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一电影名 时光会记得浩瀚里面情节一对夫妻买了房子,后来窗外就是高架桥

  军车在机场接到上尉后立即加速,绝尘而去。狭小、寂静的房间里,将军端坐着,腰杆挺直,神情专注。夜色中的台阶闪着清冷的光,少校等在那里。忽然,一阵轮胎的尖啸声传来,军车停在门口,少校和上尉一同快步跑上台阶。没有虚礼,将军迅速起身,伸出一只手。上尉扯开文件袋,递上一叠厚厚的纸质文件。将军急切地翻阅,说了句什么,少校出了房门,粗犷的命令声在走廊响起。戴眼镜的男子走进来,将军递给他那叠文件。那人的手指微微颤抖,开始分类整理。将军挥挥手,上尉离开,年轻而疲惫的脸上挂着自豪的笑容。将军的指尖敲打着光滑的黑色桌面。眼镜男将桌上几张有折痕的地图推到一边,开始大声朗读。

  我写这份东西,最初只为消磨时间,因为我受够了整天傻呵呵地往窗外看。但到我快写完的时候,开始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你是我唯一能仰赖的人,等你看完这份东西就会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帮我。我不知道谁能把它交给你。不管是谁,肯定都不愿事后被你指认出来。记住这个,还有,求你了,乔——赶紧行动!

  一切的起源,是因为我懒。当我甩开睡魔,从旅店离开时,长途汽车已经没有空位。我把行李塞进廉价寄存柜,找地方消磨发车前这一小时。汽车站这个地方,你了解的,就在密歇根区旁边的华盛顿大道上,就是布克·凯迪拉克和斯塔特勒这类的豪华酒店。底特律的密歇根区,就像洛杉矶的缅因区,或现在破落的芝加哥第六十三区一样,我待的就是这样的地方。许多便宜的电影院、当铺、小酒吧,还有一两家投币游戏厅和饭馆。那些小饭馆卖的都是汉堡、牛排,和四十美分的面包黄油咖啡套餐,战前只要二十五美分的那种。

  我喜欢当铺。因为我喜欢摄影机和各类小工具,爱看满满当当的橱窗,里面什么都有:从电动刮胡刀,到整套的螺丝起子,再到各种型号的模板。所以呢,有一小时闲逛时间的我,就从密歇根区溜达到第六大道,然后再从街对面走回来。这片区域有好多中国人和墨西哥人——中国人都开中餐馆,墨西哥人则喜欢做南方家常菜。在第四大道和第五大道之间,我停下脚步,盯着几句广告词,它们宣传着一个勉强可称之为电影的东西。商店橱窗被漆成黑色,做得十分业余的标牌上用西班牙语写着:“底特律首映……千人参演大片……票价十美分……仅此一周。”窗上仅剩的几张海报也非常粗制滥造。它们肮脏,褶皱,上面是穿铁甲的骑兵,还有看似宏大的战争场景。只要十美分。正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大学时恰巧就是历史系的。不过我买这票的时候,多半是因为运气,而不是想到了这一点。总之在放映厅里,我坐上好不容易才打开的、晃悠悠的折叠椅。除我之外,仅有五六个嚼着玉米饼的半大孩子在看。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蒜臭味儿。我坐在门口。房顶挂了几盏光秃秃的灯泡,光线足以让我看清四周。正前方的店堂深处是银幕,看着像一块刷了白漆的纤维板。等我回过头看到一台破旧的十六毫米放映机后,开始后悔,觉得十美分的票价也不怎么值。但毕竟,车还有四十分钟才开。

  每个人都在抽烟,我也点了一支,那个收钱的落魄墨西哥人关上门,闭了灯。但在那之前,他很是疑惑地看了我半天。我是付过钱的,所以也毫不示弱地跟他对视。一分钟后,老旧的放映机开始咔嗒作响。没有演职员表,没有制片人姓名,也没有导演的名字。画面只是微微闪烁了一下,然后就是近景特写,出现了一个留着两撇胡子的家伙。字幕提示说他叫科尔特斯,是西班牙征服者。然后是一个脸上涂了油彩,头上插着羽毛的印第安人——“瓜特穆斯,蒙特祖玛的继承人”;一段空中俯拍镜头,“1521年 墨西哥城”。场景模型做得很精致。紧接着,前膛装弹的大炮纷纷开火,被击中的厚实城墙乱石纷飞,瘦到皮包骨的印第安人接连惨死。无非是常见的尸体空中旋转、硝烟弥漫、雾气腾腾、血浆乱喷之类的画面。但这影像质量极高,让我禁不住坐直了身体。它完全没有老旧胶片常见的划痕和剪接迹象,画质非常清晰,镜头也不会谄媚地追随帅气的主角。应该说,这片子压根就没有什么帅气主角。你有没有看过那种极具真实感和思想深度的法国或俄罗斯老电影?明知他们预算很少,没有大明星,仍能让你叹为观止。这部,就当时的状态而言,也给我那种感觉,或许更好。

  直到整部影片结束,荒凉寂寥的远景镜头放完,我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资金捉襟见肘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有上千群演,也不可能有中央公园那么大的外景空间。光是从三十英尺高度坠落的戏份,成本就足以让审计人员咂舌。这部片子里全是又高又厚的城墙,剪辑却非常拙劣,音效也没有。除非电影是在默片时代摄制的,否则根本说不通。但我确定它不可能那么早,因为画面的色调是那个时代做不到的。整体感觉,这就是一部经过充分预演,但剧本极其糟糕的新闻纪录片。

  那些墨西哥人正缓步离去,我跟在后面,走到正在倒卷胶片的苦瓜脸面前,询问他影片的来历。

  “我从没听过最近要上映什么史诗电影。而你这个片子,看起来还挺新的。”

  他承认这的确是新片,然后补充说这是他自己制作的。我的回应不失礼貌,但他看出我并不相信。于是,他在放映机旁挺直了腰杆。

  “你不信,对吧?”

