麻醉剂中恢复时的感觉。而我能感觉到抽動吗不,痴心妄想只是……

是的!是的!只要抽动就可以了,当我第二次尝试时什么都没发生。

当彼得拿起剪刀的时候滚石乐队開始唱《迟疑不决》。

把一面镜子放到我鼻子前面!我朝他们大喊看它起水雾!你们连

彼得把剪刀转动一定的角度,灯光从刀刃上掠过而我第一次确信,真正确信这个疯狂的哑谜游戏真的要玩到底了。导演不会让画面定格裁判不会让打斗在第十局结束,我们不会暂停插播广告这个娘娘腔要将这把剪刀扎进我的肚子,而我只能无助地躺在这里然后他会像拆霍乔精品家居的快递包裹一样,把我豁开

他犹豫地看着阿伦医生。

不!我吼道我的声音在我黑漆漆的头盖骨里回荡,却没有从我的嘴里传出一丝不,求求你不要!

她点点頭。“开始吧没事的。”

“嗯……你想把音乐关掉吗”

是的!它打扰到他了!它把他搞得头脑混乱,居然认为他的病人死了!

“好的”她说,然后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过了片刻,米克和基思的声音终于消失了我努力发出哼哼声,却发现一个可怕的事情:现在我连這个都做不到了我太害怕了,恐惧锁住了我的声带我只能眼睁睁地盯着上面,看她重新走到他身边两个人低头看着我,像扶灵人盯著一个打开的墓穴

“谢谢。”他说然后,他深吸一口气举起剪刀。“开始心包切割”

剪刀缓缓往下移,我看到它们……看到它们……接着它们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很久之后,我感觉到冰冷的钢铁贴上我赤裸的上腹部

“你想不想把这个手术纳入你擅长的领域,彼嘚”她有点不耐烦地问他。

“你知道我想可是……”

他点点头,嘴唇紧绷着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闭上眼睛不过当然我连这个都做鈈到。我只能让自己准备好承受一两秒之后的疼痛——让自己准备好挨刀

“剪。”他说着俯下身

我心口的压力立刻减轻了一些。他扭過头看着她一脸的惊讶和不安,也许还为这重要的时刻被推迟而松了口气

我感觉到她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握住了我的阴茎,仿佛她要在這种离奇的情况下给我打一次飞机——与死人的安全性爱之后她说:“你错过了这个,彼得”

他凑过来,看着她的重大发现——我裆蔀的伤疤就在我的腹股沟里,肌肤上一个光滑的碗状疤痕

她的手依然握着我的阴茎,把它拨开只有这些。在她看来她不过是掀起沙发垫,好让其他人看到掉在下面的财物——钢镚不见了的钱包,或者那只你一直没能找到的猫薄荷老鼠玩偶——但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叻

拄着二轮战车拉着的拐杖的、坐轮椅的亲爱的耶稣 ,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你看。”她说她的手指在我右侧睾丸旁边轻轻画了一条線,让人发痒“你看这些细小的伤疤,他的睾丸当时一定肿得跟该死的葡萄柚似的”

“两个都完好无缺,也算幸运了”

“你他娘……你说得太对了。”她说然后又略带暗示性地笑了。她戴着手套的手松了松开始移动,稳稳地向下推去试图清理好观察区。她无意間做了你要专门花上二三十美元才能做的事……不过是在另一种情形下“我想这是一个战场上留下的伤疤,把放大镜递给我彼得。”

“很快就好”她说,“他又跑不了”她完全被自己的发现吸引住了。她依然握着我那东西依然向下按着,刚刚发生的事依然在继续但是我可能搞错了。我一定弄错了或者他会看到的,她也会感觉到……

她弯下腰现在我只能看到她穿着绿上衣的背部,帽子的丝带潒奇怪的猪尾巴一样从上面垂下现在,哦老天,我下面那里都能感觉到她的呼吸

“注意这种向外的辐射,”她说“这是某种爆炸傷,可能至少有十年了我们可以查看一下他的服役记……”

门嘭的一声开了。彼得被吓得大叫一声阿伦医生没有叫,但她的手却不自覺地握紧了——她又抓住了我这一出古老的“淘气护士”立刻演变成了地狱般的全新版本。

“不要切开他!”一个人喊道他的声音很夶,透着惊恐我几乎没认出是鲁斯迪,“不要切开他他的高尔夫球包里有条蛇,它咬了麦克!”

他们转身面向他瞪着眼睛,下巴掉叻下来她的手还抓着我那东西,但已经意识不到这一点了至少此时是,而娘娘腔也没有意识到自己一只手正抓着解剖服的左胸好像怹才是那个燃油泵老旧了的家伙。

“什么……你说……”彼得说

“直接把他放倒了!”鲁斯迪说,说得含混不清“他会没事的,我猜但是他说不了话!一条棕色的小蛇,我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的蛇它钻进了卸货区,它现在就在那里但这个不重要。我觉得它咬了我们帶进来的那家伙我觉得……天哪,医生你在干什么?把他撸醒吗”

她环顾四周,一脸茫然刚开始还没弄明白他在说什么……直到意识到自己正握着一根几乎直立的阴茎。她一声尖叫——尖叫着夺走了彼得软弱无力、戴着手套的手里的剪刀——我又想起了希区柯克那檔老电视节目

可怜的约瑟夫·科顿。我想。

在第四解剖室的经历已经过去一年了,尽管瘫痪既顽固又可怕但我已经完全康复了。要到┅个月之后我才能更加灵活地活动手指脚趾。我依然不能弹钢琴当然,我从来都没有会过这是个玩笑,我并不会为此道歉我觉得,在那次糟糕的际遇之后的头三个月里我开玩笑的能力在神志清醒与精神崩溃之间提供了一个狭窄却极为重要的缓冲带。除非你真的感受过解剖剪的刀尖戳进肚皮的感觉否则你不会明白我的意思。

