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网友:凡人创世兵魂西部魅影bug转鹰眼纠结魅影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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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佳丽确定费茨太太已经走开,便开始准备更衣外出。她当乖宝宝已经够久了。人们公认产后的一个月需要调养,乖乖地在床上躺一个月,她也照做了。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因为猫咪是难产,就要她多躺三个星期。巴利哈拉新来的德夫林医生是个好好先生,甚至使她有点想起了米德大夫。德夫林医生本人都承认没有做过剖腹产,她为什么要听他的话?尤其是现在真有要事得办的时候。
  费茨太太跟她提过万圣节那天暴风雨中奇迹般出现的那位老太婆,把猫咪接到人间。科拉姆跟她说过那个女人是楼塔的女巫。多亏那位女巫救了她和猫咪的性命,她得去谢谢人家的救命之恩才是。
  凛冽的寒风令斯佳丽大吃一惊。十月还相当暖和,怎么才过了一个月,就有这么大的差别?她用斗篷裹住包在毯子内的猫咪。猫咪醒着,张着滑溜溜的大眼睛望着斯佳丽。“可爱的小东西,”斯佳丽柔声说。“你真乖,猫咪,你从来不哭闹的,对不对?”她穿过砖砌的马厩院子,朝她经常驾着马车经过的路走去。
  “我知道你在哪里,”斯佳丽朝楼塔空地四周浓密的树丛喊道。“你最好出来跟我说话,否则我会一直站在这里冻死,直到你出来。还有我的小娃娃也在这里,如果你关心的话。”她信心十足地等着。为猫咪接生的女巫绝不会让她在楼塔阴湿的寒风下枯等太久。
  猫咪的眼睛左右转动仿佛在寻找什么似的。过了两三分钟,她右手边的冬青树丛传出瑟瑟声,女巫从树丛间走了出来。“请这边走。”她说着后退一步。
  斯佳丽走近一看,只见里面有一条小路,若不是女巫用一条围巾拨开冬青树枝,她永远也不会发现这里面还有路。她循路前行,可是路在一个矮树丛前消失了。“我走不动了,”她说,“现在还要往哪里走?”
  她身后响起沙哑的笑声。“这边。”女巫说。她绕过斯佳丽,低身钻入树枝下,斯佳丽也学样儿,走了几步才直得起身。树丛中央空地上有一栋芦苇铺顶的小泥屋,一缕灰烟从烟囱口袅袅升起。“请进。”女巫开门说。
  “她是个惹人怜爱的女孩,”女巫说。她仔细检查猫咪身上的每一部分,直至小脚趾的趾甲。“你为她取什么名字?”
  “凯蒂·科拉姆·奥哈拉。”这是斯佳丽第二次开口说话。刚才一进门时,她已开口感谢女巫的救命之恩了,但女巫打断了她。
  “把婴儿给我。”女巫伸出手说。斯佳丽立刻把猫咪交给她,一语不发地注视她为猫咪作详细检查。
  “凯蒂·科拉姆,”女巫又念叨一遍。“这么强壮的娃娃怎么取一个念起来软绵绵的名字。我叫格雷恩,这名字够强悍吧!”
  她沙哑的声音使这个盖尔语名字听来像挑战的吼声。斯佳丽在板凳上坐立不安,不知该如何回答。
  女巫将猫咪的尿布、毯子裹好,举起她,用斯佳丽竖起耳朵也听不到的声音,凑在小耳朵旁悄悄低哺。猫咪的手指抓住格雷恩的头发。
  女巫又把猫咪放下靠着她的肩。
  “就算被你听到,你也不懂,奥哈拉族长。我刚才用爱尔兰话念咒语。你听说过我会法术,也懂药草。”
  斯佳丽点头承认。
  “也许是吧!我略懂一些古语和古老秘方,但那不是法术。是我多看、多听、多学的成果。对瞎了眼的、耳朵聋的人而言,他看到的,听到的,也许是法术。因为这大部分取决于信仰。不过你可别指望我为你施法。”
  “我没说过我是为这桩事来的。”
  “只是来道谢的?就这样?”