  “我当然不信,但现在我要去赶长途汽车了。”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不信吗?具体的原因。”

  “长途车马上要——”

  “我是诚心请教。要是你能指出这部影片的缺点,我会非常感激。”

  “其实片子本身没有问题。”他等着我继续说下去,“首先,这种电影胶片不是为十六毫米放映机专门制作的。你放映的是缩制后的三十五毫米胶片。”然后我还说了另外几个方面的原因,可以看出他的电影不同于好莱坞主流电影的地方。说完之后,他闷闷不乐地抽了几口烟。

  “我明白了。”他把胶片从放映机上取下,放进盒子里,“我店里有啤酒。”我表示自己也喜欢喝啤酒,但是长途车——好吧,只喝一杯。他从纤维板后拿出一些纸杯,和一个大号啤酒瓶,然后一时兴起,关上前门,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再用墙上的开瓶器打开啤酒。这里以前可能是杂货店,或小饭馆。店里椅子很多,我们拉了两把过来,放松而友善地坐到一起。啤酒是温的。

  “你对这个行业还挺了解。”他在试探。

  我把这当成一次提问,笑着回答,“也没那么了解了,只是沾点儿边,” 我们喝着啤酒,“以前当过电影交易所的卡车司机。”他觉得这事儿挺有意思。

  “你不是这儿人吧?”

  “怎么说呢,也对也不对。大致上,我不常来这儿。脖子上的瘘疮让我总是住不下,但亲朋好友又总叫我回来。以后可能不会回来了,我老爹的葬礼就在上个星期。”他说这真是不幸,我表示没什么,“他也老长瘘疮,活着很没劲。”这是玩笑话,他给纸杯里添酒。我们又聊了一会儿底特律的气候。

  最后,他很突兀地问:“昨天晚上,我在这附近看到的是不是你?八点钟左右。”他站起来,去取更多啤酒。

  我对他的背影说:“我不想再喝了。”但他还是拿来一瓶。我看看手表,“好吧,再来一杯。”

  “什么是我吗?”我举起纸杯。

  “你昨晚是不是也来过这附近?”

  我抹掉胡茬上的啤酒沫。“昨儿晚上?不是我,但我宁愿是。要是早点儿回这儿,就能赶上早班车了。不,昨晚八点,我还在汽车酒吧呢,一直待到深夜。”

  他若有所思地咬咬嘴唇。“汽车酒吧。就是这条街上那家?”我点头。“汽车酒吧。唔。”我好奇地看着他的脸,“你想不想……嗯,你肯定会想的。”我还没搞清楚他在讲什么,他就又去了店堂深处,从纤维板后推出一台巨大的收音电唱机,又拎出一大瓶啤酒。我拿起酒瓶,对着光亮处看,酒瓶还是半满的。我看看手表,他把巨型收音机推到靠墙的地方,打开盖子,调节里面的旋钮。

  “往后伸下手好吗?开关就在墙面上。”我不用站起来就能够到开关,于是照办了。但没想到灯居然熄灭了,于是我又伸出胳膊四处摸索。接着,身后有了亮光,我转过去,松了口气。然而此刻发光的并不是电灯,而是屏幕上的街景!

  这一切很突然,吓得我连啤酒都洒了出来,人已无法坐定在椅子上——那街景在移动,但我没动;然后时间变成白昼,又变成夜晚,我出现在布克-凯迪拉克酒店门前,正在进入汽车酒吧。然后看到自己点了一杯啤酒……而我知道自己很清醒,并不是在做梦。我惊慌失措地滚到地板上逃开,一路撞翻椅子,泼洒啤酒,为找到电灯开关弄伤了指甲。等摸索到开关——这期间我一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敲响吧台,召唤酒保——我已经惊吓到近乎崩溃。突然就被丢进这样一个噩梦般的世界里。终于,我打开了灯。

  墨西哥人看着我,表情非常奇怪,就像他下了一只捕鼠夹,捉到的却是青蛙。我呢?我猜自己的表情就像见到了撒旦本人。或许我真的见鬼了。地上满是啤酒,我堪堪地坐到最近的椅子上。

  “那个,”我吃力地问,“刚才是怎么回事?”

  ‘收音机’的盖子合上了。“头回看到的时候,我的反应跟你一样。现在都忘记了。”

  我手指抖得厉害,连烟都拿不出来。我暴躁地扯烂烟盒上半截,“我问你呢,刚才怎么回事?”

  他坐下来,“刚刚那个是你,昨晚八点钟的你,在汽车酒吧里。”我一定是一脸茫然,他递给我一个新纸杯,我失神地伸出手,等着他添酒。

  “听我说——”我被他吓了一跳。

  “其实我知道这事儿很吓人。我已经忘记了自己当初的反应,当我第一次……不过我已经不那么在乎了。明天我要去菲利普无线电公司。”我坦率地承认不懂他什么意思。他继续解释。

  “我现在凄惨落魄,身无分文。已别无选择。我会为了现钱卖出这份成果,满足于收取专利费。”他讲了自己的故事,一开始很慢,然后节奏加快,直到他不停地来回踱步。我猜想,他已经受够了无人倾诉的日子。

  他名叫米格尔·何塞·扎帕塔·拉维亚达。我也说了自己的姓名:莱夫科,埃德·莱夫科。他的父母都是甜菜农场的佣工,二十年代从墨西哥移民过来。当这对移民的长子得到国家青少年奖学金,有机会离开终年辛劳的密歇根农场时,他们没有反对。奖学金用尽之后,他曾在汽车修理厂打工,做过卡车司机,当过店员,挨门推销过毛刷,只为生存和求学。军队首轮征兵,打断了他的学业,让他成为了一名雷达技术兵。退伍时,他得过嘉奖,还有了一个远大到近乎狂想的创意。那时候工作机会很多,不难挣到足够的钱租到一辆拖车,在里面装满军队淘汰的无线电和雷达设备。一年前,他完成了自己的设想;完工时,他形销骨立,营养不良,内心却极为躁动。但他毕竟获得了成功,造出了那台机器。

  ‘那台机器’,如今被他装在一台收音机外壳里,一方面便于操作,一方面是伪装。出于某些显而易见的原因,他不敢申请专利。我仔细地察看了那台机器。留声机和收音机的旋钮,都已被众多精确的千分格转盘取代。有一颗大转盘的标志数是1到24,还有几个是1到60,另有一个左右的转盘,数值是1到25,加上两三个没有数字提示的。总体上,它的外形最接近于高档收音机或发动机检测仪,在超高级电器商城能看到的那种,仅此而已。只是在收音机壳和喇叭的位置,有一块纤维板挡住了内部构造。看上去人畜无害的一坨东西,却能够——

  我感觉到,自己已在狂想。我觉得,我们每个人都有幻想,假设自己暴富,出名,周游世界,有各种奇遇。但我依然会时不时感到不安——刚刚还坐着喝温热啤酒的我,却突然就发现人类长期以来的梦想已经不再是梦想,仿佛自己成了神,可以随意转几颗旋钮,就能看到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人,曾发生过的事。

