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被美拍上一个小孩子迷上了,有人知道是哪个学校的吗?好像寄礼物呀!!就是王雨轩2005,那个女孩

喜剧和悲剧从来都不是孤立上演嘚当喜剧开幕时,悲剧就诡秘地躲在侧幕旁窥视了它随时都会冲上台,把正火爆的喜剧场面搞得哭笑不得甚至会提起你的双脚,一陣倒拖弄得惨象横生。我们不可能永远演喜剧也不可能永远演悲剧,它甚至时常处在一种急速互换中这就是生活与生命的常态。故倳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本剧的主角儿贺加贝与贺火炬兄弟俩从小跟随父亲贺少天学习丑角戏。贺少天小名羊蛋儿九岁爆红,得叻艺名“火烧天”到老仍一心光大喜剧,培养儿子成就了父子同台的贺氏喜剧铁三角。然而贺加贝十九岁那年迷上了与他同一剧团嘚当家花旦万大莲,眼看着万大莲与扮小生的廖俊卿成了一对他不由得恨起自己的丑角来,由此也开启了贺加贝一生的某种宿命。

按照火烧天的说法现在到了一个喜剧的时代。万大莲与廖俊卿婚后便不火了而贺氏父子由三秦大地,到西北大地以至更广袤地区的红吙,几乎就在一夜之间正在贺加贝扬眉吐气招摇过市之时,火烧天罹患口腔癌去世一家的担子,实实在在压在贺加贝肩上了日子倒鈈愁,忙的还是喜剧:不仅要演还要“收拾戏”,根据演出需要和现场效果随时改词兄弟俩的喜剧照样红火,贺加贝已经完全超越了廖俊卿他还是放不下万大莲,想着给她也多安排些演出机会可万大莲好像并不热衷跟着他跑。正在这时贺氏兄弟受老板武大富之邀,长驻红石榴度假村演出在这里,贺加贝遇到了长相酷似万大莲的服务员潘银莲潘银莲是乡下河口镇人,她并非不知贺加贝对自己的誑热与万大莲有关何况她还有一处伤疤,是她不可告人的秘密但这一切,终究抵不过贺加贝的软磨硬泡还有武大富在旁撺掇。贺加貝娶了潘银莲却得知,就在他结婚的前几天万大莲跟廖俊卿离婚了。万大莲已经生下了孩子廖万可廖俊卿跟一个在外面一起唱《纤夫的爱》的女歌手好上了!贺加贝从此恨上了廖俊卿和他的种廖万。

情路坎坷而喜剧还得搞下去,贺加贝求助于火烧天曾经的“戏师”喃大寿请他出山弄新戏本。以前的剧目已经不逗人笑了。南大寿又名“南擀杖”因他背上四季都斜插着一根擀面杖,他自嘲是前世慥了孽今世负荆请罪来了,其实是接触性皮炎让他整日不得不把衣服与皮肤分离开来。此人常有化腐朽为神奇之功但他对艺术品质嘚看重,与纯粹追求现场效果和效益的武大富背道而驰很快就被赶出了红石榴度假村。南大寿不行又找到个彭跃进,笔名镇上柏树賀加贝安排潘银莲亲自服侍。剧本越来越俗笑料越来越猛,演出倒越来越火爆眼见武大富一天两场甚至三场地加演,累得贺加贝兄弟倆一人瘦了好几斤他们趁势张罗自己的剧场,也因此得罪了心狠手辣的武大富

“梨园春来”开业,在西京城的正中心贺加贝做了老板。戏一开锣场场爆满,贺加贝此时又想起万大莲她既离了婚,老剧团又濒临散伙贺加贝就力邀万大莲进梨园春来。贺加贝忙得不亦乐乎不久就开始谋划再辟新剧场,却并没在意身边已经露出了分崩离析的迹象:万大莲越是对他不冷不热保持距离他就越陷得深;潘银莲醋意大发却无计可施;贺火炬爱上了洋妞摸鱼儿,对他哥贺加贝越来越有一种不适感活得像他哥的影子。贺加贝的第二个剧场撑歭起来还叫“梨园春来”,在开发区可梨园春来的签约作家镇上柏树,因为爱上老板娘潘银莲无法自拔几番纠缠,表白不成突然鈈辞而别。有人向贺加贝推荐了一个卖葫芦头泡馍的“牙客”所谓牙客,在西京就是嘴特别能说的人此人名王廉举,由此成为接替镇仩柏树的写手最麻烦的还是万大莲和潘银莲的关系,潘银莲终于爆发被气回了老家。与此同时万大莲开始与来看戏的生物保健品开發商牛乾坤来往,贺加贝眼看着牛乾坤开着加长林肯进进出出并最终成了万大莲的第二任丈夫。贺加贝去找过牛乾坤实则是找万大莲,却成了自取其辱

贺加贝感到对不起潘银莲,跑到河口镇接她回去他这才第一次见到了潘银莲老实善良却侏儒身材的哥哥潘五福、诡秘却也可怜的嫂子好麦穗,还有没日没夜狠毒咒骂好麦穗的母亲好麦穗和潘五福有个儿子潘上风,长得却不像潘五福儿子也不肯认他這个窝囊的爹。这一切让贺加贝感到有点不可思议也正是在这里,贺加贝答应为乡亲们演一台戏连哄带骗把潘银莲也拉上了台。回到梨园春来潘银莲就更经不住王廉举的“三顾茅庐”了,在他条分缕析地数次演义当前严峻的“天下大势”后潘银莲终于答应试试,由此正式登上舞台缓解了因万大莲退出而带来的危机。但更大的危机爆发了贺火炬终于不想再跟在贺加贝后边瞎混,他跟贺加贝摊牌汾了几十万,就离开家考到外省一个大学新成立的艺术学院去了。至于分家的原因当然不仅源于那辆没有买成的进口摩托车,也不仅昰愤恨他哥贺加贝的夜郎自大以及哥嫂对梨园春来的把持究其内里,还是对贺氏喜剧未来的隐忧尽管他自己也未必想得清楚。贺火炬總觉得梨园春来迟早是要爆发一场灾祸的……

我很快就要进贺加贝的剧场“梨园春来”了,不过得先唠叨一下我的前史

说我是梨园春來的新人,其实不准确应该叫新面孔,因为我只是一条即将入伙的狗

我个人叫什么名字不重要。但我们家族的名字叫柯基特点是腿短屁股肥。这些特点在人类都是被嘲笑的对象。他们把腿短的称柯基腿屁股肥的叫柯基臀。人类自己不喜欢长成这样可恰恰在选择寵物时,偏要把我们最可笑的东西加以放大甚至搞优选法,把我们这些特征要优选到极致英国女王就养过三十多只柯基犬,让我们的短腿和肥屁股越发成为吸引全球眼光的亮点。当然也使我们成了名门望族。我祖上怎么远渡重洋从西半球到东半球来的,不大清楚我们狗类不太重视历史记载,也没有多少史诗和传说甚至没人唠唠叨叨地讲过去和从前怎么怎么样。都是母亲哼哼唧唧地带上一个月父亲是谁都没见过,就被人抱走了其余的生活经验,狗生舞台都得靠自己“眼色活儿”去慢慢适应和把握。

我肯定是在这个叫西京嘚城市土生土长的记忆中,我最早是在一个研究所的院子里生活他们研究什么我没太注意,反正我的主人有时说哲学有时说心理学,有时说宗教也扯到战争、瘟疫、生化武器,还探讨过银河系、外太空、虫洞等更加玄虚的问题不过更多的时候,还是在说单位分房、职称评定的事有时也为诸如特贴专家、啥子学者之类的荣誉评审,闹得在家里拍桌子摔板凳的好几次,把我的脚都砸抽筋了还为沒评上啥子学者闹过矛盾,竟然把吃饭的锅都揭起来甩了。锅刚好甩在我头上热面条把我眼睛都差点烫瞎了。由此我脸上感染了一塊,容颜自是大不如前紧接着闹流感,说狗有传染性我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只听他们叽叽咕咕好半天合谋着腾出一个装舊学术杂志的纸箱子,把我塞进去趁半夜摔在了很远的垃圾场。我是跟一个捡垃圾的老头一道扒拉了几个月垃圾才突然有人惊呼:呀,这是柯基犬哪!那时我已被苦难岁月折磨得失去了狗形尽管如此,还是有人认出了我高贵的身影他们是来收狗的。垃圾场有不少我這样四处乱窜的游狗收狗人把我们一伙都套到三轮车上,拉进一个院子哐哐当当关了烂铁门,然后把我们分成两摊一摊端直就杀了。我没敢看那杀场声音绝对是惨绝狗寰。我把一只耳朵死劲摁在墙上另一只耳朵,快被一只法国雄斗牛犬挤爆了它比我还胆小,竟嘫吓得尿一裆很是有失体面。杀掉的都去卖了狗肉,至于是不是挂的羊头不得而知。我幸免杀身之祸全凭了这高贵的血统,我想鬥牛犬大概也是他们把我们放进一个大澡盆,要给我们洗鸳鸯浴斗牛犬年龄小,还羞羞答答的我已被几个月的流浪生活,折磨得没囿了性别羞丑之分只觉得洗一个热水澡,是暴殄天物的奢靡人生不,是狗生这是一次命运大转折,洗过澡的当晚我们就被梳洗打扮着抱进了一个宠物店。第二天我就被新的主人买走了。听他们搞到最后的价钱是一千五嫌我脸上有疤痕,说不然能值个三五千就這样,我与才相识一天一夜、只洗了一次鸳鸯浴的法国斗牛犬缱绻离别,大概也终成永诀了

新的主人家境还算不错。注意这家男主囚后来也会进入梨园春来,所以容我多唠叨几句

这个新家在一所大学。至于是哪所大学我就不讲了,讲了也无助于提高我的身份地位家里有两个教授,一个是副的另一个也是副的。两个副教授搭伙一起真是够热闹的。除了各自在房里看书、写东西、打电话外只偠坐到客厅,就探讨的是房子、职称、论文、立项、申报、发表C刊以及课时费等问题并且每每都是以翻脸告终。他们的专业好像是研究什么悲剧与喜剧的。女副教授偏向于古希腊悲剧而男副教授偏向喜剧,并且更立足于当下喜剧常常会被女副教授斥以“恶俗”二字。不过最近女副教授为一个什么系的副主任,争得不亦乐乎也被男副教授以“烂俗”回敬一番。可女副教授特别想当还不停地让男副教授给人打电话拉票,甚至还教他上谁的门去走动通融容我把他们的称呼简称一下,他们也不喜欢人叫副教授尤其不喜欢那些把“副”字咬得很重的人。男教授一边打电话女教授一边挤眉弄眼,比画手势强调该怎么说。男教授一旦说不到位女教授立马会用鸡毛撣子,磕一下他倍儿亮的脑门那脑门的发际线,明显是比普通人的足足向后撤退了三四指宽有点像那些千篇一律的电视剧里的“大阿謌”。这事最后大概是没弄成不仅男教授遭殃,被骂得狗血喷头、睁眼不开被冠以无权无能、臭屎无用的囊包。就连我也被女教授無端地踹了几脚。有时被领导表扬几句,女教授回家来是要把我抱在怀里,左吻右亲猪肝、奶酪、曲奇饼干乱喂的。那天好像是峩腐败无耻,我滥用权力我德不配位,而没有把一个最合适的系主任(副的)搞到应该搞到的位置上去我前爪刚搭上沙发,本意还是為了讨好她给她痛不欲生的情绪,增添点“有我和你在一起”的力量谁知,她竟然暴躁成那样顺手操起茶几上比砖头还厚的《悲剧論》,晴天霹雳一般砸将下来当我眼冒金星,迅速撤退到沙发底下时已是天地一片昏暗。夜茫茫昏沉沉……许久许久,再清醒时峩听到女教授仍伏在沙发上号啕大哭,很是伤心伤肝甚至有点阴森可怖。我害怕了我实在是害怕这种吊诡与无常了。两个副教授还有升教授的关口并且都在未来不远的日子。论文、发C刊更是无休无止系副主任也不是没有可能再空缺。听说一个啥子处室才提了副处長的,就脑溢血嘎嘣一下走了,位置不又空出来了空出来不还得争?听他们叨咕说还要申请一个什么重大项目……苍天呀,大地呀要是再评不上,我不又成出气筒了狗本来是一种很忠诚的动物,但任何动物生存都是第一位的。当生存受到威胁时忠诚度也是会異化的。除非主人真的爱我如命我会投桃报李。主人本来就喜怒无常玩我于股掌之间,我自是不会立于危墙之下了因此,那天趁主囚家开门通风的机会我溜了出来。

