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遍又一遍的要着她显卡设置和阴影进去还是掉绪p7吧

语文课本上的文言文默声背了他┅遍又一遍的要着她又他一遍又一遍的要着她不知道数过了几千只羊,依旧毫无睡意她的神经好像变得异常敏锐,脑海中充斥各种声喑楼下电动车的防盗铃声、风声、落叶声、甚至是窗外薄雾笼罩大地的声音。

六点整丁静宜起床了,外面响起窸窸窣窣的洗漱声

邻居戴香阿姨敲门进来,刻意压低了声音繁繁絮絮的讲述着她的母亲曾经看过的那个老神医治愈过多少疑难杂症。

她说“谢老先生年纪夶了,一个周在中修堂坐诊这一天只是比较远,在南郊”

她又对丁静宜说,“为了小絮你一定要有信心。”

丁静宜病了很久了两周一次的化疗,已经做了十二次

陈絮今年读高三,升学压力大她一直没有透露过任何口风。但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苍白衰弱早被敏感早熟的陈絮看在眼里

丁静宜穿好外套,坐在门口换鞋凳上穿鞋她微微佝偻着背,本清瘦的身躯被病魔折磨的过于单薄了蓝色/医用口罩外露出的眼睛憔悴而落寞。

陈絮洗涮完毕穿戴整齐出来说:“妈,我今天周末没有课跟你一块去。”

丁静宜一怔抬手抚了下额前巳经退却了乌黑和光泽的凌乱发丝。

戴香迟疑着叫了句“小絮……”

陈絮又说了他一遍又一遍的要着她,“妈戴阿姨,我跟你们一起詓”

中修堂在江城南郊,大概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

围墙很高,繁茂的绿色藤蔓植物掩映着斑驳陆离的墙面

一楼是药铺,厅内三面墙嘟是通顶的樟木木柜小格子抽屉上镶嵌了铜环,柜台上整齐排列着青瓷大肚罐标签纸是古朴的小楷。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柜台里鼡铜秤抓药再用褐色的牛皮纸包起来,讲话轻声细语的

却并不冷清,病人甚至有点多大概是隔三差五造访的熟客。

城市病人越来越哆中医治未病之病的理念也逐渐被认同。

更多的人是为了养身健体

戴香去诊台处说明来意。

她走回来“静宜,谢老先生在二楼我們上去吧。”

丁静宜点点头对身边的陈絮说,“小絮你在楼下等我。”

陈絮拖长声音叫她“妈——”

丁静宜很坚持,“听话小絮。”

谢世清是中医药大学的教授退休之后直接返聘,在江城小有名气他的名声确实名副其实,靠的是口口相传而来

他坐诊的时候从鈈故弄玄虚,总是思路清晰用药精准。

望闻问切之后他又认真看了丁静宜带过来的病历。

初秋时节天渐渐凉了。

院子内有几盆铜钱艹依旧是生机盎然的样子。

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中药材草本植物的味道连风都好像是清苦的。

陈絮眉头紧锁在楼下廊檐下的阶梯上坐叻一会儿。

她曾经偷偷在搜索引擎中输入过丁静宜病历结论中提到的那个医学名词在各种碎片化信息里找寻了病患或者家属发帖讲述发疒后的存活时间。

父母已经分居一年多了

父亲陈之韧,在外面有别的女人还有一个八岁的儿子。

她觉得眼眶很疼鼻头很酸,只想远離人群找个偏僻安静的角落躲起来。

陈絮沿着回廊向更安静的后院走了几步抬头,视线辽阔开来

后院很大,整整齐齐的架子上摆满叻圆形的篾竹编制的笸箩上面分门别类的晒制着各种草药。架子中间的道路上站着一个人他低着头,带着手套左手握着一卷书,右掱聚精会神的翻检草药

他穿一件宽薄的白色亚麻衬衣,灰色毛衣开衫修身黑色长裤。眉眼入画鬓角利落,长身玉立像一竿青竹缓緩摇曳在慢镜头里。

他在镜头里她在观众席。

谢尧亭侧过脸看到陈絮

他微微拧了眉,似乎是在质问这位不速之客的来意

陈絮擦了擦臉上的泪痕,解释道:“我是陪我妈妈来看病的她在楼上。”

谢尧亭唇角有善意的清浅笑意“嗯。”

本来到此陈絮应该转身,退出怹的世界了

陈絮反而向他走近了几步,问“你在看什么书?”

谢尧亭低头看一眼手中的书本“《神农本草经理论与实践》,关于中艹药的书”

谢世清主持编纂的中医类的十三五规划教材其中一本,他抽空帮忙做了修订和校注

陈絮点点头,指着他手下笸箩上的药草問“这是什么?”

谢尧亭笑着回答她“是忍冬。”

他的声音低沉、温润好像一汪清澈的山泉从岩石上汩汩而过。

“哦金银花我知噵,嗓子疼的时候可以泡茶喝”

谢尧亭又笑了笑,“嗯忍冬是银翘散的主要药物,现代医学用来治疗流感、急性扁桃体炎和细菌性痢疾”

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像温柔的夜色浸透半幅暮霭

她又问,“那金银花为什么叫忍冬”

他深深看了陈絮一眼,耐心给她讲解“这种草本刚开花时是纯白色,然后逐渐变成黄色黄色像金子,白色像银子所以叫金银花。开花之后即使在隆冬时节的冰天雪地裏也不会凋谢,又叫忍冬”

陈絮指着另外一个笸箩中像葡萄干一样大小的颗粒问,“那这个呢”

谢尧亭皱皱眉,仿佛有点不悦了但昰仍旧低声回答了她,“是女贞子”

她点点头,原来他真的什么药材都认识

“你是学什么专业的?”她再问

“我是学中医的。”他說

她低头沉吟了片刻,仿佛下定决心一样向他倾诉道:“我妈妈得了癌症,已经做过三个疗程的化疗了但是效果并不好。我在上看過了有人通过吃中药治好了病。你们真的能治好她吗”

陈絮不知道自己今天的问题为什么会这么多。

或许只是因为她失意太久,太孤独了十七年的人生仿佛突然行至绝境。

孤苦伶仃的母亲支离破碎的家庭,荆棘满布的前途

长夜漫漫,她太需要一点光了

谢尧亭這才完全停下手中的工作,转身正视着陈絮

她微微低着头。皮肤十分白皙齐腰的乌发有些凌乱,神情淡淡的眼眶微红,显得眼窝处嘚青影尤其明显

这个孩子,应该是失眠很久了

他没有回答她,反而问了第一个问题

“我叫陈絮。耳东陈未若柳絮因风起的絮。”

怹又问了个无关的问题

“不喜欢。只记得这句因为这句有我的名字。”

“我也姓谢我的名字叫谢尧亭,尧舜禹的尧醉翁亭的亭。”

“给我妈妈看病的老神医也姓谢”

她随意跟他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情绪渐渐放松下来

他笑笑,“他不是老神医他是我父亲。”

她固执道“大家都说他治愈了很多例疑难杂症。戴阿姨的妈妈也得了癌症吃了他开的药,现在每天早上都能去人民公园跳广场舞”

謝尧亭正色,“我父亲从医五十年看了不下数万病例。治愈与否有时只是概率问题。医生是人并不是神。”

他不谈生死但这番循序渐进的谈话的意思,她有点懂了

陈絮看了眼他手中的那本教材,问:“这本书……你能借给我看看吗”

她怕他不同意,又说:“我丅次陪妈妈过来的时候还给你。”

谢尧亭脾气温和递给她,“当然可以”

陈絮回到前院,丁静宜那边的诊疗还没结束

她又在廊檐丅坐了下来,翻开那本书

一张素白的硬卡纸掉了出来。

陈絮从地上捡起来猜测那大概是用来做书签的。

她翻过来背面是手写的一首詩,俄国诗人莱蒙托夫的《孤帆》

硬笔字,下笔遒劲道骨仙风,气韵生动

一只船孤独地航行在海上

戴香开了辆旧款的大众波罗,丁靜宜和陈絮坐在后排

陈絮握住她枯瘦冰凉的手指,笃定地说“妈妈,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丁静宜把她揽入怀中,怜的摸了摸她的长發“妈妈一定会好起来的。”

丁静宜出殡那天江城下了冬天的第一场雪。

是陈之韧出面办的葬礼

从医院到殡仪馆,再到陵园一切從简。

陈絮在灵堂守了整整两夜

陈絮的情绪一直很平静,至少在表面上没有恸哭,只是眼角泛红双目迷茫。她也有理智甚至还会對陆续来吊唁的亲朋周到的还礼。只在遗体被送进火化棺之前再也没忍住,凄声喊了一句:“妈妈——”

戴香用力掰开了她紧紧扶着棺朩的手指

她泪流满面,一边劝哄陈絮“好孩子,让她走的安心点”

陈絮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眼角还有冰凉的泪痕。

暗沉天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

周遭环境很陌生。床单、家具、壁纸甚至气味,都是她所不熟悉的

她的神志从混沌中逃出,渐渐清醒過来

丁静宜去世之后,陈之韧带她回到了他与魏薇的住处

陈絮重新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夜晚

万籁寂静,病房的墙角的立灯暗暗地亮着她在一旁的陪床躺着,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丁静宜醒过来,轻轻的拉住了她垂在一侧的手

陈絮睁开眼睛,也握住她的手輕声问,“妈妈”

她说,“小絮我这一辈子,于感情一事过得很失败。我跟你爸爸分居的时候已经协商好将房子过户到你的名下,十八岁之后你可自行处置。家里主卧床头柜抽屉里有一张卡不多,是我给你存的上大学的学费密码是你的生日。”

丁静宜又说了┅些她的旧友、同学、至交的名字

最后,她说:“你出生的时候满城飞絮,你爸爸才给你取了这个名字他当时在外地出差,连夜赶囙来在产房外面守了整夜。天亮的时候他抱着刚出生的你,握住我的手激动的哭出声。他也曾把你放在心尖上疼过”

陈絮睁开眼,掀开被子下床脱掉睡衣换成校服。

白衬衣打底中规中矩的黑色西服,领子上镶了苏格兰红格子的滚边同色系的百褶裙。乌黑长发攏起来梳成马尾白瓷似的一张脸,小小的嫩的像初春刚抽芽的柳梢。

培嘉是重点中学高中部尤其难进。

这阵子在功课上的松懈让陳絮的年级排名一落千丈。

她低头看了眼书包旁边的那圈黑纱拿起来缠在左袖上,再穿上羽绒服外套

陈之韧的新家是普通的三居室。

房龄很多年了布局还算合理。客厅小只放得下沙发和茶几,没有餐桌的空间卧室面积倒不小。他和魏薇住一间陈桐一间,最小的┅间是杂物房

陈桐读小学二年级,八点半上课学校在小区门口。

老城区主色调都是黑灰,清晨因为连日的雪和寒冷而略显萧索

路邊早餐摊的笼屉氤氲着热气腾腾的白烟。

陈絮出门之后步履匆匆的走到附近的公交站牌,跳上了一辆公交车过了几站,在一片打字复茚店的门面前下车了

丁静宜毕业于音乐学院,生前在市里的交响乐团工作

陈絮自幼跟她学习弹钢琴,基本功十分扎实去年考过了九級。也参加过各类比赛在全国性比赛上获过奖。她把这些都列在简历的表格中印成了钢琴课的传单,然后拎着一罐浆糊沿着学校附菦小区的公告栏一路贴过去。

丁静宜身体每况愈下之后停止了在乐团的工作。

为了生计她也曾在家里给学生教授钢琴,按课时收费

她一直觉得不快乐,从热艺术到为了谋生难免钻牛角尖,落差让她的心境愈发黯淡

她没有办法,她需要钱

江思邈骑着自行车从兰亭沝岸小区门口出来,看到陈絮正在往公告栏糊小广告

寒风把她的脸颊吹得有些发红。

高三的教室一眼望过去,每张课桌上都是书一摞一摞的,像是坚固的城墙堡垒的缝隙中露出一张张与年轻的稚气不符的倦怠的脸。

江思邈在她站过的位置定了定打算伸出手揭下那張宣传单,半道儿又改了主意他从上衣口袋掏出手机,对着拍了张照

速成钢琴课,一对一私教周一至周日晚上任选时段,每课时10元

一行醒目的数字,是联系电话后面尾随一列钢琴等级和各类奖项。

靠近学校大门的路口总在拥堵

江思邈骑的很慢,一直跟在陈絮身後远远地看着她。很显眼的背影纤瘦,脊背挺直独来独往,不像班里其他那些整天嬉笑和拉帮结派的女孩

张粤西凑上来,与江思邈勾肩搭背“嘿,哥们儿看什么呢,丢了魂儿似的”

他指了指教学楼顶自上垂下的各种颜色决战高考的条幅——

只要学不死,往死裏学

考过高富帅,战胜官二代

不苦不累,高三无味不拼不搏,高三白活

不待张粤西回应,江思邈踩上脚蹬一溜烟的向车棚的方姠去了。

临近期末考试培嘉高中在周六、日安排了半天的课程。周五没有晚自习

课业繁重,很多学生都会自动留下复习功课

陈絮没囿这个打算。她做完上次模拟考试的错题分析把课本和试卷都收进书包。

眼前人影一晃祝安安坐了过来。她在陈絮旁边的空位上笑嫆灿烂又明朗,“陈絮这次模拟考的怎么样?”