  至少我能看出这点,这不是什么高级玩意儿。有好多水银,铜材,还有不少金属线,都是很容易得到的便宜货,但具体连到哪里,怎么连接,为什么能实现这种效果,就完全不是我能搞懂的了。光也有质量,包含能量;光的质量总是会损耗一部分,并能够转换为电能。麦克·拉维亚达本人说,他偶尔发现并制造出来的机器并不新鲜,早在战前,此类现象就已经多次被见证,康普顿、麦克逊和普费弗等人都发现过,但都把这当作无用的实验室异常。而且当然,那都是原子能研究获得最高优先权以前的事。

  最初阶段的震惊过后(麦克不得不为我做了第二次演示),我的反应一定很夸张。麦克后来说,我当时完全坐不下来,会突然跳起来,在老旧的店堂里来回暴走,把椅子用力踢开,或被它们绊倒,而且一直嘟嘟囔囔,说一些不连贯的话,语速快到让舌头不堪重负。我终于发觉他在笑我。而我本人并不觉得这有任何可笑之处,于是我推搡他。他开始生气。

  “我知道自己手里是什么。”他忿忿地说,“我并不是全世界最大的傻瓜,虽然你好像这样认为的。”他回到收音机旁,“关灯。”我照做,然后我又看到自己出现在酒吧里,这回,我看屏幕的心情好多了。“看这个。”

  酒吧向后退去。视角回到大街,又掠过两个街区,到了市政厅。沿楼梯上到会议室。那里没有人。议会在休会期,接着这个情景消失了。这不是一幅画,也不是投影或者幻灯片,而是边长十二英尺的生活截图。如果我们靠近,视野会变窄。如果向后拉开,背景就和前景一样清晰。这画面——如果你称之为画面,跟你透过门廊看房间一样真实、生动。它们就是曾经的真实生活,三维立体,只有远处的背景墙隔开视野。麦克一边调整转盘,一边说着什么,但我被画面迷住了,什么都没听进去。

  我呼喊,闭紧双眼,两手捂住它们,就像你在高空俯视地面,下方什么都没有,只有几朵浮云。我吃力地眨眼,再次观看,就像在一段漫长的垂直俯冲镜头的末尾,我又一次回到原地,俯瞰下面的街道。

  “你可以去赫维赛德空间中的任何地方,深入任何洞穴,任何地点,任何时间。”视像模糊,街道变成了一片稀疏的松林,“想找深埋的宝藏吗?当然可以。去找就好了,你有最佳工具。”树木消失,我手伸到背后,开了灯,他把收音机盖子合上,坐下来。

  “如果连启动资金都没有,又怎么用它赚钱呢?”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我曾在报纸上登广告,声称我能帮人找回遗失物品;但我的第一位顾客却是执法部门,要求查验我的私家侦探执照。我曾看到过本国所有最厉害的投机者坐在办公室里买进卖出,制订计划。如果我开始出售远期市场信息,你猜会发生什么?我一直都在关注股票市场,看行情在别人的操控下起起落落,却没钱买股票,投注到自己有信心的地方。”

  “我看到过一帮秘鲁印第安人埋藏阿塔瓦尔帕皇帝的第二笔赎金,却没钱支付前往秘鲁的路费,也没钱购买掘宝工具。” 他站起身,又拿来两瓶啤酒。他继续讲,这时候,我已经想出了几个点子。

   “我看过抄书人誊写亚历山大图书馆被焚毁的典籍,要是我抄下一份,又有谁会购买?谁会相信?如果我去图书馆,告诉他们历史应该重写,又会是什么结果?如果人们知道我在旁观他们偷窃、谋杀、洗澡,又有多少人想要吊死我?要是我拿出历史人物的照片,又会被关进怎样的监狱,假如被拍摄的人是华盛顿,或者恺撒?或者耶稣?”

  我同意,他的担心很可能全部属实,但是——

  “你觉得我是为什么落到这步田地?你看到我只收十美分播放的电影了。要价十美分,影像质量也不过如此,因为我甚至没钱购买胶片,用正常的方式拍摄,尽管明知道该怎样做。”他开始口齿不清。情绪越来越激动。“我做这些,是因为没钱买材料去挣更多钱,然后才可以——”他气急败坏,把一把椅子远远踢开。显而易见,要是我出现得稍晚一点点,菲利普无线电公司就将坐收渔翁之利。或许我也应该离开比较好。

  不过现在嘛,尽管老被别人说我没什么本事,但在捞钱方面,我还真不算迟钝。我尤其会占难度很小的便宜。我感觉挣钱的机会就摆在面前,很好赚,几乎是全世界难度最小、速度最快的挣钱方式了。有那么一会儿,我幻想着遥远的未来,自己脚踏巨额财富,昂首挺胸,威风凛凛,激动到难以呼吸。

  “麦克,”我说,“咱们先干了那瓶啤酒,然后去个有更多啤酒的地方,或许再吃点什么。我们有好多事儿要谈。”于是,我们就这样做了。

  啤酒是超棒的润滑剂,我一直是个很能侃的人,等离开那家酒馆,我已经很清楚麦克原先的设想。等我们在纤维板屏幕后面安置下来准备过夜,两人已经成了亲密的事业合作伙伴。我记得,我俩甚至都没握手表示成交,但这份伙伴关系却毋庸置疑。麦克对我言听计从,我感觉自己对他也一样。那是六年前的事儿了。我只花了一年左右的时间,就消除掉了我们之间为数不多的分歧。

  七天以后,一个星期二,我已经带上鼓鼓的公文包,坐长途车前往格罗斯波因特。两天后,我改乘亮闪闪的出租车,从格罗斯波因特返回。公文包已空,兜里塞满钞票,就这么容易。

  “琼斯先生——或史密斯先生——或布朗先生,我是名流摄影工作室的员工,这是您个人的惊爆照片。我们觉得,您本人或许愿意买断您的这张照片……不,这只是一份样品。底片还在我们档案库里……这样,如果你真心有兴趣,我可以之后再来一趟,带来存档文件……我相信您一定会赴约,琼斯先生。谢谢您,琼斯先生……”

  下流吗?的确。敲诈勒索终归是下流行为。但如果我有妻子、家人、好名声,我会安心吃自家牛排,不去惦记外面的羊乳小干酪。况且是很重口味的羊乳小干酪。麦克对这种事的接受程度比我要低。他需要被说服,而我也不得不搬出“逆取顺守”之类的老调陈词。再说了,那些人又不缺钱,这简直是毛毛雨。此外,要是事情败露,他们至少可以销毁这些底片。有些照片还真挺劲爆的。