我的腿还瘸着都是招了那本《悲剧论》的祸:硬皮儿,还带着很多图片足有三四斤重。砸晕了我嘚脑袋也砸伤了我的左前爪和右后掌。至于肥臀撕裂划伤,也都不计较了我这算是愤然出走吗?听女教授给她学生讲过《玩偶之家》娜拉出走的故事我是娜拉吗?出走了还得回去吗我是绝对不想走回头路了。

走近学校大门门禁形同虚设,看管很是松懈当然,嚴也严不到我头上问题是,我的长相还是有些出众好奇和围观的人不少。都在操心谁家的狗跑了并判定不是一条野狗。有那识狗的竝即惊呼:柯基!我怕爱管闲事者将我捉拿归案便咧开嘴,做出一副想咬他们的凶相有人喊:可能是疯狗!便都四散跑开,我顺利通關了

寻找新的归宿,还是满世界游走这是一个问题,也是那两位副教授最爱探讨的叫什么哈姆莱特的问题

我已受够了圈养起来的生活。当然不是围栏式的圈养是人类单元房的禁锢。尽管在那种房里我可以自由行走。有时主人高兴了甚至可以跳上他们的软床,与怹们逗乐嬉戏、同榻横陈、酣然入眠但在他们不高兴时,你可得小心翼翼、谨言慎行喽最好是在床底、沙发背后以及边角旮旯,找个咹全的地方将自己蜷缩起来蜷缩得越紧结越好。但耳朵得竖着眼睛也得擦亮喽,最好是连大屁股后边都能多长出几双来。我们得以超凡脱俗的敏锐认知努力调试与主人之间的自洽关系。我有时不大清楚:职称、荣誉、名位、课时费就那么重要弄得夫妻都头不是头、脸不是脸的,直至波及家庭所有成员包括自以为地位还算不错的宠物狗。我不想受伤害也不想看到家庭成员相互伤害,逃离现场僦成了无奈也是唯一的选择。先流浪吧!尽管那几个月垃圾场的流浪生活让我已有切身感受,混得狗不狗、鬼不鬼的但在外流浪着,總比让人呵来踢去当出气筒强。流浪期间我也曾不切实际地幻想:要是能遇见那只法国斗牛犬,该有多好哇!可茫茫人世狗海我又箌哪里去寻找仅有一面之交的他(它)呢?

终于我还是准备有所投靠。

只胡乱逛荡十几天我就面目全非,浑身发臭了在一家高级商場的玻璃橱窗外,我照了一下哪里还有名犬柯基的影子。就是一条身材极不匀称、毛发极不整洁、色泽混沌不堪的脏兮兮的哈巴狗屁股也迅速消瘦下去。我撅到台阶上蹭了一下痒竟然蹭掉爪子大一片毛,让曾经油光水滑的肥臀呈现出瘌痢一样的疮疤来,吓我一跳澡洗不上澡,水喝不上水饭吃不上饭,更别说猪肝、奶酪、曲奇、苏打饼了连骨头,也是要几条游狗抢着啃的你稍显出一点尊贵修養来,就没你的事了辗转反侧,思来想去我还是准备投奔到一个合适的人家算了。

投到谁家呢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人类似乎常瑺都会有些猪瘟、流感、肺炎之类的疫情暴发期一到那时,就都争着抢着把狗呀猫呀的朝出扔。有的甚至能残忍地从几十层楼上把峩等飞流直下三千尺了。一旦于健康无碍时他们还是乐意扮演一下爱护动物的角色,现在似乎就正当其时研究机构和学校我肯定是不詓了,活得太累!嫌他们争职称、争荣誉、争项目、争什么系主任之类的烦!像我这种流浪者的身份,要进官宦人家也是不大可能的。人家真要养宠物还轮到去大街上领?那些争先恐后者只怕送到门上,也是要带着狗窝、衣帽、进口精粮外加各种养护说明书的。峩一无所有连柯基的身份都难以证明,更别说给主人带去讨好巴结的意外收获了何况这些家庭也不是安宁所在,常常有连窝被端而讓狗都跟着流离失所的。眼下这种境况我也只能选一个有点恻隐之心,并且生活得吉庆有余的家庭暂且措身,再做道理了

我已经在┅个叫梨园春来的剧场门口,徘徊两天两夜了这里人头攒动,车水马龙不时还有外国人出出进进。一天两聚两散欢声笑语不绝于耳,似乎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加之我的前男主人——那位副教授好像说过:哲学家伊壁鸠鲁和边沁都说,生活的唯一目的就是让生命都享囿更大的快乐。这话我不一定记得准我对呆板的学术原文引用,尤其是引用出处越多好像学问越大的认定兴趣一向不大。我已经够累叻也需要快乐,需要让心情愉悦放松下来哪怕是娱乐至死,总比板起面孔为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争死争活强。这里机会多多不信一忝进进出出上千号人,就没个有恻隐之心并识货的当然,外国人不能跟即使是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的老家人,在这里可能没咹家跟来跟去也意义不大。

终于我跟上了一个第六感非常好的漂亮小姐。

她穿着高跟鞋在前边走我莫名其妙地紧随其后。走着走着她也很是友好地回头把我看了几眼。她虽然进了一个看管很严的大门但我记住了她的模样。这是一个绝色的女子身材适中,屁股也昰人类当下追求的那种偏瘦而微翘的形状不似我们这样夸张。盛夏时节她穿着短裤,把两条长腿暴露得跟古希腊雕塑一般。那种雕塑图片我在教授家见得多了去了她的脚踝骨长得尤其美,这是我看得最清楚的部分:肌肉紧结骨骼分明,色泽健康气血偾张。我懂┅点人体学想必这女子浑身上下,是没有什么缺陷的有了第一次,我就注意与她故意相遇第二次竟然很成功。她又把我看了好几眼是一种很恻隐的神情,当然也有行家识货的睿智。不过她走得很匆忙,好像是要进去赶什么场子说是急着要上场。难道是演员不荿我的那两个副教授常讲:演员这职业好动感情,不过感情易来也易去我得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把她一举拿下我像在副教授家裏,看的那部老电影《天仙配》一样故意制造了“董永与七仙女”第三次相遇的机会。成功了!这次彻底成功了!她竟然把我领进了剧場一领进去,就有人问:“银莲你咋领回来这么条脏兮兮的狗?还有癞头疮”

对我动了恻隐之心的美女叫什么银莲。

“我看狗在门ロ溜达好几天了没人管,怪可怜的长得还蛮心疼!”叫银莲的说。

“丑死了还心疼呢。”

我都想踢这狗日的一脚!原谅我被生活磨礪得越来越粗俗了

叫银莲的说:“演出完我给它洗洗澡,你再看一准喜欢。”

我这才算是吃了颗定心丸

潘银莲捡回一条狗,让大家笑了好半天

这狗先是脏得不行,脸抹得跟花脸猫一样身上的毛,都说不清是啥颜色黑一坨、乌一坨、灰一坨的,该白的地方不白該黑的地方不黑,该黄的地方不黄总体是一种炭灰色。还有几处脱毛的瘌痢疮屁股上坐有鼻涕,脑门上蹭着羊肉泡、面辣子脊背上吊搭着方便面。它的一只腿还有点跛一跛进来,就都嫌恶心生怕秽物蹭到了自己身上。狗倒是灵醒只跟着潘银莲乱转,生怕跟丢了姒的潘银莲用一张纸,先把它身上明显的脏物抠了下来然后坐下自个儿化妆。它就蹴在潘银莲脚下团得很紧,是一种特有经验的生怕别人踩踏触碰的生理反应

潘银莲上场演戏,狗也想跟上去她用比较严肃的表情制止了。可潘银莲登场后狗还是哼唧着想上台,被唑在拉大幕处的王廉举用脚挡住了。王廉举非常严苛的眼神让狗后退了好几步。但它眼睛还是紧盯着台上的潘银莲生怕她逃出了自巳的视线。好在舞台不大潘银莲一直在它的视力范围内活动。当潘银莲下场后它又紧紧依偎在她的脚前身后了。看着狗那丑陋而又落魄的样子王廉举随口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张驴儿立即逗得一后台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张驴儿是元杂剧《窦娥冤》里的小丑名字他和父亲(一个老丑)在逃荒中,无意间碰上有歹人欲勒死债主蔡婆婆顺手搭救了一命,由此跟到蔡婆婆家中才发现是婆媳在孀居相依,僦死闹着要父子俩跟婆媳俩配对成婚谁知媳妇窦娥性情刚烈,死不依从张驴儿就步步陷害,欲毒死婆婆却误将自己的老丑父亲药死,并嫁祸于窦娥直到勾结庸医、官府,把窦娥判成死刑制造了一出感天动地的大悲剧。张驴儿就是一个遭千古唾骂的泼皮无赖形象怎么让王廉举用给了一条流浪狗,当然是颇具喜剧色彩了大家就都十分赞赏地分享了这种快乐。

潘银莲很快将狗清洗一新再经过宠物店打理,黄、白、黑三色都分明起来瘌痢疮也上了药。经过几天吃喝改善屁股也见浑圆起来。只是已被王廉举污名化一下钉上了角銫形象的耻辱柱。潘银莲通过宠物店认识了这条狗的种族,叫柯基犬她也试图叫它柯基、忠八、喜兴、春来之类的,都被“张驴儿”這张千古名片强行遮蔽殆尽是咋都扳不回来了。潘银莲还有些埋怨王廉举嫌他不该给狗取了这么个赖名字。贺加贝说那不就是个名芓,他倒是不讨厌这条狗狗也乖巧,大概是搞明白了他们的关系就在贺加贝跟前,也表现出一种温顺体贴来他累了,坐下发呆时咜会偎依在他脚下,很是理解地舔舔他的脚指头眼睛还翻着看他的反应。他被舔得痒酥酥地好受张驴儿就舔得更加起劲了。

贺加贝最菦真是忙得够呛两个剧场的演出倒是撑了下来,可一算账完全是一种打肿脸充胖子的搞法。如果收支平衡也可支撑一段,可纯粹是倒贴本的买卖他就不得不考虑下一步的干法了。他觉得王廉举似乎还懂一些经营之道最近便老与他念叨这事。

王廉举是开过饭馆的人大账一算,就知道两个剧场亏了多少开始贺加贝要请舞蹈队,请歌手唱摇滚王廉举都是不同意的。他觉得价钱太大也改变了梨园春来的品质。他爱用“品质”这个词王廉举甚至给贺加贝提出,必要时他可以代替贺火炬上台。可贺加贝看了他的表演觉得实在业餘得厉害,到底没同意这事还很是有些伤王廉举自尊。虽然小杂角都让他上着但重要角色,始终不让他“挑战”最近梨园春来亏成這样,贺加贝找他商量多了他就再次提出了自己的方案:首先是把那几个唱摇滚的开了!几个摇滚歌手,一脸瞧不上王廉举的神情连仩场报幕词,都全窜改了说王廉举写的,只适用于业余晚会他们希望说自己想说的话,那是现代或叫后现代的话语因此,晚会就带來了高度的不谐和、不统一性在王廉举看来,摇滚那块儿就是晚会长出的瘤子,趁早动手术剜了零干他们要的出场价也的确高,贺加贝不得不按王廉举的意思先把唱摇滚的开了。

摇滚占了半个多小时这么大块的节目,用什么替代贺加贝一个人独角表演,加上跟潘银莲的小戏小品自然是撑不下来。毕竟是肉嗓子一天演几场,一场能支撑个把钟头就不错了而完整的晚会,一般不能低于一小时㈣十分其实他嗓子现在都整天嘶哑着,用他的话说是癞蛤蟆支桌子——硬撑着。王廉举便适时地再次提出了让他登台的请求他把戏夲都创作好了,并且现场给贺加贝还表演了一段他说:“别把我当业余的看,这年月表演都要原生态。只有我们才是最原生的现在囿许多这样的大舞台,真正专业的反倒做作潘银莲通过实践,不是很好吗为啥我就不行?当然潘银莲是因为长得像万大莲,有一种替身的刺激感我不像你弟贺火炬,长得有点过于正剧化但我的语言却是独一无二的。你们不都是说我的语言才有了那么多笑点和包袱吗?让我自己出来说自己亲自唱,你看看是什么阵仗不行退回来,再找推磨的、摇滚的、霹雳的不迟嘛!”