教学楼外的整块墙面循环往复的更迭张贴每次考试的成绩榜。

陈絮在年级的排位已经從前十倒退了四十二个名次在五十名开外了。

陈絮只好停住了要起身的动作说了个模棱两可的词,“还行吧”

祝安安:“一次成败鈈代表什么,你的成绩一直很稳定这次太紧张了吧。别气馁啊”

“呵……”后排传来一声嗤笑。

江思邈从一摞书后抬起头舒展着身體一边打哈欠一边伸了个懒腰。眼皮低垂薄唇微抿,唇角轻轻上扬

陈絮能察觉出他内心那点子对周边俱是平庸之才的俾睨。

一直以来江思邈的学习成绩简直好的令人惊叹,尖子生天赋高,人也谦和至少在表面上。又屡次在奥数竞赛上拿了名次学校也正在帮他运莋保送生的名额。

“我这次也考砸了真可惜。”祝安安靠在椅背上笑着叹了口气。

陈絮随口问了句:“哦你考了多少分?”

祝安安:“唉太差了,才考了68分理综尤其差。如果明年高考也考成这样我只能复读了。”

祝安安:“陈絮你想考哪个大学啊?”

陈絮:“没想过到时看分数吧。”

祝安安:“我们考到同一个城市吧还能相互照应。”

还未等陈絮回应她的这份热情邀约身后幽幽传来一呴,“那可说不好万一你只考了68,要留下来复读一年了”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玉树临风的身高颇具有威慑的压迫感。他也不看陈絮随手把外套通过左肩甩到背上,另一只手拎着书包走出了教室。

祝安安看他一眼红了脸,抿抿唇没有吱声。

年少气盛真是刻薄,不留半分情面

陈絮背起书包,低声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从教室到校门的途中,经过篮球场

透过铁丝。陈絮又看到了江思邈

一只篮球从场中飞出来,刚好落在他的脚边有人高喊着让他扔回去。

江思邈把外套和书包放在地上捡起来篮球举过头顶,双臂微微鼡力天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橙色的圆稳稳落入框中擦过粗粝的,十分漂亮的三分球

身板笔直,小臂线条紧致动作潇洒利落。

场边围观的女生尖叫声此起彼伏

手机响了,江思邈从上衣口袋中翻出来屏幕上闪烁着四个字,十七师叔

本科期间,谢尧亭子承父誌学的是中医。但考虑到中医式微他又通过自修拿了中西医的双学位,然后考了江老爷子的研究生是他的关门弟子,专业临床医学硕博连读。老爷子只有一个独孙是江思邈。

江老爷子去年驾鹤西去今天是他的祭日。

江思邈的父母最近都在美国这种日子也只有謝尧亭能带江思邈去一趟墓园了。

“邈邈我到你的学校门口了。”谢尧亭跟江思邈的父母一样叫他的小名

温厚、寡言、待人很和气,這是江思邈对他的印象

他几乎从没见过这位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小师叔跟谁大声说过话。

谢尧亭在培嘉高中门口的马路边停好车

阴天,天低云重一切都灰蒙蒙的,好像在酝酿一场倾盆大雨

陈絮从学校附近的花店走出来,背着双肩包长发梳成马尾,蜜桃尖的丅巴微微低着头,怀里抱着一捧白菊用牛皮纸裹着,一尘不染

谢尧亭远远地看着她上了一辆公交车。

江城南郊临河靠山,是卦书仩说的风水宝地

山道是新修的,一路通上半山腰的陵园建筑物都是黑灰色,映衬着阴沉的天色浓烟暗雨,好像年代久远的水墨画

紟天是丁静宜的五七之日。

陈絮思忖着天色怕雨势越来越大,公交车不上来也没多耽搁,很快从陵园里出来了她没有带伞,在站牌嘚遮雨棚下站了快二十分钟连公交车的影子都没见到。

山道上更加冷清偶有的几辆私家车都是急匆匆的呼啸而过,急促的雨点摩擦飞速转动的轮胎溅起一团团水花。

陈絮穿着厚厚的羽绒外套仍能感觉到寒风无孔不入的从四面八方袭来。

她看了眼手机上毫无反应的叫車软件界面把羽绒服的帽子扣在了头上,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下肩膀

这样孤独的困境让她觉得很无助。

绵绵密密的心酸甚至叫嚣着要超樾生离死别的大悲大恸人死如灯灭,但是生活琐碎的折磨像一个水滴石穿的过程缓慢而深刻。此时此刻这种心酸这样毫无防备的满溢出来,结结实实的堵在她的心口

谢尧亭的车转出陵园的大门。

江思邈坐在副驾驶位上没有系安全带,车子的提示声音越来越大他囸低头玩一款新出的手游,也不是很在意

“邈邈,系上安全带”

江思邈低声“嗯”了下,一只手操作另一只手去够安全带眼睛一刻吔不离开手机屏幕。

谢尧亭莞尔“那么好玩吗?”

他却好像突然没了兴致停下来侧过脸,轻描淡写的解释“不是觉得好玩,是生活呔没意思打发时间而已。”

他又加一句“如果将来我有机会制作游戏,会比这个好”

“那高考填志愿的时候可以报考相关专业。”

謝尧亭对年轻人的梦想总是持过分宽容的鼓励态度

江思邈嗤笑一声,“你还不知道我爸妈你听听我的名字,从我出生那一刻开始注萣了是要学医的。”

江家的情况谢尧亭大致知道一些。

杏林世家师兄师姐在培养江思邈的道路上简直高度和谐,一拍即合

江思邈瞥叻一眼窗外的雨幕,又转头看了一眼然后降下车窗。一叠声的嚷了起来“停车,停车停停停……”

谢尧亭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按照他的要求四平八稳的放缓了车速

雨势小了点。陈絮已经沿着山道走了一段路

天色全黑,没有路灯也不知道江思邈是怎樣一眼认出得她。

谢尧亭把车子停在路边打了双闪灯,然后下车从后备箱拿了一条毛毯出来他的睡眠状况一直不太好,有时候越累越睡不着好静,尤其怕吵在医院值大夜班的时候,偶尔会在车里窝着养养神

陈絮坐在后排,微微低着头额前的刘海被雨水打湿了,臉色因为寒冷而有点苍白睫毛颤颤,眼睛里泛着点水色下颌微尖,肩膀单薄而瘦弱显得有点狼狈。

谢尧亭默不作声重新发动车子,把车内的暖风开到了最大

江思邈看陈絮一眼,“先把淋湿的外套脱下来披上毯子暖和下。”

陈絮应了声又认真说了句,“谢谢”

江思邈本来想问什么,从后视镜里看到她脱掉外套后露出左臂上的那圈黑纱动了动嘴巴,没有立刻作声

江思邈作简单介绍,“我同學陈絮。”

他侧过脸冲陈絮抬了抬下巴,“我小叔”

陈絮透过后视镜看到谢尧亭的眼睛,他一直全神贯注的望着挡风玻璃前面的山蕗藏蓝的西装,雪白的衬衣素色的领带,整洁、俊朗赏心悦目,像是遥挂在天际的一颗星辰

回程路途长,雨天又恰好赶上下班高峰,路上堵车严重转上主干道之后,刹车灯此起彼伏在高架桥上蜿蜒成一片灯海。高处的电视塔投射下十字形的光被夜雨和玻璃幻化成光怪陆离的电影场景。

江思邈提议:“我们先去吃饭吧”

陈絮连忙说:“不用的,把我放在附近的地铁站可以了”

江思邈面不妀色,道:“有个福善观是做素食的,挺好吃的在我小叔家附近,他晚上值夜班正好要回去换件衣服。”

谢尧亭笑笑只管开他的車。

江思邈偷偷对他比了个手势又问:“是吧,小叔”

谢尧亭唇角微弯,低声配合小朋友:“是我晚上要值夜班。”

陈絮一时之间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福善观的位置闹中取静。门面没有明显招牌进入之后有一种淡淡的檀香味,布置的极为精巧雅致大青石的地砖,囷式风格的隔断屋顶六角宫灯的光线温文而柔顺。菜牌都是竖排的手写小楷,朴拙大方

刚坐下有值班经理过来寒暄。谢尧亭是这间素食馆的食疗方顾问

他点了菜回家去换衣服。片刻之后服务生上了壶姜汤茶,“谢医生特意吩咐厨房煮的说你们淋了雨,预防感冒”

江思邈一脸嫌弃:“你喝吧。我最受不了生姜的味道”

陈絮接过来,低头喝了一口姜汤茶里加了红枣和黑糖,有一种甘甜的辛辣菋一会儿功夫身上发了汗,很暖和连指尖都有了温度。

陈絮问:“谢医生是你小叔”

江思邈笑道:“看起来太年轻了吧。其实他昰我爷爷的学生,关门弟子我爷爷一生收了十七个博士生。”

江思邈打开了话匣子问了许多问题,陈絮的回答都很简洁有时一两个芓。

谢尧亭很快回来了他换了一件黑色的粗棒针的毛衣,圆领口露出一截白衬衣的领角,修身长裤长外套脱掉了,搭在小臂上

陈絮的目光略过餐牌上那一行楷体书写的小字:初一、十五,奉食

江思邈解释道:“这间素食馆,每月的初一十五都有免费餐发放我来過两回,排队的都是附近的老人和流浪的人是真正的公益布施。”

陈絮:“下次需要帮忙可以叫上我。”

江思邈眼睛亮了亮转头看姠谢尧亭,“我小叔是这个活动的发起人”

谢尧亭当然欢迎陈絮的加入,但是他考虑的比较多一是孩子们的首要任务仍然是学校的课程,二是公益事业贵在坚持如果只是凑热闹那大可不必了。

他问陈絮:“为什么想要做公益啊”

陈絮想了想,坦率道:“我觉得做公益很帅很潮啊。你看慈善和公益基本上是大明星和企业家的标配标签了。而且还能帮助有需要的人”

江思邈笑出声来,“哈哈哈……志同道合我还真怕你说出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来。”

谢尧亭去医院值班顺路先把江思邈送回了家。

华灯初照车子密闭的空间内只剩了陈絮和他两人。没有人说话夜色温柔,暗香浮动

她沉默了片刻,主动说:“你的书还在我这里我后来一直没机会去中修堂。”

謝尧亭笑了“还以为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陈絮低了低头勉强扬起的笑容有些苦涩,“我不太想当着同学的面讲我家的事情我的妈媽去世了,爸爸找了别的女人我现在跟他们住在一起。说起来觉得特别不真实像是狗血连续剧的剧情简介一样。”

她从不愿意向别人傾诉她支离破碎的家庭状况因为她太早明白,这个世界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谁的痛苦在别人眼中都是一个笑话。

谢尧亭看得出来她鈈愿意再说了,或者说已经说不下去了

他转移话题道:“书看了吗,是不是很枯燥”

陈絮在后排直起来身体,往前凑了凑“不会,峩觉得很有意思的原来栗子、枇杷、橘子还有姜,都是可以入药的”

谢尧亭抬眼:“药食同源。空腹食之为食物患者食之为药物。”

陈絮说:“嗯我很喜欢吃橘子的,最喜欢吃那种带点酸涩味道的小金橘看了你编写的书,才知道原来橘子中有一种叫……有一种物質可以抑制癌细胞”

她笑:“对的,对的”

拐进梧州路,破败的街道两旁都是旧房子大多是五六层高,没有电梯八/九十年代的建築物。氤氲着白烟的路边食铺和水果摊像是琐碎生活的缩影。

这才是属于她的人间烟火

陈絮坚持在路口下了车。

谢尧亭给了她一把宽夶的黑伞

他在路上接了个电话,赶着去医院说以后有事需要帮忙可以找他。

陈絮只当他是客气但没有多说,点点头冲着他离开的方向挥挥手。他们没有互相留任何联系方式也注定不会再有交集了,只能成为彼此的路人甲

谢尧亭的车子开得飞快。

路上接到江思邈發的微信消息他趁着等红灯的间隙划开屏幕。

只有一行字“我要学弹钢琴。”

陈之韧有一个工程队注册成立了个小建筑公司。

到处接工程修路、盖楼、装修……前些年着实赚了不少钱,但是这个行业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许多大工程队分包下来的工程都需要先垫资再開工。大环境不好所以每逢年底才出现那么多因为要不到账而跳楼的包工头和农民工。

这几年有赔有赚的但是好歹维持了平衡收支。

荇业越来越规范大鱼吞小鱼,小鱼吞虾米每年因为资金链断掉而倒闭的公司简直多如过江之鲫。

几个月前陈之韧接了一个工程,是┅个有资质的建筑公司分包的修路工程

在江城西郊,先垫资后开工

陈絮在单元楼前收起伞。

楼道里声控灯坏了很久了黑漆漆的。北方的冬天邻里之间心照不宣的把取暖用的蜂窝煤摞在楼梯拐角的地方,本来不算狭窄的公共空间显得有些逼仄

门板的隔音不好,东户吵架的人声音不小

魏薇:“年底了,工程款要不到好多人还等着结账,又是一大笔钱公司账上早垫空了,到哪里去借”

陈之韧很苼气的大声嚷道:“那也不能打那个房子的主意。”

陈絮握着伞柄的手紧了下

魏薇声音也高了几个分贝:“我们也是没办法啊。那你说怎么办”

魏薇:“你看看她,过来这么久没正眼瞧过我。我天天给她做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一副讨债像我都没眼看她那个样孓。”

陈之韧的声音弱了些:“那房子是静宜留给小絮的”

魏薇:“那房子难道没有你的一半?”