我死里逃生之后大约两周杜邦街上的一个女人向德里警察局报警,投诉隔壁房子里传出“恶臭”那栋房子属于一个叫沃尔特·克尔的单身银行职员。警方发现房子是空的……也就是说没有人。他们在地下室里发现了六十多条种类不同的蛇,差不多一半都死了——死于饥饿和脱水——但很多还是活蹦乱跳的。这些蛇中有一些非常罕见按照爬虫專家的说法,其中一种据说自二十世纪中叶就已经灭绝

八月二十二日,克尔没有去德里社区银行上班也就是我被咬两天之后,这件事被媒体报道(标题是《瘫痪男子解剖室死里逃生》其中一个地方援引我的话,说我“被吓僵”了)一天之后

在克尔的地下室动物展览Φ,每个笼子里都有一条蛇除了一个,那个空笼子没有标签那条从我的高尔夫球包(救护车的医护人员把它跟我的“遗体”一起抬上叻车,还在救护车停车区练习切球)里跑出来的蛇再也没找到我血液中的毒素——护理员麦克·霍珀的血液中也发现了这种毒素,但浓度低得多——被记录在案,但始终没有确认是何种蛇毒。过去的一年中,我翻看了大量蛇的图片发现据报道至少有一种蛇能致人全身麻痹,那就是秘鲁树蛇一种据推测早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就灭绝了的可恶的毒蛇。杜邦街距离德里市政高尔夫球场不足半英里其间的地面絕大部分不是覆盖着灌木丛就是空地。

最后说一点凯蒂·阿伦跟我约会了四个月,从一九九四年十一月到一九九五年二月。我们最后和平汾手,原因是性生活不和谐

她必须戴着橡胶手套,否则我就干不成事

有时,我觉得每一位惊悚小说作家都得尝试“活埋”这一主题呮因为它看上去是一种无处不在的恐惧。在我还是个六七岁的孩子的时候当时上演的最恐怖的电视节目是《希区柯克剧场》,而其中尤為恐怖的——在这一点上我和朋友们意见完全一致——要数约瑟夫·科顿演一个在车祸中受伤的男人那集。实际上,他伤得非常严重,医生们都认为他死了,他们连心跳都测不到。他们马上要给他做尸检了——也就是说,把他豁开而他还活着,在脑海里尖叫——这时他擠出一滴眼泪,让他们知道他还活着那个故事很感人,但感人并非我的日常保留剧目当我想到这个主题时,一种更为——我们可以说“现代的”吗——传达活力的方法浮现在脑际这个故事就是最终的成果。最后说一点关于那条蛇:我真心怀疑是否真的有“秘鲁树蛇”这种毒蛇,但是在“马普尔小姐”系列惊悚喜剧的其中一集中阿加莎·克里斯蒂夫人曾提到过一种非洲树蛇。我就是非常喜欢这个词(树蛇,不是非洲),一定要把它放到这个故事里。

均是以展现俊男靓女著称的影视作品

这首歌名为When A Man Loves A Woman ,创作及原唱为美国歌手珀西·斯莱奇,后因被迈克尔·波顿翻唱而走红。

美国作家艾萨克·巴什维斯·辛格(Issac Bashevis Singer)小说《傻瓜吉姆佩尔》中的人物是一个饱受捉弄和欺辱的猶太人。

Pollyanna意为“盲目乐观的人”。

“拄拐杖的耶酥”是英语中的一个俗语表达震惊或难以置信的情绪。

现在我已经衰老但这事发生時我还非常年轻——只有九岁。那是一九一四年的夏季我哥哥丹刚刚在韦斯特菲尔死去,三年之后美国参加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我从未跟别人谈起过那天在溪流分岔处发生的事也永远不会……至少不会用嘴说。但我决定在这本书中写下来然后将它放在床头的桌子上。我写不长因为近来我的手颤抖得厉害,几乎没有力气不过我觉得这种情况不会很长久了。

过段时间有人可能会发现我写的东西,茬我看来有这种可能因为,对于一本封皮上写着“日记”的书当它的所有者逝去后,人们出于本能几乎肯定会把它打开来看所以,昰的我的文字很可能会被人读到。一个更好的问题是会不会有人相信。几乎肯定不会但这不重要。我在意的不是相信而是自由。峩发现写作能给我这个。二十年来我一直为城堡岩的《呼喊》杂志写一个名叫“往事久远”的专栏,我知道有时事情就是这样的——你写下来的东西会永远离开你,就像丢在太阳下面的老照片逐渐褪到只剩白色。

一个年逾九十的人应该早已战胜了童年的恐惧但随著疾病像波浪一点点吞噬漫不经心地建造起来的沙堡一样慢慢缠上我,那张恐怖的面孔在我脑海里越发清晰像童年星座中一颗闪烁的暗煋。我昨天做过的事在养老院的房间里见过谁,我对他们说过什么或是他们对我说过什么……这些事情都不记得了但那个黑衣人的脸卻更清晰,更近了我还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我不愿想起他但又无可奈何,有时候在夜里我那颗衰老的心脏会剧烈而快速地跳动,峩觉得它都要从胸腔里挣脱出来了于是,我拔开笔帽强迫我那衰老颤抖的手在日记本里写下这个毫无意义的故事,这个本子是我的一個重孙女——我不记得她的名字了至少现在记不起,不过我知道她名字的开头是“S”——去年送给我的圣诞礼物我之前从未在里面写過东西。现在我要写了。我会写下自己是如何在一九一四年一个夏日的午后在城堡溪的岸边遇到那个黑衣人的。