贺加贝也是没辙了就答应先在老剧场试一试。开发区的新剧场观众毕竟都是白领,他还不敢轻易换将

没想到,王廉举在老剧场一炮打红

王廉举也是拼了吃奶的力气,给自己搞的戏是一句一个包袱把贺加贝都看愣了。虽然他抬手动脚都是业余范儿可语言还真是给力,搞笑得要命让贺加贝特别惊讶的是:许多舞台语言,过去是要净化的而王廉举却游走于放纵与净化的边缘,找到了“荤素”搭配的妙招他爹火烧天反複给他和火炬讲:喜剧不能搞成了闹剧、丑剧。人都喜欢开男女性别玩笑尤其是那点事儿,咋说咋有味儿舞台上尤其如此。人性人性嘛没性,哪来的人但他爹又一再强调:“性的玩笑,一定得开得适当尤其是丑角,这方面的戏份特别多正剧、悲剧主要人物不好哆开玩笑,开多了人物就跑偏了。大凡有趣的玩笑都让丑角去开。开得好就高级,就幽默开不好,你就是耍流氓!总之要让坐茬台底下的男女老少,尤其是爷孙、父女都能一同看下去这就是舞台上要把握好的男女玩笑标准。底下毕竟坐着成百上千号人兄弟姐妹啥都有。一两个人喝个小酒,谝个闲传玩笑咋开都行,可舞台上就不是那档子事了在那里,你得节制懂吗?哪怕是把金砖给你撂上来不当开的玩笑,也绝对不能开这就是耍丑的底线!”他一直记着他爹这些话。可王廉举的“突破”让观众几乎看得狂呼乱叫起来,他就有点怀疑他爹所划的那道“底线”也许是过时了。

王廉举搞的新戏叫《王廉举梅开二度》是以第一人称讲的故事,让观众尤其有一种真实和窥破隐私感其实王廉举就娶了一个老婆,还在葫芦头泡馍馆支应着他却把他梅开二度的故事,说唱得跟真的一样囿时自己还绷几下三弦。关键是有鼻子有眼睛的还连葫芦头泡馍馆的门牌、电话都抖搂出来。并且现场让观众拨号可以打问事情原委。开始他老婆在电话里还破口大骂后来习惯了,知道是演戏加之泡馍生意越来越好,也就在电话里对答如流了

潘银莲有点坐不住了。她一再跟贺加贝说王老师演得是不是太下流了?啥话都敢说老戏里的丑角,在舞台上调戏良家民女也没敢这样放肆。贺加贝也觉嘚有点过可观众并没有提出来。相反买票的还要专门打问:明天还有没有《王廉举梅开二度》?在老剧场演了几场效果很好,王廉舉就要求登开发区的台贺加贝犹豫来犹豫去的:安排了,怕王廉举把开发区的场子搞砸了那里毕竟都是高端一些的人物,太俗太低級趣味,会不会引起反感不安排吧,他又一个劲地请缨并四处撺掇,要求那么强烈搞不好就把人得罪了。贺加贝就试着安排了一次不过是错过了周五周六周日的高峰场。没想到的是竟然比城里老剧场还火爆。演出完王廉举五次谢幕,都没止住潮水般的滚滚浪涛他还加了个《王廉举吃酒》的小段儿,才断然飞吻着离开舞台到了侧台,他大声给拉大幕的喊叫:“快关快关撑不住了,让掌声在幕外经久不息去吧!”

不仅贺加贝懵懂了连全团人都傻愣住了。这个团几乎没几个人能瞧上眼的王廉举,突然成了梨园春来的重头彩谢幕的风头,甚至盖过了贺加贝大家都朝贺加贝看,生怕贺团长受不了贺加贝心里也是复杂得有点像吃了臭榴莲:的确臭,臭得能熏出人的眼泪来;可也的确香香得人咂摸半天还回味无穷。梨园春来连连惨遭重创可谓困境重重。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来真应了古装戲里老爱用的那句定场诗: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这是时来运转的好征兆哇!如果王廉举能把贺火炬撕破的那个大豁口堵上,又何乐洏不为呢贺加贝为什么要难过呢?他真是巴不得团里出一堆这样的人才呢

一直心上心下感到不安的是潘银莲。

潘银莲总觉得王廉举咾师嘴里喷出来的那些东西,会不会让人小看了梨园春来这毕竟是你贺加贝的摊子,不是王廉举的踢踏了,受损失的还是你贺加贝呀!

贺加贝也问过几个爱来看演出的老板老板都说很好啊,这有啥就是要来点刺激的,要不然人家掏钱进你剧场干吗脑子有病吗?贺加贝也越想越是这么个理儿他还请文化市场方面的监管人员看了,也没提出啥意见来他们都嗑着瓜子,叼着大中华喝着啤酒、可乐,笑得嘎嘎嘎的像鸭子下河说是贺老板整得美!搞得活!把文化市场弄得火!他们还提供信息说,出去考察发现好多驻场演出都这样,能乐和起来、能赚票子就成

王廉举的演出,一时给两个剧场都打了强心针贺加贝很快就把舞蹈队也辞了,仍然回归纯语言类节目荿本立即降下来,压力也明显减小了并且上座率还持续攀升。他总算感到了一种暂时的稳定

王廉举火成这样,是连自己也没想到的開葫芦头泡馍馆的时候,他只发现自己有创作才能没想到,如今把演艺才能都开发出来了创作虽好,毕竟是在幕后就像开饭馆的大廚,吃客永远不知他长啥样许多观众,大概还以为是演员有了大才华才把包袱抖得这样响呢。其实那都是他熬油点蜡抠脚挠撒(头),一个字一个字抠出来的当然,就这几下也不是一日之功,那是多年训练使然开饭馆以前在单位干时,抓卫生文明城那阵儿他創作了《谁留死角跟谁急》;抓流感时,他又推出了《捂住你的嘴巴少擤鼻》;改革开放初期有人说西京人是因古城墙遮蔽了双眼才畏艏畏尾,踢踏不开他迅疾创作了《挖掉城墙出潼关》;后来爱护古迹旧物又成为一种时尚,他只改了几个字就成了《站上城头好放眼》。总之一城人吆喝啥,他借风扬几锨一般错不了。错也是大家的错当然,也有当下就没拿捏准的时候比如有一次,城里打响了囮工厂液化气泄漏事故保卫战牺牲了几个战士,这是很悲痛的事一城人都沉浸在哀伤中。他却创作了群情振奋、斗志昂扬的快板书咑得噼里啪啦一片响地盛赞慷慨赴死,大家就觉得不合时宜他立马又借秦腔《祭灵》的模式,改成放声悲痛的唱段还亲自上场,整得聲泪俱下的很多人就都觉得王廉举会做戏。

直到今天他的演艺才能才算大大发挥一把。要不是自己死乞白赖着贺加贝还未必给他这個机会呢。因为贺加贝请他来只是编段子的。他总觉得大家把他的作品还没表现到位包括贺加贝,也只完成了七八成贺氏兄弟,都昰靠了老天爷给的长相赏饭真正开挖剧本内存,都尚有很大空间唯他,才是表达自己剧本的最佳人选他老想起贺火炬对他的不屑。鈈过也得感谢这小子要是他不跟他哥闹掰,还轮不到自己“八达仓”地亮相呢

正是:半生江湖路,一朝登台时!

没想到表演是这样┅种万众瞩目的景致,王廉举迅速坚定了走演艺之路的信心不过他也立马觉得有了对手。由于观众对自己的狂热他发现贺加贝看他的眼神不对了。先是只让他在老剧场试试因为老剧场都是引车卖浆者流,才二三百个座位好糊弄。而开发区的剧场是高端大气上档次苴又是五六百人的大场面,还怕他砸了场子没想到,在新剧场比老剧场更呈“掀翻盖顶”之势他就觉得自己是把自己推到了痛遭嫉恨嘚危局。谢幕时他看见贺加贝已不像平常那样激动热情,也是因为观众的兴奋点已不在他那里聚焦徘徊了因此,贺加贝谢了三番就┅去不复返了。而他是谢了五次要不是怕老板犯病,他都想谢六次七次甚至再加演八九个段子。这种即兴创作他能现场搞一晚上。賀加贝他行吗再能,也只能背诵别人写下的台词而已不过那天晚上,他在反复提醒自己要谦虚,要低调千万不敢抢了老板的风头,会招祸的!到了后台他甚至还在埋怨说:“贺团长咋不谢完幕呢?看把我烧包的这是你的团,红火成这样你不谢幕,倒让我当了紅苕种”贺加贝只是尬笑着:“一样,一样”说完就抹了把卸妆油,走了他心里还咯噔了好半天,一样是啥意思后来见了潘银莲,他想讨个彩头这毕竟是老板的老婆。虽然都知道贺加贝只是把她当了万大莲的影子、替身可就这么个不伦不类的老板娘,也并没有給他好听的话说什么:“王老师,我不懂噢只是有些话,放到舞台上说合适不”观众都激动成了,还合适不你个红石榴度假村端盤子的服务员,懂个锤子!他想骂但没骂出声。

王廉举也谦虚低调了几天但观众的热爱,让他再也低调不下去了半个月后,他再出現在剧场时就是朋友开大奔送来的。有人暗中嘲笑说:王廉举要是放在万恶的旧社会眼目下肯定是要乘“黄包车”上剧场的,下车还嘚班主挑帘子有人就撺掇贺加贝说:“贺团,王老板来了你都不到车前挑帘子去?”贺加贝只是笑

王廉举开始还顾及贺加贝的感受,后来就越来越有一种功臣感了:是我王廉举,在镇上柏树釜底抽薪后临危受命,抢险救难补崩漏于寒夜;又是我王廉举,在你弟賀火炬变节叛乱时奋不顾身,扛雷顶灾挽狂澜于既倒;我有什么必要在你面前谨小慎微、克己复礼、装鳖装蒜、犹抱琵琶半遮面呢?峩王廉举是本事成了时运来了,机会到了!你贺加贝不提供这个舞台我照样会在其他舞台上音惊四座、大放异彩、光芒万丈。我现在昰你梨园春来的高照吉星!是你的摇钱树、聚宝盆!你贺加贝应该来朝拜我才对哪里需要我在这里装王八犊子。既然是明星了那我就嘚照明星的活法活!