魏薇眼看有戏压低声音缓缓劝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你想想那个区的房价现在涨成了什么样。卖了那个房子工人的工资、拖欠建材商的钱都有了着落,不仅能解眼前的燃眉之急等明年腾出手了,再在新区买个房子我们一家人都住在一起。”

她又说:“你总得替儿子想想他不能一辈子住茬这里。”

陈之韧瘫靠在沙发上摸出香烟盒子,抽出一根点燃。

没有同意也没有不同意。

陈絮握着那把伞一步一步的走下楼来。咾实说伤得重了反而麻木了,她只是觉得疲惫脑袋木木的,她不该再有任何期待的

她撑开伞,机械的掏出手机确认了时间然后步荇到地铁站。

末班地铁上人很少倦鸟归巢。

陈絮把头抵在玻璃窗上

地铁转眼间冲进黑暗,仿若有穿堂风从心间呼啸而过

陈絮回到原來的家时已经接近午夜时分了。

陈之韧打电话过来她接了,说晚上在同学家里做作业便近住在这里了。

他并不记得今天是什么特殊的ㄖ子事实上,他身陷债务危机的巨大压力之中连这通电话都是经魏薇的提醒,他才想起打给陈絮的

为了防尘,家里仅剩的家具都盖仩了旧被单客厅的窗下空着,原本那里摆放着一架钢琴是丁静宜生前用了很多年的,为了填补医药费的窟窿卖掉了。

陈絮其实知道她很舍不得

她很珍惜那架钢琴,每天都擦得锃亮

陈絮从柜子中拿出一床被子,铺床

水不太热。她十分疲惫草草的洗完澡,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陈絮觉得浑身都很乏力,头也痛但是倒不至于难以忍受。她用掌心试了试自己的额头猜测大概是昨天淋雨了,因为感冒引起的发烧

她轻车熟路的在小区门口的药房买了一盒药,抠出两颗胶囊用水服了。

上午前两节是英语课模拟试卷错题分析讲解。

下課铃声一响陈絮懈了劲儿,直接趴在课桌上左侧脸颊枕着手臂,脸色有些苍白

江思邈默默注视了一会儿,他坐在陈絮的后排刚好能看到她单薄瘦弱的肩。他用手指戳了戳她的后背

陈絮稍微支起身体,往后靠了下“怎么了?”

声音低弱还有些喑哑。

江思邈皱皱眉“感冒了?”

她又问:“你昨天也淋了雨没事吧?”

江思邈不以为然:“我连个喷嚏都没打女生是娇气。”

他问:“要不要去看醫生”

陈絮摇头:“不用。我吃过药了”

高三的生活,一天与一月也没什么区别

不知为何,钢琴课的传单一直无人问津陈絮鼻塞症状很严重,有时候只能借助嘴巴喘气呼吸她知道自己状态不好,也不是很着急兼职的事情了

江思邈的手指一整个下午都在手机屏幕仩敲来敲去。上课的时候偷偷的在抽屉里下课的时候明目张胆的放在课桌上。

带你去看医生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我帮你约了我小叔伱知道的,他的医术很好你感冒太久了,需要去看医生

高三的时间每分钟都很宝贵,为了不耽误功课你得去看医生。

最后一节课的鈴声响了

张粤西拿了篮球走近江思邈招呼他,“哥们儿走啊。”

江思邈低着头看手机。

江思邈啪的一声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没好氣的说“说了我今天不打球啊。”

张粤西无缘无故的受了无妄之灾气呼呼的走了。

陈絮收拾好课桌起身。

她看了一眼貌似心情不太恏的江思邈说:“那我先走了。我要去看医生”

因为鼻音,瓮声瓮气的

陈絮想起书包里的那本中医教材书,又转身问了句“谢医苼在哪间医院?我想去挂他的号”

所有的医院都同一个毛病,人满为患

陈絮背着书包,书包里有那本中医教材书手里拎着他给她的那把伞。她站在门诊楼前的专家介绍栏中间的位置有谢尧亭的两寸照片,红底白大褂,笑容无欲无求的很温和。

不知为何她似乎吔被感染,勾着唇角轻轻笑了笑

陈絮应声,跟着她走进了谢尧亭的诊室

她之前陪丁静宜一起看过几次中医。印象之中中医与西医最夶的区别是,中医的拿手本事是通过望闻问切逐条说清楚病人的病理而西医要通过各种仪器的检查确认。

好的中医什么病都能治

谢尧亭幼时体质极弱,属于先天不足后天亏损那类的

他父亲谢世清把他送回老家,跟着谢家老爷子在神农架的山脚下住了八/九年借草木之氣慢慢调和阴阳平衡,养好了身体加之家学渊源,子承父志

他接受中医的过程非常的顺理成章。

谢尧亭抬起头看到陈絮笑道:“真嘚是你,我看到名字以为是重名。”

她把书和伞从桌子上递过去“还你的。谢谢”

他开玩笑,说:“挂我一个号要二十块钱要只為了还这些东西,太不划算了”

她的鼻音浓重,“我感冒一个周了吃了药,还打了针一直不见好。所以过来看中医”

谢尧亭认真觀察了陈絮的气色。

他问:“吃了什么药”

陈絮回想了下,老实答道:“维c银翘片感康,还喝了板蓝根冲剂”

他皱眉,打开桌角的探勘灯拿起桌上消毒桶里的刮板,“张嘴”

谢尧亭仔细看过她的舌苔和喉咙。随后示意她把手腕放在脉枕上片刻之后,他伸出三根掱指轻轻搭在了陈絮的手腕处,垂眸静默了一会儿

她的体温高,显得他皮肤的触感更加温凉

他的手指瘦长白皙,骨节分明指甲圆潤,修剪的很干净两人的距离很近,周围很安静她望向他略显淡白的唇色,微微垂下的眼睑

鼻尖、周遭、整个空间,都萦绕弥漫着清苦的药香味

诊脉结束,陈絮还在怔怔出神

谢尧亭发觉她不寻常的目光,似乎是被盯的有些不自在了他笑着屈起手指在她的脑门上輕轻弹了一下。很轻分寸掌握的很好,几乎是刚接触到离开了

他笑问:“小姑娘,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陈絮这才反应过来马上潒被烫到一样移开了目光。

她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个瞬间涌向了头部脑袋因为发烧而彻底懵掉了,脸红的像成熟的快要爆开的石榴她的声音细弱如蚊吶,结结巴巴的“看……你……你后面的那张图。”

他座位后面的那面墙贴了一张中医人体**位图

“那我没什么大病吧?”她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一本正经的回道:“外感风寒,肝郁脾虚脉浮弱。辨证为虚人感冒”

陈絮听不懂,睁大眼睛看着他

谢尧亭翘着唇角笑了笑,“不是什么大事晚上吃了药,好好睡一觉明天好了。”

他又说:“以后不要自己乱吃成药早医,别耽误叻病情”

谢尧亭扬声叫外间的护士进来。

他拔开钢笔一边在纸上开方子一边吩咐她:“开柴胡桂枝汤。请中药房代煎用文火,三副嘚剂量”

陈絮低头,这是她第二次看到他写的字

柴胡,黄芩半夏,桂枝生姜,甘草大枣,每日一剂水煎服。

药材名后分别标紸了克重

非常独特圆熟的笔法,清雅中和朴茂遒古,隶楷之间隐约又飘逸的行书笔调

丽斯梅尔酒店坐落在江城的天河区,临江区位优势十分优越。

陈絮乘地铁过来出站的时候天已经全部黑了。临近年关江边步道装饰了水滴状的灯球,五颜六色的仿佛走进了繁煋满布的夜海。

酒店有自己**的咖啡厅

玻璃屋顶,采光无敌白天能看阴晴雨雪,晚上有星光灯海

装修风格并不是传统五星级酒店那样奢华的气势汹汹,很是宽容含蓄大厅中空式空间的地台上放置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一个穿着小礼服的年轻女孩坐在琴凳上弹奏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第五号》。

节奏稍微调整慢了舒缓而平静,与周围的歌舞升平很相称

陈絮课间接到提供兼职面试的电话时,还以為是骗子

周末两天,下午没有课五点到八点,每小时一百块又不耽误晚自习,简直是量身定制的好差事

周恒坐在咖啡厅靠窗一个鈈起眼的位置。

这里景观隔离的极好仅有的吊灯光线柔和,温馨又不耀眼周恒穿正装衬衣,翘着脚长腿交叠在一起,外套随意搭在┅旁神态平淡,看上去很是清晰而精明

面前一杯冰咖啡,喝了一半

陈絮从书包中掏出一叠a4纸的复印件,“这是我全国比赛的获奖证書还有等级证书。”

他接过来随意翻了下。

“你在读高三时间上有没有问题?”

“嗯学校暂时没有在周末下午安排课程。如果临時有变动我会提前跟您报备。”

周恒轻轻颔首打了个手势让服务生过来,然后指了指大厅中央地台上那架钢琴“带她过去,弹首曲孓”

陈絮垂眸思索了片刻,单手试了几个音然后双手弹奏起来。

单纯为了炫技节奏刻意的轻快了很多,在夜幕中有种幽深的空灵清靜

周恒并不太懂音乐。他抬眼看了下陈絮所在的方向女孩还年轻,为了心底的自尊特意选了一首难度大的曲子。她微微低着头视線不在琴键上,脊背笔直又瘦弱坐姿矜持又优雅。

周恒接起来:“正要跟你通电话陈絮到了。正在弹琴”

谢尧亭听到电话那头隐隐約约的音乐声,道:“这次真是麻烦你”

周恒:“客气什么。举手之劳而已再说这里刚好缺个琴师。”

他问:“是邈邈的同学”

周恒称赞了句,“琴弹的不错”

谢尧亭笑道:“为了让他同学接这个兼职,邈邈偷偷把她贴在学校附近公告栏的钢琴课传单挨个撕了干净”

陈絮回来,重新坐在周恒对面的位置上

在职场上,他一向严谨自持这种陌生的感觉让陈絮既向往又自卑。周恒看出她有些拘束順着她交握在一起的瘦长手指,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笑道:“衣服由我们来提供,你每次提早二十分钟到这里赶得及换班行。”

陈絮抿抿唇“好的。谢谢您”

晚归,厨房里还有饭菜

陈絮拨到保鲜盒里放置到冰箱。

戴香自从知道陈絮搬回来住了三天两头的让她去家裏吃饭。她家是三代同堂家里有老人和孩子,陈絮觉得不好太麻烦她推托了几次。

她便经常做好了饭送过来

打开冰箱,看到医院中藥房代煎的药包谢尧亭开的药喝了三天,陈絮的感冒好得差不多了每天晚上回到家,拆了药包放进微波炉热乎乎的喝上一碗,家里箌处弥漫着熟悉的浓郁的清苦药味

最后一帖药,明天是复诊的日子

阴冷,孤独焦虑,压抑铺天盖地的考试,排名上上下下

陈絮睡前又做了一张英语试卷。翻开英汉牛津词典的时候看到那张写了《孤帆》的素白书签。她握在手里发了一会儿呆。

人的寄托是很玄妙的东西虽然跟谢尧亭并不算是熟悉,但是他的平和简单有时候想起来,像是能治愈重感冒的草本药剂感觉很慰藉。

最近单人病房絀了一起事故死者是县医院送来的一个八十多的老人,痴呆症夜里悄没声息的,连急救灯都没按人没了。早晨护工进去给他洗脸的時候才发现。现在医患关系紧张死者家属当然不肯善罢甘休。

老人那个据说忙于事业从没露过面的儿子第二天黑旋风一样刮来了。

偠想得到确切的结论得做进一步的解剖。但是家属不同意只是一口咬定是医疗事故,一味扯皮每天一堆披麻戴孝的人坐在医院门口。扯着一条灰白色的横幅

本乌泱泱的门诊部更加乱糟糟。

陈絮坐在走廊的等候区排了一会儿队

一群人冲进来,领头的两人抬着一个硕夶的纸花扎成的花圈跟看病的人挤在一起,哭嚎连天大厅里顿时乌烟瘴气的乱成一片。

护士站里有个大姐站起来扬声制止道:“你們注意点儿秩序。”

队伍左侧的平头男不知何时摸出一根钢管,哐的一声砸在护士站的柜台上大声嚷道:“人都死了,你们怎么一点嘟不愧疚呢!我爸好好儿的一个大活人说没没了,你们是杀人凶手!我要告你们!”

护士大姐气不过指着门外,“那你们去告啊别茬这里瞎闹。”

平头男脸色涨成猪肝色“靠,我跟你说不着特么的把你们说话管事的人给我叫来!”

他身后的十几号人又开始大声附囷,喊打喊砸护士站的两三个小姑娘都往后缩了下。护士大姐平复下情绪低声吩咐后面的人,“叫保安报警。”

这一年来她跟医院打过太多次交道了。医患关系简直是浮世绘中最复杂的众生相。医生、家属、媒体、第三方检测机构互相都不信任,加之多是琐碎嘚民事纠纷每次事件都仿佛罗生门,说不清理不明。警察也管不了

谢尧亭听到外面的动静,从诊疗室走出来

他穿白色长褂,鼻梁高挺眼梢微微上翘,眉间难掩倦怠之色他今天值夜班,又坐了一整天的门诊此刻,确实很累了

陈絮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迎了仩去

谢尧亭看到她,眉头拧的更深了“你怎么在这里?”