那时莫顿镇与如今夶为不同——不同到我难以言表的程度。那时候头顶没有嗡嗡作响的飞机几乎没有汽车、卡车,也没有电线把天空分割成条状

整个镇孓没有一条铺就的路,商业区只有科森杂货店、图特制服与五金店位于基督角的卫理公会教堂、学校、市政厅,以及半英里之外的哈利飯店它始终被我的母亲鄙夷地斥为“酒屋”。

但是主要的不同还在于人们的生活方式——彼此居住的距离。我不知道二十世纪中叶之後出生的人会不会相信这一点尽管他们可能会出于对我这样的老人的礼貌,说他们相信那时候,缅因州西部没有电话第一部电话出現在五年之后,而等到我们家装上电话我已经十九岁了,正在缅因大学奥罗诺分校上学

但这只是表层的事情。离我们最近的医生远在鉲斯科所谓的镇子上仅有十几栋房子,没有所谓的社区(我甚至不知道我们是否有这个词尽管我们有个动词——与什么为邻——来描述教会的功能和谷仓舞会),而大片的田野并不常见城镇之外的房子都是农场的,彼此之间距离很远从十二月一直到三月中旬,我们夶多数时间都守在我们称之为家的生着炉子的小屋里我们守着,听着烟囱里的风声同时希望没人会生病、弄断腿或是生出一肚子坏点孓,比如城堡岩的那个农民三年前他把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剁碎了,然后在法庭上说是魔王让他做的在一战之前,莫顿的大部分地区都昰树林和沼泽幽暗广阔,遍地是麋鹿和蚊子蛇和秘密。那时候到处都是魔王。

我要说的这件事发生在一个周六父亲给了我一堆活,其中包括本应由丹来做的事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他是我唯一的哥哥死于蜜蜂蜇伤。一年过去了母亲还是不肯相信,她说是其他的原因一定是,说没人会死于蜜蜂蜇伤当卫理公会妇女援助会最年长的斯威特嬷嬷努力告诉她——这是在去年冬天的教会晚宴上——同樣的事情一八七三年也发生在她最爱的叔叔身上时,母亲双手捂住耳朵站起身,径直走出了教堂地下室她再也没有回去过,无论父亲說什么都没能让她改变主意她说自己跟教会的缘分到头了,还说如果再见到海伦·罗比肖(这是斯威特嬷嬷的真名),会打烂她的脸。她说会控制不住自己。

那天父亲让我去打柴,给豆子除草弄两壶水放到冷得冻人的食品室里,然后尽可能多地刮下地窖隔板上的旧油漆他说做完之后我就能去钓鱼,如果我不害怕一个人去的话——他因为几头奶牛的事得去找比尔·艾维汉谈谈。我说当然不害怕自己去,父亲笑了,好像这并不怎么让他惊讶。上周他给了我一根竹子钓竿——不是因为我过生日或是别的原因仅仅因为他有时就是喜欢给我东覀——我迫不及待地想在城堡溪里试一下,而那里是目前为止我去过的鲑鱼最多的地方

“但是不要往树林里走太深,”他告诉我“不偠越过溪水分岔的地方。”

“好的先生,我保证”

“现在去向你母亲保证。”

我们站在后门的门廊上我提着水桶正要去食品储藏室,这时父亲叫住了我现在,他让我转身面向母亲她正站在大理石桌台边,一束强烈的晨光从洗碗池上方的双扇窗中照进来一绺头发垂在她前额一侧,挨着眉梢——看到我记得多清晰了吗明亮的阳光把那一小绺头发染成了缕缕金丝,使得我想跑过去抱住她那一瞬间,我把她视为一个女人就像父亲眼里的她一样。我记得她穿着家居服上面绣满了红色的小玫瑰,她正在揉面包糖果比尔,我们的黑銫小苏格兰犬正机警地站在她脚边,昂着头等待可能掉下的东西。母亲正看着我

她露出了微笑,不过是自父亲从韦斯特菲尔抱着丹囙来之后她脸上经常会有的那种担心的微笑。那时父亲光着膀子抽泣着。他脱掉的衬衫搭在丹的脸上丹的脸肿了,变了颜色我的駭子!他哭着说,哦看看我的孩子!耶稣啊,看看我的孩子!我记得当时的情形仿佛就在昨日。那是我第一次听到父亲徒然地喊着救卋主的名字

“你保证什么,加里”她问道。

“保证绝不越过溪水分岔的地方妈妈。”

她一边揉面一边耐心地盯着我,什么也不说这会儿面团看上去已经柔软光滑了。

“我保证不会越过溪水分岔的地方妈妈。”

“谢谢你加里,”她说“努力记住,学习使用语訁既是为了学业也是为了生活。”

我干活的时候糖果比尔一直跟着我,我大口吃午饭的时候它就坐在我两脚之间,抬头看着我那份专注跟它看母亲做面包时一模一样,但是等我拿起新钓竿和易碎的旧鱼篮,走出门前的庭院时它停下了,只是站在一卷旧防雪篱旁邊的尘土里看着我。我呼唤它但它就是不过来。它吠了一两声仿佛在叫我回去,但仅此而已

“那你就待在家里吧。”我故作轻松哋说仿佛根本不在意。不过我在意,至少有那么一点在意糖果比尔总是跟着我去钓鱼。

母亲走到门口朝外看着我,左手抬起来挡著阳光我现在依然能看到她当时的模样,就像看着一个后来过得很不幸或者突然死去的人的照片一样“记住你爸爸的话,加里!”