  “是的。现在我已道谢过了,必须趁家里人找不到我之前赶回去。”
  “请你原谅我的无礼,”女巫说。“很少人会感谢我闯入他们的生活。不知道你会不会因为我对你的身体动了手术而生我的气。”
  “你救了我们母女俩的命。”
  “不过我也曾失手丢掉其他小孩子的命。医生也许懂得比较多。”
  “可是,我找不到医生。否则早就把医生请到家里了!”斯佳丽顿时闭口不言,免得说漏了嘴。她是来道谢的,不是来羞辱这个女巫的。可是她为什么要用她刺耳、吓人的声音说些让人无法理解的话呢?听起来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对不起!”斯佳丽说,“恕我无礼。我相信医生也做不到你这么好,也许一半都不及。我不明白你说其他小孩子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怀了双胞胎,而另一个孩子死了?”斯佳丽心想,的确有此可能,她怀孕时肚子奇大。不过如果是双胞胎,费茨太太和科拉姆应该会告诉她——也许不会。老奶奶去世后两星期,他们才把这个不幸消息告诉她。
  一种无法忍受的丧痛感,压迫着斯佳丽的心。“还有一个小孩是不是?你一定要老实告诉我。”
  “嘘!你吵到凯蒂了,”女巫说。“子宫里没有第二个小孩。我没想到你竟会误会我的意思。那个白发女人看起来比较有学问,我想她应该能了解,而且会把事情经过告诉你。我把子宫和婴儿一起拿出来,因为我的技术不够,无法把它复原。所以你已经不能再生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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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我就要出去,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斯佳丽执拗地对费茨帕特里克太太怒目而视。
  管家像座屹立不动的大山似地堵在门口。“你不能出去。”
  斯佳丽改变战术。“求求你让我出去嘛!”她施出武器库里最甜蜜的笑容法宝。“呼吸新鲜空气对我百利而无一害,也能增进我的食欲,你不是一直鼓励我多吃一点吗?”
  “厨子已经来了。情况会改善的。”
  经她一提,斯佳丽忘了装笑脸。“她早该来了!请问她阁下什么事耽搁了这么久?”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微笑。“她出发的时间倒是满准时的,无奈痔疮旧疾复发,逼得她走上十英里就要停下来休息一夜。不过你倒不必担心她应该站着工作的时候,会坐在摇椅上偷懒。”
  斯佳丽竭力想忍住不笑,却憋不住了。她实在无法对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发脾气,她们之间的情谊已超过一般主仆关系。自猫咪出生后,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就搬进管家房间。斯佳丽卧病期间,也只有费茨帕特里克太太与她作伴,随侍在侧。
  猫咪出生后她坐月子期间,有很多人来探望斯佳丽。科拉姆几乎天天来,凯思琳也隔天来一次,她几个高大的堂兄弟每个礼拜天望过弥撒后就会过来,茉莉来的次数比斯佳丽预料中的多。但是费茨帕特里克太大都一直陪在她身旁,端茶点、糕饼和威士忌酒招待客人;来客离去后她就留下来,和斯佳丽聊聊他们带来的消息,顺便把剩下的点心吃完。她也把在店里听到的谣言告诉斯佳丽。她不让斯佳丽感到寂寞。
  斯佳丽要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叫她斯佳丽,还问费茨帕特里克太太的名字。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就是不肯说。她坚决说,友谊的发展不会因称呼的不同而受到阻碍,还说明大公馆内要有严格的等级区别。如果管家因与家里什么人过分亲密,即使是与女主人,威信就会降低,管家的地位无形中就会受到损害。
  对斯佳丽而言,她的话太艰深难懂,但她那份风趣的固执态度表明这点对她至关重要。最后斯佳丽终于接受费茨帕特里克太太的建议,斯佳丽可以在私底下叫她“费茨太太”,她可以叫斯佳丽“奥太太”。但当着其他人面前,就要用正式的称呼。
  “连科拉姆也要回避?”斯佳丽问。费茨太太想了想,勉强答应科拉姆可以例外。
  现在斯佳丽就利用费茨太太对科拉姆的偏心,借口出去。她说,“我只是去科拉姆家走走,他已经好久没来看我了,我好想念他。”
  “他出去办公事了,这你也知道。我听到他跟你说过他走了。”
  “讨厌!”斯佳丽嘟囔着。“好吧!算你赢了。”她坐回窗边椅子。
  “去跟你的痔疮小姐说话去。”