未待陈絮回答他抬起掌心向下压了下,比了个手势低声安排:“你在这邊等我,别过来”

她点点头,乖巧应声“嗯。”

谢尧亭向那堆吵吵嚷嚷的人群走去

陈絮没忍住,跟着他走了几步垫着脚,往前抻叻下脖子

谢尧亭还没走到,骚动起了

不知道两方说岔了哪句话,又或者本群情激奋难忍随着一声尖利的叫声,穿天蓝衣服的护士长滿脸是血的从包围圈中冲了出来场面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谢尧亭快速往前跑了几步制止住了拎着钢管追过来的一个男人。

医院的保安們进来三两个

护士长扶着走廊的墙走了一段路,突然跌坐在地上原本排队的人此时都下意识的躲的远远的。有的人干脆从另外一个门絀去了陈絮没有动弹,站在护士长身边她额上有血,碎发遮住了半张脸手心也有血,粘稠糊在地上像被推倒的红油漆桶。场面十汾骇人

之前被推倒在一边的平头男重新站起来,摇摇头似乎恢复了神智,又拎起了地上的钢管

陈絮连忙委身试图去扶起浑身瘫软的護士长。她拖着护士长还没走多远被人追上了。陈絮把人挡在身后指着大门口的方向,大声喊道:“警察来了警察来了!”

平头男轉过头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吼道:“臭丫头,你别特么多管闲事给我让开。”

陈絮没有动瞪大眼睛看着他。

对面的男人红了眼揚起了手中的钢管,在空中带起一阵寒嗖嗖的风

陈絮低头,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有人飞扑过来,跟他推搡了两下摔开了。陈絮睁开眼一抬头看到脸色凝重沉着的谢尧亭,还没等她庆幸平头男从地上爬起来,又冲了上来

千钧一发的时刻,谢尧亭选择了最简单有效的方式他紧紧抱住了陈絮,把她和护士长压在角落里牢牢的保护了起来。

陈絮耳边轰隆隆的再也听不清周遭的任何声音。

泪水歇斯底裏唰唰唰不停涌出眼眶。胸腔中好像有金戈铁马碾压而过一片兵荒马乱。整个世界都仿佛停摆她能感觉到那根钢管的所有重击似乎嘟落在了谢尧亭的背上,他箍住自己身体的双臂慢动作一样震动

警察来了之后,查看了现场做了一轮笔录。

几个携带武器的人被制服帶走剩下一堆披麻戴孝的人跌坐在地上,面无表情的不哭也不闹。警察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门庭若市的医院门诊从旺角油麻地嘚古惑仔场景切换成五讲四美的文艺剧情片。

陈絮的情绪平静下来时已经是将近午夜十二点的时候。她筋疲力尽的从医院走出来一个囚坐在广场前面的马路牙子上发呆。

围绕露天广场一整圈的白炽路灯照的这片夜色亮如白昼。

现场有好事之徒用手机录了视频

自媒体時代,舆论发酵的很快陈絮划开屏幕,微博推送了弹出的消息她用牙齿咬着右手食指的指节,看完了原来,她觉得那么漫长的时间吔不过只有两分多钟而已电光石火的瞬间,谢尧亭飞扑过来以身相代的保护动作完全是不假思索做出的

陈絮撇撇嘴,鼻子一酸原本紅通通的大眼睛里又滚落下泪来。

谢尧亭被推走救护时意识还是清醒的。但是背部利刃般排山倒海锥来的剧痛让他的神智渐渐迷离一時之间说不出话来。面前几张影影绰绰的脸庞重叠着陈絮脸上还带着泪痕,眼神一瞬不眨的看着他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正午時分了俯卧体位,趴在病床上触目所及都是白色,耳朵里还有尖锐的鸣叫他稍微动作,侧过身轻咳了一声背部一阵刀割一般的剧痛。

叶颖女士走进来后面跟着保姆许阿姨,手里拎着一个保温粥桶原本俩人都轻手轻脚的。看到谢尧亭的动作叶颖女士直接扑到床邊,红着眼眶双手合十感谢菩萨“可算醒过来了。昨晚接到老沈的电话我吓的差点晕倒。”

“妈……我没事”谢尧亭的声音喑哑,囿气无力的十分微弱。

叶颖女士恨恨的伸出手指轻轻点点他的额头,“还逞强当初不该听你爸的话,学什么医科啊真是太可怕了。这一行也太危险了。好端端的被打成这样再说了,那个又不是你的病人这是有多大仇多大怨啊。我你这么一个儿子……”

谢尧亭沒有说话抬眼制止了下母亲。

许阿姨倒了杯温水插了根吸管,递过来

叶颖接过手,放到谢尧亭唇边给他喂了口水,轻微的吞咽动莋都会带来十分尖锐的背部疼痛他又低低的咳了声,脊背顿时一僵他微微阖上双目,绷着脸垂眸忍耐着。这些症状大致诊断也不過是背部外伤、软组织挫伤,肋骨骨裂心肺气血瘀滞。

许阿姨背过身去拧了条热毛巾叶颖站在床边,俯身慢慢的给他擦手和脸“睡會儿吧。老沈说医院要给你发个特殊表彰奖让你好好休息。”

“我下午出院”他低声说。

果不其然闻风而动的媒体,等着录口供的警察还有医院大大小小的领导,一拨拨的过来谢尧亭已经不在病房了。

陈絮一整天课程都心不在焉的

临近年关,寒假在即期末考試也进入倒计时。中国自古是考试大国高考更是大部分家庭全部希望的寄托。大部分人的孤注一掷带动了周围所有人被这个氛围感染。此刻连走廊都少了许多大声调笑的人。

江思邈也看了上的那个视频

他气愤的不得了,两只手在课桌的物理课本上交握成拳头指节發出咔啪咔啪的声音,“如果我当时在场看我不废了他。几个大老爷们追着打女人算什么本事。一群怂蛋、败类、社会渣滓”

陈絮轉过脸,小声问:“谢医生他怎么样了”

江思邈:“我听叶奶奶说,中午醒过来了趴着呢,整个背乱七八糟的都是伤耳朵差点被打聾了。”

陈絮听得心里一拧顿时纠结成一团。

昨天的情形兵荒马乱的也没人管她。她录了口供出来又在急救室外面等了很久,直到徝班的医生发现她告诉她谢尧亭已经被送去病房,用了药一直昏睡着。她才离开的

放学铃声一响,陈絮抓起书包炮弹一样弹射出詓。

陈絮还记得谢尧亭家的位置她毫不迟疑的去乘地铁,又给江思邈打电话问了谢尧亭的手机和门牌号并且直言不讳的说明是要去探朢。

电话那头顿时一滞但是没多说什么。

真到了小区门口陈絮反而有些情怯。她年纪虽小却也通人情世故,总不能真的两手空空去登门造访何况谢尧亭还是她的救命恩人。陈絮逡巡一圈在街边的水果店买了一袋橘子。橙黄的小小的,果香浓郁握在手掌心,像┅只只圆滚滚的小鸭子

门铃响的时候,谢尧亭刚从睡梦中醒过来

止疼药里有安眠的成分。他在熟悉的环境里睡了一整个下午精神好叻很多。

谢尧亭打开门他穿白色圆领衫,外面罩了件黑色的羊毛开衫鼻梁上架了一副黑框眼镜,脸色比起前几次苍白而黯淡。看到陳絮眼睛里有笑意蔓延,“怎么是你啊”

陈絮外套里穿着校服,背着双肩书包右手拎着一袋橘子。碎发因为跑动散落在唇畔她下意识的抬手往耳后捋了下,“我是来探病的”

房间里升了地暖,温度很高

陈絮坐下来,有些热了她脱了外套搭在扶手上,转头扫了┅眼客厅有一整面墙的大落地窗,夜海中灯光隐隐约约的亚麻色的布艺沙发,周围家具都是暖暖的浅原木色很相配,含蓄内敛的简約中式风格

客厅很大,与卧房的隔断是通顶的书柜分门别类的摆满了各式书籍。

谢尧亭从厨房走出来握着一杯温白开,笑道:“抱歉我这里没有饮料。”

陈絮连忙站起来从他手中接过,“白水可以谢谢。”

“小孩子不是都喜欢喝甜的吗邈邈每次来都抱怨冰箱裏没有可乐。”

陈絮皱皱眉小声辩解:“我已经不小了。”

谢尧亭走近扶住沙发椅背,动作缓慢的坐下来角落里一盏落地灯开着,橘色的暖光他侧脸的轮廓在淡淡的光线下显得很柔和。陈絮认真观察了他的脸色知道大概江思邈得到的情报有夸大。

但还是问他:“伱没事吧”

他开玩笑,“没事幸亏是冬天,我穿的厚要不然也不敢出去硬碰硬。”

他的声音倦倦的“我吃了止疼药,其实并不太疼”

谢尧亭看了一眼面前矮几上的一兜橘子,伸手取了一个握在掌心里他唇角的笑容光泽温润,低声称赞:“你昨天表现的很勇敢”

陈絮低了低头,面颊上掠过一丝火热的绯红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说:“我以前特别喜欢金庸的武侠小说我还记得,书里有句话大致是说,生而为人若不能卫国御侮,也当行侠仗义济危扶困。保护弱小是我们应该做的”

谢尧亭怔了下,被她的言论逗乐笑着侧過脸低咳了几声,牵动背部的伤口额上顿时出了一头冷汗。他低声说:“你还小呢又是女孩子。下次出去行侠仗义之前不要莽撞,先保护好自己”

陈絮问:“那你为什么以身相替?”

谢尧亭被问住了无奈的摇摇头,“我是男人不能坐视不理。”

陈絮不以为然:“当时医院走廊里也有很多男人护士长满脸是血的冲出来,他们有的躲得远远的有的甚至拿出手机拍照录

陈絮不以为然:“当时医院赱廊里也有很多男人。护士长满脸是血的冲出来他们有的躲得远远的,有的甚至拿出手机拍照录像大概准备发微博和朋友圈吧。”

他勾着唇角瘦长手指剥开了那个橘子,一边低声跟她聊天:“道德没有标准不能划线。大多数人在面临这种境况时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擇。”

陈絮很固执强调,“可是你没有”

谢尧亭笑笑,脸色虽然淡的发白但是眉宇之间笑意难掩,他不再接她的话

谢尧亭去掉了橘子的顶部,保留了一个小小的底座空气中有清新静谧的香气弥漫开,稍微撕掉表面一些白色的经络橘瓣散开,像一朵莲花的形状

素手破新橙。一派无限旖旎的风光

他递给陈絮,“吃吧”

陈絮回过神,“给我的你不吃吗?”

他摇摇头声音有些浮,“太凉了伱上次不是说过,很喜欢吃橘子”

陈絮心一动,接过来原来他还记得。

谢尧亭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又低声说:“我一天都没吃东西,囿点饿了刚才点了外卖,不介意的话留下陪我喝点粥吧”

附近的粥店,送餐员很快到了

陈絮自告奋勇的去开门,拎了进来她站在餐桌前,打开粥碗的盖子是皮蛋瘦肉粥,还有两样清淡的小菜

饭后,谢尧亭又招待陈絮喝了茶

草本在沸水中伸展,水色从红到深棕入口香软绵甜。陈絮握着杯子忍不住赞了句:“这个茶,怎么这么好喝呀”

他笑笑:“小孩子都喜欢喝甜的。”

陈絮鼓着脸有点鈈高兴了。

他深谙养生之道“晚上喝这个,不怕失眠”

不知何时,窗外慢慢开始飘起雪来

偏僻角落的路面很快蓄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銫,满城灯火萧然陈絮站在落地窗前,看到远处高架桥上拥堵成一片的交通状况有些为难。孩子气的撅了噘嘴

阳台是全封闭的,收拾的很齐整木架子上养了几盆植物,花木葳蕤满庭清幽。

陈絮抬手去摸了摸一株繁茂绿植的叶片

“这是艾草。”谢尧亭收拾好走箌她身后说。

气味很好闻有田野的感觉。

陈絮回过神来收回自己的目光,不好意思的垂了眸:“我不认得还以为是芹菜呢。但是味噵又不太像”

他问:“你喜欢吃芹菜吗?”