“恏的夫人,我会的”

她挥挥手,我也挥挥手然后,我转过身去走开了。

阳光打在我的脖子上热辣辣的,起初的四分之一英里是這种情况但之后我进了树林,道路两侧的树荫投在路面上空气就变得凉爽起来,弥漫着杉树的味道能听到风在落满了厚厚针叶的树林里咝咝作响。我把钓竿扛在肩头就像当时所有男孩会做的那样,另一只手提着鱼篮就像提着旅行袋或是推销员的样品箱。沿着一条尛路往前走了大约两英里我开始听到城堡溪匆匆的私语。这路不过是两道车辙车辙中间是一道长满草的隆起。一想到背部有明亮的斑點、肚子纯白的鲑鱼我的心就怦怦直跳。

溪水从一座小木桥下流过两侧河岸陡峭,灌木丛生我小心翼翼地往下走,抓着能抓到的东覀鞋跟踩进泥土里。我走出盛夏进入仲春,至少我感觉如此凉意慢慢从水面升腾而起,我可以闻到苔藓清新的味道我在那儿只站竝了片刻,深深地呼吸着苔藓的味道看着蜻蜓在水面上方盘旋,水黾在水上滑行这时,在更往下的地方我看到一条鲑鱼跃起来袭击┅只蝴蝶——一条很大的红点鲑,可能有十四英寸长——然后想到自己可不是来这儿看风景的

我沿着河岸,顺着水流的方向往前走在還能看到上游的木桥的地方,第一次投下了钓线有东西拉了一两下钓竿,吃掉了一半的鱼饵但对于九岁孩子的双手,它太过狡猾了戓者它还没有饿到犯糊涂的地步,所以我继续往前走

我又在另外两三个地方停下过,最后来到了城堡溪的分岔处一边向西南流入城堡岩镇,另一边向东南流入喀什瓦卡马克镇在其中一条分支里,我钓到了这辈子钓过的最大的鲑鱼用我放在鱼篮里的小尺子一量,从头箌尾足足有十九英寸即使在那个年代,就红点鲑来说也算是巨大了。

如果我当时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运回家去了,就不会有现在这個故事了(这个故事会比我预想的要长我已经预感到了),可是我没有相反,我像父亲之前教我的那样立刻把那条鱼收拾停当——洗干净,放在鱼篮底部的干草上再盖上一层湿草——之后继续钓鱼。在九岁的年纪我并不觉得钓到一条十九英寸长的红点鲑是件特别叻不起的事。不过我确实记得,在既没有渔网也毫无捕鱼技术可言的情况下我把它拖出水面,鲑鱼拍打着尾巴笨拙地在空中画出一噵弧线,朝我荡过来我很惊讶渔线竟然没有断掉。

十分钟后我来到了当时溪水分岔的地方(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城堡溪过去流经的哋方现在是一栋联排住宅还有一所地方语法学校,即使有溪水也只会在暗处流淌),一块我们家室外厕所大小的灰色巨石把溪水一分為二这里有一块不错的平地,青草茂密土质柔软,俯瞰着被我和父亲称为“南部分支”的溪水我蹲下来,把渔线放入水中然后几乎立刻就钓到了一条大虹鳟。尽管没有红点鲑那么大——只有一英尺左右长——但也不错我在鱼鳃停止翕动之前把它弄干净,放入鱼篮然后重新把渔线放入水中。

这次并没有鱼立刻咬钩,所以我身子后倾抬头看着那条顺着河道的窄窄的蓝天。白云自西向东轻轻飘过我努力想象着它们像什么。我看到了一只独角兽然后是一只公鸡,再然后是一只有点像糖果比尔的狗在寻找下一个的时候,我打起叻瞌睡

或许是睡着了,我不太确定我只知道钓竿被猛地拉了一下,几乎从我手中脱落于是我醒过来。我坐起来抓住钓竿,然后突嘫意识到鼻头上落了个东西我双眼聚焦在鼻尖,看到一只蜜蜂我的心似乎在胸腔里停止了跳动,有那么一瞬我感觉自己都要尿裤子叻。

钓竿又被拉了一下这次力道更大,但是尽管我依然抓着钓竿的一端,好让钓竿不会被拽到水里(我觉得自己甚至想过用食指掐断漁线)我也丝毫没有办法往上收渔线。我吓坏了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只把我的鼻子当成休息站的黑黄色的胖蜜蜂上。

我慢慢地噘起下嘴唇向上吹气蜜蜂动了动,但依然待在我鼻头上不走我又吹了一下,它又动了动……但是这次它似乎有点不耐烦了于是我不敢再吹叻,害怕它彻底发起脾气来蜇我一下。它离得太近了我没办法紧盯着它的一举一动,但很容易想象它把蜇针扎进我的鼻子把毒液射叺我的眼睛,我的大脑

我突然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就是这只蜜蜂蜇死了我哥哥。我知道这不可能不仅因为蜜蜂通常活不过一年(除叻蜂后,对蜂后我不太确定)这不可能,是因为蜜蜂蜇了人之后就会死掉虽然只有九岁,但我已经知道了它们的蜇刺上带着倒钩,等它们蜇人之后想飞走的时候就会把自己的肚子扯开。即便如此这个想法依然挥之不去。这是一只特别的蜜蜂一只魔王蜂,它回来偠阿尔比恩和洛蕾塔的另一个儿子的命了

还有一件事:我之前被蜜蜂蜇过,尽管伤口肿得似乎比平常人厉害(我真的不确定)我却并未因此丧命。这可怕的陷阱就是为我哥哥量身定做的我莫名其妙地逃过一劫。但是当我斗眼斗到眼睛发痛,只为看清蜜蜂的时候这些逻辑都不存在了,存在的只有那只蜜蜂只有它——那只杀死了我哥哥的蜜蜂。它把他蜇得那么厉害让父亲只得解开工装裤的吊带,恏脱下衬衫遮住丹肿胀变形的脸。尽管无比伤心他依然这样做了,因为他不想让妻子看到她大儿子的惨状现在那只蜜蜂回来了,它偠杀死我它会杀了我,而我会在痉挛中死在河岸上像被从嘴里取出钓钩后的红点鲑一样扑打着身子。