  费茨太太大笑起来,“顺便提一下,”她边走边说,“她叫基恩太太,不过你喜欢叫她痔疮小姐尽管叫。反正你跟她碰不上面。监督她是我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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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全都错了!这种想法发聋振聩,斯佳丽从沉睡中惊醒。他们都错了!所有的人——亚特兰大那些佯装不认识我的人、尤拉莉姨妈、宝莲姨妈和查尔斯顿的每个人。他们以自己的标准要求我跟他们一样,只因我不同于他们,他们就对我不满,让我觉得好像犯了什么大错,以为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人,活该被人瞧不起。
  事实上我根本没做过什么可怕的错事,只因我未遵守他们的规定才受到惩罚。为了赚钱我工作起来比任何种田的人都卖力,但是他们以为拜金不是淑女的风范。他们根本不管我苦心经营塔拉庄园,填饱两个姨妈的肚子,赡养阿希礼一家人,供养佩蒂姑妈家,让他们有吃有穿,还帮他们修好屋顶,给他们满仓煤炭生火取暖。他们只想到我不该碰店里帐簿,弄脏双手,不该对北佬笑脸相迎,卖木材给他们。就算我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吧,但为了赚钱而工作绝不是坏事,可这点却是他们责怪我最深的地方。不!不完全是因为这样。他们还责怪我取得这份成就。
  责怪我把冲进墓穴,追随玫荔一死的阿希礼拉开,免得他摔断脖子。如果倒过来,我救的是在阿希礼的葬礼上的玫荔,就没事了。真是伪君子!
  这些人穷其一生都在自欺欺人,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拼命卖力工作有什么不对?为什么插手救人一命,尤其救的人是你的朋友就那么惊世骇俗?
  他们都错了!在巴利哈拉这地方,我卖力工作,因此受到敬重;我为丹尼尔伯伯保住他的农场,他们就尊我为奥哈拉族长。
  这也是当上奥哈拉族长使我觉得又希奇又快乐的原因。因为奥哈拉族长这荣誉为我以前这么些年来所有被认定为不对的行为平了反。
  奥哈拉族长理所当然要熬夜核对店里的帐簿。奥哈拉族长理所当然要把冲进墓穴的阿希礼拉开。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说过什么来着?“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照样过日子就行了。”原来的我是斯佳丽·奥哈拉,偶尔会犯错,偶尔会做对事情,但从来不佯装非我的角色。我是奥哈拉族长,如果我真是坏得像亚特兰大把我看成的坏女人,那就休想得到这个尊荣了。天晓得我一点也不坏,我也不是圣人。但是我乐意与众不同,我乐意做原来的我,不装成另一个人。
  我是奥哈拉族长,我以此为荣。它使我感到快乐,感到圆满。
  猫咪发出咯咯的声音,表示她已经醒来,准备吃奶,斯佳丽把她从摇篮里抱起,母女俩一起躺在床上。斯佳丽一手托住她的头,让她吃奶。
  “我以人格向你保证,猫咪·奥哈拉,你长大要做什么样的人都随你,跟我截然不同也没关系。如果你想当淑女,我会教你怎么做,不管我对这一套有什么看法。即使我不会遵守这一套,毕竟我对这一套规矩还是都懂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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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坐月子期间不得不闲着,因为孩子和其他婴儿没两样,吃饱就睡,睡够就吃,让斯佳丽有很多时间思考事情。斯佳丽曾想用看书来打发时间,但是她从来就不爱看书,这个老毛病到现在都没改变。
  唯一改变的是她的想法。
  她现在首先所想到的是对猫咪的爱。才几个星期大的小娃娃,除了肚子饿知道要哭,然后在斯佳丽温暖的乳房吮吸乳汁之外,对其他事物一概无反应。斯佳丽领悟到,是爱使我快乐。这跟被爱无关。我总爱认为猫咪爱我,事实上她爱的是吃我的奶。
  斯佳丽学会了自嘲。昔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颠倒众生的斯佳丽·奥哈拉,如今只不过是她这辈子最钟爱的人的食物来源罢了。
  因为她并没有真正的爱过阿希礼,这点她老早就明白了。她以前只一心一意想得到得不到的感情,以为那就叫爱了。
  而且,我为了那段虚假的爱,虚掷了十几年的青春,到头来还失去了瑞特,一个我真心爱着的男人。
  ……我真的爱过他吗?
