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分手后前男友还联系我分手没几天,但是我们之间又发生关系了,我亲戚来了,他问我说实话疼不疼,什么意思,他还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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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前男友和我分手半年后要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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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前男友是朋友介绍认识的,第一次见面觉得不错他很朴实,因为我那会在老家&,于是就电话聊了半个多月,后来回来见面吃了一次饭他送我做车,回家后我就给父母打电话说经过晚饭聊天感觉他是那种比较小男人的类型,我想找的是开朗在外能照顾我的人&(因为我是一个比较敏感内向的姑娘)结果爸&妈很生气说我一直这么挑剔不给人接触的机会,不了解就拒接,都26了&一点也不懂事,他们很生气&因为一直很着急我的终身大事。后来我想了一晚上觉得很委屈,但回头想也该接触一下毕竟没有完美的人,然后他就一直问我去他家见见他父母去吃顿饭&我也答应了&,去了以后他的父母非常喜欢我&非常的热情,因为那段时间我刚辞职,而且是租房子住的,他妈妈就说慢慢找他们家有很多房间让我去住&还把家钥匙给我,我也很感动有到家了的感觉,当天吃完饭很晚了就住在他家(我自己一个房间,我们在屋里聊天的时候他就开始搂着我的腰做一些亲昵的举动&我发现自己也有心跳对他也开始有感觉于是决定和他交往,第二天早上他妈妈给我带的饭然后他要上班我就和他一起出门了&因为没事就送他去了单位,我们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好了&,他是个居家行的人&每天出了上班就是回家没有什么朋友往来,他妈妈就经常给我打电话需要什么让我去吃饭,后来也就自然而然的跟他回家经常住在那,他妈妈上班不在家的时候我自己在那他妈妈都把我的一天三顿都能安排号了,比我妈对我都上心。说来也怪我没有正式交过男朋友前也有条件不错的追我&也是我自己太挑剔没有答应和他在一起却那么水到渠成我自己都不敢想有一天我能住到男朋友家里去,过了两个月经不住他的要求我们就住在一个屋里了但是没有发生关系,我还是在外租的房子有一半时间在他家,后来我父母知道我经常在他家觉得没确定关系怕我吃亏也想见见他于是我就带他回家了&因为我们那里确定关系是要男方先去女方家的,大家都很满意,他父母也很在意说如果我父母觉得可以回来后就让他家亲戚来我去认识一下,我也见了他家人,有一次我回老家我们还聊得好好的第二天他开始不会我短信&等我第三天回来给他大电话他像变了个人对我很冷淡我感觉不对很难过问他是要抛弃我么&他就不说话各种逃避&,晚上我忍不了了说你想怎么样直说什么结果我都接受,他说我太瘦了其实他以前的都是140斤左右他喜欢那种肉感女生,我才想起为什么他亲戚见我都说我瘦,我很生气跟他又说不同就把他拉黑了,他就让我别冲动。二天我想他&自己也很受折磨心里已经接受他了都见了父母他就用这么个理由实在接受不了&,给他打电话又把号加上了就这样两天,不清不楚的他就开始挑我毛病说这么长时间住在一起又不让碰他很难受不想继续再加上我呢么瘦不是他喜欢的类型,那几天。我一个人谁也没告诉自己忍着,然后他妈妈就给我打电话问我问什么不去吃饭啦我说工作太忙了&然后让我晚上一定要去吃饭包饺子。晚上下班他给我发信息&我就问你妈让我去吃饭我去妈,我们算什么关系,他说来吧你是我女朋友,接的我然后去了他父母格外热情让他给我倒水给我夹菜,我心里介意他前几天的事没太理他,睡觉时也不和他说话,我们一人一个被子坐在那&,然后他就拉我&问我怎么不说话我就开始哭,他问我哭什么我就更委屈了转过身不理他,他就一直拉我要跟我谈,第二天送我上班开始了他处女座的毛病嫌我走路姿势不好看不化妆不好各种挑毛病,我当时的心情有委屈也难过难道你不该为我想一点关系我一下吗。心里从那时候起有了芥蒂,后来因为他随口一句话就刺痛了我的内心一点小事大吵了一架我们都很生气最后他跟我道歉也就好了,从哪里开始他有点怕我说我生气气来暴跳如雷&他是很好脾气的人从来没跟人吵这么厉害,一直觉得他不在乎我想让他送我个礼物都特别难&越只这样我越来没有安全感觉得他不是长久的想跟我有结果所以也会试探他,后来因为我说喜欢一双鞋子问他能送我吗他就开始各种哭穷转移话题,要知道我对他付出特别多连他妈妈都看出我对他好可他却,吝啬对我,我生气了要跟他分手他哄我一晚,第二天还是生气一天没有接她电话和短信、以为他晚上还会来接我下班我也就原谅他了,谁知道他没有联系我两天后我给他打电话他说我们已经分手了&他也告诉他妈了,我给他打了一天电话哭了一天也改变不了,晚上去他家楼下找他&,他妈就给我打电话让我上楼说,还是挽留他都没用不知道他怎么可以这么绝情,后来我隔两天就打电话找他过来陪我,他也跟他妈说我接受不了过来安慰我,但就是不回头。回来在找他&他说他陪我很久了该放下了就不接我电话了说我并不会舍不得只是不甘心。但我还是忘不了总想他&这半年每天怎么过来我都不知道,总是短短叙叙俩系他,每个月见几次面,前几天我才知道他在认识我之前追过一个女的不过没成但俩人一直有联系,我俩分手俩月他们就好了马上也要结婚了&,我很不争气这段时间有个男生对我很好可我网不了他就拒绝了,都到这一步我还忘不了他&接受不了别人,该怎么办