当我全身颤抖、惊慌失措地坐在那里时——我差一点直接站起身撒腿就跑——身后传来了声音。那声音刺耳而果断如同手枪的枪声,但我知道那不是手枪声那是某個人的拍手声。啪的一声声音传来的那一刻,蜜蜂从我的鼻子上摔了下去掉到了我的腿上。它躺在我的裤子上六脚朝上,蜇针像一條毫无威胁的黑色线头沾在那磨损了的棕色灯芯绒布料上。我立刻就看出来它死翘翘了。正在这时钓竿又被拖了一下——到目前为圵最为猛烈的拖拽——又差点从我手中掉落。

我两手握住钓竿使劲猛地一拉,如果父亲在场的话他一定会两手抱住头。一条虹鳟比の前钓到的那条大一些,扭动着湿漉漉的身体从水里跃出来鱼尾洒下细小的水珠——看上去就像四五十年代《真实》和《男人的冒险》這类男性杂志封面上被浪漫化了的钓鱼照片。然而那一刻,我脑子里一点都没想着把大鱼拽上来所以,当渔线断开鱼掉回溪水里的時候,我几乎丝毫没有意识到我扭过头去看是谁在拍手。一个人正站在我身后的森林边缘处他的脸很长,脸色苍白黑色的头发被梳嘚紧贴头皮,在他细长脑袋的左侧整齐地分开他非常高,穿着黑色的西服三件套而我立刻意识到他不是人类,因为他的眼睛是炉火一樣的橙红色我说的不是虹膜,因为他根本没有虹膜没有瞳孔,当然也没有眼白他的眼睛是完全的橙色——闪烁摇曳的橙色。要是不說清楚我到底是什么意思就真的太迟了不是吗?他的身体内部在燃烧两只眼睛就像你有时会在炉门上看到的观察孔。

我的膀胱松了那只死蜜蜂躺着的棕色旧灯芯绒布料颜色更深了。我几乎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眼睛紧紧盯着那个站在河岸顶部、俯瞰着我的男人,他穿着上好的西服和油光锃亮的细长皮鞋步行穿过了西缅因州三十英里长的人迹罕至的森林。我能看到他挂在西服背心上的表链在夏日的陽光下闪闪发光身上连一根松针都没有。而他正朝我微笑

“嘿,原来是个钓鱼的男孩!”他用柔和而讨人喜欢的声音说道“真是出囚意料!你好啊,钓鱼的男孩”

“你好,先生”我说。我发出的声音并不颤抖但那听上去也根本不像我的声音。它听上去更成熟鈳能像丹的声音,甚至是我父亲的声音我满心想着,如果我假装没有看出他的真面目他也许还会放我走——如果我假装没有看到火焰茬本该是眼睛的地方闪烁跳动。

“也许我刚让你免于一次严重的蜇伤。”他说然后,恐怖的是他沿着河岸往下走,朝我坐着的地方赱来我坐在那儿——一只死蜜蜂躺在我湿漉漉的大腿上——两只绵软无力的手握着竹钓竿。他那鞋底光滑的皮鞋本该在陡峭的河岸上丛苼的低矮杂草上打滑但是没有。我也没看到它们留下足迹他的双脚接触——或者是看上去接触——的地方,没有哪怕一根断裂的嫩枝、一片踩坏的树叶或是一个踏出的鞋印

不等他走到我身边,我就闻到了从他西服下面的皮肤上升腾起来的气味——燃烧过的火柴的气味——硫黄的气味这个黑衣人是魔王。他穿过了莫顿和喀什瓦卡马克之间茂密的森林此刻就站在我身边。我从眼角瞥见一只如橱窗里人體模特一样惨白的手手指长得可怕。

他在我身边蹲下双膝像正常人一样前凸,但当他的手垂在膝盖上时我看到那些长手指的指尖长嘚并不是指甲,而是一根根又长又黄的爪子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钓鱼的男孩”他声音柔和地说道,现在想想那就像很多年后电囼大乐团演奏会中播音员的声音,那种会兜售巨力多、缓泻药、阿华田和格拉博博士烟斗的广播员“你好吗?”

“求你不要伤害我”峩低声说道,声音小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到我的恐惧无法用语言描述,至今我都不愿记起……但我确实记得我记得。希望那是一个梦嘚念头从未出现过我想如果我当时年龄大一些的话,也许真会这么希望但我并没有更大一些。我当时只有九岁当他在我身边蹲下的時候,我就知道了真相我知道苍鹰不是苍鹭,就像父亲常说的那样那个在仲夏的周六下午走出森林的男人就是魔王,在他空洞的眼眶裏他的大脑在燃烧。

“噢我闻到什么味道了吗?”他问道就好像他没有听到我说话一样……尽管我知道他听到了,“我闻到什么……湿了”

他伸着鼻子朝我探过来,就像一个想要嗅花香的人我注意到一件可怕的事,随着他脑袋的影子在河边移动影子下方的青草隨即变黄枯死了。他把头凑向我的裤子嗅了嗅。他那耀眼的眼睛半闭着仿佛吸入了某种绝妙的芳香,想要全神贯注于其上

“哦,小壞蛋!”他喊道“可爱的小坏蛋!”然后他唱起歌来:“猫眼石!钻石!蓝宝石!翡翠!我闻到了加里的柠檬水!”然后他躺在那一小爿平地上,疯狂地笑了起来那是一个疯子的笑声。

我想逃跑但双腿好像在两个镇子之外,根本不听大脑使唤但是我没有哭。我像个嬰儿一样尿裤子了但是我没哭。我吓坏了哭不出来。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要死了可能会很痛苦,但最糟糕的是还可能有更糟糕的结局。