  她忍着痛,搜寻着记忆。每当她一想起瑞特,想起失去了他、想起她的挫败时,就伤心;然而她只消一想起他如何对待她,胸中的怨恨就会把痛苦驱走。但大部分的时候她宁愿不去想他,免得徒增烦恼。
  不过在这段无所事事的漫长日子里,过去的点点滴滴又常纷纷涌上心头,她就是无法不去想他。
  她爱过他吗?
  我一定爱过他,斯佳丽想着,我一定还爱着他,要不然我为什么一想起他的微笑、他的声音,心头就有痛苦的感觉?
  可是在那追求阿希礼的十个年头里,一想起他的微笑和声音,不也有相同的感觉吗?
  而在瑞特离开我之后,我对他的渴望更厉害了。斯佳丽的良知提醒她。
  她愈想愈迷糊。甚至头比心更痛。她不愿再想这事了,想想猫咪和她现在有多快乐吧,那要好受得多了。
  想想快乐吧!
  猫咪未出世前,我就很快乐了。自从去了杰米家后,我就很快乐了。但是不像现在这样快乐,任何人都体会不出每当我注视猫咪、抱着她、喂她奶时的那种快乐感。但是我过去也是一样快乐的,因为奥哈拉家人让我保持原来本色。他们从不要求我跟他们一样,从不让我觉得我必须改变,也从不使我感觉我做错了什么。
  甚至在我犯错的时候也没人说。我没有理由要求凯思琳为我梳理头发,缝补衣服或铺床。我是在摆臭架子。和一些啥事不做、只会摆臭架子的人一样。但是他们从来没对我说:“哦!别摆架子了,斯佳丽。”
  不!他们只是让我随心所欲,对我摆架子等等一切听之任之,让我依然我行我素。
  我对邀请丹尼尔全家人搬来巴利哈拉一事也错得离谱。一心只想使他们领我情。我要他们住大房子,成为拥有许多土地、雇用人手干活的地主。我一味地妄想改变他们,根本不想知道他们要的是什么。
  我不让他们保持他们的本色。
  哦!我决不会对猫咪那样。我决不会强迫她改变自己。不论如何,我都会全心全意爱她,就像现在一样。
  母亲从来没像我爱猫咪那样爱过我,对苏埃伦、卡丽恩也是如此。
  她只想改变我,要我跟她一样,要我们三个都跟她一样。但她错了。
  斯佳丽撇开这个念头。埃伦·奥哈拉在她心目中一向是完美的,她母亲绝对不可能做错任何事。
  但是这个念头总是挥之不去。趁她没提防又钻进脑子,改头换面。
  添枝加叶,回到脑子里,就是不放过她。
  母亲错了!并非一定要照她的方式做才能成为淑女。母亲那种教导方式甚至未必是最好的。同为这种方式使人很不快乐。使人快乐才是最佳方式,因为你自己快乐,才能使别人也快乐。
  母亲其实并不快乐。她善良、有耐心,关怀别人——为我们这些小孩、为爸爸、为黑奴奉献一生。但是她心里没有爱,没有快乐。哦!可怜的母亲啊。我真希望你能感受到我现在的感觉,真希望你也能快乐。
  外公是怎么说的?说他女儿埃伦嫁给杰拉尔德是为了逃避情场失意。这就是她从来没快乐的原因吗?她是不是迷上一个得不到的人,就像我对阿希礼的迷恋一样?就像我现在无法自拔地迷恋瑞特一样。
  多浪费啊!多可怕,多荒谬的浪费。快乐是如此美好,人们怎会紧抱着令他们不快乐的爱情不放?斯佳丽对自己立誓,她绝不做这种傻事。一旦知道该怎样做才能快乐,她就不愿再葬送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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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星期之后,费茨帕特里克太太端了一盘茶和三明治到斯佳丽的房间,耐心地站着聆听斯佳丽多少天来千篇一律的抱怨。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没完没了的躺在床上?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可以起来四处走动。瞧今天的阳光多美啊!我要用马车带凯蒂出去兜风,可是我却只能坐在窗边看落叶。我相信她也在看。她的眼珠子往上转动,再随着飘落的叶子往下看——哦!你瞧!过来瞧!凯蒂的蓝眼睛在阳光下慢慢变了。我想会变成和瑞特一样的棕色,因为她和他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可是我还看到了一些小斑点,是绿色的。
  她眼睛就快要像我的了!”