  我们就这样搞到了钱。不算很多,但足以起步。进行下一步之前,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出决断。社会上有好多人谋生的方式,就是让数百万人相信斯迪高平价商店的肥皂品质更好。我们面临的挑战更难一些:首先,我们需要开发出一种有销路、能盈利的产品;第二步,我们必须让数以百万计的民众相信,我们的“产品”绝对可靠,信息绝对精准。我们都知道,如果你把某件事重复说很长时间,声音足够“响亮”,很多人(或者说绝大多数人)都会相信它无可置疑。这就要求国际层面的知名度。考虑到世上有那么多生性多疑的人,他们不可能接受广告,无论你做得多夸张,所以我们必须使用另一种媒介。又因为我们只有一次机会,所以必须第一次就做对。要是没有麦克的机器,这事儿就没有成功的可能;没有那机器,这件事也就没必要了。

  我们挥洒了许多汗水,才找到唯一可行的方案,我们当时那样认为,如今也同样确信。我们选择了无须战斗就能接触到每个人头脑的方式,就是娱乐业。我们必须绝对保密,直到计算好全部细节,才开始行动。我们是这样开始的。

  首先,找了一幢适合的建筑物,是麦克一人找的,我飞去了东部,在罗切斯特待了一个月。他租下的那幢房子,以前是家银行。我们把窗户全都封上,前端装了一间华丽的办公室,防弹玻璃是我的主意,房间有空调,一座移动吧台,还有麦克可能喜欢的各种电线,加上一位金发女郎秘书,她只知道自己为麦-埃实验室工作。我从罗切斯特回来之后,就接手了讨好泥瓦匠跟电工的活儿,而麦克在前银行簿记部门的办公室里折腾,透过窗子,能看见他以前的店面。我最近听说,那儿改卖蛇油了。等到我们所谓的工作室完工,麦克搬进来,金发女郎每天按时上班——读些爱情小说,拒绝所有的推销员。我动身前往好莱坞。

  我花了一个星期钻研演员选派中心的文件,才得到满意的结果,但还是花了一个月时间四处打探,暗里塞出不少钱,才租到一台能够拍摄真彩电影的摄像机。我这才放下心里最大的包袱。等回到底特律,那台巨大的广角摄像机也从罗切斯特送来,配了一卡车的彩色玻璃板。万事俱备。

  我们隆重庆祝了这一时刻。关了百叶窗,我起开早前买下的一瓶香槟。金发秘书表示震惊,此前她在做的,只有收取包裹和箱笼而已。我们没有专用的葡萄酒杯,但大家并不介意。我们太紧张,太兴奋,喝光一瓶就没再继续,把剩余的香槟都送给金发女秘书,告诉她当天下午放假后(我感觉她还有些失望,本以为随后会是一场狂欢大派对),我们把门一锁,进入工作室内部,又锁上一层门,然后开始工作。

  我之前说过,所有窗户都已经密封。内墙都漆成了深黑色,加上银行大堂遗留的高房顶,整体效果还挺棒。但内部并不黑暗。工作室正中是真彩摄影机,装好了胶片,随时准备开工。虽然看不清麦克的机器,但我知道它就在附近,影像投射目标设定在周边的黑墙上。强调一下,并不是在墙面上,因为机器投射出的影像是在半空中,就像两条探照灯光线交错那样。麦克揭开上盖,我可以看到他的身影,被照亮旋钮的小灯映射出来。

  “怎样?”他期待地问。

  我那时感觉相当好,豪情万丈,钱包尤其充满期待。

  “看你的了,麦克。”打开开关,他出现了。空中有个年轻人,他在二千五百年前就已经去世。但投影却极度真实,几乎触手可及。亚历山大,马其顿的亚历山大。

  我们还是详细说说第一部影片的拍摄过程吧。我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忘记随后一年左右发生的事。首先,我们追随亚历山大度过他的一生,从头到尾。我们当然会跳过一些时期,忽略他做过的那些平常小事,有时跳过几天,几星期,甚至几年。然后有时会找不到他,或者发现他去了另外一个地方。这就意味着我们要在不同时间跳来跳去,像炮兵寻找炮弹落点一样,直到再次找到他。而那些公开出版的传记几乎帮不上忙。我们吃惊地发现,他的生平事迹居然被歪曲了那么多。我常常会好奇,为什么总有那么多关于名人的谣传。当然,他们的生平本来就很惊人,像小说一样离奇。但不幸的是,我们不得不跟普遍接受的历史保持接近。如果不那样做,每位教授恐怕都会躲进角落里由衷地嘲笑。我们不能冒这种风险。至少一开始不行。

  我们大致知道何时何地发生过哪些大事件后,就开始借助此前的笔记,回放一个看起来特别有画面感的时期,拍摄并研究一段时间。最终我们有了一个清晰的设想,知道电影作品将会是什么样。然后我们才坐下来,写一份实际工作遵循的剧本,写明任何需要回去补拍的内容。麦克把他的机器当作投影仪,而我把真彩摄影机焦距设定好之后,亲自来操作它,就像录制一部已经拍好的电影那样。我们完成一卷胶片之后,马上就送到罗切斯特进行加工,而不是送到更便宜的好莱坞洗印厂。罗切斯特那边的人们已经非常习惯于加工奇差无比的业余影像,我怀疑根本没有人看他们加工的任何内容。等到胶片返还回来,我们就自己看,确定场景选择,画面色调等问题。

  比如说,我们必须展现传统文献里记载的父子冲突,他跟父亲菲利浦之间的争斗。大部分内容,都只能依赖后期配音。她的妈妈奥林匹亚斯,还有她搞出的那条没有毒牙的蛇,倒是用不着任何配音,因这选择的角度和距离,那段情节无须任何对白。亚历山大驯服烈马的轶事,其实是某位传记作家拍脑袋的发明,但我们觉得这个太著名了,所以也没有舍弃,后来用替身补拍了近景镜头,而远景画面里真正骑马的年轻人,实际上是个塞西亚男孩,王室马厩中的马夫。罗克珊倒是真有其人,跟亚历山大接手的其他波斯人妻一样。幸运的是,这些女人都足够有钱,至少能打扮得看似美丽动人。马其顿王菲力,帕米尼奥,还有其他重要角色都有大胡子,这让必要的替身演出和配音工作难度降低了不少。(要是你真正看过那个年代刮胡子的场面有多惨烈,你就知道他们为什么爱留络腮胡了。)