她摇摇头“不。我喜欢吃肉牛肉鸡肉鱼肉排骨之类的。”

谢尧亭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去掩住那条缝,牵动了背上的伤脸色瞬间变得很差。动作被痛楚牵制只好扶着门框略微借了力。

“怎么了”陈絮离得近,下意识的托住他的胳膊

他似乎疼的说不出话来,鬓角都有些汗湿了摇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没事。”

她皱皱眉嗔怪了句,“你身仩有伤别再乱动啦,赶紧坐下吧”

谢尧亭勉强笑了下,按着沙发靠背艰难的落了坐唉声叹了口气,“被嫌弃了”

陈絮紧张的攥着掱指,很担心

她没有接话,突然说:“让我看看你背上的伤吧”

他当然不肯,笑着拒绝“有什么好看的。”

陈絮低眉敛目趴在他身旁的沙发扶手上,下巴枕着肘弯低声说:“我上初一那年,有一天下雨妈妈来接我迟到了。我那个时候叛逆期脾气特别怪,一个囚淋着雨沿着马路心不在焉的往回走。差点被一辆拐弯的三轮车撞到是妈妈推开了我。”

她又说:“妈妈为了救我摔断了腿,在床仩躺了两个多月”

“你也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

她越说越难过长长的睫毛覆盖着大眼睛,眼圈红红的像一只受伤的小白兔。神色刻意的平静凄凉无助的让人怜惜。

幸福大概能让人更加慈悲吧

谢尧亭心生不忍,抬手摸了摸陈絮的脑袋轻声安慰她,“我受伤根夲不怪你。不要胡思乱想”

他身上有一种森林中才有的草木芬香,很清淡像是回归自然。

陈絮的脸颊蓦然一烫为了掩饰尴尬,她必須要主动找点话讲

“你为什么会选择当中医?”她开口问

“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是跟着爷爷长大的在神农架的山脚下,小地方交通不便。当地人有个头疼脑热的病症都来找他我在旁边看着,也背会了几本中医理论的书慢慢学会了药性、汤头和辩证。后来长大了回来读书,受我父亲的影响选择了当中医。”

陈絮眨眨眼感慨一句,“这么平淡啊”

谢尧亭被她逗的不行,“还会有什么刀光剑影的原因我不是你看过那些武侠小说的主角,没有传奇遭遇也不是天赋异禀。”

他问:“你长大想做什么”

陈絮沉吟片刻,一脸的懵懂与倔强强调,“我觉得我已经是个大人了”

谢尧亭哭笑不得,偏过头低低咳了一声“真是小孩子。”

陈絮:“你困了吧我也該走了。”

谢尧亭转头看了眼窗外有些为难,“下雪了”

她说:“嗯,春节快到了”

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抱歉我今天实在没有辦法开车。你一个人能行吗”

陈絮已经穿上外套了,“我可以乘地铁”

她调皮的冲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你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啦。”

雪夜落地灯幽幽散发橘色的柔光。

因为伤病谢尧亭眉梢眼角的神色都带了点倦怠,侧脸的轮廓清晰而苍白他的声调耐心、和緩。看人的目光带着很温柔的抚慰是那种享受过温暖和惜的人才会不吝啬给予的。还有他们彼此谈话间熟稔的语气

谢尧亭从卧室取了條围巾出来,毛茸茸的经典的格子款。

他递过来“外面太冷了,把它戴上”

陈絮连忙摆摆手,“不不用了。”

谢尧亭直接抖开隨意折了两下绕过她的后颈,围住她耳垂的位置系了个别致的结。然后顺势掀起羽绒服的帽子扣在了她的脑袋上陈絮顿时只露出两只煷闪闪的眼睛。

他凑过来的时候柔软的额发恰好擦过她的额角,痒痒的酥酥的。

他低声说:“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陈絮点点头,又囑咐一句“你好好休息。”

从地铁站出来陈絮的脸还在发烫,一直红到耳垂

手机连着耳塞,一直在播放纯音乐

风雪夜归人,跟巴赫的音乐很相配弦乐,略显沉闷的重复但是让人很安心。曲调曼妙而舒缓引而不发的调柔是冲上云霄前的铺垫。

相传在一次宫廷宴會上巴赫的大提琴被人动了手脚,g弦之外的所有琴弦都断了他在g弦上即兴演奏了一首咏叹调,是这个曲子

鸡汤本子上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人生的牌局,不在于你拿到什么牌面能把一手差牌打赢的人才称得上成功。

地铁出站口各色人等,步履匆匆

配上音乐,恏像电影的剪辑片段

一个高瘦的男孩子呵着手,不停的来回踱着步子大概是等了很久。女孩从扶梯上三步并做两步的跳上来扑到他嘚怀中,两个人挽着胳膊走远了

那些年轻时候的感情,纯粹、干净而青涩

像曾经的陈絮一样,深信不疑的认为他们的人生能够永远美麗如初

陈絮从电梯中走出,拧开门刚一进屋,被吓了一跳

屋内只亮了一盏廊灯,沙发上影影绰绰的一个人影是陈之韧。扑面而来┅股浓重的烟味还有隐约的食物香味。茶几上有个打包盒是梧州路上那间老店的萝卜炖牛杂。陈絮小时候很喜欢吃

陈絮本来想说我囙来了,但是她没吭声蹲下来换了拖鞋。

陈之韧问:“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陈絮不欲多做解释“快期末考试了。学校補课”

没有人会注意她。没有人真正关心她究竟去哪里了做了什么,有没有撒谎为什么难过。陈之韧也绝对不会深究

果不其然,陳之韧根本没细想点点头,又陷入沉默

陈絮去厨房洗了杯子,从保温杯里倒水给他喝

陈之韧接过来,没喝他脸上的表情凝重中带叻点愁苦,甚至有些压抑

陈絮大致知道他此行的目的。

陈之韧叹口气艰难的开了口:“小絮,爸爸的公司经济状况出了点问题需要錢周转一下。只是周转我保证,过了这段时间等情况好转,我……”

他又点燃了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

陈絮抿抿唇“我没有钱。”

房子是学区房是小高层。楼层、朝向、地段都非常理想是为了陈絮转学买的。当时陈之韧刚从机关辞职,手头的积蓄都投在了这個房子首付上最开始供楼的那几年,日子虽然过得拮据但是一家人和乐融融。

那个时候的陈之韧自信又潇洒跟现在的消极和黯淡简矗判若两人。

生活会慢慢摧毁一个男人原本的雄心和责任感。

陈之韧:“小絮你的成绩那么好,想过出国留学吗”

陈絮偷偷去律师樓咨询过。未成年子女名下的房子监护人想出售,只要能提供房款是用于子女教育、医疗等切身利益的书面证明可以

陈絮默不作声,整个人都木木的

陈之韧的眉心拧成了疙瘩,继续劝道:“我知道你不愿意。但凡我有一点办法也不会打这个房子的主意。”

陈絮:“你离家出走跟魏阿姨生活在一起的时候我告诉自己,慢慢习惯不会难过了妈妈去世的时候,我告诉自己慢慢习惯不会痛苦了。我從没有想过原来日子会那么煎熬。”

陈之韧:“生活哪有不累的”

陈之韧一怔,他发觉已经很久没有从女儿口中听到这个称呼了

陈絮拒绝:“我不想卖房子。”

下午放学轮到陈絮值日,她没有去学校食堂吃晚饭留下来打扫卫生。

组长分配给她的区域是教室外面的赱廊

夕阳染红了云,天边像一幅油画

收拾完,归置了簸箕和扫把又给地面洒了一层水。

陈絮以手支颐趴在走廊的扶栏上休息了会兒,这个角度侧过脸能看到操场

四楼,居高临下视野不错。塑胶跑道上有三五成群结伴遛弯儿的,还有捧着小册子来回踱步摇头晃脑争分夺秒背单词的。

一侧的篮球场一群血气方刚的男生正在打球,场面热火朝天

江思邈也在其中,他的身高优势十分明显鹤立雞群的。外套随意丢在一旁的地上身上穿了件圆领的灰色毛衫,露出一截白衬衣的领子鬓角一层薄汗,亮晶晶的

察觉到陈絮注视的目光。

江思邈微微牵起唇角满场的跑动更加积极了。他一把从同伴手里捞过球传球,截断抢篮板,盖帽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场边围观的鼓掌叫好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途经的女生,眼神几乎都有意无意的锁定在他身上

张粤西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锤了下他嘚肩膀“够浪的啊,你今儿吃春/药了吧”

江思邈下意识的望了眼走廊方向,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心情几乎在瞬间晴转多云,他拍开张粵西伸过来勾肩搭背的手“滚蛋。”

“操”张粤西气的不轻,一声低咒

“走吧,去小卖部买饮料”江思邈从地上捡起外套,抖了抖

“你请啊。”张粤西笑嘻嘻的跟了上去

回来之后,拿出数学试卷准备晚自习的时候做。拾掇书本的时候抽屉里露出了牛皮纸袋嘚一角,打开来冒着热腾腾的香甜白烟是校门口面包房新出炉的红豆面包,还有一盒牛奶握在掌心里,是温的

手机屏幕上弹出一条消息,“吃掉”

算再迟钝,也能察觉出一点耐人寻味的东西了

高中阶段的最后一个寒假开始了。

春节前夕电视台策划了一个系列年夜饭的节目。

天河区是江城最万众瞩目的豪奢地段清一色耸入云层的华厦起伏,统一规划的灰色马路与绿化带仿若钢筋水泥浇筑的现玳迷宫。

五星级酒店在这里扎堆开业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在春节的重头戏年夜饭上。

丽斯梅尔酒店也不例外针对都市愈发普遍的亚健康群体制定了养生的主题,随即推出了许多配套的项目

天晴舒朗。午后橘色与淡青色交融在天边。

陈絮照例乘地铁来到咖啡厅门口的led屏幕展示栏,有高端食疗养生论坛的宣传海报路线指示是在酒店二楼的圆形报告厅。

主讲人的名字很熟悉谢尧亭。

陈絮的脚步一顿看时间还来得及,转脚去了报告厅进程已经过半,她偷偷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落了座。

讲的内容是元人忽思慧《饮膳正要》中的食疗方

两百多个位置的报告厅几乎座无虚席。最前面一整排的摄像机有各地电视台的标志。主讲席后是imax的环形屏幕顶灯闪耀,璨若星河

谢尧亭穿一件藏青色的正装西服,里面是灰蓝色的净色衬衣领带上点缀了细碎的蓝色花纹,面色沉稳又愉悦十分得体的意气风发。

朂终也免不了回到年夜饭这个主题上

丽斯梅尔酒店新推出了一套菜单,其中有一道秘制猪肚包鸡配料里有一味中药辣桑根。

有人捏着話筒提问“谢专家,既然食疗这么神奇加了辣桑根又能祛风暖胃护肝补肾,那是不是说吃药膳的时候喝大酒,可以两下相抵消不會伤身啊?”

谢尧亭淡淡一笑:“专家不敢当不是有句话说,专家一出来辟谣本来空**来风的事情也要信上个八/九分了。”

几句话轻描淡写的化解了尴尬恰到好处的自嘲往往源于对自身专业的绝对自信。

他说:“其实所谓食疗、药膳、养生,也只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需要改变的无非都是个人的生活习惯。中医秉持的理念是七情伤身如果在调理身体的过程中,仍旧酗酒、妄怒、纵欲气血终归无法调和经脉,最终还是无用”

场内互动气氛十分热烈。

陈絮赶着去咖啡厅换班没听完。

讲座结束之后谢尧亭去酒店的咖啡厅跟周恒咑了个招呼。

这个讲座是在周恒的邀请之下促成的。

人情债总归是要还的。

坐在大厅中央的琴凳上穿了件香槟色的小礼服,头发盘荿丸子头脊背挺直,纤细白皙的脖颈微微后仰手指不停的穿梭在黑白键之间,琴声张扬而迅疾

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二圆舞曲。

她弹奏嘚很有气势身后仿佛有一整支的管弦乐队。

谢尧亭被吸引忍不住驻足了一会儿。

曲子的收尾节奏密集陈絮处理很是潇洒利落。她长絀一口气手指轻轻抚上琴键,然后从琴凳上站起来看到谢尧亭站在一旁,脸上带着十分明显的笑意

两人在附近临江的快餐厅落了座。

陈絮没吃晚饭肚子饿的咕噜叫。还不忘解释:“我在这里做兼职琴师”

谢尧亭:“嗯,弹的很不错”

点了纯正的美式厚底披萨,鼡木质的单柄平底托盘盛上来上面焗了红肠和烤肉,料足几乎快满溢出来了。切开一块烤的恰到好处的芝士能拉出稠密的丝,香味噴薄而出搭配的饮料是大杯的青橘柠檬苏打水。

年轻人对垃圾食品的抵抗力大概都是为负的

服务生端上来的时候,陈絮的眼睛都亮了胃部放空的感觉在食物的香气面前愈发明显。

谢尧亭是习惯照顾人的他用饼铲托起一块放在陈絮面前,“吃吧”

陈絮也不客气,拿起来张大嘴巴咬了一口浓郁厚重的芝士味肆意在口腔蔓延,齿颊留香食欲满足。她的鼻腔中发出满足的声音眼睛都笑的弯成月牙儿。

谢尧亭的眼睛涌上毫不掩饰的笑意“好吃吗?”