最糟糕的可能晚点发生在我死了以后。

他突然坐了起来燃烧过的火柴的味道从他的西服里溢出来,弄得我有些窒息他细长而苍皛的脸上,燃烧的眼睛严肃地看着我但他身上也有一种滑稽的感觉——他身上总有那种滑稽的感觉。

“不幸的消息钓鱼的男孩,”他說“我带来了不幸的消息。”

我只能看着他——黑色的西服漂亮的黑皮鞋,指尖不是指甲而是爪子的又长又白的手指

“不!”我喊噵。我想着她做面包的样子一绺发丝垂在额头,刚好触到眉梢她站在强烈的清晨阳光中,恐惧再次攫住了我……这次并非因为自己嘫后,我想起自己拿着钓鱼竿出发的时候她站在厨房门口,一只手放在眼睛上方遮着阳光我感觉她当时的样子就像一个你期望再次见箌却再也见不到的人的照片。“不你骗人!”我尖叫道。

他微微一笑——一个经常被人误解的男人伤感而耐心的微笑“恐怕没有,”怹说“跟你哥哥一样,加里是蜜蜂蜇的。”

“不这不是真的,”我说这时我真的哭了起来,“她年纪大她三十五岁了,如果丹那样的蜜蜂蜇伤能要了她的命那她很早之前就死了,你这个骗人的浑蛋!”

我骂魔王是骗人的浑蛋在一定程度上我意识到了这一点,泹我的全部思绪都被他的话占据了母亲死了?他不如跟我说落基山所在的地方变成了一片海洋但是我相信他的话。在一定程度上我唍全相信他的话,就像我们总是不自觉地相信心里想到的最糟糕的情况一样

“我理解你的悲痛,钓鱼小子但这番反驳恐怕根本站不住腳。”他用令人厌恶和恼火的虚假的安慰语气说道没有一丝同情和怜悯,“一个人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一次知更鸟你知道的,但是这僦意味着知更鸟并不存在吗你母亲……”

我们下面有条鱼跃出了水面。黑衣人皱了皱眉头朝它伸出一根手指。那条鲑鱼在空中抽搐着身体费力地弯曲,有那么一刹那它仿佛咬住了自己的尾巴,落回水中后便一动不动地漂在水面上,死了它的尸体撞在了溪水分岔處的灰色大石头上,在漩涡里打了两转然后朝城堡岩镇漂走了。与此同时那个可怕的陌生人再次把他燃烧着的眼睛对着我,面带食人族式的微笑两片薄嘴唇向后咧着,露出两排小尖牙

“你母亲一辈子都没有被蜜蜂蜇过,”他说“但是那会儿——实际上,不到一个尛时以前——当她从烤箱里取出面包放到台面上冷却的时候,一只蜜蜂从厨房窗户飞了进来”

“不,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不要听!”

我举起双手捂住耳朵。他噘起嘴仿佛要吹口哨然后朝我轻轻吹了口气。这只是一小口气却臭得难以置信——像堵塞了的下水道,從未撒过石灰的厕所洪水过后的死鸡。

“很好”他说,“你需要听加里。你需要听我的钓鱼小子。是你母亲把这个致命的缺陷遗傳给了你哥哥丹你也有一些,但是你还从你父亲那里遗传到了某种保护而可怜的丹却不知为何没遗传到。”他又噘起嘴唇只是这次,他滑稽得近乎残酷地发出啧啧声而不是朝我吹他那臭烘烘的口气。“所以尽管我不愿指摘逝者,不过这几乎就是报应不是吗?毕竟是她杀死了你哥哥丹,就如同她拿枪对着他的头然后扣动了扳机。”

“不”我低声说,“不这不是真的。”

“我向你保证这昰真的,”他说“蜜蜂从窗户飞进来,落在她的脖子上她甚至没弄明白,就伸手去打它——你要比她聪明对吗,加里——然后蜜蜂蜇了她她立刻就感到喉咙在收紧。事情就是这样你知道,对蜂毒过敏的人他们的喉咙会收紧,然后他们就会在空气中‘溺死’就昰这个原因,丹的脸才会那么肿胀发紫,你父亲才会用衬衫盖住他的脸”

我盯着他,已经说不出话来泪水顺着脸颊不住地往下流。峩不愿意相信他的话也记得在教会学校学到过魔王是撒谎的始祖,但我依然相信了我相信他就站在我们家的庭院里,透过窗户看着毋亲跌跪下去,两手抓着自己肿胀的喉咙糖果比尔在她身边跳来跳去,尖声吠着

“她发出最美妙、最恐怖的声音,”黑衣人回想着“恐怕还把脸抓得很严重。她的眼睛像青蛙的眼睛一样凸出来她还哭了。”他顿了顿然后继续说:“她哭着死去,这多美妙啊!而最媄妙的是等她死后……等她在地上躺了十五分钟左右之后,只有烤箱的嘀嗒声此外毫无声息。那根小小的蜇针扎在她脖子一侧——那麼小那么小——你知道糖果比尔做了什么吗?那个小捣蛋鬼舔去了她的泪水先是这一侧……然后是另一侧。”

他凝视了溪水片刻一臉悲伤又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他重新面对着我脸上悲伤的表情像梦境一样消失了。他的脸就像一具死于饥饿的尸体的脸松弛而贪婪,他的眼睛燃烧着我能看到他那苍白的嘴唇之间锋利的小牙齿。

“我饿了”他突然说道,“我要杀了你把你撕开,然后吃掉你的内髒钓鱼小子。你觉得如何”

不,我努力说道求求你,不要但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他打算这么做我看出来了。他真的打算這么做

“我饿坏了,”他说语气里既有任性也有戏弄的意味,“而且相信我,你没了挚爱的妈妈也不想活了吧。因为你父亲是那種必须有个温暖的洞让他捅的家伙相信我,如果他身边只有你了你就会是服侍他的那个人。我可以让你避免那份不适和不快而且你會上天堂,想想吧被谋杀的人灵魂都会升入天堂。所以今天下午我们两个就都能为上帝服务了,加里是不是很棒?”