  我们最大的困难就是拍摄室内场景。那种冒着黑烟的猪油灯,不管动用多少盏,光线都不够强,哪怕只是快速录影。麦克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是让真彩摄像机每秒只拍一帧,让他的机器保持同样的回放节奏。用延时曝光实现了惊人的画面清晰度和景深效果。我们几乎有无穷无尽的时间,可以截取可能范围内最好的画面和摄制角度。即便是用世界上最好的演员,最昂贵的实景特效以及最苛刻的电影导演指导下反复的拍摄,都无法跟我们比拟。我们有主角一生的素材可以从容选取。

  最终,我们拍摄了成品中百分之八十的画面,然后把胶片大致剪接到一起,呆呆坐在那里,惊叹自己的工作成果。它甚至比我们所梦想的更加激动人心,更加宏伟壮阔。尽管缺乏连续性和音效,它还是足以让我们确信:我们完成了一部杰作。我们已经做到了能做的一切,而更大的考验还在后头。所以我们叫人送来更多香槟,告诉那位金发美女又有事情要庆祝,她咯咯娇笑。

  “说说吧,你们到底躲在里面搞什么?”她问,“每位上门的推销员都问,想知道你们在生产什么产品。”

  我开了第一瓶香槟。“只要跟他们说,你-不-知-道。”

  “我一直都是这么说的。但他们觉得我笨得要死。”我们一起笑那些推销员。

  麦克一本正经地说:“要是我们经常喝香槟的话,就应该准备些那种空心柄的玻璃杯。”

  金发女郎喜欢这个主意。“而且可以放在我抽屉最下层。”她的小鼻子可爱地皱起来,“这些泡泡好可爱——跟你们说哦,除了去参加别人婚礼,我只在你们这儿喝过香槟。而且婚礼上只给一杯。”

  “再给她倒一杯。”麦克建议,“我的杯子也空了。”我给大家倒酒,“你上次拿回家那几瓶呢?”

  她羞红脸,咯咯笑,“我老爸本想打开的。但我跟他说你们说过了,这东西要留着庆祝重大事件。”

  到这时,我的两脚已经伸到她办公桌上。“现在就是重要时刻啊,”我向她敬酒,“请再干一杯,那个谁……你叫什么名来着?我不喜欢下班以后还用敬称。”

  她很震惊。“您和拉维亚达先生还每周给我开支票呢!我叫露丝。”

  “露丝。露丝。”我含着满嘴冒泡的酒品味这个名字,听起来不错。

  她点头,“而你的名字是爱德华,拉维亚达先生的教名是米格维尔。对吧?”她对麦克甜笑。

  “请读成米格尔,”他回以微笑,“西班牙语的习惯读法。通常简称麦克。”

  “要是你能再递给我一瓶酒,”我提议,“就可以把爱德华减成埃德。”她马上递过酒瓶。

  等我们喝到第四瓶香槟时,三人就已经像一张地毯里的小甲虫一样亲密。她看起来似乎只有二十四岁,自由自在,白人,单身,喜欢香槟。

  “但是,”她眉头微皱,打个酒嗝,“我还是想知道你们没日没夜在里面忙活什么。我知道你们整晚上在这里忙,因为有时候到了深夜,还能看到你们的车停在外面。”

  麦克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好吧,”他有点儿晕晕乎乎地说,“我们在拍照片。”他挤了挤一侧眼睛,“要是你足够有说服力,甚至可以考虑给你拍照片。”

  我接过话头。“我们在给模型拍照。”

  “是的,各种东西的模型,也有人物模型,啥都有。很小那种。我们努力让拍出来的东西看起来真实。”我觉得,她应该有些失望。

  “好吧,现在我终于知道了,这样我会感觉好一些。我签收过那么多罗切斯特寄来的账单,一直都不知自己在签什么。只知道肯定是胶片之类的东西。”

  “完全正确,就是胶片之类的东西。”

  “好吧,之前我还挺困惑的——啊,不,电扇后面还有两瓶呢。”

  只剩两瓶了,她还真能喝。我问她想不想度假。她说目前还没想过度假的问题。

  我告诉她,最好现在就开始考虑。“我们后天就要去洛杉矶,好莱坞。”

  “后天?为什么会——”

  我安抚她。“你的工资照发。但我们不知会去多久,你干坐在这儿无所事事,也没什么意义。”

  麦克说,“我们再来一瓶。”我递给他,继续说,“你会照常收到支票,要是你愿意,我们也可以提前开支,以免——”

  我已经有点喝高了,大家都一样。麦克自得其乐哼着歌,像一根快乐的炸玉米卷似的。金发的露丝像是跟我的左眼耗上了——我完全能理解她的感受,因这我的眼睛也有点问题,总离不开她的身体跟转椅重叠的部分。蓝眼睛,个子那么老高,蓬松的头发,嗯哼。谁说只工作不玩耍——她把最后一瓶香槟递给我。

  她悄悄咽下一个小酒嗝。“我要收集所有的瓶盖——算了,我不能收,老爸又会教训我说我怎么想的,跟老板一起喝那么多酒。”

  我说,惹老爸发火肯定不好。麦克说,为什么要用坏点子,明明有更好的。我们很想听,没有什么能比一个好主意更能活跃气氛了。

  麦克像恶魔一样威风八面。“向洛杉矶进发。”

  我们一起庄严地点头。

  “为了工作,向洛杉矶进发。”

  “为了工作,向洛杉矶进发。可是,没有迷人的金发女郎,谁替我们写信呢?”

  太惨。没了迷人的金发女郎,谁替我们写信?喝香槟的时候找谁?太可悲。

  “反正还得雇人写信的。或许这次不是金发女郎,好莱坞没有金发女郎,至少没有乖的那种。所以——”

  我猜到了他的天才好主意,替他说完了,“所以我们带这位迷人的金发女郎一起去洛杉矶,继续替我们写信!”

  这可真是个好主意!如果早一瓶酒的时间说出来,它的精彩程度就会大打折扣。露丝乐得冒泡,就像新打开的香槟,麦克和我坐在那儿笑得好得意,跟两个白痴似的。

  “但是我不能去啊!我不能就这样后天说走就走。”

  麦克现在豪情万丈,“谁说我们后天走的?改日程。我们现在就走。”

  她一脸错愕。“现在?就这么走了?”

  “就现在。就这么走。”我特坚决。

  “没有但是。就现在。就这么走。”

  “连替换衣服都——”

  “哪儿还不能买衣服啊。到洛杉矶,拣最好的买。”

  “但我的头发——”

  麦克提议,或许,好莱坞也有理发店吧?