  斯佳丽用鼻子摩挲着小婴儿的脖子。“你是妈妈的乖女儿,是不是,凯蒂·奥哈拉?不!不是凯蒂,叫凯蒂的人太多。我要叫你小猫咪,因为你的眼睛是绿色的。”她向管家举起毫无笑意的女婴。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我郑重向你介绍猫咪·奥哈拉。”斯佳丽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
  罗莎琳·费茨帕特里克这辈子从未感到如此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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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奶奶过世了,凯思琳本应穿黑色丧服的,但是她仍换上有花边衣领的蓝色连衣裙这身盛装。每个人都同意等斯佳丽身体康复之后,再告诉她老奶奶去世的消息。
  罗莎琳的鹰眼紧盯着弗林神父,生怕弗林神父一时失手,摆出随时准备接住小婴儿的姿势。当斯佳丽请她当孩子的教母时,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你怎么知道我对这个孩子有什么感情?”
  “我不知道,”斯佳丽说,“我只知道要不是你拦住那个疯婆子,不让她杀了我,我的孩子就保不住了。我还记得不少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仪式一结束,科拉姆就从弗林神父手里接过凯蒂,交到斯佳丽伸长的手臂上,然后倒了些威士忌给神父、教母,举杯祝贺道:“祝奥哈拉族长母女健康快乐。”祝酒后,他扶着举步蹒跚的老神父去肯尼迪家经营的酒馆,请所有在场的人喝酒庆祝新生命的诞生。他希望这一下能平息米斯郡传得满天飞的流言。
  铁匠约瑟夫·奥尼尔在巴利哈拉的厨房角落躲了一夜,等天亮后才奔回他铺子喝酒壮胆。“那天晚上,连圣帕特里克自己都需要祈祷。”他对愿意听他话的人都这么说,这种人倒有不少呢。
  “我正要救奥哈拉族长的生命时,女巫穿过石墙进来,力大无比地把我抛在地上。然后踢我——我可以感觉得出来那不是凡人的脚,而是恶魔的蹄子。她对奥哈拉族长念咒,撕开肚皮,从子宫里抱出婴儿。
  婴儿全是血,连地板、墙上和空气中也全沾满血腥。胆小的男人一定会闭上眼睛,不敢看这种可怕的景象。可我约瑟夫·奥尼尔亲眼看到了满身是血的强壮婴儿。说真的,那是个男婴,下身明明还有男人那玩意儿。
  “那个恶魔说:‘我去把小孩洗干净。’就转过身去了,过后却把一个奄奄一息的小生命交给奥哈拉神父——是个女的,脸色跟坟墓的土一样棕黄。现在有谁能告诉我,如果我看到的不是妖精偷换了小孩,那么,那天可怕的晚上我看到的是什么呢?只要摸到那个被掉包的丑娃娃,不管奥哈拉族长还是任何男人,都没好下场。”过了一星期,流言从邓肖林传回巴利哈拉。接生婆说奥哈拉族长快死了,必须拿掉她子宫内的死婴,才有存活的机会。除了目睹生产全过程的接生婆外,有谁会比她更清楚这件不幸的事呢?受苦的母亲突然坐起来。“我看到了,”她说,“我看到报丧女妖!身材高大,身穿白衣,脸蛋美如天仙。”这时恶魔从地狱射出箭来,刺透窗户,报丧女妖逃出去报丧了。它召唤死婴的灵魂,但是死婴吸取了奥哈拉族长的奶奶的亡灵后,又活了过来。这是恶魔的杰作,毫无疑问的,奥哈拉族长的婴儿已被恶魔附身,成了食尸鬼。