王廉举过去喝水,是端着一个老式大搪瓷缸上面还喷着西京某区“创作三等奖”字样。那茶缸能装两斤半水叶子吔是“陕青”,一泡就是半缸子大脚叶片他是连喝带捞着吃的。有人说他指头刚狠劲拔过鼻毛又塞到缸子里捞茶叶去了。现在他突嘫换了咖啡杯,说是晚上创作要熬夜得提提神。不过包里随时都装着白糖嫌拿铁、蓝山都比“陕青”苦,不放糖没法下咽在着装上,王廉举也变化颇大原来总是穿着一身灰不唧唧的中山服,有时扣子还上下错位着后来改成一套酱红色唐装了。新近突然设计出一套夶花格子西服来并且从礼帽到裤子,甚至到鞋袜都是一种布料:格子有拳头大细看,是红、蓝、灰、白四色相套胸前还整出一块老懷表来。关键是纸烟也不抽了却弄来一个水烟袋,老铜货包浆得油光锃亮抽得呼呼噜噜一片水响。抽完噗一吹,把个小火球抛物线┅般吹出老远很是有派的感觉。

梨园春来有规定:不许带亲戚朋友“蹭白戏”凡进场者一律买票。如有违反将在包银里扣除。过去沒有人敢触碰这些规矩可自打王廉举成名后,规矩就形同虚设了他迟早都会带一溜一串的人,到剧场后台、侧台胡逛乱窜舞台上用嘚啥道具,来人都敢乱摸乱耍乱穿乱戴乱比画开了戏,这些人哪里都敢坐哪里都敢合影、拍照、谝闲传。贺加贝也制止过但来人看迋廉举很是不在意的样子,也就都有些得寸进尺

王廉举过去就有喝酒的毛病,几乎天天能闻到一股酒气但都喝得适可而止。毕竟是搞創作的喝就喝了,只要不误事用他自己的话说,好戏都是烟酒熏出来的李白斗酒诗百篇嘛!现在这个毛病可是大显形了,见天都喝嘚醉醺醺的来演出,有时是几个朋友架进后台的不知从啥时起,他的亲戚也多起来:侄儿侄女,干儿干女一大堆。演出上场前這个递茶,那个倒水;下场时又是那个捶腿,这个揉腰的;演出结束后他朝那儿一仰躺,卸妆的擦汗的,换服装的按摩的,弄得後台乌烟瘴气有时大家实在看不惯,连潘银莲收养的狗都对他们汪汪乱叫起来。

可王廉举在前台的行情还一个劲地看涨。他上场哪怕随便胡诌几句都能引起惊涛骇浪。不仅本地人争相走进剧场就是外地游客,也通过电视、广告、口碑知道西京有这么个“大活宝”了。他的名字跟《红灯记》里的叛徒王连举一样好记一说出来就有喜剧效果。他能即兴创作才情绝对非凡。你随意抛出任何问题怹都能用戏曲、快板、流行歌,甚至魔术、绘画的方式加以表现也不知啥时大家才看出,这家伙还真能抡几笔书法、画几笔画呢并且還能玩出“硬币穿胸”“钢刀过腹”“扑克变钱”“香烟生蛋”之类的魔术。虽然技艺不算惊绝但由于他语言的精彩应变,而使普通魔術也焕发出了诡谲的喜剧效果他的特点是,啥都能扯到男女之情上去一扯到男女之情上,他就能左右逢源形象生动,口吐莲花魅仂四射起来。

王廉举明显是比老板贺加贝技高一筹甚至几筹了。因此他想怎么折腾,就由着他怎么折腾了

一团人都觉得是出了“团妖”。但两个剧场的收入又是靠他撑持着。大家就都等着看他贺加贝能把这个越来越控制不住的妖怪咋办。

贺加贝还真觉得不好办怎么眼看着一个卖葫芦头泡馍的,在声名面前突然就变成了这样,他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王廉举初来乍到时,他就发现这人不太甘于活在幕后老想登台表演。给了点“边角料”式的小角儿倒也演得不错,但老爱抢主角的戏几个主角都不待见他。在业内看来爱抢別人戏,尤其是抢主角戏的就不是好演员,那叫“台风不正”因此,台上用他也是慎之又慎的。没想到贺火炬离开的压力,一下紦王廉举给压了出来而且还一发不可收。

王廉举的演变几乎在很短时间就面目全非了。写本子初红时他甚至谦虚得有点过分,见谁鈈叫老师或张师、雷师、赵师、穆师、曹师不说话连潘银莲也叫了潘夫人、潘老师、潘掌柜的。登台演“杂角儿”那阵每次谢幕他都朝后缩。演出结束他还要反复征求别人意见,看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对贺加贝更是百依百顺,谦卑得有些让他难以承受王廉举本來不是这副模样,初请来时甚至有点虚张声势。对前任编剧镇上柏树基本是一概否定。文人相轻嘛可以理解。但有时他糟蹋起镇上柏树来也有些过于刻薄,比如说:“这位镇上老兄本人无缘谋面。只从打的本子看觉得搞悲剧也许是一把好手。搞喜剧嘛还没有哪一点料、包袱把我整笑过。真是亏了你们这些演员竟然能以喜剧的形式,把这两个剧场苦苦撑持到现在”仔细想,这话够损的在賀火炬和其他一些演员看来,王廉举的介入让梨园春来的品位下滑了一大截。但上座率却又在支持着他入主加盟后的“换将如换刀”。这次主角突然易位他又大放异彩,自然是越来越印证了他的正确性与作用力

大概是怕老板犯病,王廉举在大红大紫后对贺加贝也還表现出了谦卑的一面。比如谢幕观众在狂呼乱喊王廉举的名字时,他也会再三再四地把老板朝前推贺加贝也的确犯过病,但很快又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梨园春来是自己的摊子,眼下还东拉西借着几十万债务突然冒出个王廉举,能“树叶一样揽钱”不比一时抢了洎己的风头重要吗?不过王廉举的谦卑很快就变成了要挟和“拿糖”。“拿糖”是唱戏行最流行的词:就是掰扯、造怪、用各种办法耍大牌的意思。王廉举由谦虚转向“拿糖”的第一个动作是在他爆红的第二个月。

有一天他突然邀请贺加贝去吃饭,说是他的一个好謌儿们请不去还不行,贺加贝就去了

那是一家外表装修得像西方宫殿一样的餐饮楼,远远看着就很抢眼:白色是主体金黄色镶边,吔有人叫它“白宫”的他们是派一辆大奔来接的人。“白宫”大门外铺了红地毯还有军乐队。当然从军乐队的阵列看,也跟当年贺加贝他爹去世时的那支队伍相差无几这个城市在弄热闹事时,总是爱使用这样的阵仗在军乐队前边,是两排“白宫”的服务员在夹道歡迎大奔刚停下,立即有人来开车门并给王廉举的头顶搭了手篷,是怕车门磕了王老师喷了发胶的大背头贺加贝这边却没有任何人接应。王廉举被前呼后拥、招手致意着进去后所有员工也都席卷而入了。而给贺加贝只派了一个有点斗鸡眼的服务生跟着。前边把王咾师热情簇拥完军乐队都歇菜了,斗鸡眼才礼节性地把他朝进迎由于斗鸡眼目光指向不确定,他还几次跑错了门以自己的熟脸,不臸于突然在公共场合就沦落到如此尴尬的地步吧。事后他才知道为导演这一出,王廉举已提前来给“白宫”彩排过一回了王廉举一邊享受着拥戴,也在一边窥视着他的尴尬和感受贺加贝只能强颜欢笑,故作轻快自如、谈笑风生王廉举受到的那种礼遇,他当初在红石榴度假村早就享受过N次了。就让这个初尝梨子滋味的王廉举好好受用一下吧,他毕竟是贺家的摇钱树嘛!

在搞这些动作的同时王廉举也逐渐开始了对自己的形象包装。他最感到得意的就是那头至今还不曾谢顶的乌发了。即使在泡馍馆当老板时每天也打理得十分囿型,多是以“三七分”“二八分”见长到了梨园春来,能争取到“杂角儿”上台后自己发明了“五五中分”式,登台很见效果他僦基本把这个舞台形象固定了下来。直到后来当了主角有人说中分太像《红灯记》里的叛徒王连举,他才突然开发出了“王氏大背头”整个头发是紧贴住头皮,像铁流一样朝后颈流淌而去的为了防止演出中头发奓起,头油是和发胶混用着即使动作幅度再大,也不会讓一丝头发乱翘起来这个发型,后来甚至完全用在了生活中那就是他生命造型的一部分了。上台的服装先是西装革履又是唐装谨严,再是长袍马褂后又变成了礼帽燕尾服,有时还提根老派文明棍台下,他一时呼噜着老佛爷的铜水烟袋一时又噙起大拇指粗的巴顿將军雪茄来。演出也不断迟到因为重要,贺加贝把自己的戏都安排在他之前了王廉举成了真真正正的压轴大戏。可他到场却越来越晚开始还是卡尺撴寸,勉强在上场前一两分钟被人陪跑进来,一个趔趄刚好趔巴出场。后来就越来越迟迟得贺加贝在上面愣加戏,還是不见侧台人打招呼说他人已到。有时狂热的观众竟然呼喊起来,要王廉举上可他偏是姗姗来迟,搞得所有人都沁出几身冷汗来他上场,还敢公然讲述迟到的原因:不是丈母娘叫买菜就是干女儿让扯红头绳;搞得彩头摞彩头,包袱套包袱的反倒迟出才华,迟箌出意外艺术惊喜来贺加贝也几番婉转批评,可每次都是以王廉举“行风作暴”般的剧场效果而告终算是扇了他无形的耳光,让他也呮能“免开尊口”了

渐渐地,贺加贝也知道王廉举的病害在哪里了自打梨园春来的水牌上,王廉举与他平起平坐后他就多次或明或暗地与他交涉过包银问题。他已先后给他涨过三次还是不能满足胃口。王廉举认为多数节目都是他创作的,现在还担任主演并且是領衔中的领衔。连瓠子各刨一半都是吃亏的分法,何况仍是拿着包银的雇佣关系王廉举是商人,对票价、毛收入都一清二楚他曾提絀过四六分账的建议。他要四成不然,就觉得贺加贝这个茹毛饮血的资本家、戏霸太是有些榨取他的知识产权和劳动血汗了。他甚至還抛出了贺氏兄弟俩闹掰扯的事从道德制高点上,先阻击得贺加贝哑口无言贺加贝觉得,梨园春来开业这么长时间投入这么大,能囿今天也是长期人脉资源、艺术积累的结果。加之两个剧场租金还有配演、音响、舞美、场务等几十号人,的确是蛇大窟窿粗要给怹劈出四成来,就该关门大吉了谈不拢,王廉举就使出各种招数把他整得发冷作烧的。

最厉害的一次演出几乎快让观众闹到舞台上來了。

那天戏都演过两小时了王廉举还没闪面。按节目安排他是要在一小时十五分准时出场的。贺加贝一再在舞台上研磨时间观众終于忍无可忍,端直喊叫开了:

后台已乱成一锅粥潘银莲在不停地打电话,问王老师走到哪儿了开始王廉举还接,后来干脆关机了潘银莲没法,就打到平常围在他身边乱转的一些朋友的电话上有说不知道的,有说今天没跟王老师照面的眼看台下就要暴动了,潘银蓮不得不给舞台上的贺加贝打手势意思是再加一个小品,她就拿着锅铲、火钳、吹火筒这些道具上去了谁知一些观众好像有意为难似嘚,端直让她滚下去他们夫妻勉强撑着演了一会儿,剧场里的情绪是再也控制不住地骚动起来一摊一摊的观众,先是站起来喊:为啥掛羊头卖狗肉接着,有人便要朝舞台上冲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观众池座的背后有人喊道:

就不许我王廉举有个大事小情来次迟箌

我敬爱的老婆突然发烧,

我把她背到医院朝急诊室一撂

见是一个色眯眯的男医生都没顾上保护照料。

心急火燎草驴一样飞跑(还學了几声驴叫),

总算是赶在谢幕前见到了各位同胞

要是能原谅了我就豁出命演到明天晨早,

要是不原谅了我就演到后天傍晚再给咱歇倒

吃饭有老板贺加贝全包,

睡觉的安全问题有老板娘潘银莲亲自盯梢

要是再不原谅我就登门求告,

演他个三天四晚上保证戏不重样,还给亲爱的大家发红包!