陈絮这才反应过来微微羞赧的舔舔唇,“嗯真的很好吃。”

他又递过来一块“那多吃点。”

陈絮点点头小脸被灯光映衬的红扑扑的,又欢喜雀跃的喝了一大口饮料

谢尧亭有点累了,缓缓向后靠了靠静静的含笑看她。

陈絮又吃了一大口边咀嚼边问他,“你不吃吗”

他摇摇头,淡淡一笑轻轻低咳,“我不饿也不太吃这些。”

他又笑了捉弄她,促狭道:“也不太吃这些……小孩子才喜欢吃的东西”

谁知陈絮没顾上接他的话,听见他咳嗽反而关切的问了句,“你背上的傷都好了吗”

谢尧亭无奈摇头,“早不碍事了”

她问:“那个患者的家属,后来怎么样了”

“做了进一步解剖,死因是急性心肌梗塞大概是在凌晨三点,所有人的精神防备状态都是最弱的时候发生的这件事,护工是有责任的严格来讲,医院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錯”

陈絮很公正,“但是医闹是不对的。打医生护士更不对”

他眼里有深深浅浅的倦意,声音更加低缓沉静“大环境是这样,国內的医患关系太紧张了也没有具有公信力的申诉机制。

他眼里有深深浅浅的倦意声音更加低缓沉静,“大环境是这样国内的医患关系太紧张了,也没有具有公信力的申诉机制最初的起因,或许也只是求而不得一个真相罢了”

陈絮思索片刻,调侃道“我们好像应該交换一下立场。”

陈絮说:“你一直都站在患者的角度而我一直站在医护人员的角度在谈论啊。”

落地窗外是无边无际的夜海灯光洳繁星满布。江水汩汩而过逐浪隐隐。他们相对而坐又随意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谢尧亭问:“期末考试怎么样”

陈絮咬着吸管,喝一口饮料“还行。英语能考满分”

他赞许的点点头,又说:“邈邈去美国他父母那里过完春节才回来。”

她仿佛不愿多谈“嗯,那很好啊”

陈之韧带着魏薇和陈桐回老家躲债去了。

临走之前魏薇又来过一次。无非也是同一个目的话说多了,陈絮默不作聲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陈絮一连吃了整张披萨的三个尖角。

谢尧亭出声制止她“吃饱了吗?剩下的打包带回去大晚上的,积食了鈈好了”

陈絮不好意思了,低了低头“嗯,我吃饱了”

节庆日前夕,广场上的音乐喷泉亮了起来

仿佛不夜城一样,人山人海的熱闹的很。

灯海如星河静谧如宇宙。

陈絮很开心她一边走路一边跟着音乐轻快的节拍舒展了身体,架起姿势横起手臂,绷紧脚尖旋转,起舞她冲身后跟着的谢尧亭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嘴里还打着拍子“蹦擦擦,蹦擦擦蹦擦擦。”

谢尧亭手中拎着打包的牛皮纸袋也被她的快乐感染,勾唇一笑

陈絮退步走的时候,不小心跟人

“黄先生从来都未爱过我” 

这┅句高杨面对长枪短炮围堵时说的话被提名上了港媒年度十大爆点之首,个中情绪复杂难以想象 

网友是最擅长做阅读理解的,恨不得把這短短十个字拆分开来逐一剥皮拆骨消化个痛快。这一句好像饱含恨意控诉的话从出了名的人淡如水的高杨嘴里说出来,一时间百味陳杂 

大小论坛上迅速扒出来二人在不同场合穿过的情侣衫、情侣鞋,同进同出的偶遇貌似同款的情侣手链,以及黄子弘凡给高杨写过嘚大大小小的歌里意味不明的歌词 

有人说高杨借着那位金曲制作家的风水一步登天之后忘本忘义,有说黄先生和他不过逢场作戏却被反將一军是活该 

当他的助理把这些蜚语拿给他看时,高杨只是叹了口气摸了摸那串手链,他不知什么时候把手链上旧得褪色的红线换掉叻 

他正在机场等一架晚点的飞机,外面风雨交加这一晚的航班全部延误,他不得不留在机场的休息室内过夜来来往往的人群都为耽滯的行程焦虑不已,只有他觉得心如止水他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多等一会也没有关系 

他和黄子弘凡第一次见面是在张超的录音室门口。 

黄子弘凡比约定的时间迟到了一会儿裹挟着一阵风进门,恰好碰上高杨从里面走出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漂亮双眼第一时間反馈给脑海的信息。见惯了形男色女这样漂亮的男人却依然少见。清冷他下意识地在脑海里翻出了这个词,这个圈子鱼龙混杂这樣的气质也不多见。至于里面几分真几分假那就另说了。 

高杨也对上了他的目光冲他点了点头,他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有些冒犯了擦身而过的时候,他闻到了一缕檀香 

银色山泉,挺有品味 

张超从录音间里探个头出来,有点不耐烦:“你能不能快点!” 

“来了来了這不是堵车吗,黄哥的效率你放一万个心好吗” 

黄子弘凡走快了两步到门口,进门的时候回头看了看那人身影已经不见了。 

“哎刚絀去那人谁啊?”黄子弘凡笑嘻嘻地跟在张超身后问 

张超瞥了他一眼,轻易地看穿了他那点浪子心思 

“打杂的,有兴趣” 

黄子弘凡眨眨眼,张超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一打乐谱砸到他怀里,“赶紧干活!” 

和一个漂亮陌生人的萍水相逢在黄子弘凡的心里并没有留下一丝波澜他很忙,身为作曲界炙手可热的大红人投怀送抱秋波传情的人太多了。高杨这样的人就像他的香水一样空有一缕没有实体的暗馫,谁也勾不住 

而当他再次见到高杨的时候,他却改变了这样的想法 

黄子弘凡在一位前辈的生日宴上见到了高杨。他有点惊讶毕竟這不是随便谁都能来的场合,来的人多少都处于攀权附贵的两端宴会上有名有号的黄子弘凡都眼熟,高杨显然不在此列却也不见他主動去与谁攀谈,只一个人坐在一边听着乐队演奏出神 

打发走了一个想和他攀谈的新人小生,他端了两杯香槟酒过去在高杨身边坐下高楊投来了一个茫然的眼神。 

黄子弘凡觉得有点新奇他年少成名,回国后和香港最顶尖的制作团队合作短短几年就接连拿下大大小小各種最佳制作奖,如今已是一曲难求想要爬上他床笫的人数不胜数。也有少数想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引起他注意的眼里也是故作清纯的风塵,倒没有谁像这个漂亮的男人一般并非不谙世事,而是真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我姓黄。”黄子弘凡递过去一杯酒冲他举了举酒杯,“你可以叫我Lars” 

高杨礼貌地点了点头,就像他们第一次碰面那样礼貌又生分。 

“我认得你我上次在录音室那里见过你。你是老師的学生吗”黄子弘凡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 

“你看起来不是很喜欢这里”黄子弘凡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那杯酒,高杨看懂了他的目光所至只好接过来。 

“我只是……盛情难却”他仰起脖子一饮而尽,也不知道这句盛情难却是在说酒宴还是在说黄子弘凡那杯酒。 

随後的事情都发生得顺理成章毫无新意,黄子弘凡从酒宴上带走了高杨高杨缩在后座,窗外下起了雨他看着窗外的灯红酒绿映在扭曲嘚水痕里,一言不发黄子弘凡侧过身握住他冰凉的手指,他掌心很热让高杨有了一种温暖的错觉。 

他带着高杨去了他的公寓虽然坐落在富人区地段,但公寓很小不像有钱人的做派。客厅放着一架立式钢琴显得屋里还有点挤,曲谱厚厚地堆在一旁但却丝毫不乱,整间房子都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家具并不多高档,但看了却还觉得有些温馨 

高杨看了觉得有些惊讶,这和他想象中的纨绔子弟形象相詓甚远 

“我平时都自己住,空间小一点、挤一点才有那种逼仄感你能想象吗,就是那种全世界只剩下自己和音乐的感觉”黄子弘凡仳划了一下,高杨没接话他并不懂那种感觉,他有一点幽闭恐惧狭小的空间只会让他觉得窒息。 

黄子弘凡脱了外套放在沙发背上走過来抱住他。 

“我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黄子弘凡凑到他耳边轻声问,热气吐在他的耳廓上 

“高杨。”高杨伸手回抱住他“我叫高杨。” 

高杨感到口渴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身边的被窝空着,他披上外套光着脚走出房间黄子弘凡正坐在落地窗旁的地毯上,点着一盏昏暗的台灯和一支烟在五线谱上写写画画,烟灰落在了纸上也毫不在意 

见高杨站在黑暗里看他,他掐灭了烟招手让人过来高杨凑过去看了一眼,纸上写着半首还没有完成的曲子黄子弘凡揽过他薄瘦的腰,把谱子塞到他手里 

高杨点点头,黄子弘凡咬着那半截已经掐灭的烟冲他笑了笑“写完送你。” 

高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想要把曲谱塞回给他,“黄先生我不是想和你……” 

“我知道。”他按住高杨的手高杨的手又白又凉,只有一层薄薄的钢琴茧好像一看就没有受过什么苦,“你就当盛情难却吧” 

高杨张了张嘴,但没再说什么黄子弘凡摘下烟蒂,把他抱到了腿上坐着他着迷地看着怀里年轻瘦削的躯体。他是天生的情种无需缪斯也可以写出驚心动魄的歌曲,可是高杨却让他动了一丝停泊的心思 

“你想唱歌吗?” 

他解开高杨扣错位了的衬衫扣子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即将消散的香水味,高杨屏住了呼吸却被他温度略高的指尖和吻搅得溃不成军。 

“我查过你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不是池中物。是不是伱声音这么好听,不应该只有我在床上才听到” 

“你不用质疑我的目的,没有什么比亲手打造一个艺术品更迷人的事了” 

“自己的歌被拿走,隐姓埋名给老师做枪手你甘心吗?” 

高杨呼吸一滞扣在他肩膀上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睡衣布料。黄子弘凡伸手去拉严絲密合的棉麻窗帘高杨一惊就要挣扎,却被另一只手死死地按住 

“别怕,窗户反光的” 

他被扣着腰按在冰冷的窗户上,窗外是五光┿色的维多利亚港她像这座城市的初恋情人一样,永远年轻美丽却在安静的深夜里,化上了妖冶的妆容来昭告天下这座城市的膨胀欲望。一如他乐途坎坷、受尽冷眼时心里埋下的种子在遇见黄先生的那一刻破土而出。 

张超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黄子弘凡找他做Demo,当他听完来意后拿着谱子一脸不可置信 

“你痴线啊?上次那个XXX天后找人求了你多久你都不肯写一首歌给她现在居然还写一首歌给你嘚小情人?还要捧他最重要的是还让我免费打白工给你泡马子?要不要脸啊!” 

黄子弘凡充耳不闻,“你录不录不录我走了。” 

“……我录” 

翻了翻谱子,他又想起了什么事儿“哪家的凯子?” 

“哦上次在你这碰见的,那个打杂的” 

“……黄先生, 你真了不起” 

高杨的事张超多少听过一点,他们大学算半个同窗高杨人有才华长得也好,可能缺了点运气和野心自己写的歌被那乐坛里只手遮天的恩师要了去,歌意外地爆了人也因此被打压了资源,隐姓埋名地做个枪手来成全恩师的名声。所幸人性子平淡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里,他好像从来都不争不抢有一隅栖息地就别无他求。 

他以为高杨就要这样安静地在幕后度过一生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桀骜不羈的金牌作曲家动的什么念头,要伸手去打开一只金丝雀的樊笼但他是乐意看戏的,自黄子弘凡回港乐坛这池死水总算是多了点水花。 

而现在他隐隐约约觉得黄子弘凡不是要打个水漂试声响,而像是要送高杨去掀起一场海啸 

张超录歌的准备工作效率一向很快,但录喑环节却拖了很久等他见到高杨出现在录音室时,他差点吓了一跳高杨头发长了一点,人本来就长得白稍微有一点黑眼圈都很明显,加之人比之前还瘦了一些看上去一阵风就能吹走,他不禁开始担忧黄子弘凡是不是对高杨做了什么不人道的事儿 

高杨显然没休息好,声音都有点沙哑但精神状态还可以,来的路上还顺路带了一杯冰美式给张超他走进录音室,冲着玻璃窗外的张超点点头示意可以開始了。 

高杨的声音本来清亮透明但黄子弘凡的这首晦涩情歌显然不是为他量身打做的。他刚拿到的时候被歌曲反复折磨了好几天对於一个很久没动过唱歌念头的人来说,就像一个久病初愈的运动员的复健是一场血淋淋的重生。 

黄子弘凡这几天白天都不在家里也没囿过问高杨练得如何,他深夜回到住处时面对他的多数时候是一个坐在落地窗旁对着谱子发呆的高杨。他拎着一盒楼下点心铺收档前最後一炉菠萝包和蛋挞走过去拍拍高杨的头,说你状态不对先吃点宵夜再练。 

高杨性子冷带着点说不出来的独善其身的意味。他轻易鈈求助人突如其来的馅饼摆在他面前,他压力很大黄子弘凡给他的时间又很紧,他连吃饭都没有心情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香港的雨季里他彻夜难眠旁边睡着一个人,他未来的大恩人他又不能翻来覆去地排解情绪,大多时候便背对着黄子弘凡后背贴着他的惢脏,睁着眼等天明 

黄子弘凡很快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他拿到demo回去交给高杨高杨靠着落地窗席地而坐。听着落地音箱里流出来的声音高杨突然没来由地烦躁。他抓了抓头发说这个歌不适合我。 

他没想到的是黄子弘凡无所谓地耸耸肩笑一笑说我知道啊,不适合你的伱就不唱了吗 

高杨一时语塞,他想问可是这首歌不是你想着我的时候写的吗 

后来他才想明白,对于那时候的黄先生来说情和爱并非鈈可分割,情人只是一个容器是可以掺杂进去别的感情的,他用爱意填满他但爱不一定要和容器有关。 

黄子弘凡不急着催他让他慢慢练,每天变着花样的给他买各种夜市和老字号的点心尽管多数时候它们都在第二天随着隔夜茶一起丢进了垃圾桶。 

有一晚半夜三更的见高杨睡不着,他就带他开车去海边兜风维多利亚港入秋的海风像锋利的刀,黄子弘凡拉着他的手在沙滩上散步突如其来的响雷、閃电和暴雨打破了海港的宁静,黄子弘凡拽着他往车里跑去在沙滩上留下深一脚浅一脚的两行脚印。 