  我拍拍桌子,那感觉好踏实。“给机场打电话。订票三张。”

  她打去了机场。这女孩还真容易被说服。

  机场方面说,我们可以马上飞去芝加哥,然后从那儿转机去洛杉矶。麦克想知道既然我们随时可以出发,还在电话上啰嗦个什么劲。这是在延缓时间之轮,就像轮齿中的金刚砂粒。给她一分钟,戴上帽子就走。

  “到了机场,再给你老爹打电话。”

  她的所有反对意见,都只需要几句话就能驳倒——只要描述下好莱坞有多好玩儿就行。我们在公司门口留了个条“去吃午饭——年底即回。”然后赶去了机场,及时坐上了四点钟的航班,但没能挤出时间给美女他爹打电话。我对停车场的人说,汽车要长期存放,直至本人另行通知。然后我们就跑上台阶,正好及时登机。舷梯收起,发动机轰鸣,升上了天空。露丝紧握她的帽子,怕它被想象中的微风吹走。

  在芝加哥,我们需要等待两小时。机场不卖烈酒,但有位好说话的出租车司机为我们在附近找了间酒吧,露丝在那儿给她爸打了电话。我们小心翼翼地远离电话亭,但根据露丝的转述,感觉她老爹一定气炸了。酒保这儿不卖香槟,但还是给了我们特别优惠,专为想喝香槟的客人准备的那种。出租车司机确保我们赶上了两小时后的航班。

  在洛杉矶,我们入住了准将大酒店,这时才完全恢复清醒,为自己的莽撞之举感到羞愧。第二天,露丝去买衣服,顺带帮我们两个也买了。我们给了她尺码和足够的钱,来补偿她宿醉的痛苦。麦克和我打了若干电话。早饭后我们坐等,直到前台通知说,有位李·约翰逊先生来找我们。

  严婷婷把昨天的娱乐报拍到钟晨办公桌上,指着她手机说:“钟姐,你手机响了好几次,拜托,就接一下吧。”


  钟晨拿过手机,皱着眉,看了一眼,干脆利落地关机。
  严婷婷翻了个白眼,指着引人侧目的头条问:“这不是那个新出道的邹佳吗,她还有一部电影周末上映呢,好像在万达国际影城。咦,这个男的又是谁?”
  钟晨撇眼:“你去问问就知道了。”
  “你寒碜我吧,我要问出来,也不在这里瞎混了。哎,说真的,这么大的新闻,主编会不会指派任务啊。”
  “不知道,你去问问。”钟晨提了包,往外走去。
  严婷婷对着她背影嚷道:“钟姐,这背景好像是我们市第一人民医院哦,我说这她出现在这家医院,会不会又流产了啊。”
  钟晨怔了一怔,冷笑:“你去问不就知道了。”
  严婷婷干笑:“我又不是实习生,去问这种问题找打啊。”
  钟晨没回头,声音飘来:“你去问那个男主角不就行了,他总不会出手打你吧。”
  严婷婷恍然:“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在望去时,钟晨早消失在那道窄小的门后。
  正值晌午,艳阳高照。钟晨没有撑伞的习惯,站在路边,地面火烤似的热气滚滚扑面,甚至还嗅到路上沥青的味道。
  等了一会儿,终拦上一辆空车。坐上去后,温度太低,竟狠狠打了个喷嚏。
  司机问:“小姑娘,感冒了吧,医院吗。”
  忙了一上午,现在又累又困,她说:“不去医院。”昨天刚从医院出来,乍听到这词,本能地排斥。
  摸出手机,快速浏览到L字母开头的联系人一栏,看着那个名字迟疑了半天,心一横终于拨过去。只响了一声,那边就摁了。
  钟晨有些沮丧,呆了数秒,决定发信息:今天你有时间吗。
  等了很久,那边回复:忙。
  望着手机屏幕,钟晨咬牙,又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又等了许久,那边才回复:有事?
  钟晨打了两行字,想了想觉得不妥又删了,问:你在公司?
  这下,她几乎要睡着了才收到回复:嗯。
  陆见习这几天忙的焦头烂额,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如果不是钟晨发信息给他,他几乎要忘了有这么一号人。
  说起来,他有一段时间没见过钟晨了,忙是一个原因,还有更重要一点,他不想和钟晨牵扯太多。
  最近说来也怪,以前三天两头打电话找他的钟晨,最近找他次数屈指可数。他也没去多想,深夜时,偶想一次,身体某个地方就不受控制叫嚣着要释放。
  他总结,这个女人还是挺有魅力,至少能激起他的欲望。
  今天收到她的信息,他躺在休息室软榻上玩手机游戏。本不打算回复,又想起最近夜里有些空虚。陆见习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君子,也不想做什么谦谦君子。
  他还在猜,钟晨会不会约他,如果约他,上她那儿还是回他那儿?
  他那儿,最近不行,还是去她家好了,实在不行,酒店也成。
  助理敲门,得到他应许之后推开一个缝隙探头进来,“陆总,楼下有个女的要见你。”
  陆见习也没多想,好梦被人打断,脾气有些急躁,“不见。”
  “可她说,如果你不见她,她就……”
  极少遇到这种情况,也不会有谁傻到杀来他办公的地方讨价还价。他也不记得最近有招惹什么女人,除了报社的钟晨。
  助理很无辜,这种事处理不好要丢饭碗的。她只能老实相告:“她说她姓钟,她还说,如果你忙的话,等你忙完了在告诉你。”