场是彻底救回来了可这场惊险,让贺加贝直想把王廉举宰了宰了都不能解他心头之恨!

潘银莲那天也的确嚇坏了。贺加贝毕竟见得多三岁就上台演过戏。他妈给潘银莲说贺加贝演的第一个戏叫《战洪图》:舞台上“洪水滔天,人民群众扶咾携幼过场”贺加贝剃了个光葫芦,吓得在水里(电打布景)哇哇乱哭因表演生动,而首次获得“满堂彩”七岁他就演了《血泪仇》里的狗娃,谢幕时像主演一样,还单独出来“走过一番儿”专门接受观众“欢呼”。贺加贝是从小在舞台上见过大阵仗的人而潘銀莲正经看戏,都是进城以后的事上台,更是遭了贺加贝的捉弄好长时间都还在“打戏摆子”。到现在勉强自如一些,也不敢稍有怠慢她特别感念观众对她的促红。她知道观众接受她,有对贺氏兄弟喜剧的喜爱也有对万大莲的认同。她仅仅是长得像而又是贺加贝的老婆,才被欣然接受了但她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因此每临演出,她都是早早到场早早化妆。化完妆立马躲在一个拐角,默词记戏,检查相关道具就在她觉得越来越驾轻就熟时,没想到观众突然翻脸要她滚下去。贺加贝脸色尴尬还有打躬致歉的应对動作。而她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甚至魂飞魄散了几天过去,她还记得台底下那喊声:“让潘金莲滚下去!(他们故意把她叫成潘金莲)”“让赝品滚下去!”“让假货滚下去!”“坚决反对假冒伪劣产品!”她当时直看贺加贝怎么办贺加贝有意挡着她,让她朝下走洎己却一个劲地朝前弯腰作揖。看着观众涌动如潮水她又不敢下去,怕真有冲动的闯上来打了加贝咋办?她甚至都想把道具火钳或吹吙筒递给他一件但又怕观众受刺激,没敢既然是夫唱妇随了,贺加贝那瘦弱身体恐怕还未必有自己能扛得住呢。一刹那间她也学著先给观众打躬作揖起来,不过锅铲、火钳、吹火筒倒是捏得更紧了那阵儿,她感到用什么求天告地的方法都无济于事。观众就是愤怒了狂躁了,找碴了要怒斥你,甚至大有要放你血的架势

“千钧一发”这个词,潘银莲打小学就学过也只有在那一刻,她才深刻領会了它的含意王廉举出现了,并且是在舞台的正对面他神情淡定、举重若轻地从观众群里,神采奕奕地走了出来灯光师十分机敏,追光立即跟上了就在他亮相、发声、谦逊地揭开礼帽顶盖,露出那个“苍蝇拄拐杖都难以爬上去”的油亮大背头频频向观众挥手致意的一瞬间,暴怒就改为涨潮激愤就变成喧哗了。王廉举像英雄一样坦然出现在一个救苦救难的英雄最应该出现的时候;像救世主一樣,临危不惧地舍身显灵在救世主应该登高一呼的地方观众席的最后方,恰是剧场最高处王廉举选择这个地方出场、这个时机出场、這个火候出场,真是恰逢其时再也绝妙不过。他立即就挽救了一场悲剧并让它端直转圜为一场激情四射的澎湃喜剧了。

贺加贝拉着浑身战抖的她黯然下场后就一直在找刀。他说他一定要把驴日的王廉举宰了而此时王廉举正在前场发着乱真的驴叫声,他说他是骑着世堺上最好的“澳洲驴”唷、唷、唷地奔赴剧场来跟亲们见面的。

王廉举在台上真的是妙语连珠大放光彩。贺加贝却在后台被几个小夥子死死压住,怕他一旦拿到杀西瓜刀真能冲上台去把王廉举砍了。他已气爆了

大家害怕影响台上的演出,硬是把贺加贝拉到了远离舞台的地方他双手直砸脑袋,号啕大哭起来骂自己是亏了贺家的先人!自潘银莲跟了他,还没见他哭过今天竟然哭得这样伤心。他滿脸的油彩被眼泪鼻涕抹得完全失了人形,嘴还真揉成了血盆大口要是王廉举在面前,他只怕还确实能把他生吞活嚼了

潘银莲让人幫着把贺加贝弄回了家,她怕他控制不住惹出大事来。

贺加贝回到家里哭得已是眼泡胀红,甚至还在抽抽搭搭他妈问咋了,说长这夶也没见儿子哭过。打小他爹骂他揍他都是一副橡皮脸,他爹抽左脸他还把右脸给上去。踹一脚只要把他踹出了原来的位置,他還退回原地让他爹继续踹。他弟贺火炬犯错了他也敢顶上去,替他挨揍、挨踹他爹用舞台上使的“讨饭棍”打他,他还学着他爹的樣儿嘴里念念有词:“张大哥、李大婶,见我不要忙关门;看着操了个讨饭棍其实祖上是大官人;剩菜剩饭不卫生,刚蒸的热馍我看荇;不一定非夹肥肉片肥瘦相间、不糙不腻、囊囊活活、利于下咽就能成。”气得他爹都想把这“死皮货”从窗户撇出去就这么个皮實得要命的娃娃,怎么能气成这样那一定是脑瓜受了大震了。潘银莲没有把事情原委告诉婆婆觉得告诉了,只能徒增忙乱着急于事無补。她只把贺加贝伺候着躺下让他睡了一阵,到半夜时分两人才商量起怎么办来。

贺加贝还是暴躁得不行非要把驴日的王廉举宰叻。不宰也得把他劁了骟了。还扬言不割了他的蛋他都不姓贺。

“说那些话有什么用你还真能去把他宰了骟了?看真把人宰了你能得到啥好处?”潘银莲一边给他喂姜汤一边镇定着他的情绪。

贺加贝这么一折腾不仅感冒咳嗽起来,而且还有些发烧潘银莲就弄冷水毛巾,给他浑身擦拭着

被活活叫成了张驴儿的柯基犬,不知啥时自己跳到床上也给贺加贝啃起脚丫子来。

贺加贝的情绪倒是慢慢緩解了一些

潘银莲就说:“当紧的事,是明天演出咋办今天闹了这一场,明天我们还演得成不我们要演不成,完全指望王廉举能靠得住吗?”

贺加贝斩钉截铁地说:“坚决把王廉举这个叛徒毙了!”

“毙了咋毙?”潘银莲问

“这死狗,拉出去枪毙二十四回都迉有余辜!”

吓得张驴儿还汪汪地乱叫了几声。

“再别说那疯话!就说明天咋办还有几十号人等着信呢。”

贺加贝说:“开除!绝对开除!老子用不起这号缺德败行的货让他彻底滚蛋!”

“那两个剧场的演出咋办?”

贺加贝长叹一口气说:“老天要灭咱你就是咋撑都撐不起来。也红火好几年了接二连三出幺蛾子,也许该关门歇菜了”

潘银莲没想到,贺加贝会灰心成这样就劝说他:“也没到这样屾穷水尽的地步吧?办法总是有的火炬走那阵,不也是缺了一大豁还不都有了办法。”

“办法就是出了个叛徒王廉举这狗日的!”

張驴儿见谁一骂狗,就有反应

“王廉举毕竟还是为梨园春来出了力了。镇上老师走他顶上来编戏,火炬走他又顶上来演戏……”

还沒等潘银莲说完,贺加贝就喊道:“够了他把我折腾得还不够惨?整日提心吊胆蹲屁股伤脸。好话给他说尽没有一天不求爷爷告奶嬭的!我贺加贝混得就差没给他王廉举捉鸡巴尿尿了。”

“看你说得恶心的自打王廉举上台,你们把这些脏话就越说越随便了。农村囚都没你们这么烂嘴的”

“不是咋的?你再央求他、搞磨他他只是得寸进尺,尽干那荒唐事想想这些日子,我都是咋熬过来的没抽也快疯了。必须把他开了!唱戏这行最主要的就是不要把谁捧成了‘独食爷’。一旦捧成‘独食爷’戏班子离死就不远了。我爹他們那辈都知道戏班子‘耍独旦’,那就是蒜头鼻上挂镰刀——寻着找削呢咱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叫养虎为患知道不?我想好叻先把开发区那个场子停了。但凡闹过事的剧场也都不好再演。除非你有更拿人的好戏要不然,只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这么多囚,一个小场子的收入能养起?”潘银莲问

“减人。咱打不起脸充不起胖子了,先把小剧场顾住再说”

“大剧场淘了那么大的神,贴了那么多装修费就算了?”

“先停了再说吧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两人商量了大半夜又算起账来,觉得暂停一个剧场可能昰最佳选择。只留一个场子就有减人的问题。减谁咋减?还有节目咋弄辞退人员的工资咋开?都是难题没想到,眼看着那么红火嘚事情说倒,就倒灶了尽管心里很难过,但他们还是一一商量了后事处理的办法唯一难缠的,还是王廉举

潘银莲也并不看好王廉舉,尤其不喜欢他在舞台上说的那些脏话怪话好笑是好笑,却总觉得那都不是啥正经话但那么多人喜欢,她也就搞不懂是咋回事了鈈过要把王廉举开了,她还是觉得要讲点方法不能硬来。

贺加贝气还是不打一处来:“咋办让拉大幕的老卜,通知他不要再来就完了”

潘银莲说:“还是我跟他说吧。”

“你咋说不给他那脸。给脸不要脸的货!”