发表于: 8:23:49
要想人家好,还得马吃草.一脚两只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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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兰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深爱自己的人,因为结婚前他对她百般呵护疼爱,但婚前和婚后却截然不同。爱情,给她上了残酷的一课。
1  阿兰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深爱自己的人,因为结婚前他对她百般呵护疼爱,但婚前和婚后却截然不同。爱情,给她上了残酷的一课。   阿兰说,平时她是个很沉闷的人,不善于表达自己,很多事情都是自己在心里慢慢消化,但是也经常碰到消化不良的情况,一般也是自己扛着,只到今天,突然想找记者倾诉倾诉。 无疾而终的初恋   几年以前,在我没有结婚的时候,我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但这段感情以男友的背叛而告终。   当时,我是个很快乐的女孩子。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一个交往5年感情很好的男朋友阿伟。   我们都是海南文昌人,在同一所大学上学,性格相近,喜欢的东西也很一致———听音乐,看电影,读书,去旅游。我们一直在筹钱,希望存足一笔首付款,买一套房子结婚。可是这份感情在我们相识的第5个年头发生了变故。   一个叫慧的女孩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他们是同事。慧妖娆而时尚,开朗而热情,慧和我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的人。   也许阿伟就是被她的性格所吸引,阿伟和她的交往越来越频繁,甚至我们两人的世界也经常被三人所侵占。   一次,和阿伟约好了下班后去一家有情调的餐馆吃饭,等我到了那家餐厅,慧竟然和阿伟很亲热地坐在一起……其间,我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慧殷勤地给阿伟夹菜,贴得很近地和伟说话、撒娇…… 2  我努力不让自己想歪,但看着她一脸轻松,春风得意的样子,我顿时明白了一切。我开始相信这一切都是慧有意识的举动,为的是给我示威。   我和阿伟冷战了两星期。我心里多么希望他来安慰我,向我道歉,请求我原谅,但他没有。   后来我要他给我一个解释的时候,他居然顺水推舟地说:“要么,让我们彼此分手吧。”他这样的薄情寡义,我心里更加伤感,下定决心抛开一切。 他成了我的“遮阳镜”   经历过这次情伤之后,我深深地把自己锁了起来。本来就不善于跟人打交道的我,变得更加孤僻、不愿意与人交往。但是,有一个人例外,那个人就是阿峰。   怎么说呢,阿峰是我的一个同学,他一直在暗恋我,只是苦于我和阿伟结缘在先,一直没有说出口。可惜那时候的我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是迷恋于另外一个人,那就是阿伟。   我需要一副“遮阳镜”来掩饰我心底的悲伤,阿峰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向我走了过来,自然而然成为了我的“遮阳镜”。就这样,我开始了和阿峰的交往。   自从和阿峰交往之后,我便被他的无限热情给包围了,每天都会接到他的五六个电话,甚至更多,无论是上班还是在外地出差。   有时深夜一聊就是几个小时。我能感觉到我们之间一天天地靠近……终于他向我求婚了。   也许是被阿峰的一片真情所打动,也许是赌气给阿伟看,没多久,我跟阿峰结了婚。3&  现在想来,我当时在那种情况下走入婚姻确实对阿峰很不公平。那时候的我其实很受伤,当时的很多决定并不理智。看到身边有一个那么宠我、爱我的人,就不分青红皂白地一头扎进去了。 他要我”交代“过去   终于,走到彼此之间没有一丝间隙时,阿峰总会试探性地问起我的过去。过去是一个让我感到隐痛的词汇,可他说,爱就是要坦诚相待,毫无保留,爱得不分彼此,爱得没有秘密。   我有些不悦,认为他的说法有些牵强,但拗不过他的再三央求,我只好坦率地把我和阿伟以前的事告诉了他。   他追问的很详细,包括我曾经恋爱的一些细节,甚至我和阿伟交往的亲密程度。   刚开始时我对这些事情真的不太介意,甚至想那是他在未认识我之前的事,我那时还没有介入他的生活,所以他没有权力去介意或小气。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不但对我越来越小气,甚至到了偏执的程度。   