  “我觉得应该警告斯佳丽,”科拉姆对罗莎琳说,“可是又想不出该跟她说些什么?难道要说人们都很迷信?说在万圣节前夕生小孩很危险?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看来是没法保护小孩免受流言中伤了。”
  “我会负责凯蒂的安全,”费茨帕特里克太太说。“除非有我的允许,没有人进得了这栋房子,谁也别想靠近、伤害小孩。人们到时候就会忘了这种话,科拉姆,这你也知道。今后还会有什么事出来,让人编造故事传开去,大家就会明白凯蒂其实跟其他小女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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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特!你为什么不来看看你的孩子?你美丽黝黑的孩子。
  我美丽黝黑的孩子,让我仔细瞧瞧你。
  斯佳丽突然觉得头昏眼花、骇人的虚弱,不过一种温暖的感觉洗涤了全身,就像一股强烈而低浅、无痛的热浪。
  小婴儿张开眼睛,直直望进斯佳丽的绿眼睛。斯佳丽刹时觉得已爱上这个小东西。这是一种无条件、无要求、无理由、无疑虑、无止境。
  无保留、无自我的爱。
  “哩!小宝贝。”她说。
  “先把你的药喝了。”科拉姆说。小小的黑脸蛋看不见了。
  “不!不!我要我的小宝贝,她在哪里?”
  “下次你醒来时再看她。张开嘴,斯佳丽亲爱的。”
  “我不要。”她想拒绝,但药已灌入口中,不一会儿黑暗又袭向她。
  她带着微笑睡着了,苍白的脸散发出一种生命之光。
  也许是因为孩子长得太像瑞特,也许是因为斯佳丽一向特别珍视辛苦得来的东西,也许因为她同溺爱小孩的爱尔兰人处久了,受到影响。更有可能的是,这是个人生根本无法说明理由的奇迹。不管是哪一个原因,斯佳丽,奥哈拉在虚度半生、不知道自己缺少什么后,终于领略到原始纯真、强烈的爱了。
  斯佳丽拒绝再服用止痛药,肚子上的长长一道红色疤痕,活像被烙铁烫过,但是每当抚摸着她的宝贝或看着她时,一种无以言喻的快乐就使她忘记了一切痛苦。
  “叫她走!”当年轻健康的奶妈被带进来时,斯佳丽说,“以前我只想当个上流妇女,保持体型苗条,三番五次的束胸,忍受痛苦,让奶水自由干掉。现在我要亲自喂养这个宝贝,跟她亲近了。我要喂她吃奶,看她健壮,看她长大。”
  小婴儿一找到乳头就贪婪地吸吮着,一心只顾吃奶,小额头也因此皱起来,斯佳丽俯看着她,露出胜利的微笑。“你是妈妈的乖女儿,饿了没关系,尽管吸,你要什么妈妈都给你。”
  因为斯佳丽身体太虚,无法下床走动,小婴儿在斯佳丽的卧室受洗。弗林神父站在总督床旁,斯佳丽的腰垫着花边枕头,臂弯里抱着小宝贝,到最后才只好交给科拉姆抱。科拉姆是孩子的教父,凯思琳和费茨帕特里克太太是教母。小婴儿穿着奥哈拉家历代小孩领洗时穿的袍子,是一件洗薄了的绣花亚麻布长袍。小婴儿名为凯蒂·科拉姆·奥哈拉。当水碰着她时,她挥着小手,踢着腿,但没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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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斯佳丽受麻醉的脑子模模糊糊感到说话声和亮光,就朝那地方挣扎着。有什么……什么重要的……一个问题……一双坚定有力的手抓着她的头,温柔的手指拨开她的唇,凉凉甜甜的液体滋润了她的舌头,滑下喉咙,她又沉沉入睡了。