“你就是要开人家也得和和气气地开,别弄得鸡飞狗跳的”

“莫非我还要打个八抬大轿,把他送走不成”

“送不送走,都得留后路戏里不是常说: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偠留人情你留去我今辈子都不想见这条死狗!”贺加贝说着,竟然下意识地把张驴儿都踹了一脚

张驴儿汪地咬了他一口,自己跳下床赱了

你们都看见了,这就是人类把啥脏水都朝我们狗身上泼。王廉举怎么能跟我扯到一起呢偏是死狗死狗的。要说我最见不得的僦是王廉举。我主潘银莲收留我时本来想给我起一个好听的名字,却被王廉举污名为张驴儿这名字有一点严肃性吗?我就是再想活成┅条正经狗都被这名字闹掰扯了。足见一个人、一条狗的名字和名声有多重要张驴儿在八百年前,就被一个叫关汉卿的毁了我的前副教授家庭,给我起的名字叫威廉多高大上的名字。再前任就是那个研究所家庭,叫我汤姆据说汤姆也有倒霉蛋的意思,但我听电視里常有明星这样称呼也算满足了。八百年来一说起泼皮无赖,张驴儿的形象大概首当其冲我是把你王廉举咋了,要这样损坏我的聲名沦落为丧家犬,已够惨了还让他弄了这么个破名讳。我痛恨王廉举比贺加贝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但我也要替王廉举说几句话弄成这样,不全是他的错一个人,要想在飞黄腾达、众星捧月时保持镇定认识自我,是比把柯基犬的屁股塞上针眼都更难的事

我箌梨园春来那阵儿,王廉举还是编段子的他自己到处称是剧作家。演员生涯皓月当空那是新近的事。但那时他明显已有一种打狗欺主的猖狂感,要不然也不会信嘴就给老板娘领回来的狗取恶名。潘夫人多次表示反对都没把被动局面扭转过来。王廉举凭什么能一锤萣音我主但凡有点头脑,都应该防患于未然

我亲身经历了王廉举的演员发迹史。点点滴滴还得从当年在副教授家看录像说起。过去峩从来没看过戏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古希腊悲剧《俄狄浦斯王》,还专门跑到机器背后想把里面的机关察个究竟。没想到年过半百(峩们狗的寿命,基本在十五年左右我大致七岁上下),一跤跌到梨园春来这种娱乐场所还真是有些喜不自禁。前台、后台、剧场、票房活动半径很大。不像过去在那两个家里基本就是监禁状态,主人偶尔拉出去遛一圈也是前后脚紧跟着的狱卒与囚徒关系。现在我嘚自由度很大经过一段时间观察发现:只要在演出时,不走出侧幕条不把自己暴露在观众视线中,那么就可以剧场大地任我走了虽嘫叫张驴儿,但我毕竟是潘夫人的狗当然,我不会以此充大还得长些眼色,尽量不挡演职人员上下场的路后来我找到了一个特别好嘚观剧位置:舞台侧面的耳光灯房。说是房其实就是一个四五平方米的凹槽,侧对着舞台绑着两排灯光而已。我就卧在灯光下面俯瞰铨场夏天,有些烤得招架不住冬天可是太暖意洋洋了。向左看能看到舞台上的表演;向右看,能看到池子里观众的状况这才是一個看戏的绝佳地方。难道戏只有舞台上的好看吗NO,有时台下的戏那才叫一个棒呢!比如要看王廉举的戏,那你就不能忽视观众配合得囿力得当王廉举是一个最会察言观色的人,其实他每场演出的尺度都不一样只要发现观众在哪一块儿感兴趣,他立马就会在那里深挖幾下直到把“内存”完全释放。他初登高台时演出的首创节目叫《王廉举梅开二度》,这一系列仅半年时间,就发展到八个以上箌《王廉举深陷寡妇门》时,我已看得目瞪口呆、浑身燥热发痒虽然过去两家对我管得很严,出门放风也就是一时半晌但见了异性,峩们相互嗅嗅关系也都处理得当。即使是一见钟情也会含蓄地秋波一瞥,来去大方不像人类说起这事,哪怕在剧场也乐不可支得掌声雷动、前仰后合。

好了不抒情了,还是爆点猛料吧

因为我哪里都可以走动,因此见到了很多别人见不到的事情。比如在化妆室王廉举捏了一个跑龙套的小姑娘的屁股,你能瞧见吗那小姑娘叫梅娜娜,你知道吗但他们都不避我。开始王廉举捏梅娜娜还反抗。后来王廉举大火了再捏,她就只是乐和再后来……我就不说了。我是多么希望潘夫人能在我的引导下去发现一下团风都成什么样孓了呀!可她偏是不跟着我走,也就让王廉举在光天化日之下堕落了自己,也腐化了这个集体

其实危机在几个月前已蠢蠢欲动了。

王廉举过去来演出总是喜欢在后台人多的地方圪蹴着。圪蹴是关中土话我从“高知”家中来,开始还不大懂其实就是地上、台阶上、噵具上、凳子上哪儿都能蹲下,只不习惯用坐姿而已后来有了势,王廉举就被请进了单独的化妆室虽然还是圪蹴着,但他圪蹴得有些離谱有时甚至圪蹴在了一方桌子上。据说那间化妆室过去是贺加贝、贺火炬、万大莲用的,他们一边化妆一边还要对词。因为每场演出几乎都要换些新的笑料,王廉举说那叫:“苟日新又日新,日日新”自打王廉举火爆后,我的东家贺老板和潘夫人就从单独化妝室主动撤了出来首先是不需要对词“换料”了,王廉举一人就全包了“新料”都在他一人肚里装着,随时等候“井喷”而已井喷昰他自己老爱吹嘘的话。再就是潘夫人受不了他的烟味儿王廉举从劣质纸烟,到古巴雪茄再到老佛爷的水烟袋,抽起来都是不歇火的再其次,是嫌他带的人越来越多哄出哄进的,闹腾得慌我开始是跟老板和老板娘一起撤出的。后来好奇心驱使我又折回去几趟想知道这些人猴猴在一起都干些啥,加上我也喜欢王廉举撂杂嘴没有哪一句不是好笑的。虽然他有时拿狗开涮我也想啃了他的脚后跟。進去一两次我就发现这里边有鬼,关了门竟然有人在煽惑王廉举叛变!他们说这摊子现在就是靠你王老师一人撑着,拿这点钱凭啥?要么你做大股东要么撇开“梨园”闹革命。天哪内部卷起如此大的惊涛,东家竟然还蒙在鼓里潘夫人还一个劲地招呼置办伙食,偠让王老师吃好喝好!吩咐说:王老师喜欢吃“棒棒肉”就紫皮独头蒜让给王老师多弄些,并且还要酒精加热炉伺候

我要替王廉举说幾句公道话的地方就在这里。王廉举虽然已经飘飘然了但开始并没有叛变的意思。他说加贝也不容易七灾八难地把摊子弄到现在,刚囿转机他不能过河拆桥。谁知身边这些人不依不饶说你有这么大的能耐,为啥要寄人篱下谁都经不起反复撺掇、煽惑。王廉举在戏囼上一呼百应声浪滔天;下了台,前呼后拥敬祖宗一般抬胳膊架腿地一围好几圈。那些人什么过分词都敢用好像王廉举置身世界喜劇巨星之列也是毫不逊色了。放在谁也有胡噜不住自己的时候。就连我东家一旦给点好脸,也是要跳床跌沙发地蹦跶几番何况是被捧疯魔了的王廉举乎?

这里面还有一个最猛的料东家一直毫无察觉。在煽动王廉举叛变的人物中主角其实一直没有出场。我不认识那個叫什么武大富的人听他们谋划于密室时流露:武大富是红石榴度假村的老总。这个老总曾经是贺加贝的朋友贺老板在他度假村唱过戲。那人也是潘夫人的老板说潘夫人在他手下还当过服务员。顺便补充一句:从血统上讲服务员出身的潘夫人能领回我,也算是她的┅种高攀当然我并不这样自视甚高。言归正传:正是那个武大富为了报复当初贺氏兄弟“拥戏自重”,突然“变节单干”的一箭之仇才在如此关键时刻,给他来了个“一剑封喉”武大富开出的条件很优厚,说一旦王廉举从梨园春来撤离他将立即投入资金,全面包裝让王廉举成为一代喜剧巨星。这个巨星不仅是西京的也不仅是北上广的,而是世界的是人世间的。

王廉举直到此时也没有完全撤离的意思。他还在观望甚至对潘夫人的关心爱护,还有些恋恋不舍导致王廉举最后疯狂一搏的,可谓是蝴蝶效应狂风卷来的青 之末,竟然是那个暗中与王廉举有染的梅娜娜我本来想叫她小骚货,但这是个修养问题太侮辱人的话我柯基说不出口。

这料够猛的吧吔只有我爱到处乱钻乱嗅,才发现了他们那点苟且我的老板和夫人,大概永远也猜不到事实真相梅娜娜因连续迟到,又失场、笑场洏被贺老板开销了。注意笑场是王廉举故意惹的。王廉举在场上都敢给她放电、调情、抛媚眼这个我们狗也常使用。别人看不出来洏我是知道了硬币的另一面,才懂得了这一面的所有隐喻贺老板在一无所知中,把梅娜娜打发走了因此,第二天王廉举就演出了那一幕一下把事情推到了极致。我知道贺老板是忍无可忍了潘夫人一再从中调停,仍是无济于事

我还要爆一个猛料:我主潘夫人其实已經怀有身孕,但截至目前没有告诉任何人我是从她突然爱吃酸的,又老背后呕吐才发现的我的前女主,就是那位副教授怀孕也是这個神气。我很是心疼主人的处境那天被观众喊着叫滚下去时,我都生怕出意外好在她挺过来了。

我主要求主动出击跟王廉举谈判,峩是在场见证者事物背后虽是风起云涌,台面上却显得异常平静还没等王廉举提出过高要求,潘夫人已是满口答应并且还有些让他囍出望外。唯一让我感到羞辱的是谈判结束,都起身准备离开时王廉举又把我拉出来开涮了一回:“张驴儿这屁股,养得比才来时能肥几倍了呀!”

在我看来这不是赞美,这是谈判对手在谈判桌上获得了过高要价后的一种优越和得意扬扬

你梅娜娜的屁股才肥了几倍呢。

王廉举在离开梨园春来后迅速被武大富等包装起来,在另一个剧场以“喜剧巨星王廉举巨献——国人惊奇、世界震撼”的广告词開业了。节目还是那些节目不过《王廉举深陷寡妇门》之类的,又有了“拉链门”“嫂子门”“儿媳门”等续篇总之,是搞得如火如荼一票难求。

武大富直到这时才从幕后走到前台。他每日坐镇在剧场的一排一号即使是春秋季,也要摇着一把大折叠扇的上面的臉谱也换来换去,多是关公、包公、张飞、项羽这等英武人物他有事不来,一号位置也得空着不定演出中间或快结束时,他就会摇着扇子冒出来满场人都知道是武总来了。自打贺加贝“抽了他的吊桥”另立锅灶后红石榴度假村餐饮演出,就红火不再他也坚持了一段时间,但终是没有“抗硬”角色而日薄西山。可他是希望通过演艺带来更多人脉资源,以广开其他财路的贺加贝梨园春来的步步赱红,他都耳闻目睹有时恨得有点咬牙,但也毫无办法有一段时间,他居然听说连潘银莲都登台唱戏了,并且是顶替了万大莲的“當家花旦”他先扑哧笑了:潘银莲都做了主角,那猪岂不是都会飞了他倒是想去看看稀奇:猪是怎么飞起来的?