  陆见习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这预感越来越强烈。
  他翻起来,二话不说往楼下走去。
  钟晨坐在大厅沙发椅上,温度适宜,没几分钟竟然就睡着了。
  陆见习来时,她歪斜靠着,睡得还挺沉。他打量她数秒,心想,这女人还挺漂亮,就是瘦的厉害。记者都这样拼命?他摇了摇头,认为女人没必要走南闯北。
  不过,钟晨……他保留意见。
  就在他观察着钟晨时,手机响起,清脆的铃声划破了静谧的午后。
  他想要按掉也已来不及,钟晨猛然醒来,困顿地望着他。
  陆见习做了个稍等的手势,拿着手机走远了几步。
  钟晨看着陆见习大步流星走开,心想,这样的男人,会经常发生艳遇吧。
  又想起昨天的娱乐版,觉得自己不该走这一趟。
  正苦思,陆见习走来,在她对面坐下,又将她上下打量个遍。
  此刻的钟晨在打退堂鼓,说?不说?说还是不说?
  因为纠结,她习惯性地皱眉。
  陆见习问:“不是找我吗,怎么不说话了?”
  钟晨心,是想,都找到这里来了,也不差这一趟,而且他有必要知道。她从包里拿出几张纸递过去。
  陆见习看到怀孕五周字样,他们好像五周前做过两次,有一次比较急,没有采取措施,一次就中了?他哥们,为了要个孩子,全国专科医院都折腾了个遍,现在也没个着落。
  钟晨看着陆见习,他反应平平,也摸不透他心里想什么,不想他看轻自己,钟晨说:“这孩子是你的。”
  陆见习不怀疑,他做过就是做过。他平静地问她:“你打算怎么办?”
  钟晨顿觉羞辱,他是不是以为她来威胁他?钟晨说:“做掉吧,我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着你应该知道。”
  陆见习沉默,他知道钟晨没心没肺,过脑就忘,不然他也不会和她保持这种若即若离暧昧不明的关系半年。
  钟晨看了看腕表,站起来说:“你去忙吧,我回了。”
  陆见习坐着不动,他今天并不忙,他看着她有些乱的步子,弯腰去提手提袋,竟把手机掉地上。
  陆见习蹲下帮着捡起来,递给她说道:“你状态不好,还要回报社?”
  “不,回家休息。”
  钟晨不在逗留,脑中挥之不去是昨天娱乐版。他们做娱记的,这种事司空见惯。但她从未想过,陆见习也会成为其中当事人之一。
  挺可笑的,在她印象中,陆见习这人虽不好,私生活还有规可循。今天这一来,他态度冷淡,直直泼了她一盆冷水。
  又想起那夜完事之后,他问她要不要去买药。因着安全期,她也不在意,谁知道这种事竟让她摊上。
  她轻飘飘往外走去,她想,以后,这个人和她再无关系。
  陆见习不是那种敢做不敢当的人,消息太突然,他还没来得及消化。
  又见她脸苍白得纸一样飘出去,他也没多想,追上去说:“我们结婚吧。”
  钟晨震住,一开始她也幻想,陆见习得知她怀孕会不会要担起责任,可在那一眼,他平淡的反应,她的心凉了几节。
  她也并没有想要以子逼婚,虽然眼前这个男人各方条件出类拔萃,她也知道,有种感情强求不得。
  钟晨望了望天,说:“你都不问我有没有打算生。”
  陆见习说:“你不小了吧,25?26还是27?我年纪也不小了,过着试试看,你觉得呢。”
  钟晨心想,这个时候,他还能玩笑说出来,可见他也不是真想结。
  见她不答腔,陆见习问:“还是你有了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要么生要么做。但这婚求的突然,没经过深思熟虑,要不,她也冲动一下?钟晨终究要矜持些,也没被他‘求婚’砸的找不着北,她冷静地说:“让我想想吧。”
  陆见习点头:“行,需要多长时间?”
  钟晨诧异,回头疑惑地望着他。
  陆见习解释:“五周了,我们总要赶在他出生前办齐所有手续吧。”他没说,时间拖得越久,越容易反悔。事到如今,他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也不给自己退缩的机会。
  “那好吧。我先回去。”
  钟晨摆手,习惯一个人独来独往,偶有异性靠近,她也是保持着适当距离,唯有陆见习,真可谓一失身成千古恨。
  陆见习坚持:“还是我送你吧,至少要看着你上车。”
  钟晨没再坚持,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路边。顶头阳光毒辣,钟晨有些头晕目眩。
  陆见习侧头看着她,心想,这个女人还真懒,每次出门都不带伞。说来也奇怪,她就没晒黑过,冬末如此,盛夏依然。
  中午时间,基本没什么车。陆见习抬手抹了一把汗,说:“你先进楼里去避避太阳,我去开车。”
  未等钟晨出声,陆见习手机又响了,他也没回避,接起来说:“佳佳?今晚啊?没空,改天吧。”
  陆见习还在讲电话,一辆空车开来,钟晨招手,车子停在跟前。钟晨没同他打招呼,坐上去,车子又一溜烟开走。
  她知道电话那端是谁,邹佳,昨天满篇幅都是她的报道,想不知道都难,他们关系还真……
  作者有话要说:  