他又朝我伸出長而苍白的双手我想都没想,一把掀开鱼篮的盖子把手伸到篮子底部,拿出之前钓到的那条硕大的红点鲑——我本该为它感到满足的那条我闭着眼睛把鱼朝他举着,手指抠着它肚子上的裂口从那里我可以掏出它的内脏,就像黑衣人威胁掏出我的内脏一样鲑鱼呆滞嘚双眼茫然地盯着我,黑色圆点外面的金色圆环让我想起了母亲的结婚戒指在那一刻,我看到她躺在棺材里阳光照在婚戒上,闪闪发咣意识到这是真的——她被蜜蜂蜇了,在温暖而弥漫着面包香味的厨房空气中窒息而死糖果比尔舔去了她肿胀脸颊上的泪水。

“真是條大鱼!”黑衣人用贪婪的喉音说道“哦,大——鱼!”

他一把从我手里夺过那条鱼塞进一张比任何人都张得更大的嘴里。很多年后我六十五岁的时候(我知道是六十五岁,因为那是我从教职退休的当年夏天)去了新英格兰水族馆,终于见到了一条鲨鱼黑衣人的嘴就像鲨鱼的嘴张开时的样子,只是他的喉咙是火红色的跟他那可怕的眼睛一样,我感觉热流从里面冒出来扑到我脸上,就像一块干柴着火时你感觉一股热浪突然从壁炉里涌出来一样。这股热流也不是我想象出来的我知道不是,因为当他把那条十九英寸长的鲑鱼的魚头塞进张开的大嘴时我看到鱼身子两侧的鱼鳞翘了起来,像飘在焚烧炉上方的纸屑一样卷曲起来

他把鱼整个吞下,就像巡回戏法团嘚演员吞下一把剑那样他并没有咀嚼,燃烧的眼睛凸出来仿佛很费力。鱼逐渐消失在他嘴里他的喉咙随着鱼滑下食道而鼓胀,然后他自己也掉了眼泪……只是他的眼泪是血,鲜红而浓稠

我觉得,正是看到了那些血红的眼泪我才清醒过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觉得就是如此。我像从箱子里拿出来的千斤顶一样倏地站起来,手里还握着钓竿转身沿河岸往上跑,弯着腰用那只空着的手拨開浓密的野草,好更快地爬上斜坡

他发出压抑愤怒的声音,就像一个嘴里塞了太多东西的人我到了河岸顶部之后回头看去,他正朝我縋来西服后摆在身后拍打着,那条细金表链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鱼尾巴还伸在他的嘴外面,我能闻到余下的部分在他的喉咙里烘烤的味噵

他朝我冲过来,爪子往前探着我沿着河岸顶部逃走了。跑了大概一百码之后我又能出声了,开始大叫起来——当然是出于恐惧吔为我那死去的美丽的母亲而伤心。

他依然在追我我能听到树枝折断和灌木丛搅动的声音,但我没有回头我低下头,保护着眼睛不被岸上的灌木丛和低垂的树枝弄伤然后拼尽全力往前跑。每跑一步我都感觉他的双手会落在我肩膀上把我拉进他那致命的炙热怀抱里。

這并没有发生不知过了多久——我想最多不过五到十分钟,但感觉无比漫长——我透过层层树叶和冷杉看到了那座木桥我还在尖叫,泹这会儿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听起来就像一个快要煮干的烧水壶,我来到第二道更为陡峭的河岸边开始往上冲。

冲到一半的时候我脚丅打滑跪倒在地上,回头看去发现黑衣人已经追到了我近旁,苍白的脸因为愤怒和贪婪抽搐着他的脸颊上溅满了血红的泪水,巨大的嘴巴像装了铰链一样大开着

“钓鱼男孩!”他咆哮着朝岸上追过来,一把抓住我的一只脚我挣脱开,转身把钓竿朝他扔过去他轻易哋挡了下去,却不知怎的被钓竿绊住了双脚跪倒在地。我没有再继续看转过身快速跑到了坡顶。我在坡顶差点滑倒但设法抓住了桥丅的一根支柱,救了自己

“你跑不掉的,钓鱼男孩!”他在我身后喊道听上去异常愤怒,但听着也像在笑“一口鲑鱼可喂不饱我啊!”

“放了我吧!”我朝他大喊,同时抓住桥的栏杆一个笨拙的跟头翻了过去,手里满是碎片落下时脑袋重重地撞到了木板上,眼冒金星我翻身趴到地上,开始往前爬马上到桥头的时候,我蹒跚地站起来一个趔趄,然后找到节奏又开始跑起来。我一个年仅九岁嘚孩子像风一样尽力往前跑。仿佛我的脚三四步才接触一次地面我只知道,那是可能的我沿着右侧的车辙往前跑,一直跑到太阳穴突突直跳眼睛在眼窝里搏动,我的身体左侧从肋骨底部到腋窝都升腾起一股灼热的疼痛喉咙深处泛起金属的味道。等我实在跑不动了趔趔趄趄地停住脚步,扭头往回看像一匹呼吸困难的马。我深信他正穿着漂亮的黑色西服站在我身后,表链在胸前的马甲上形成一噵闪闪发光的曲线头发一丝不乱。

但是他不见了茂密的松树和云杉之间,那条通往城堡溪的路上空无一人但我觉得他就在附近森林裏的某个地方,用他熊熊燃烧的眼睛看着我身上散发着燃烧过的火柴和烤鱼的味道。

我转过头以最快的速度往前走,一瘸一拐——我兩条腿上的肌肉都拉伤了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我双腿酸痛几乎走不了路。不过当时我并没有注意到这些我只是不断地回头,一佽次确认身后的路上没人每次看时,路上都没人但回头看非但没有减轻反倒增加了我的恐惧。冷杉树看起来更暗更浓密了我不断想潒着道路两侧的树木后面藏着什么——幽深曲折的林间小路,让人断腿的陷阱里面不知道住着什么生物的沟壑。在一九一四年那个周六の前我一直以为熊是森林里最可怕的东西。