有一次他在我家看见了我结婚以前和阿伟的合影,他越看想得越多,后来他还发起脾气不理我;有时我的家人无意间谈论我以前的事情,或多或少都会涉及阿伟与我的事情,他听到后会很生气,有一次我们为此争吵后,他甚至动手打了我。   我知道,长期下去我们彼此都会很痛苦的,甚至会影响我们的感情,当然他知道他是没有必要去计较我以前的种种,但他没办法控制他的思想。4从追问到怀疑   发展到后来,他不但喜欢追问我的过去,还开始怀疑我跟踪我。有时候我亲眼看见他在我的包里翻东西,查看我手机上的电话号码,我都不说什么,随他看去。   他却冤枉我,指着一个他不熟悉的电话号码说是阿伟的,说我和阿伟偷偷约会,我气得浑身发抖,但是过后他打电话证实是错了,我也没有追究。我只想到把现在做好就可以了,绝没有想到,他会疑心越来越重。   一次,同事约我喝茶,那天喝茶到夜里十一点半。回到家,他又怀疑我和阿伟有不正当关系。   我们一次次发生争吵,日子几乎从没平静过。凡是给我打电话的异性,都被他认为有意对我图谋不轨,为了家庭和睦,我几乎断绝了和一切异性的来往。   以前没事,爱一个人逛街,现在几个月也难得逛一回。即使这样,他还不满意。   一个节假日,因为一些小矛盾,我们又吵闹起来,我一气就回了娘家。谁知过两天我回家以后,他阴沉着脸问我到哪过夜去了,是不是找情人了。   我始终相信他对我专一的,可是他却不肯信任我,我怎么解释都没用。后来他甚至到了动不动就拿阿伟和我说事,因为受不了他的诽谤和怀疑,我数次离家出走,但每次又都因为放心不下而回头。   有人劝我心狠一点,长痛不如短痛,这样对我对他都好。可是我做不到,一听到他在电话里的哀求,我的心就再也狠不起来。可是每一次回头,也就是痛苦的开始,伴随着更多的辱骂和怀疑。 5  其实,每次在发泄过情绪之后,他都诚心诚意地向我道歉,说以后再不折磨我,再不提过去的事了。   可是同样的情况不断发生,一次又一次,我实在忍受不了了,提出离婚。他不同意,他说他离不开我,叫我相信他的爱,相信时间长了,他的情绪会慢慢平稳。   看着他那无助的样子,我也不忍离开他。我知道他心理有问题,我们甚至找过心理医生可是没有用。   对他,我不知道是怎样的感情,我只是觉得,好像自己失去了爱的能力。现在,阿峰事业上有所发展,房子也买了,我们也有了小生命了,可是,这时的我却悲哀的发现,现在的老公已经不是以前的老公,现在的我也不再是以前的我。&
关键词:&&&&&&被迫和前男友分手我匆忙嫁别人,谁料婚礼上他做出一事惊愣众人
来源:史前一万年
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签约作者:熊先生 | 禁止转载  周围很暗,只有头顶的探照灯忽明忽暗,发出微弱的光线。  我是一名矿工。  矿下很闷热,旁边的人已经脱掉了工作服,只穿着一个背心干活。  从1988年开始,法律就规定了女人不能下矿。  但是我们的矿井下,依旧有非常多的女人,她们是我们母亲、姐妹,和女儿。  在贫穷面前,没有人在意法律或者道德,我们只是一群为了生活讨口的狗而已。  虽然女人在体力上可能不及我们,但是没有人会在这里不尊重一个女性。她们伟大又坚韧,她们不拘小节,热急了也会脱下外套,只穿一件罩衣工作。她们也彪悍,和男人一起讲黄色笑话,打纸牌,从来不会显现出怯意。  在矿下的10个小时,每当休息的时候,我们聚在一个地方吃饭,就会有一个女人给我们添饭,添水,就像我们在家里。  我想很多人绝不会把矿下灰头土脸的女工和温婉这个词联系在一起,但是每当那一刻,在我的脑海里就会觉得她们温柔得不得了。  “时林,你干吗呢?”  一只老鼠从我脚边溜过去,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老鼠从来不是讨喜的生物,但是对于我们来说,它先天的危机意识会给我们诸多的帮助。  严格来说,我们和老鼠同生共死。  我们经常和老鼠共享一个馍馍,那是老矿工留下的传统。  有人曾经和我们说过,“我们和老鼠都在矿下,谁都不容易。”  来人拍了我一巴掌,“你小子不好好干活,想什么呢?”  我摇摇头,抹了一把脸说:“四叔,过几天是我娘的生日,我请个假行不?”  四叔又一巴掌上来,“你还洋气的,不行。”  我只得闷头苦干,也没有人说话,每个人就像提线木偶一样沉默。  “这娃娃疯了,还想过个生日哩。”  矿下爆发了很大的一阵笑声,四叔非常满意自己创造了这么活跃的气氛,他拍了拍手,也心满意足地跟着笑了。  “是给我娘,给我娘!”  我愤怒地反击,声音所到之处,那些笑声全部都停止了,大家陷入了新一轮的沉默里。  即使是正规的煤矿都不可能有正常的休假制度,更何况是我们,哪怕是年节都没有时间回家看看老娘。  这里面的很多人都好久没有回家了,不知道父母脸上多了几道皱纹,不知道孩子个头多高,也不知道麦子割了几茬了。  “小兔崽子,等上了矿看我收拾你。”  四叔很不满意我传达出如此消极怠工的氛围,他有些气急败坏地骂我。  大家也就停下了一分钟,在这一分钟的时间里,不知道大家都想了些什么。  矿井下很快就热火朝天地忙碌了起来,我脱了工作服,光着膀子一铁锨一铁锨地挖煤。  在矿下我们是没有时间概念的,中间吃的一次午饭就是12个小时的分界点。据说他们做了一个调研,说12 个小时是煤矿工人在井下的体能极限。  所以我们在下面待12小时,力求利益的最大化。  我最开始会在下面待得头昏脑涨,但是坚决不能坐下休息,因为几年前有人因为坐下来死掉了。  煤矿赔了不到一万块钱,就草草了事。  