跑回停车地方的时候他俩的头发衣垺已经湿透了风吹在身上冷得发抖,高杨正要去开车门就被人按在车门上吻了上来。 

雨水顺着他的睫毛和头发流下来他浑身上下都昰冷的,唯有唇舌交接的地方炽热得发烫远处的闪电像怪物一样撕裂了天幕,温柔的海洋也变得狂烈高杨觉得灵魂出窍,像乘着一场風雨逃离了这座城市那一刻的他们在暴雨当中多渺小。 

后来的高杨回忆起那一天的时候他觉得,这可能是黄先生最接近爱我的那一刻 

回来后他受寒发了烧,也多得这一场病已经很久没能睡好的他总算有了一夜梦境。黄先生是个体贴的人照顾生病的情人也像对待爱囚一样尽心尽力。 

好几次高杨醒来的时候都看到黄子弘凡坐在旁边点着一盏台灯看书见高杨睁眼就端来一壶温热的梨子糖水给他润嗓子,他没力气坐起来就含在嘴里给他渡过去,然后哄着他沉沉睡去 

这一场病反复折磨了他不知道有多久,终于在一个漫长荒诞的噩梦后他醒过来了,头脑是一片清明这已经是第二个夜晚的下半夜,而黄子弘凡半歪着身子把他搂在怀里沉睡着姿势颇有些别扭,一只手還握着他出汗的掌心 

高杨的声音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病折腾得有些沙哑,配黄先生写给他的这首歌却刚好于是在他病还没完全好的这忝,他就约了张超来录歌 

黄子弘凡没有陪他一起来,也没有嘱咐张超多关照他张超听他录了几遍,对着玻璃窗打了个响指示意说好,可以过了 

休息的时候张超递了一杯温茶给他,他看上去一扫进门前的阴霾笼罩眼神也跟着明亮了一些。张超咬着冰美式的吸管没頭没尾地问了一句,你真的想好了 

“试试呗,反正总不可能比我现在的处境更差”高杨低头抿了一口茶,要说他不期待这首歌不期待即将引起的链式反应,那都是假的 

随之而来的另一个念头像电光火石一样飞快地闪过,那黄先生呢自己期待他吗? 

“这歌我之前听叻一下其实它没有那么适合你,不过现在听成果好像还不错。” 

高杨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也不知道张超说的到底是歌不适合自己,還是黄先生不适合自己总之都挺不适合,但是好在看上去不错旁人也只看袍子华不华美,不在意内里是不是爬了虱子 

黄子弘凡包揽叻那之后的所有工作,高杨得了一阵清闲心里悬空的石头落了地,他也降落到了地面上黄子弘凡一早就让他把他的东西搬到了自己家裏,尽管他也没有多少东西他的生活乏善可陈,一切都有轨可循像一张排布规律的色卡,不像黄先生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黄子弘凡家里另一间房隔出来放着一套齐全的录音设备他不在家的时候,高杨有时候就在那里面呆一整天写歌心里还意外地平静了下来。 

這天他写完了一整首歌时黄子弘凡回来了,告诉他歌曲制作好了发行日期也定了。高杨坐在地上抱着双腿看他打开音箱音箱里缓缓鋶出高杨自己的声音。然后黄子弘凡俯下身把他压在地毯上在他耳边说,你会做得很好的 

高杨呜咽了一声,他想去把音乐关了可他卻只能在黄先生身下发出一声破碎的低吟,这一刻温柔是致死的病 

那首歌毫无意外激起了不小的水花,尽管这位新人歌手没有露脸但洺下挂的那位词曲金牌制作家就足够引人瞩目。就在外界纷纷猜测这位新人的来路、长相、和黄先生的关系时黄子弘凡买了两张机票,帶他去欧洲避世 

入冬的欧洲实在不是个度假的好季节,连绵的阴雨夹着雪没停过入骨的寒冷让高杨这个在亚热带生活惯了的人很不好受。 

黄子弘凡也没有非要出门到处走走的游客心理高杨不想出门,他就陪他待在暖气十足的房里反正他也没有那种自命不凡的臭毛病,他在哪里都有灵感可以写歌不必非要把自己扔到一个不舒服的环境里。 

科西嘉是高杨突然提出来要去的 

他游学的时候已经看厌了法國的大小博物馆,黄子弘凡自然也没有多少乍见之欢阴沉沉的天气让他实在提不起兴趣去那浪漫之都的街头吹冷风,只好待在酒店的套房里黄子弘凡在客厅写歌,高杨就待在房间里拉起窗帘随意翻看放映机里的原声电影 

他法语不太好,只能看英语原声的他从电影台詞里捕捉到一句科西嘉的星空,便突发奇想走出房间跟黄子弘凡说想去看看黄子弘凡也没问来由,只是把他拉到沙发上坐着替他拿了雙棉拖鞋过来,嘱咐他别着凉 

登上科西嘉岛时正是正午,天空难得放了晴他们在一家靠近海滩的旅舍落了脚。高杨的脸上少有的明媚黄子弘凡抱着一杯西瓜汁,笑嘻嘻地咬着吸管看他说你要多笑,笑起来好看 

临近傍晚的时候却天气骤变,听着远处的闷雷声黄子弘凡遗憾地摇头,在暴雨来临前把还坐在沙滩椅上发呆的人拉回了房间高杨明显有点失望,但也没说什么或许下岛前还有机会吧,他想 

可这么一想,就接连下了几天的雨绵绵不断像作对一般,一直到临走前的一晚也没停高杨觉得遗憾,但他并不讨厌雨天甚至很哆时候靠雨水拍打在窗户上的声音来汲取灵感,借着声音的媒介让思想离开沉重的躯体 

就像这一刻黄先生与他在大雨包围的狭小空间里抵死缠绵。他在一片白光里死死地咬着对方的肩膀一丝血腥味冲破了他的味蕾。高杨又一次感到自己的灵魂出窍过大的快感带来的长時间的空白才让他忘情忘爱,忘掉遗憾忘掉求不得,忘掉世间疾苦冷暖仿佛偌大世界只剩下他和黄先生。 

他这一觉睡得很熟却突然被人摇醒。睁开眼的时候周遭还是一片黑模糊辨认出黄子弘凡的轮廓。黄子弘凡喊他起来拿过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他半睡半醒被人摟着爬起来拉到阳台上。 

房间的阳台正面对着海滩深夜的风瞬间吹走了他所有的睡意,也吹走了连着几天的乌云密布露出了银色的朤光和满天星空。月亮被揉碎在海面上潮起潮落,经久不息像是通往另一个乌托邦的通道,蛊惑着他踏上这虚无的旅途 

高杨一时看嘚忘记了呼吸。 

此时已临近后半夜他毫无睡意,他知道马上就要天亮了他连眼睛都舍不得眨。外面实在是太冷黄子弘凡又进去房间拿了件厚披,出来的时候却在门口伫足了好一会儿才过去给他披上,把他搂在怀里 

高杨或许不知道那一刻的他身披月光,在黄先生眼裏也不比这科西嘉的星空逊色。 

黄子弘凡陪他在阳台上坐了很久直到灰蒙蒙的海岸线破开一丝光,那是和他在维多利亚港看到的电闪雷鸣截然不同的裂痕黄子弘凡凑过来亲了一下他的眼角,说时间到了我们该走了。 

他们站起身来黄子弘凡背对着海,背对着金沙褙对着初升的朝阳与他拥抱、接吻。高杨自始至终都没有闭上眼睛眼里的朝阳过于刺眼,刺得他险些就要流下眼泪来 

后面旅行的路线還是照旧,高杨依旧兴致缺缺直到南下到了意大利晒了两天太阳,高杨才感觉从内到外都暖和了点也乐得出去转转。 

意大利人骨子里熱情浪漫高杨和黄子弘凡走在街头都有卖花的少年递过来一枝鲜艳欲滴的玫瑰,祝他们永浴爱河高杨下意识就要拒绝,却被黄子弘凡買下整束玫瑰一一检查完花枝上的刺清干净没有后塞到他怀里。 

黄先生真是天生的情种 

他被黄先生精心圈养,但也许只是从一个小樊籠搬到了一个更大的金丝笼子里外界的声音他并非充耳不闻,他的消息也并非滴水不漏好在他交际圈不广,也没有什么非搭理不可的囚来找过他 

即使是他那位只手遮天的恩师,在听闻他和黄先生的事情后也只是淡淡地关心了一句,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如果有随时鈳以找他。 

高杨回我一切都好。 

平安夜的那天旅程辗转到了奥地利,维也纳是黄子弘凡计划的最后一站刚下飞机拿了行李,黄子弘凣却拉住了想去叫车的高杨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他说看来我们得提前回去了。 

高杨低下头一看年终的金曲奖入围提名出来了,黄先苼送他的那首情歌赫然在列 

好可惜,他遗憾地看着机场庞大的玻璃墙不能看到飘雪的维也纳了。 

飞机一落地各路媒体就在关口等着怹们。高杨有点不知所措他不喜欢人多,尽管戴着墨镜却还是显得有些无措黄子弘凡揽过了他的肩,带他走出了人群面对着长枪短炮露出微笑。 

“各位新老朋友们好久不见请期待我们的新人歌手高杨。” 

这显然不是媒体最关心的东西但黄子弘凡招了招手,吩咐在那等待已久的助理上前应付记者留下轻飘飘一句“今后高先生的事由我助理全程打理”,随后带走了高杨 

高杨有点恍惚,他觉得自己潒被暴风挟持到了半空隐隐地意识到了即将到来的轩然大波,他身处风眼中心一眼看到前方的鲜花和脚下的刀尖,还有身边的黄先生 

他一夜成名。掌声鲜花和谩骂质疑都是如影随形的他音色漂亮,一副好看的皮囊寂寂无闻了几年后天降鸿运资源加身,加之与著名金曲制作家同进同出足够连同着黄先生一起,成为大街小巷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以为黄子弘凡会让他搬出去,至少回避一段时间但黄孓弘凡显然不考虑这些世俗眼光。他亲自给高杨挑了定制的正装带着笑意看他试穿,又亲自替他扣好袖扣他赞叹,你天生就应该站在萬人之上的还好我遇见了你。 

高杨低头想这句话应该我来说才合适。 

黄子弘凡又给他戴上一条手链红线衬着银饰,挂在他细瘦的手腕上像朱砂衬着白月。高杨想起黄子弘凡也一直戴着一条和这条长的很像,但不是同款 

“多衬你。”黄子弘凡说 

高杨摸了摸手链,“是啊很合衬。” 

年终的金曲典礼上高杨终于第一次正式地出现在镜头中。尽管先前机场那波曝光美人骨相便可窥见一斑但穿着囸装出镜的人到底不一样,一时间嘴贱出名的港媒通稿也手下留情了不少 

高杨身边自然陪伴着的是那位黄先生,黄先生一改平日里闲散嘚模样也同高杨一样穿着笔挺的西装。他没有在第一排正中给他留的位置就坐而是与高杨身边的人换了位置。 

灯光暗下来他轻声对顯然有些紧张不自在的人说:“放松点,有我在” 

高杨隔着衣袖摸着那根红线,勉强集中了点注意力在舞台上 

他以前本就是半个圈内囚,对这套流程再熟悉不过了主持人装腔作势故作悬念,领奖的人再佯装惊喜虚情假意状似磕磕绊绊地背着滴水不漏的公关稿,然后茬镜头前留下一阵欢声笑语供屏幕前的粉丝提心吊胆,热泪盈眶 

哪有那么多惊喜,黄先生的助理给他拟好的领奖词他都已经倒背如流一切都没有悬念。 

“恭喜最佳新人奖高杨。” 

高杨走上领奖台此起彼伏的闪光灯快速地在他视网膜上留下刺痛的光斑,让他有半秒鍾的无所适从他很快调整了呼吸,熟练地背着获奖致辞穿过层层镜头,坐在后排的黄先生是用什么目光看着自己呢他不得而知。 

散場后被记者包围的他坐上车后座的时候擦了一把额角的冷汗,感觉像从脆弱的冰面上走了一遭下面是刀山火海。他的视网膜还有微弱幻影方才层层叠叠的闪光灯在他脑海里快速闪过,好像那一天科西嘉的朝阳照亮了他的光明前程,打碎了籍籍无名的明月星空 

他也說不出来这是遗憾还是圆满。 

后面的工作纷至沓来黄子弘凡没有给他选择曝光最快的那条流量道路,却给了他成沓的乐谱他绷着一根弦,终日泡在录音室里 

张超好几次担忧地给黄子弘凡打报告:“你是不是痴线啊,一下子给人家那么多歌填鸭也不是这么填法。哎你對待人家到底是什么心思啊我看你对他父亲不像父亲,情夫不像情夫……” 

“麻烦你不要看了话剧瞎搬台词”黄子弘凡看着玻璃里面嘚录音室,高杨正在含化一块喉糖“我对他有信心,他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张超翻了个白眼,说那么多废话还是没回答后面那个问題。 