  斯佳丽再次挣扎着想恢复意识时,又记起那个问题,那是攸关生死的、非常重要的问题。小婴儿,死了吗?她的手伸向下腹摸索着,刚摸到就撩起一阵烧灼的剧痛,她的牙齿咬住嘴唇,咬出了血痕,双手使劲一按,消失了。没有踢动,没有结结实实的一团东西,这就是答案——她的宝贝死了!斯佳丽发出一声凄沧而虚弱的哭声,声音微弱似猫叫,正好张口喝下甜汁。在她眼下麻醉药后的昏睡中,泪水从紧闭着的眼睛里缓缓流出。
  斯佳丽第三次渐渐恢复意识时,却企图抓住黑暗不放,想继续昏睡,逃避这个现实世界。但是愈来愈痛,痛得撕心裂肝,逼着她挪动身体想躲开它,一动却更加剧下腹的疼痛,她无可奈何地啜泣着。冰凉的玻璃瓶口又触及她的唇,解救了她。过后,当她又晃晃悠悠,有些知觉,张开嘴准备再喝下甜汁,渴望回到无梦的黑甜乡里。然而,这次却是一条湿毛巾轻轻擦过她的唇,一个她熟悉却无法记起的声音。“斯佳丽亲爱的……斯佳丽·奥哈拉……张开你的眼睛……”斯佳丽搜索着记忆,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科拉姆!是科拉姆!
  她的堂哥,她的朋友……既然是她的朋友,为什么不让她好好安睡?为什么不给她止痛药?
  “凯蒂·斯佳丽……”
  她半张开眼。刺眼的灯光,使她又把眼皮合上。
  “好姑娘,斯佳丽亲爱的。张开眼睛,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看。”他不断地哄着。斯佳丽的眼皮睁开了。有人移开煤油灯,光线暗淡就不刺眼了。
  原来是我的朋友科拉姆。她试图挤出一丝微笑,但回忆再次涌上心头,她突然像孩子似地撇着嘴,号陶大哭。“孩子死了!科拉姆,让我再睡觉。帮我忘了这一切。求求你,科拉姆,求求你。”
  湿毛巾揩过她的脸颊,擦拭她的唇。“不!不!不!斯佳丽,孩子在这里,孩子没死。”
  斯佳丽慢慢才明白过来。心里说,没死!
  她看得到科拉姆的脸,科拉姆的脸露出微笑。“没死!亲爱的,没死!在这里,你瞧。”
  斯佳丽在枕头上掉个头。为什么掉个头都这么困难?什么人手上抱着一包东西站在那里。“你的女儿,斯佳丽。”科拉姆说。他打开毯子,让她看到那张熟睡的小脸。
  “哦!”斯佳丽松口气。她是这么小、这么完美、这么无依无靠。瞧她的皮肤,像玫瑰花瓣,像乳脂——不!比乳脂颜色更深一些,只有一点玫瑰的颜色。她看起来像被太阳晒过似的,像……像个小小海盗,她和瑞特活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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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罩里的火焰跳跃闪动,有几盏已经熄灭。在暴风雨袭击的半途中,厨房门悄悄被打开了又关上。一个披着围巾的壮硕身影走过厨房,穿过惊恐的人群,走到窗边。原来是个圆脸上满是皱纹的女人。她探身捡起石槽内一条毛巾,拧干了血水。
  “你在于什么?”罗莎琳·费茨帕特持克惊叫一声,快步朝那女人走去。科拉姆伸手挡往她。他认出那女人正是往在楼塔附近的女巫。
  女巫将拧干的毛巾一块块叠起,堵住玻璃窗上的破洞,然后转过身。“再点上灯。”她说,声音粗哑,仿佛喉咙发毛似的。
  她取下淋湿的黑围巾,摺叠整齐,摆在倚子上。在黑围巾下,她还披了一条酱黄围巾,取下摺好,也叠放在椅子上。她身上还披着一条肩上破了个洞的深蓝围巾和一条千疮百孔,没剩下多少羊毛的红围巾。
  “你没有照我的话做,”她指责科拉姆道。然后走向铁匠,猛踢他的肚了。“铁匠,你挡住路了,回你的铁匠铺去吧。”她又回头看着科拉姆。