后来说是吸进了瓦斯,我们都不太了解这里面的门道,但是我们严苛地遵守着这些用生命换来的教训。  从下煤矿的那一刻起,我的耳朵里就充斥着这些血淋淋的故事。  甚至有些时候,我们会自己编撰一些故事用来吓唬新人,这是我们为数不多的娱乐节目。  当然总是有人出来制止我们这种无聊的行为,她叫阿七。  是矿长的女儿,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她非常善良,把所有的矿工都当亲人。小一点的矿工叫她,“七姐”,老一点的前辈叫她“小七”,我总是“阿七、阿七”地叫她。  她也不恼,默许了我与众不同的叫法。  她是个离异的女人,带着一个小男孩过着单身的生活。  她的前夫是个建筑工人,在一次事故中砸断了腿。工程方只给付了个医药费,还扬言,敢上诉就打折他另一条腿。  我见过那个男人一面,人很敦厚,看阿七的时候也很温柔。  “我走了。”  阿七一手牵着孩子,一手拿着男人带来的保温壶,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他转身走了,阿七就牵着孩子在后面看着。  那天,我们都听见了阿七房间里传出的压抑的哭声。  后来我们才知道,阿七被矿长强迫和那个男人离了婚。矿上的女人都劝阿七要想开点,其实我们都能理解矿长的做法,一个瘸腿的丈夫,一个半大的孩子,不管往哪边看,担子都压在阿七的肩上。  矿长爱面子,也心疼女儿。  从那以后,阿七就在矿上住下了,她除了不下矿,什么活都干。  矿长给了她一笔钱,她一直压在枕头底下,分文未动,她说要自食其力,而且她也这么教育自己的孩子。任凭别人笑她傻,她依旧和我们同吃同住,干体力活,帮忙煮菜,每个月拿微薄的工资。  矿长一年来不了几次,每次父女俩都吵得不可开交。矿长气得开着小车扬长而去,阿七就在屋里哭。  有次几个女人进去劝,说矿长让她改嫁是为了她好。那是我第一次见阿七发火,疯了似的把所有人都撵了出去。  第二天她红肿着眼睛去和那几个女人道歉,女人也没有当回事。不过从那以后,大家绝口不提阿七改嫁这件事了。  阿七是个女人,但是和矿上每个女人都不一样。  即使她和别人一样,是母亲,是工人,拥有鲜明的女性特征,可是她依旧出落得与众不同。  她认字,但是只读过几年书。  说来也奇怪,矿长不允许她读大学,却允许她自由恋爱。  阿七的普通话说得字正腔圆,在茶余饭后经常能听到她给自己的儿子读课本的声音。  在大家都沉迷在说书人的情节里时,我经常会分神听阿七的读书声,从耳朵灌进心脏,熨帖得很。  终于有一天,我按捺不住去敲开了阿七的门。  她站在门口,很温和地笑了笑。  “阿七。”话到嘴边却怎么也滚不成句。  “怎么了?”她丝毫没有因为我的窘迫发笑,很耐心地望着我。  “能不能教我读书?”  我能感受到脸上胀红,口齿也跟着不清楚,“我,我想写字。”  她侧身,给我让出一块空当,“来吧。”  天使张开了翅膀,向她的虔信者送出了怀抱。  阿七的小儿子也站了起来,他站在小板凳面前,笑嘻嘻地说,“林哥哥,你来了。”  我皱了皱眉,小声地说:“叫叔叔。”  小孩很乖巧地改了口,反而是阿七不解地开口说:“你哪有那么老。”  “我成年了,不是小孩。”  但是阿七看我的眼神分明就是在看一个孩子,我很是不满地抗议。  “你只比我大四岁。”  阿七愕然,而后莞尔一笑,“呵,都是孩子的妈了。”  那天阿七教我写自己的名字,写到一半,阿七的房门就被咚咚咚地敲开了。  “小七,到点该煮饭了。”  来人是负责煮饭的阿姨,和我同村。  她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接着说:“时林你在这儿干吗?”  “学习。”  我扬了扬手里的本子,我在练习写我的名字,本子的最开始是阿七写的字,娟秀又俏皮。  她没有再搭腔,只是嘱咐了阿七快些。  阿七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时林,你该走了。”  “哦,好,也对。”  我回答得很混乱,当我想把写字的纸叠起来放进衣兜的时候,阿七一把抢了过去,然后丢进了垃圾桶里。  看着我愕然的神情,阿七解释道:“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可是我……”看着阿七做出一副“请”的架势,我把最后的一点不满也咽回了肚子里。  一上午的心血就在垃圾桶里付之东流。  一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和阿七都没有说上话。  她一直在忙着,每次都等安顿好所有人她才坐下吃饭。席间有人说了什么俏皮话,一屋子人都笑得欢,就连阿七都抿着嘴巴笑出了两个酒窝。  “时林,我明天回趟家,你有啥东西要捎的吗?”  我刚要说话,阿七儿子一阵剧烈的咳嗽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原来是呛着了。小家伙喝了几口水又埋头苦吃,看着孩子没事,大家各自继续之前的话题,我抬头对上了阿七的眼睛,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冲她笑一笑,干巴巴地说:“孩子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低下头去关照孩子吃饭。  “问你话呢。”  煮饭阿姨搡了我一把,“有啥东西要捎吗?”  “也没啥,过段时间我也回去趟。”  四叔耳朵尖,听见了我说的话,他呼地站起来。我们是长饭桌,所以他几乎是小跑从对面过来一巴掌打在我的后脑壳上。  “现在忙着哩,你别想三想四的。”  “我回趟家咋了?”  “咋了?都忙着脚朝天,你说咋了。”  我不再说话,因为我们的争吵已经让阿七朝我看过来。  她用眼神探寻,我没有回应,低下头把最后一口饭扒进肚子里,就收拾了碗筷。  “怎么了?”  阿七跟我到了厨房,站在一旁看我洗盘子,然后开口问我。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只有水龙头因为缺水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谁让你丢了我写的字?”  阿七扑哧一声笑出来,却说出了句题外话。  “你头发有些长了。”  “一直没时间剪。”我不好意思地解释。  阿七又笑了,帮我把刷出来的筷子擦干后说:“一会儿我替你剪剪吧。”  “啊?”  我反应太强烈,反而让阿七有些尴尬。  她不自在地说:“不来也可以。”  我着急解释,却手滑打碎了碗。  “当然,我说要去的。”  阿七笑我笨手笨脚,很调皮地说:“给你剃个光头。”  “好。”  阿七剪头发的手法很熟练,我们之间没有说太多话,只有一段简短的对话,即使在如今,依旧让我记忆犹新。  “你剪头发好厉害啊。”  阿七听到我的问话,手上没有停。  “以前经常帮他爸剪头发。”  我看了看在一边玩的小男孩,咧嘴笑了笑,“他很安静,和我小时候一样。”  “是吗?”  或许是因为我转移了话题,阿七的声音听上去轻松了不少。  我们之间的短暂交流很快就被打断了。  “剪头发呢?”是煮饭的阿姨。  她一向午睡,但不知道今天为什么没有休息。  “阿林的头发太长了。”  我再次看到了煮饭阿姨那种复杂的眼神,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办好,只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苏奶奶。”  阿七的儿子很有礼貌,也多亏了小孩子的教养才没有让这场寒暄变得尴尬下去。  煮饭阿姨的注意力从我们这里转到了孩子的身上,他们很快凑到一起,玩小孩子新学来的小把戏。  阿七很快完成了理发的后续收拾,她抖搂干净围布,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好了。”  我点点头,和她道了谢就回到了宿舍。  宿舍里早就是呼噜震天响,我收拾了东西准备去洗个澡。  我们的浴室非常简陋,只有一堵墙,分开了男女。  只是站在门口,就听到四叔在哼哼走调的民歌,我思忖了一会儿,准备退出去的时候却被四叔叫住了。  他就像电视上的大侠,闭着眼睛说:“外面的朋友,请进吧。”  我忍着没有笑出来,和他面对面坐在了池子里。  “是你啊。”  他看了我一眼,又闭上了眼睛,假装漫不经心地说:“谁给你剪的头发?”  “阿七。”  我舀起一捧水,浇在头上,湿漉漉的让我很受用。  我很明显能感受到四叔叹了一口气,就好像有话却被我硬生生地扼在喉咙里,反应不及。  我听见了一阵哗啦啦的水声,“过几天你回家看看吧。”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擦干了身子,背对着我穿衣服。  “四叔。为啥让我放假了?”  他甚至没有转头回应我一声,说出来的话却像有千斤之力一样砸向我。  “你年纪太小了。”  鼻子一酸,我猛地闭紧了眼睛,因为用力过猛,眼角的肌肉在微微地颤动。  “为啥让我回家?”  我的执拗让他有些不耐烦,“矿长的闺女让的!”  我了然,听他的脚步渐渐消失。  四叔走后不久,浴室就迎来了新的同伴。  “时林,你也在啊。”  我转头,冲来人打了个招呼。  他是个精瘦的男人,和我的父辈一个年纪。  有个女儿,在外地读大学。  这让他颇以为傲,但是他依旧一天到晚醉醺醺的,不分场合地说些浑话。  四叔说他是个可怜人,执意把他留在矿上干些零活。  “哎,你是不是看上矿长的姑娘啦?”  “张叔,你女儿怎么样了?”  一提起女儿,他脸上就散发着很温柔的光芒。我不止一次从那些父亲脸上看到这种神情。  哪怕是再不善表达的男人,一提到自己的孩子,那种父爱都会不由自主地溢出来。  他大笑起来,脸上的褶皱随即变得更加深刻。  “好着呢,好着呢。”  我点点头,从水池里走出来。  外面的阳光很刺眼,但是第一眼我就看到了阿七。  她和她儿子蹲在屋前摆弄着什么,笑容很灿烂。我迟疑了几分钟,就逃回了宿舍。  晚上还要下矿,我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脑袋里乱糟糟的一团。  迷迷糊糊间有人推我,“林哥哥,起床了。”  睁开眼睛,是阿七的儿子。  “不是说好叫我叔叔的吗?”  小孩一脸的委屈,“妈妈说你年纪小,让我叫你哥哥。”  我心底一咯噔,摸了摸他的脑袋。  吃过晚饭,我们准备下矿了。  工作服、长筒雨靴、安全帽、腰带、毛巾、矿灯。  穿上这些,我们就彻彻底底变成了毫无特点的蝼蚁。  “你小心些。”  有妻子在叮嘱丈夫,有父亲在叮嘱儿子,有孩子叮嘱母亲。  煤矿上也是有家庭的,他们在苍穹下,在煤堆上。  踩在脚下的煤块就是家庭的支撑。  阿七一直在旁边看着,一言不发,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我很沮丧地下了矿,空气里都是煤尘和腐烂的味道。  