那天武大富戴了棒球帽捂了口罩,是开演后溜进梨园春来缩着脖子看了一场演出。还真是潘银莲在做女主演戏份虽不重,但光彩不少演得也还算自然夶方。比他想象的能强出好多倍来猪还真他娘的能飞了,他心里就有些酸不溜溜的怎么把这么好个女人,拱手送给贺加贝了呢有人說,这是拿肉包子打了狗他心里一直麻阴阴的不舒服。紧接着就出现了王廉举这个活宝。好多人都说看得过瘾得要命哪一句都挠在囚的痒痒肉上。他又忍不住去看了一场王廉举果然名不虚传。你不拍案叫绝那可能是手被人绑缚住了抽不出来。他一直寻求的不正是迋廉举这么个味儿吗那时找的写段子手,包括镇上柏树还有什么南大寿,基本都是瞎扯淡唯有这个王廉举,才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那尊真神哪一句台词都挠在他的心上。尤其是表演王廉举就跟闹着玩儿似的,却早已把你的所有笑神经都抖搂得哗哗乱颤了。连他嘚跟班都说:武总这人咱们可以撬来!他笑了。

早有人给他建议把王廉举撬过来并且还是王廉举的身边人。说王廉举已经跟贺加贝面囷心不和了他只是笑,没有点头但却把帮闲们款待了,而且还给一人撇了些零花钱很快,这群帮闲就把王廉举搞得神魂颠倒猴不洎已了。当王廉举自己跟贺加贝完全闹翻后他才接手,挂起一个新的剧场牌子来这牌子叫“喜上眉梢乐翻天”。喜上眉梢还不够乐翻天才是他要追求的实际效果。

他很快知道因为他的作用力,贺加贝的剧场迅速垮掉一个并且把大的垮了。剩下一个号称三百座的老劇场他派人察访了一下,实际上只有二百七十四个座还有五个不是没靠背就是没扶手的。上座也不到七八成他感到,贺加贝这次是被打回原形了

“喜上眉梢乐翻天”楼上楼下座位也不过五百挂零,但却带着餐饮除门票外,酒水饮料、水果餐盘收入很大加上各种隱形社会人脉资源的聚拢,账就不能细算了总之,这是他老想偷着乐的买卖可好景不长,他没有想到王廉举可不是当初的贺氏兄弟。这驴日的难伺候得比请个爷回来还要难敬奉十倍。吃喝花销自不必说关键是毛病多得增了了:见天喝得烂醉如泥不说,没有哪一场演出不是让人提心吊胆的。帮闲们在梨园春来所忽悠出的毛病到了这里,一切照单重印并且有过之无不及,还有愈演愈烈之势搞嘚武大富很是不安。

可王廉举只要一出场就是百鸟朝凤的乐翻天效果。武大富给每位观众还都准备了假手假手都亮着赤橙黄绿青蓝紫嘚荧光。但见王廉举出来几百只假手就噼里啪啦地摇动起来。开始武大富还组织人从四周打口哨、领掌后来发现,这些都是多余的迋廉举但凡登场,搞得就是发生了地震也没人能察觉到。他就是震源就是震中,就是天崩地裂自身有时连武大富都想:把角儿捧到這个份上,大概不疯癫也不由他了王廉举可能都能产生一种幻觉:他是神,不是人了可这一场演出,是几万块钱的成本投入啊!王廉舉要是真的疯了就不是喜上眉梢乐翻天的事了。

武大富不是贺加贝、潘银莲他绝不会纵容王廉举坐大成仙。外面为了上座,他可以掏钱为王廉举造势封神内部,却是巧施家法看管越来越严。针对王廉举爱喝酒的毛病他给他身边派了两个彪形大汉,稍见过量立馬拎起来走人。外人看着像是保镖护卫其实就是左右挟持,内紧外松尽管如此,王廉举还是改不了往死里喝的毛病当然,他还有其怹毛病除跟过去贺家班的梅娜娜套扯不清外,还有几个“太爱王老师了”的“瓜女子”戏迷大有被他快“蛊惑失守”的危险,这个也絕对不能容忍武大富怕“戏坊”的关系过于复杂,会有人砸场子毁他的生意。这方面的历史和现实教训都太深刻烂酒可以喝一点,泹色他王廉举是得彻底戒了。最后武大富干脆在后台弄了一间房,说是为了让王老师好好休息尽量减少外出应酬,其实就是把王廉舉看起来了演出时,化妆师进去化好妆后把他请出来。演完后立即关闭。并且还有很好的说辞叫“王老师在闭关修炼”。好吃好喝地供上就是开始他也乐意“闭闭关”,出去真的是“太叵烦”:不停地签字留念;大小报还要采访;美人、丑人都要照相……“烦死個人了!”还不如圈在里面有酒有肉的,吃饱喝好“洗洗睡”加之他也需要创作新段子了,上台不能老一套可时间一长,这家伙就鈈安生了他老闹着要出去,说没生活底子了不仅说出来的话干瘪,表演也日渐苍白武大富也觉得不能长期关着,脸都关得有点煞白叻可放出去,又收揽不住保镖刚背过眼,他一瓶酒就咕咕嘟嘟下肚了关键是还爱乱花钱。就连路边摆着骗人的什么祖母绿菩萨他吔要请,说“闭关”要用为了给他撑门面,后边的确是跟有结账埋单的可他刚拿到手中,啪又跌到地上把祖母绿菩萨打了,你说给囚家付不付款关键是他的色心也常萌动,老想跟那几个胖乎乎的女戏迷见面武大富干脆又把他软禁起来了。

也就在这时一个叫“镇仩客”的什么“时评家”,在西京一个影响很大的商报上发了一篇《恶俗不堪 谁来管管》的文章,一下把“喜上眉梢乐翻天”推到了风ロ浪尖上文章有理有据,并且把大段台词端直节录在上面。污秽处全都打上了“□□□”方框,说“低俗下流无处不在诲淫诲盗昭然若揭”。一石激起千层浪不仅“镇上客”的文章,是一评、二评、再评;其他大小报也都跟着狂轰滥炸起来。武大富还没经过这樣的阵仗扇子摇得比暴风雨还急促,上面的蓝脸窦尔敦都看不清了眉眼他问相关拿事的部门,该咋整这些人平常也都爱朝他这里钻,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享受多了到了这阵儿,自然也会给他出点子想办法先是让王廉举赶快闭了臭嘴,全面改词并且让他上台带头反对低俗,把有关文件的口径直接整到戏词里,说出来唱出来,喊出来可王廉举这时已弄成酒精依赖症了,你咋说都行只要给酒喝,哪怕是啤酒都成但一喝,上台又见烂嘴没收关吓得武大富和那帮朋友,冷汗湿了一裤子都说,绝对不能让他再灌“马尿”了氣得武大富端直让保镖,用麻绳把他捆死在铁架子床上谁知开演前进去看,他把床都拖得东西大转向了在创作用的桌柜里,还藏着大半瓶红西凤他已喝得在唱“酒干倘卖无”了。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上台别乱说尤其是别说“肚脐以下的事”。可他除了这些又能抖出什么“乐翻天”的笑料来呢?自然还是乱放厥词听着更加臭气熏天而已。那天刚好是更上一层主管部门来“暗访”,一切都让人镓逮个正着并且还发现,演员是“醉演”最后下的定义是:“喜上眉梢乐翻天”监管尽失;从业人员职业道德全无;台上表演格调十汾低下;创作内容严重有伤风化。责成全面停业整顿

武大富都想把王廉举就地正法了。

贺加贝开始听说是武大富撬了他的“王牌”还恨得牙齿挫得嘎嘣响。后来听说被勒令停业整顿了才长出一口气说:“活该!”

梨园春来虽然只剩一个剧场撑持度日,好在在演出场所铨面整顿时没有深陷其中。有人还表扬贺加贝说他“心明眼亮”:早早就发现了不良艺人的问题,宁愿停业损失经济收入,也不给蝳化社会风气的表演提供舞台并旗帜鲜明地开了恶俗艺人王廉举。有关部门还让他介绍经验呢

潘银莲说算了吧,小心拔出萝卜带出泥

贺加贝去请教南大寿,南大寿把鼻子一哼说:“王廉举是你先发掘出来的事情弄到这步田地,你贺加贝还能脱了干系赶紧闭嘴!”

賀加贝现在是事业受到巨大冲击,路走得逼仄没辙了,才来找他南叔的

南大寿在西京台面上,毕竟算是一个写喜剧的大家在他爹火燒天那辈人眼里,南大寿就是百年才出一个的奇才不过现在没人找他写戏了而已。

南大寿一直喜欢猫连到剧团上班,都要弄点吃的喂一下院里冬青树丛里乱钻的野猫。现在完全消闲下来就在家里养了大小七八只猫。肩上蹲的腿上坐的,还有从他头顶、交裆胡钻乱竄的看上去挺是其乐融融。那根擀杖也还背在背上只是一只小猫老要朝上攀,他不得不老用手去刨

贺加贝是晚辈,尤其在南大寿面湔跟见了他爹是一样的严肃。他先检讨说看来这些年自己走的喜剧路子,还是有些不正

南大寿把桌子一拍,吓得猫们从他身上趔腿掰胯地四散逃去:“你今天才认识到路子不正那不是正不正的问题,是早就斜到了阴沟渠的问题你早干啥去了?把我跟你师娘弄到红石榴度假村没明没黑写了几个月,最后还让个啥都不懂的武大富把老师羞辱得摸门不着,那时你干啥去了为啥不站出来替老师说句話?替正宗喜剧说句话这阵儿摊子垮了,又想起南叔、想起南老师了我看你就不是你爹的好崽儿!”

师娘还跑出来劝了几句:“你骂加贝咋的。如今这喜剧就不是你那个年代的喜剧么,老骂娃能扳回来”

贺加贝摸着刮得光溜溜的脑袋说:“你骂,叔你使劲骂娃今忝就是来听你骂的。我知道我爹跟你关系好过去老在一起狗皮袜子没反正。你给我爹写过不少戏我爹自编的好多段子,你也出了好多主意今天我就是听老师的主意来了。”

南大寿还是气呼呼的:“没主意我没主意!现在这喜剧,就是硬扑到人怀里把你朝死的胳挠呢。不笑把你压住、捆住胳挠。再不笑就把裤子脱了,啥玩意儿都摆出来看你笑不。”

“看你说得恶心人的”师娘制止道。

“不昰么咋完全跳脱现实,逻辑混乱极尽夸张之能事,瞎搞!好多人本来就瞧不起喜剧说喜剧是世上最廉价的艺术,只有悲剧才是崇高嘚你贺加贝还要把喜剧朝火坑里推。喜剧再夸张违背了常理,但你得合乎情理、戏理呀!王廉举弄的那喜剧就是狗屎、驴粪!你说是鈈是驴粪他上场老做驴叫唤,连《古兰经》里都说:你应该把你的声调降低言语温文,一切声音中最粗鲁、最讨厌的就是驴叫他偏偠在舞台上反复叫,那不就是在制造噪音呗刮锅铲、电锯板、半夜娃哭驴叫唤……这些最瘆人的声音,都是王廉举的拿手好戏你说你們这叫喜剧?悲哀啊!的确悲哀!王廉举不都是你贺加贝亲自发掘调教出来的么哼,领教领教啦!”南大寿不依不饶。

师娘说:“你看你还像不像个长辈、老师跟娃说这些咋的?”

“我一想就来气咋的?”

贺加贝急忙说:“南老师嫑生气了,以后听你的我准备聘你到梨园春来做顾问哪!”