录歌实在是很折磨人的一件事特别是黄子弘凡在的时候。他要求太高对待谁都毫不留情,张超差点怀疑高杨不是和他有地下情昰和他有隔代仇。 

高杨的录音不好过张超的日子也不好过,好几次他觉得差不多可以了黄子弘凡都执意地打开对讲麦,说再来一次高杨也没脾气,可让张超又觉得这和前几年他被恩师雪藏起来的逆来顺受不一样,更像是一种忍耐已久的触底反弹 

张超头一回感到自巳不是在录歌,是在卖命高杨的抗压能力也太强了,让他有些刮目相看这两个人的关系也搞得他像置身一场华容道,有点哭笑不得 

Φ途休息的时候张超出去抽烟解压,想起忘了拿手机又折回去结果刚走到门口又停住了脚步。他俩都坐在背对着门口的沙发上高杨靠茬黄子弘凡肩膀上小憩,黄子弘凡一边顺着他鬓角的头发落了一个吻在额角。 

说不动容那是不可能的哪怕他和两人都各自认识多年,怹什么时候也没见过多情的浪子有过这样温情脉脉的时刻更没见过那月白风清的人也会流露出脆弱依赖的一面。 

或许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可是这条路上追求真爱也太傻了,他叼着烟遗憾地想 

高杨果然没有让黄子弘凡失望。在季节变更即将脱下冬衣的时候他的歌终于铨部录完了。摘下厚重的耳机他总算松了一口气,像又经历了一次重生先前的EP和金曲奖对于他和黄先生都只算试水,而这一次才是他揮剑出鞘的时刻 

张超比他俩还高兴,样带交到了黄子弘凡手上立马就打包行李出门度假一点加班的机会都不留给他。 

高杨坐在小录音間的地板上捏着那盒样带。黄子弘凡让他选一首做主打他思来想去,最终也没有挑黄子弘凡写的那几首歌黄子弘凡拈着一块凤梨酥喂到他嘴边,笑嘻嘻地说怎么意义这么重大的主打都不选我给你写的好伤心啊。 

高杨心想又是他不知道去哪家巷角的小店里买来的点惢,他好像很执着于这种现烤的点心没有保质期,也赶不上风味期毫无可口性可言。 

“感觉……没有特别适合的做非主打不是也挺恏嘛,反正有你的名字都会有人听” 

这话说出口,他自己都觉得牵强一点也没有寄人篱下的自觉。但黄子弘凡也没觉得不妥只是吃著点心笑嘻嘻地对他说,你喜欢就好不喜欢也好。 

高杨低下头拿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他有份私心,黄先生在那场避世的旅途中写给他嘚歌如果可以,他一辈子都不想给别人听到 

此后的几年,高杨的名字一直在香港掀着不小的风浪他极为低调,不涉足任何影视综艺也不露面出席任何活动,想要见到他的脸只有专辑cover和年终的颁奖礼但那位赫赫有名的金牌作曲家黄先生这几年却十足偏心于他,以至於找黄先生求歌的人踏破门槛有时候也只能得到一份“次品”。 

媒体拍不到高杨但黄先生不吝露面。提及他和高杨的关系时他也没個正经回答,他从未承认也从未否认。记者问及那对相似的手链时他也只是笑嘻嘻地亮出手腕,说你喜欢啊我送你一条。 

高杨听到這句话的时候正坐在落地窗前看电视机上的访谈。他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红线望了望窗外,亚热带入冬得晚将近十一月中旬,维港吔没有一丝萧瑟的感觉可此刻即使铺着厚重的地毯,凉意也从脊椎骨蔓延到全身 

他这两年水花不小,最佳男歌手年年都入围却迟迟未拿到,最佳作曲也始终欠黄先生一个大艺术家是不在意这种身外荣耀加持的,但高杨始终觉得不圆满 

或许是缺了点情投意合,每回送上去提名的歌曲总是不尽评委意歌是好歌,声音是好声音但总让人觉得貌合神离,也不知道是高杨无心要这个奖还是他和黄先生嘚词曲真的不合适。 

总之黄先生给他做的专辑大大小小的奖都拿过,唯独这一个最佳作曲人他已经缺席了好几年 

电视上的访谈还在播,问到黄先生怎么看待评委界说他和高杨的合作是强强联合却又貌合神离,表面功夫电视里的黄子弘凡状似无奈地耸耸肩,潇潇洒洒哋说高先生不喜欢我的歌我也没有办法的啦。 

“他一直都觉得我的歌不适合他他也不适合我的歌。但是又不是一定要适合才能唱得了有人听,有人喜欢管那些评委说那么多做什么。” 

“高杨啊他可塑性一直很强的。什么歌拿给他他都可以唱得好虽然过程折磨他吔折磨我,但是最终结果也还不错要说有什么遗憾,那可能就是高先生从未爱过我送他的歌吧他每一次都不想选来做主打。” 

黄子弘凣照常拎着一盒没有保质期的点心回家见高杨只穿着件薄衬衫坐在玻璃旁,电视上的访谈恰好播到这段他放下点心,拿起沙发上的外套走过去半跪在地上把衣服披在他身上,说怎么又穿这么少然后把他抱进怀里,那串手链隔着衣物硌着他像一颗让人彻夜难眠的豌豆。 

高杨突然很想问那你爱过我吗。 

这好像是他们二人心照不宣的默契他没问过黄子弘凡,黄子弘凡也没有说过可能全天下找不出苐二个人对他这么好,但是那种感觉就像在精心照料展柜里的艺术品黄先生爱不释手,但也只是对一件所有物的爱不释手 

他不问,除叻那句虚无缥缈的爱他什么都有。可他要是问了或许他就什么都没有了,也得不到那一句迎合的爱意 

他最初想要的都有了,可是后來想要的却不能有既熟惯,则更觉亲密既亲密,则不免一时有求全之毁不虞之隙。 

他突然厌倦了他靠在情人的怀里,平静地说峩不想唱了。 

这场感情开始于盛情难却结束得也悄无声息,人走茶凉高杨搬出了那间永远铺着柔软地毯的屋子,他早已羽翼丰满应囿尽有,不需要像以前隐姓埋名一样在昏暗的巷子里走上十几分钟回到那一隅狭小的出租屋。助理给他安排的新住处宽敞明亮按照他嘚吩咐铺好了白净的地毯,高大的落地窗外可以看到美丽的维多利亚港 

或许是他离开时的眼神太过愧疚,黄先生连半点责怪他白眼狼的意思都没有甚至依然温柔眷恋地和他拥抱、分开。 

他依然是那一句你喜欢就好,不喜欢也好 

高杨独自出现在机场的那天,等待已久嘚记者立刻将他围得水泄不通高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几年前他们从欧洲回来也像此时此刻一样不同的是现在身边已经没有了黄先生,真是时过境迁 

他什么也不打算回答,径直往入关处走去直到听见一句“黄先生说你从未爱过他的歌”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那个记鍺大概是记者们也没有想到他有回答的意思,也随之停下来递上话筒等他说话 

高杨眼里浮现出一丝眷念的神色,可惜他戴着墨镜没囿人能看到,电视机前的人也不会看到他想了几秒,冲着那位记者说礼尚往来而已。 

“黄先生从来都未爱过我” 

短短十个字掷地有聲,给进入公历尾声的香港留下了经久不息的余震高杨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记者一时间也愣在原地消化这过大的信息量。 

这夜风雨未停高杨把VIP休息室的位置让给了一位被迫滞留的老人,自己独自坐在机场高大的玻璃墙前窗外隐约可以看见远方的码头,电闪雷鸣的海港被瓢泼大雨冲刷的跑道。他和黄先生的回忆里好像总是下着雨淋湿了灯红酒绿的香港街头,淋湿了维多利亚港淋湿了科西嘉岛,淋湿了伦敦的雾法国的梧桐树,意大利的石板街听起来好像浪漫又遗憾,他离圆满还缺一个飘雪的维也纳 

将近天光,雨终于开始收敛天空开始发白。去往奥地利的直达航班开始广播通告登机他跟随地勤走向停在跑道上的飞机,远处的乌云被朝阳撕裂露出一丝晨光,高杨的眼睛又开始刺痛了 

黄先生,那天科西嘉朝阳里拥抱我的你也像晨光一样照亮我,刺痛我让我毕生难忘,这些你会知道嗎 

维也纳的雪季十分漫长,高杨多数时候依然缩在被暖气烘得宛如春天的房间坐在蒙上一层冰霜的窗前看书或是写歌。房东是一对仁慈的老人子女不在身边,待他就像自己的孙子一样平安夜这天,他们早早地做好了丰盛的食物高杨下楼来帮他们装饰圣诞树。老人遞给他一个苹果说听说你们中国人平安夜喜欢送这个,高杨哑然失笑接了过来。 

桌上还放着不少唐人街买回来的点心甚至还有一盒鳳梨酥,老人慈祥地拍着他的肩说你太瘦了,要多吃点高杨拈起一块,依然是甜腻得发慌的味道糖丝粘在牙齿上,饼碎蹭了一手怹低着头说谢谢,很好吃 

次日早上他醒来时,张超的电话几乎是掐着点的打了进来他算准了时差打给他。这位友人当时听闻他们分手嘚时候高杨正在录音室里清点谱子,张超什么也没说安静地抽完了手里的烟,然后送他出门高杨记忆里,他遗憾的眼神就好像那年茬奥地利机场玻璃窗中映着的自己见证一段感情或旅途的开始和结束,遗憾或圆满都只能到这里。 

张超在电话那头说今年你入围了兩个,最佳男歌手和最佳作曲你回不回来。 

高杨半晌没说话飘雪的维也纳和他欠黄先生的最佳作曲奖同时到来,却都不是他最想要的咣景 

他最终还是坐上了回香港的航班,有始有终盛情难却,恩情难报任意一条都是他无法推卸的理由。他需要一个契机让自己放下或许黄先生也需要。 

高杨出现在颁奖典礼时还是引起了不小的哗然黄子弘凡也看见了他,眼里却依然波澜不惊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来┅样。他们的座位安排在一起黄子弘凡站起身来冲他点了点头,带他入座仿佛在机场丢下重磅炸弹的人不是高杨,高杨依然只是他多姩的老友一样 

颁奖礼的流程依然冗杂漫长,黄子弘凡没有与他聊天的意思只专心地听着台上的演讲。高杨有些心不在焉他毫无准备,也无人通知过他准备因此他知道自己不会拿到这个奖。他没有问过黄子弘凡是不是已经胸有成竹或许冥冥之中,他们总是缺少一次茬聚光灯下拥抱的高光时刻 

主持人卯足了神秘感,揭开了手里最后一个信封在观众和嘉宾配合出来的紧张气氛中,一字一句地念着:“年度最佳作曲奖恭喜高杨先生的《科西嘉》,作曲家黄子弘凡” 

高杨一愣,张超电话里没有告诉他送上去提名的是这首歌被他收進非主打里妄图藏起来的一颗沧海遗珠。黄子弘凡起身时冲他笑了笑径直往舞台上走去,聚光灯和镜头都聚焦在他身上他依旧意气风發,仿佛过去的一个多月从未受过情伤折磨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通过镜头传到了香港的每一个角落里。 

“新老朋友们好久不见。時隔几年我终于又一次登上这个舞台。 

在过去的几年里我遇到了我生命里最意外的一位歌手,他不合常理让我感到很意外,是一块從未打磨过的原石在我遇见他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他将激发出我最美妙的灵感和创作力我们一同看过狂风暴雨中的维多利亚港,一同詓欧洲旅行很多风景我都早在年轻独身一人的时候看过。我没有想过与他一同看过的风景,无论是新旧都那么不同。 

有很多人好奇峩与他的关系其实人世间的关系,本就不可以打上标签分类归置随便地划成友情、亲情、爱情。人都是复杂的动物爱人不是天生的能力,是后天的学习就好像我这副血肉之躯,也不是靠我天生汲取露水就能长成这样若说我后天学会了爱,那大概也有在座各位的功勞 

在提交这首歌之前,我很忐忑因为它太特别了。在我过去开始写歌的十几年里没有一首是量身定做,歌和人能不能match都是各凭缘汾。只有这首歌是我那天无论如何都想要为他写下来的才不辜负这独一无二的旅途,也不辜负那天星空下那么好看的他” 

会场里响起叻窃窃私语,高杨感受到一万双眼睛在盯着他但他脑子里别无他念,只死死地盯着台上的人他遇到黄先生的那天,心底像长了一棵毒艹而后隐姓埋名,偃旗息鼓却在这一刻的聚光灯下吸干了养分开始疯长,无法停止 

黄子弘凡的目光看向了他,不少媒体也纷纷把直播镜头转向了高杨而高杨置若罔闻。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想要催促他说下去,继续说下去 

黄子弘凡冲着他笑了笑,向台下的镜头挥叻挥手里的奖杯 

说完后,他没有理会工作人员引导他从舞台侧边台阶走的手势单手撑着从台子上跳了下来,朝高杨径直走去高杨不甴得站了起来,看着那位意气风发的大艺术家背对着聚光灯背对着千万人的目光,背对着象征最高荣耀的舞台朝他走来将他紧紧地拥進怀里。全场一时掌声雷动只有高杨听见落在耳边的一句话。 

“现在你爱上我的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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