除了人工造就的光亮就只剩下漆黑一片,大家很快就热火朝天地开始工作。  在这里洒下的汗水,在月末的时候会变成全家人的口粮。  我不停地分神在想阿七,估摸着时间,猜测她在做什么。  我们在矿下的几个小时,上面却出现了一场很严重的偷窃事件。  阿七的钱丢了,整整1万块。  那是矿长给阿七的生活费,也是一个父亲对于女儿的最后妥协。  大家都筋疲力尽地上矿,听到这个消息,他们都开始热烈地发表自己的见解。  他们并不关心阿七的情况,这只是枯燥的生活中的一次插曲罢了。  我敲门,开门的是阿七。  “没事吧?”  她盯着我,眼神很复杂,却没有挪开。然后摇了摇头,眼圈有些红,楚楚动人。  “报警了吗?”  她接着摇头,说:“就这些人,怎么报警好?”  “那怎么成?欺负人可不成。”  我话没有落音,她就捏住了我的手掌。  她低着头,哭得发抖。  我任由她哭,可是她的哭声很快就招来了围观。  那些出苦力的人眼神轻浮,他们从来没有把阿七当自己人。  在他们看来,这不是次感同身受的不幸,反而是种凤凰落魄的好光景。  喜欢看人遭受不幸,真是种卑劣的快感。  之前那个精瘦的男人发出一阵促嘘声。  “呦,这是干啥了啊。”  他言语间的促狭想让人不想歪都难。  四叔出来制止他,却抵不住其他人的冷漠,悄无声息地走出了人群。  “闭上你的臭嘴!”  我撇下阿七,捏着拳头冲上去。  “时林。别闹。”  那个场景我一辈子都记得,阿七站在门口,娇弱得像一枝含苞的玫瑰。  她眉梢眼角都带着心如死灰的寂静。  那是场贫穷和富裕的对峙。  那是场冷漠与善良的对峙。  阿七缓缓发话了,她清了清喉咙,他们已经要零散地走开了。  “谁拿了我的钱,就趁早还回来,给我爸知道了可不太好。”  人群里一阵的喧闹,却没有人敢对阿七发声。他们大多默不作声,有几个人啐了一口痰,也悻悻离去。  “小七,这可不太好。”  四叔寒着一张脸,就像戏文里须发横立一样。他的权威在这一会儿受到了两次打击,阿七这一发话让他的面子彻底挂不住了。  “怎么不好?”  阿七的反问让他有些不能招架,很久才说:“他们都是给你爸干活的。”  “我爸没发他们工资?”  “这样可不好。”  四叔又重复了一遍,阿七不以为然地笑了。  “四叔,你别看我们孤儿寡母,家里没个男人好欺负。”  说男人的时候,阿七正大光明地看了我一眼,甜甜地笑了。  “这样可不好。”四叔的眼神在我们之间转了一会儿,讪讪地说。  阿七吔了四叔一眼,“该准备早饭了。”  四叔愤愤地走开了。  “不怕罢工?”  阿七还握着我的手,“罢我的工?哈哈。”  她在笑我幼稚,笑我贫穷。  阿七不怕我们罢工,只要给钱,蝼蚁总会乌泱泱地奔来。  我受到了羞辱,却依旧没勇气甩开她的手。  “林叔叔,你好黑。”  阿七的儿子打破了我们之间莫名其妙的情愫,我才想起来,我上了矿,甚至都没来得及去洗把脸。  现在大概就是黑不溜秋的,连唇齿间都是煤灰。  “我回去洗个澡。”  阿七点点头,大概越看我越滑稽,忍不住在我身后放声大笑。  阿七可以在这里恣意妄为,但不代表我也可以。  一回宿舍,本来热烈的讨伐戛然而止,他们齐刷刷地看向我,仿佛在说我是异类。  我只能默不作声。  拿了东西去浴池,里面很热闹。  “那个娘们以为她是谁!”  “忍了吧,人家是矿长的千金。”  他们沉默了一分钟,随即把战火蔓延到我身上。  “时林那小子什么时候和她勾搭上了?”  “干柴烈火,哈哈哈。”  我突然意识到,以前我也在这些人群里,用这些话羞辱过别人。  报应不爽。  “啊哟,是时林。”  “怎么不去找你的阿七了啊。”  “谁稀得偷她的钱,呵。”  他们面目可憎,这才是一场悲剧。  我自顾自地在池子里坐下,在那些看不清楚的目光下洗干净身体,走得干净利落。  阳光很强烈,我站在院子中央看着他们忙碌,聊天,眼前一片茫然。  “阿林。”  阿七的声音亲昵,“你没事吧?”  “没事。”  阿七的儿子站在一边,牵着妈妈的手。  他们打扮得很整齐,一副出门的样子。  “你们去做什么?”  那一刻,阿七的眼神躲开了,然后很敷衍地说:“去买点东西,你要带什么吗?”  我苦笑着摇摇头。  站在那里,目送他们两个人的背影,就好像当初阿七送别她前夫时的样子。  阿七走了三天,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从那天起,我和矿上人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是没有关系,我始终是偏袒阿七的。  阿七走后,我每天都站在门口等她一会儿。  最后,等来的不是阿七,是我的母亲。  她满头的白发,走了太久的路,看起来体力不支的样子。  我急忙上去扶住了她,却被她甩开。  后面跟着矿上和我同村的煮饭阿姨,满脸的自以为是。  一场戏又拉开了帷幕,而观众早就准备好了。  一连几天陷进了两场风波,让我生出了力不从心的感觉。  “娘,你咋来了?”  “我不来,我不来你都要造反了。”  四叔适时地出来扶住了我的母亲,“老嫂子,别跟孩子置气啦。”  他不是出来解围的,他只是蹦出来添油加醋,好让我受到更多的惩戒而已。  “你怎么能这么没脸没皮?和个破落货在一起!”  “娘!”  我提高了声音,换来的却是毫不留情的警告。  “你要和她在一起,就别认我这个娘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和自己的母亲在大庭广众下僵持。  