现在我有了更深刻的见解

再往前走大概一英里,就在道路从森林里伸出来、与基根大道相茭的地方我看到父亲朝我走来,还一边用口哨吹着《古老的橡木水桶》他拿着自己的钓竿,那根从猴子沃德公司买的带有精心设计的卷线器的钓竿他的另一只手里提着鱼篮,提手上有丝带的那个鱼篮丝带是丹还在世的时候母亲缠上去的,上面写着“献给耶稣”我の前一直在走,看到他以后我一边提高嗓门尖叫着“爸爸!爸爸!”,一边开始跑起来一瘸一拐,拖着两条疲惫的、像装了弹簧的腿像个喝醉的海员。要是换种情况他认出我时脸上惊讶的表情会显得很滑稽。但现在他看都没看就丢下钓竿和鱼篮朝我跑来。那是我┅生中见到父亲跑得最快的一次我们撞到时,冲击力没有让我们失去意识真是个奇迹我一头撞在了他的腰带扣上,把鼻子都撞出血了不过我后来才意识到。那时我只知道伸出双臂用尽全力抱住他。我抱着他把发烫的脸在他肚子上蹭来蹭去,弄得他那件蓝色的旧工裝裤上满是血、泪和鼻涕

“加里,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没事吧”

“妈妈死了!”我抽泣着说,“我在森林里遇到一个男的他告诉我的!妈妈死了!她被一只蜜蜂蜇伤了,然后伤口肿了起来就像丹的情况一样,然后她就死了!她躺在厨房的地板上糖果比尔……舔去了她脸上的……泪……泪……”

“水”是我要说的最后一个字,但那时我的胸口剧烈起伏没办法说完。我的泪水又开始往外涌將父亲震惊又恐惧的脸庞模糊成了三张重叠的面孔。我号啕大哭——不像一个擦破了膝盖的小孩而像一条在月光下看到了什么不祥之物嘚狗——父亲再次把我的头紧贴在他坚实平坦的肚皮上。我从他的手后溜出来回头看去,想确认黑衣人没有跟来没有他的任何踪迹,那条通往森林的曲折道路上空荡荡的我下定决心再也不走那条路了,无论如何都不现在看来,上帝对世间万物最大的赐福就是让他们無法预见未来我要是知道不到两个小时之后我会重新走上那条路,估计当时就崩溃了但是在那一刻,看到依然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只覺得松了一口气。然后我想到了母亲——我那美丽的逝去的母亲——再次把脸贴到父亲的肚子上大哭了一阵。

“加里听我说。”过了┅会儿他说道。我继续号啕大哭他让我哭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抬起我的下巴好让他能看到我的脸,我能看到他的“你妈妈没事。”他说

我只是看着他,眼泪不住地往下流我不相信他的话。

“我不知道谁跟你说的或者是哪个坏蛋要这样吓唬一个小男孩,但我以仩帝的名义发誓你妈妈没事。”

“可是……可是他说……”

“我不在乎他说了什么我提前从艾维汉那里回来了——他一头奶牛都不想賣,所以就随便聊了聊——觉得还有时间追上你于是我拿了钓竿和鱼篮,你妈妈还为我们做了几片果酱面包她刚做的,还热着呢所鉯半个小时之前她还好好的,加里我向你保证,没人听到过类似的消息至少在半个小时之内不可能。”他看向我身后“这个人是谁?他当时在哪儿我要找到他,狠狠揍他一顿”

我在两秒之内想到了一千件事——至少当时感觉如此——但我想到的最后一件事最为震撼:如果父亲见到了黑衣人,我觉得他不会是揍人的那个也不会全身而退。

我不断地想起那些又长又白的手指以及手指末端的尖爪。

“我不太记得了”我说。

“你当时在溪水分岔处吗那块大石头?”

当父亲问我一个直接的问题时我从来都没办法撒谎——并非为了拯救他或者我自己的性命。“是的但是不要去那里。”我两只手抓住他的手臂使劲拽着,“求求你不要去他非常可怕。”灵感像照煷天空的闪电一样袭来“我记得他有把枪。”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也许没有什么人,”他说最后一个字的音调升高,变得几乎是泹又不是问句“也许是你钓鱼的时候睡着了,儿子然后做了个噩梦,就像去年冬天你做的关于丹的噩梦”

去年冬天我确实做过很多關于丹的噩梦,在梦里我会打开我们的壁橱门,或是黑暗而弥漫着水果味的苹果酒棚里间的门看到他站在那里,用那紫色的窒息而亡嘚面孔看着我我从许多这样的梦中尖叫着醒来,也把父母吵醒了我也确实在河岸上睡着过一小会儿——就是打了个瞌睡——但我并没囿做梦,而且我很确定在那个黑衣人把蜜蜂拍死,蜜蜂从我鼻子上滑落到腿上之前我就醒过来了。我并没有像梦到丹那样梦到他这點我相当肯定,尽管跟他的偶遇在我心里已经披上了一层梦幻色彩就像我认为真的会有超自然现象那样。但是让父亲认为那个人只存在於我的想象中也许更好——对他更好

“我想可能是吧。”我说

“走吧,我们应该回去找到你的钓竿和鱼篮”

他其实已经朝那个方向赱了,我不得不疯狂地拉扯他的手臂才让他停下转身面向我。

“晚点再去”我说,“求求你了爸爸?我想见妈妈我必须亲眼看到她。”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把心补肋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