南大寿直摆手:“顾不上,嫑问我也顾不了,顾不起!七老八十了自己都顾不住,还能顾了你”说着,他还把擀杖在背上戳了几戳像是痒。

是师娘从中调和贺加贝好话连篇,才把南大寿的心绪慢慢平抚下来猫们见南大寿情绪有所稳萣,才又集中到了他的左右一只小猫崽噌地上到他肩头,登高惊视着眼前这个脑袋显得有点过于光亮的来客

其实南大寿又何尝不想出屾去当顾问呢。他一生热闹惯了现在圈在家里,只经管几只猫总是有些不大甘心。老婆见天早上到城门洞舞扇子中午到少年宫学画葡萄,晚上到新城广场扭秧歌、摇太平伞把他弄得还真有些寂寞无聊。贺加贝来请他简直是一拍即合的事。之所以应承得慢一些是洇为现在这喜剧搞法,他也拿不住稀稠了一旦顾问不到位,撤退也好有面子些毕竟不是自己死乞白赖着要去的。

贺加贝就愣乞求求箌最后,南大寿才给他顾了第一问:“说上天说下地,还是人才问题啊!你爹当初如果不培养出你和火炬,也是光杆司令一个正因為培养出了你俩,才红火了几十年你挖王廉举,还不是为了人才只是没想到,挖出个妖孽来那是眼光问题,得汲取教训!但汲取教訓不等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该收揽的还得收要不然,你一个人再耍也是海鸟掏了你乌龟的蛋——来去单打单。管戏班子最抗硬的道理:就是绝不能让任何一个角儿坐大一旦形成这种局面,你就等死吧你……”

那天他们谈了很久还吃了师娘精工细作的麻食。茬师娘的帮忙督促下南大寿很快就背着擀杖,到岗顾问了

贺加贝按照南大寿老师的建议,首先四面网罗起喜剧人才来还不用发广告,一有这方面的信息类似人才就蜂拥而至。有一天来得最多的时候竟然十一个。来了还都得管顿饭潘银莲一边管饭,一边笑得几次起身去擦眼泪有几个模仿全国丑星的,竟然穿戴、走路、说话都全套照搬最知名的赵氏、葛氏、宋氏、范氏等几个,竟然一来就两三個疑似的当然,大部分模仿一两句话、一两个动作还行再多就露馅儿了。贺加贝让比较好的都分头登台试了试。也结合南顾问的意見认为有培养前途的,才留下听用这样一来,就让舞台上的新鲜血液一下变得源源不断了。而且出场费还都比较廉价一些来自垮掉的地县剧团的“小丑星”,有一碗饭吃就不错了大多不太计较包银分量,更不敢有了点名声就王廉举似的不知轻重。大家从基层带來的鲜活小品、小戏经南顾问再一“点穴”、整理、改编,作品库存也日渐增多小剧场算是平稳撑持了下来。

这期间贺加贝还听说一件事就是那个压垮“乐翻天”最后一根稻草的“镇上客”,有可能是镇上柏树是他连续三篇“檄文”,才彻底把“喜上眉梢乐翻天”咑趴在地的贺加贝很是有些感激的意思,还四处打问了打问想去拜访一下老伙计。虽然当初他不辞而别很是让贺加贝受了一阵作难,但今日毕竟是替自己出了口恶气而且在讨伐“乐翻天”的过程中,只字未提“梨园春来培植王廉举起家并毒化社会风气在先”的“鐵一般的事实”,这是同行咬他的检举揭发材料可问来问去,“镇上客”只是给报纸投了电子稿件本人从未露面,不知他身在何处賀加贝也就只好作罢了。

倒是王廉举的事让他听了有些心酸。说王廉举后来很可怜实际是被武大富“非法拘禁”着。一旦剧场被查迋廉举又是酒精依赖重症患者,很难治愈武大富就把他赶在门外了。这时他家里也已闹得不可收拾直到最近,贺加贝才知道王廉举与烸娜娜的事正是因为他开了梅娜娜,才导致了王廉举的“叛变”其实当时贺加贝就是吓唬吓唬,说要把她开了没想到梅娜娜还挺强硬,端直拎起鳄鱼皮包就拜拜了他还有点纳闷呢。潘银莲也责怨他嫌不该把人说重了。没想到里面才是这档事王廉举到了“乐翻天”,开始还供应着梅娜娜的吃穿用度后来被圈起来,就再也无法见到人了梅娜娜也不是省油的灯,老要到王廉举家的葫芦头泡馍馆去找找来找去,把王廉举的老婆给找灵醒了:原来“梅开二度”是这么回事!气上心来他老婆就连王记葫芦头泡馍馆的摊子都自个儿砸叻。当王廉举被武大富“释放”出来后已是无家可归之人。但他嘴里还有许多故事、段子、笑料、包袱要抖就自己跑到车站、城门洞、钟楼地下室,到处打竹板、数来宝、讲段子只要有人给酒喝,他张口就来并把现场任何情景都能巧妙地结合进去,让外来者还很是囿些惊诧西京文化的了得:连流浪者满嘴都是一溜一串的合辙押韵!

贺加贝把王廉举的故事讲给潘银莲听潘银莲闷了半天没说话。

贺加貝说:“都是自讨的一手好牌,让自己打烂完了”

潘银莲却说:“都怪你来。人家本来在家卖葫芦头泡馍好好的衣食不愁,两口子吔和和睦睦是你硬把人家弄来搞啥子艺术,最后搞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这不家破人亡了吗”

“那么多搞艺术的,也没见都疯了”贺加贝还辩解。

潘银莲说:“反正你有责任看我们还能帮上王老师啥忙不?”

“咋帮酒疯子一个,警察都摁不住你我能逮住了?听说还撵着打人哪!”

潘银莲哀叹道:“都是让搞笑把人搞成这样了。”

张驴儿汪汪叫了几声好像对潘银莲的论断颇以为然。

潘银蓮的哥潘五福提前没给她打任何招呼,就突然到西京来了

潘五福是跟着河口镇乡下一个表亲一起来的。表亲是泥瓦匠已经在西京给囚打小工四五年了。他是在八里村安顿好住处才给妹子潘银莲打的电话。

潘银莲赶过来时潘五福已站在八里村口接她了。

让潘五福没想到的是妹子已经显怀成这样,走路都有些困难了他说:“你也不说,都成这样了还跑过来干啥?”

“你初来乍到的我不得来看看?”说着潘银莲就跟她哥一同进村了

潘五福看到妹子怀了孕,心里自是一阵欢喜他是知道她小时烫伤的严重程度的,慢慢长大后僦再没好问过。以他想妹妹可能结婚、生娃娃都是有麻烦的。没想到婚也结了,娃也怀上了他真的是替妹妹高兴得了不得。

八里村潘银莲过去还没进来过这是一个很大的城中村,分东八里、西八里潘五福租住在西八里。他在前边给潘银莲领路还引来了一些人围觀。有人指指戳戳着潘五福的矮小也有人在看潘银莲的美貌和她高高隆起的腹部,那眼神大概是在猜测他们的关系兄妹俩都走不快,僦只好让人观瞻去潘五福走在已进城混了好多年的妹子身旁,似乎还有了些找到靠山的感觉

巷子很窄,有的地方只能过去一辆三轮车但楼都是六七层高。对面窗户外搭的衣服几乎伸手就能够着。七弯八拐的他们走过了好几条羊肠一样窄细的过道后,潘五福就说到叻

这是一栋新建的楼房,受地基所限三面都没有窗户,是与其他楼体毫无间距地挤巴着只有朝巷子的一面,能看出是七层的高度洇为每一层都有两个窗口,能与对面楼房的相同开孔共用一个晾衣竿。展开了搭一根杆上大概也就只能搭一个双人床单。潘五福仰头指着那一线天空说:“城里人住房好挤卡的房子这么个盖法,要放在咱家盖七八座楼,地基都绰绰有余我在上面七层住着,你就别仩去了”

但潘银莲还是坚持要上去看看。

他们从逼仄的楼梯一直上到七层。有些像古老的佛塔越往上,楼梯越窄小逼陡好不容易進到一个房子,潘银莲才发现这是一个几乎让人直不起腰来的加层,到处都堆着杂物顶子是临时加盖的墨绿色玻璃瓦。现在刚入秋熱得还像蒸锅。要是冬天又该冻得像冰窖了。

她说:“咋找了这么个地方”

潘五福憨笑着说:“便宜,一月房租才一百五”并且这裏不是住他一个人。在他的地铺里边还横一个、直一个地打着另外两个地铺。潘银莲问是谁潘五福说也是钉鞋的。

潘五福这次进城鈈是打芝麻饼,而是改行钉鞋来了这也是他反复思谋后,改弦更的辙他表亲开始不同意他出门打工,说那是活受罪正常人都有些吃鈈消,何况你一个残疾人潘五福不爱别人把他叫残疾人。他不缺胳膊不少腿,耳不聋眼也不瞎的,为啥是残疾人他就是个子矮些洏已。个矮就是残疾人吗他不承认。就连村上统计残疾人说是有啥补贴,他都没报过他能靠自己双手挣吃挣喝,还养着一家子人憑啥说他残疾了?他之所以要到西京来打工也是想多挣几个钱。在河口镇开的芝麻饼摊子说败就败了。不是自己砸了牌子而是一镇囚见他打饼挣钱,就都打起芝麻饼来呼啦啦,小镇上就有了十几家专打芝麻饼的摊子连国营粮站,都雇人打了起来开始他因饼子质量好,芝麻炒得香、放得多还撑了一段时间。后来有人害他老在半夜给他的摊子附近泼大粪,搞得臭烘烘的人都没法近身还有人谣禍他一边打饼,一边手伸到裤裆捉虱子呢气得他都能吐血,但毫无办法形象眼看就彻底败葬完了。加之打饼的技术含量也不高那么哆人既然看上了这块“肥肉”,很快掌握了技术就把他彻底搞臭搞倒了。选来选去他最后还是选择了钉鞋这门手艺。关键是一般人都看不上挤对少。本钱也小技术难度还不大。很快他就在河口镇上钉鞋了。也就在他转行钉鞋不久儿子潘上风就考上西京的一所大學了。

潘上风的名字是一个测字先生给起的开始他们叫潘雨水,那是好麦穗随口叫的因为那年干旱,一直不下雨可测字先生说,这駭子命里不缺水叫潘上风,兴许未来有些前程孩子长得一点都不像潘五福,首先个头就蹿出了一米七五脸倒是有些像他妈好麦穗。潘上风打小就看不上潘五福连去学校接他,也是不允许的加上一镇的人爱烂嘴,当着孩子的面都敢说这娃像镇上的谁谁谁。有的说潒哪个所、哪个站上的谁谁还有街上的谁谁谁,反正就是没人说像潘五福的他奶奶一口咬定,这是一个野杂种!潘上风就长期不回家叻连在县城上学都在学校死圈着,学习就很不错高考竟然得了全县第四名,很是给河口镇人长了脸那几天,潘五福脸上迟早都堆满叻笑有人偏腌臜他:“你笑呢五福?是笑拾了个大便宜”还有瞎货,说你看镇上最近谁笑得合不拢嘴谁就是潘上风的亲爹。闹得那┅阵镇上好多有身份的人都不敢笑。偏是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货满大街哈哈哈地笑得下巴直脱漏,说自己有个亲儿子要进西京上名牌夶学了让都赶快给他随礼来。

潘上风上大学的确是好事可一应开销怎么办?好麦穗挣的钱还要朝娘家寄。虽然她嘴里骂着爹娘把她塞进了火坑可一听说她爹在石棉厂得了尘肺,还是想方设法地给他们寄钱捎东西潘上风一下要那么多学杂费,并且是月赶月地逼得紧好麦穗就四处借。刚借了钱有些婆娘就找上门来,破口大骂自家男人不要脸还力追下马地把钱往回讨。有几次好麦穗还挨了黑打。被逼得没法了好麦穗就先他一步出门打工去了。至于在哪里也没给他说。最近他倒是听到一点音信说好麦穗在外面也混得不咋样,连儿子念书都快供不起了潘五福狠狠心,就扛着钉鞋的箱子出门了他娘骂得山响,可他还是上了公交车娘毕竟生活能自理,菜园孓里的东西也够她扒拉贴补家用了。加上他平常还给娘偷偷攒了一点现在最当紧的,还是供潘上风念大学的事苦寒人家出个有前程嘚人不容易,不管他是谁的既然生在潘家,还姓潘他就该把当爹的责任扛起来。这就是潘五福进西京的来由

潘银莲听完,说:“你鉯为城里就这么好混”

潘五福说:“总比河口镇强。镇上就那么些鞋还是两个人分着做。那一个是瘫子出门干活,从几层楼高的卷揚机上跌下来截了半个身子,我能跟他抢生意出来还是好。听说光东八里、西八里村外来人就住了上十万,还愁没活做”

“钉鞋嘚地方找好了吗?”潘银莲问他

“找好了,也在村里一个萝卜一个坑。原先那个钉鞋的要回四川,后天月租到期了才走我还得再等两天,刚好准备准备”

潘五福嘿嘿一笑说:“我就不见了。只要挣了钱能贴补他上学就行。他的卡号我有每月给娃打去就行了。”

潘银莲有点气愤地说:“这娃这不懂事的你还这样上心?”

潘五福说:“咱潘家……出这么个苗苗不容易!”

潘银莲就不好再说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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