但是我甚至没有一个单独的房间,和这个含辛茹苦养大儿子的母亲谈谈。  我只能任由她讨伐、怒骂,毫无招架之力。  “那个破鞋想进我家门,除非我死!”  母亲尖利的喊声,让我彻底变成了一个笑话。  但是还没有等我说话,母亲就被一个小孩撞了个趔趄,那个小孩是阿七的儿子。  他嘴里大喊着:“不许说我妈妈!”  那个场景很滑稽。  阿七就站在人群后,笑意盈盈。  我想,她很满意自己儿子的举动,我扶着母亲,一时无措。  “你娘被欺负了,你什么都不言语?”  每一个人都在谴责我,我气血上涌,一把抓住了那个孩子,“道歉!”  阿七的儿子狠狠咬了我一口,他瞪着我。  他狠狠咬了我一口,之前那个腼腆的男孩此刻和我势同水火。  那个场景很滑稽,我下意识地看向了阿七,她冲自己的儿子招招手,然后牵着孩子从人群的外围走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母亲还在聒噪地说些话,周围人也在三言两语地掺和着。  这些在我耳边眼前都模糊成一片,只有阿七走向房间的背影清晰地在那一刻定格。  我懦弱,又无能。  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和阿七之间不可能发生任何爱情的关系。  即使,我们曾经被彼此打动过。  “别说了。”  我颓然地站着,等母亲骂完,带她到了宿舍休息。  大家都很体谅,只留我和母亲。  “林子,你也别怪娘。”  不在大庭广众下,母亲反而有了羞耻心。  没有了观众的小丑,开始落泪。  我点点头,脑袋里乱哄哄的。  “没有这个道理,你娶了那个女人,咱祖上没光啊。”  “你大小伙子,总得有个黄花闺女啊。”  “再说,人家有钱,能安心伺候你啊。”  “还有个小拖油瓶。”  母亲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话,我猛地盯住母亲,她的话戛然而止,浑浊的眼球里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我试图握住她的手 ,但是因不好意思终究没有成行。  “我和她没关系,你别听别人瞎说。”  母亲长吁一口气,脸上带了血色,神情却旋即变了。  “我得给那姑娘赔不是去。”  她赶紧从炕沿上下来,语气懊恼。  我知道她说阿七,心里五味杂陈。  “不用了。”  “那也太没有礼数了。”  母亲拉着我走,此刻她像个善解人意的慈祥老太太。  一敲开门,她就亲热地迎上去。阿七没有太多的表情,反而她的儿子依旧保持这浓烈的敌意。  “大娘都听林子说了,对不住,对不住。”  阿七笑着说:“他说什么了?”  我赶紧躲开了她的目光,母亲却接话说:“林子说你们没那关系,哎呦,你看我老糊涂啦,听别人挑拨离间,冤枉你啦。”  “对,我们没什么关系。”  阿七依旧笑吟吟地看着我。  “娘,走了。”  我赶紧拉了一把母亲,把她带出了阿七的房间。  安顿下了母亲,我去找了四叔。  “四叔,能帮我娘先安排个住处不?”  “你不硬气啦?”  “没人撑腰了这是?”  四叔没说话,反而是四婶趾高气扬地挤对我。  我脸皮很麻,面子发烫。  四叔这才表现出泄愤后的宽容,“甭把你婶子的话放心上。”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今晚让老嫂子和你婶挤一宿,我去你们宿舍对付对付。”  我说了声“谢谢”,转身到了厨房。  没等我说话,煮饭的阿姨就先说话。  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一抹,“你可千万别怪我,我哪晓得你娘脾气大。”  “我知道,您费心了。”  “姨,能给弄桌好饭不?我给我娘过个生日。”  煮饭的阿姨把我拉近,“多弄点吧,你最近把人家都得罪得不轻。”  她显然听到了这几天的冲突,如是向我建议道。  “行。”  我有气无力地应着。  这个矿场死气沉沉了太久,周围人都竖着耳朵听我的反应,等我答应下来,就都笑嘻嘻去讨论菜色了。  阿七正往这儿过来,她依旧平常的样子,但是却让我迅速逃开了。  一直到吃晚饭才再见到阿七,她坐在我母亲旁边,我只得硬着头皮坐了下去。  “祝大娘福如东海长流水。”  阿七站起来,冲我母亲祝贺。  周围人纷纷夸奖阿七有文化,她离我很近,但是站在母亲旁边却离我无比遥远。  其乐融融。  第二天陪母亲回家,阿七还出门送了。  “你小心些。”  我扶着母亲,阿七牵着儿子。  从某个角度看去,好像变成了时间的剪影。  一来一回用了三天,等我回来的时候,矿场上张灯结彩,到处都是喜字。  “小七要结婚了。”  我脑袋嗡的一声,几乎要晕过去。  四叔看我面无血色,还关切地让我去休息。  我懒得理他,去敲阿七的门。  开门的是矿长,大腹便便,满脸喜色。看到我,皱了皱眉,“你谁啊?”  “那个,我找阿七。”  “阿七?”  矿长重复了一遍,就像把这两个字想得清透,旋即眉头拧了疙瘩。  “你是时林。”  被他念出了名字,我有些惊慌,下意识点了点头。  “小七不见你!”  我被他语气里的凶狠弄得莫名其妙,他上前推了我一把,接着说:“滚,收拾东西滚蛋!”  “爸。”  阿七出声,阻止了他父亲的举动。  阿七的父亲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不屑地看了我一眼。  “你没事吧?”  阿七把我拉到一边,我们站在卡车下,阳光透过阴影落在阿七脸上,像是琥珀。  “怎么回事!”  我急切地问。  阿七拨了拨头发,满不在乎地说:“我要结婚了。”  “怎么会!”  我提高了声音,阿七依旧是那副表情。  “你该下矿了吧。”  我一把抓住了阿七的手,“怎么回事!”  阿七不说话,我猛地亲了上去。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了阿七眼睛里的惊讶和无助,但是却依旧没有退后。  没等阿七推开我,我就被一拳打在肩胛上。  疼得厉害,阿七一巴掌扇在我脸上。  腹背受敌。  阿七朝来人说:“谢谢您了,张叔。”  张叔此刻怒目圆睁,看我的眼神很不寻常。  但是旋即眼神和动作都柔和起来,看向阿七,然后猛地把阿七抱紧,阿七吓得尖叫起来。  “小妮,小妮。”  张叔喃喃地喊着一个名字,我赶紧上前。张叔此刻力气大得惊人,全然不是之前的样子。  等我把阿七从张叔怀里抢过来,周围已经围满了人。  “小妮,爹有钱啊,爹有钱。”  张叔从怀里掏出了钱一抛,全部是百元大钞。  张叔独自瘫坐在地上,煤灰飞扬。  阿七的钱是张叔偷的,他的女儿叫小妮,在外地读大学。  当她毕业的时候提出结婚,却被男友用钱狠狠地羞辱了一番,最终怀着对方的孩子,割腕自尽。  “爹,他不娶我,因为咱家穷。”  张叔因此受了刺激,变得有些疯癫。  女儿这句遗言烙印在张叔的一生。  张叔从此看不得年轻人恋爱,和钱。  他在村里闯了不少祸,四叔却念在旧日的情分上,带他到了矿上干些杂活,以此为生。  阿七的父亲此刻被气得满脸通红,他沉着声音说:“四子,怎么回事?”  还没等四叔说话,阿七就接话说:“没事。都是小事。”  阿七上前挽住了父亲的手臂,矿长这才温和了一些。  阿七的儿子很响亮地喊了一声“妈妈”,阿七伸手拥住了儿子,笑得甜蜜。  阿七挽着父亲,抱着儿子,转身要走,仿佛对面有个笑脸相迎的新郎官。  “阿七。”  阿七转过来,冲我缓缓地摇了摇头。  阿七是二婚,按照风俗,该是晚上举办婚礼。阿七执意在矿上出嫁,矿长拧不过她,新郎一直到晚上才露面。  他穿了一身特精神的西装,从一辆小轿车上下来。  阿七的儿子扑了上去,“爸爸,爸爸。”  男人一走路,腿有点瘸。  怪不得,怪不得。  阿七的前夫,她儿子的亲生父亲。  我们都有些不解,但是没有人有义务向我们这些外人解释这一切。  那晚阿七穿着嫁衣,在这个黯淡无光的矿场上万众瞩目。  他们办了一场半土不洋的婚礼,有戒指,有鲜花,也有誓言,和寻常的农家菜。  阿七和新郎绕着桌子敬酒,白酒、啤酒、洋酒,全部被我掺在了一起。  “谢谢大家帮我照顾阿七。”  新郎举着杯子和大家说话,欢天喜地的。  阿七站在旁边,像个羞怯的小媳妇。  他们敬了一桌又一桌,从最远到最近,从那头到这头,阿七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我一眼。  “你是时林吧,听阿七说你很照顾她,谢谢你了。”  阿七的新郎笑着向我道谢,然后仰头喝光了杯子里的酒。  全部的人此刻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我已经没有办法去考虑怎么样才会不被看笑话了,只能凭借着本能做出反应。  我逃了,从饭桌上,从这场婚礼上逃走了。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缓解这突如其来的尴尬的, 我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婚礼上的音乐声还在继续。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的晌午。  等我醒来的时候,大家都各自去忙活了。  只有我自己,和枕头旁的一瓶白酒。  字条上是阿七的字,“我的喜酒,你好歹要喝一杯。”  我起床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衣服,被褥,我的全部家当,只是这么不大不小的行囊。  酒瓶就一直摆在那里,我犹豫再三,还是把它带在了身上。  不辞而别。  在阿七消失的那几天发生了这样的对话。  “爸,我要嫁给时林。”  “又是一个穷小子?”  话题并没有继续下去,就有一个声音插进父女俩的这场交谈。  “阿七,我回来了。”  阿七看着眼前的男人,泣不成声。  他变得消瘦,却有了积蓄。  他抱着自己的儿子,站在院子里,父子两人的眉眼一模一样。  即使和父亲4年没见,但是父子间依旧没有隔阂,那天阿七的儿子在父亲的怀里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阿七却在那刻不知所措得一塌糊涂。  走出了矿场很远,我才回头,却发现有个身影就站在矿场的大门口看着我。  阳光模糊,我看不清她是在哭,还是在笑。  可惜我始终不知道,如果我伸出手,阿七会不会跟我走?(原标题:《冬至》,作者:熊先生。文章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 ,下载看更多精彩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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