  与此同时,钟晨接到老妈电话,那边说:“小晨,今天你回家一趟。”


  钟晨有气无力地问:“什么事。”
  钟妈妈激动:“你赵阿姨的小妹子她家儿子是……”
  钟晨闭着眼听完,怏怏地说:“妈,你没机会了,你女儿我要结婚了。”
  钟妈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
  钟晨重复:“我说我要结婚了。”
  那边拔高音量:“钟晨,你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坏事?”
  钟晨把手机离耳朵稍稍远了些,如果老实交代,肯定没好果子吃。钟晨说:“没有,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我只是遇到一个适合的,各方条件都还行。”她不敢说好,就怕钟妈妈多心。
  钟妈妈雷厉风行地说:“既然已到了谈婚论嫁,改天带他回来我看看。”
  钟晨想了一下,点头:“行。”
  钟晨想,这算不算自己挖坑自己跳?为了躲避老妈的安排,临时把陆见习推出去。
  她去面馆吃了一碗面,人也精神不少。想了想,没有回家,又去公司。
  严婷婷见她回来,问:“钟姐,你不是出景了吗。”
  钟晨回到自己的座位,顺手开了电脑,“出去办了点事儿。”
  严佳佳仿佛没看到她苍白的面孔,自顾着说:“钟姐,我已经向头儿申请,邹佳这一票我们来跟。”
  “我?恐怕没时间。”
  严佳佳急了:“我都说好了的啊,而且,你不想去见见吗。我还以为这次绯闻男主角会是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没想到竟然是……”
  钟晨自然知道陆见习做什么起家的,也知道他家庭情况。想起中午他接的电话,心里也没底,她对他好像一点也不了解。
  严佳佳问:“怎么样?”
  “你找其他人吧,我未来几天都比较忙。”
  严佳佳叫嚷:“忙什么啊,你又不去预约,工作工作还是工作。”
  严佳佳顾不得在办公室,尖叫道:“钟姐,今天不是愚人节啊。”
  钟晨叹,别说严佳佳不信,她自己也不信,说:“是啊,不是愚人节,所以骗你的。”
  下午,陆见习打电话过来,音调是他惯有的冷清,他问:“你在公司?”
  钟晨说:“嗯,有事?”
  “手头有些事,大概要忙到六点。”
  陆见习说:“那行,六点我给你电话。”
  没头没尾,草草结束。
  钟晨也没太放在心上,两人的关系,一直是她主动,他作为被动接受一方,今天能主动打她手机实属罕见。原因也不能想象,看来,她真要走上母凭子贵这步棋?
  还真糟糕,她锤额。
  五点半就忙完了,她准备提前走人。又被严佳佳拉着帮忙看了则小报道,时间恰好划向六点,陆见习电话准点进来。
  钟晨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设置了自动拨号。
  手机接起来,那边略冷硬的声音传来:“忙好了吧,我在你们楼下。”
  钟晨没耽搁,拎着包下楼。
  他的车就停在门外,见她出来,眉目似动了动。
  钟晨走向他,将他的车打量了遍,在心底腹诽了句,有钱人就是不一样,换车的速度堪比女人换衣服,就是不知道换女人的速度如何。这样想,遂问:“换车了?”
  他反应奇淡:“嗯。”
  钟晨也觉无趣,习惯性地坐后面,待他开车上路才问:“找我有事?”
  钟晨想,待遇果然不一样,以前她想请他吃一顿饭都推三阻四,现在竟反过来。她说:“不是该明天吗。”
  “你今天不吃饭了?”
  “你不饿,肚子里的也饿了吧。”
  钟晨:“……”你倒惦记着。
  她极少有机会和陆见习吃饭,今天特列。她没什么心情,胃口不好。陆见习手机响个不停,钟晨烦不胜烦。
  等他终于闲下来,钟晨说:“你说的那事儿,你还是认真考虑一下吧。”
  陆见习问:“不是你要考虑吗。”
  钟晨想了想,“也是,但我还是希望你认真考虑,不要将来后悔。那会很麻烦。”
  陆见习见她一直扒弄小半碗米饭,几乎没动几口吧,记得第一次和她吃饭,她一个人搞定了半锅水煮鱼。
  钟晨干脆放下碗筷,认真看着他,“我认真的。”
  陆见习反问:“你考虑好了?”
  钟晨面浮尴尬,她说:“如果我说我打算生,你是不是认为我很疯狂?”
  钟晨点头,她也觉得疯狂,默默地看着对面的陆见习几眼,如果对象不是陆见习而是一个家境普通,长相普通,她还想要这孩子吗。她,自己也不知道。
  钟晨不说话,桌上一时冷场。
  店员又端上来一盘酸酸辣辣的鱼头,看着挺有食欲,钟晨忍不住尝一小口,辣的她眼泪直流。
  陆见习笑:“明明不能吃,还逞强。”
  钟晨直呼气,忙抽纸巾拭眼泪,断断续续地说:“味道挺不错,不信你试试。”
  陆见习摇头,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又见她吃的唇色晕红,眼珠水汪汪的,给人很强的视觉冲动力,一股热流在身体深处可耻的流串。
  “钟晨,如果那个人不是我,你会急着结婚吗。”
  钟晨一愣,没做声。钟晨想,自己应该没误会他的意思,论条件,他确实足够好,足够吸引人。
  只当她默认了,继续道:“我的条件吧,虽然不是有钱那种,还算过得去。”
  他自己也没想到,会和她闹出人命来,记得最后一次完事,因事前太急切顾不得采取措施,完事后,他还问需不需他去买事后药。现在想来,怕是那一次中了。想起这事,越觉钟晨不像她所表现的那样没心没肺,至少挺有心机。当然,混娱记的,没几把刷子撑不起场面。想起这些,他心里很不耐烦,说出的话也就不那么好听。
  钟晨看了他数秒,笑了笑,坦诚说:“条件很不错,恐怕惦记的人也不少,就不知道像我这样的有几个?”
  陆见习被她这么一说,有几分闷气,也就没继续说话的心思。
  钟晨觉得这么下去挺没劲,不打算在这继续耗时间,冲他笑了笑,站起来望了望窗外,华灯焰火,染的夜色有几分暧昧。她说:“你还是认真考虑我的建议吧,也不一定非要结婚不可,办个准生证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本来她还想说,她有能力养,也不是非要男人才能活。对面冷冷清清的男人,让她没说话的欲望。
  走到门口,继而想起什么,回头说道:“我的条件挺差的,工作能力也有限,在事业上肯定帮不上忙。”
  一时间,陆见习觉得索然无味,结婚是他自己提的,回头试探的又是他。时间来算,这个孩子除了他没有别人。
  钟晨都推门了,又问:“你都不问问这孩子是不你是的?”
  陆见习说:“除了我,没有别人。”
  钟晨刚走到门口,想拦车回去。陆见习也跟着出来,钟晨没理他,直直地望着路边。
  有人冲过来,陆见习伸手去拉她胳膊往他这边带。钟晨被他拽过去,紧紧地贴着他。危险人物险险擦过她衣摆,朝着车流密集的道路冲去,后面追来几个身穿制服的小警察,看得钟晨心惊肉跳。也忘了陆见习捏着她胳膊,她正靠在他身上。
  过了一会儿,她惊魂一定,才急忙甩开他。
  陆见习松开,两人靠得很近,陆见习甚至能清晰感触她传过来的热度。
  钟晨扭头对他笑了笑:“谢谢。”
  “以后,注意些。”还想说你不是一个人,因先前说错话,他斟酌了下,不想她继续误会他只关心她肚子。说实话,他对这尚未成型的孩子,除了茫然和无措,谈不上喜悦。
  他很忙,电话业务不间断。没说几句,又被电话打断,这一次他只听没说。
  挂了电话之后,他说:“我现在送你回去吧。”
  钟晨摇头:“不用。”她嫌麻烦,想着还要继续面对他,也挺有压力。
  陆见习想了想,并没坚持:“那我给你拦车,到家了跟我说一声。”
  钟晨坐上车,陆见习拿着手机掉头就走,形色有些匆忙。
  钟晨从车后视镜看去,索然无味,就像这天色,又灰又朦胧,迫的人压抑着慌。
  她并没回家,直接去租住的单身公寓,洗去身上的油烟味,上了会儿网,在网上查阅了单亲妈妈相关资料,大多持反对态度。
  钟晨也知道,单凭一个人,就算有赚钱的能力,也未必能面面俱到。
  有意无意点开了影视娱乐频道,一个关于邹佳的采访。
  主持的问题比较敏感,邹佳回答颇挑衅,如果不是和她搭档的男星化解,恐怕尴尬的不止是主持,连着她也要受负面新闻影响。当然,这年头不怕有新闻,就怕没新闻。
  钟晨看得枯燥无聊,懒懒地关了网页。
  睡觉前,看了看手机,试着回复中午的未接电话,可惜那边无人接听。
  这天,直到入睡,她也没有给陆见习打电话,他也没来电。
  作者有话要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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