  他点着了一盏灯,又在找另一盏灯,点上了,直到每盏灯的火苗都不再跳跃为止。
  “谢谢你,神父,”她有礼貌地说,“暴风雨结束了,先把奥尼尔打发回家,然后再回来,提两盏灯站在桌边。你,”她转向费茨帕特里克太太,“也这样做。我来替奥哈拉族长接生。”
  她腰间缠着一条绳子,系着十来个各种颜色碎布做的小袋子。她从一只布袋里取出一小瓶深色的药水。左手扶起斯佳丽的头,用右手将药水灌入斯佳丽的嘴中。看见斯佳丽伸舌舔唇,女巫低声轻笑,将斯佳丽的头放回枕头上。
  粗嘎的嗓子开始哼着不成曲调的曲子。十个粗糙肮脏的手指摩着斯佳丽的喉咙、额头,再掀开眼皮瞧了瞧,又放了手。老太婆从又一个布袋里取出一片折起来的树时,放在斯佳丽肚子上,再从另一个布袋里取出铁皮鼻烟盒,放在树叶旁边。科拉姆和费茨帕特里克太太举着灯,像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地站着,眼光随着每一个动作飘闪。
  打开树叶,原来里面有药粉,老太婆将它洒在斯佳丽肚子上,再从鼻烟盒内拿出药膏,混着药粉一起揉搓,搓入斯佳丽的皮肤。
  “我要把她捆住,免得她伤了自己。”老太婆从腰间解下绳子,绑住斯佳丽的两膝下面,绕过她的肩,再绕在结实的桌腿上。
  她那双小小的老眼先看看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再看看科拉姆。“她会尖声喊叫,不过感觉不到痛苦。你们不要动,亮光最紧要。”
  两人还来不及回话,她已抽出一把薄刀,用她一个布袋里的东西抹了抹,随即划破斯佳丽的肚子。斯佳丽的尖叫声活像丢了魂那样惨厉。
  叫声未歇,女巫两手已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婴儿。她先把含在口里的东西唾在地板上,再对着婴儿的嘴吹气,一下,两下,三下。婴几的小手动了动,腿也跟着动起来了。
  科拉姆轻声念着万福马利亚。
  女巫挥刀截断脐带,把婴儿放在折好的床单内后,来到斯佳丽身边。“把灯拿近一点。”她说。
  她的手和手指迅速移动着,偶尔刀光一闪,就有一块块血糊糊的粘膜往脚边掉落。她再将深色药水倒入斯佳丽的口中,然后取出一瓶无色的药水,倒入腹中可怕的伤口内。她一边细心缝合,一边哼着荒腔走板的曲子。
  “我去给婴儿洗澡,你们先拿一块亚麻布被单把她裹住,再盖上毛毯。”她拿刀割断捆住斯佳丽的绳子。
  当科拉姆和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做完她交代的事后,她正好抱着裹在柔软的白毛毯中的婴儿走回来。“接生婆忘了这个。”女巫说。低沉的笑声惹来婴儿一声喉音回应。女婴张开了眼睛。那双茫然的黑瞳孔周围有一圈圈浅灰色光环似的蓝虹膜。她有着乌黑的长睫毛,两道细眉。由于不是从产道出生的,不像一般新生儿那样红彤彤,也没破相。
  小鼻子、小耳朵、小嘴巴、头颅上囱门的脉动,无一不美。橄榄色的皮肤在白毯子中显得很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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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佳丽痛苦呻吟着。费茨帕特里克太太走上前来挡在接生婆面前。“我生过六个小孩了,”她说,“你给我滚出这里。科拉姆,趁她还没杀死奥哈拉太太或我还没宰了她之前,赶紧把这个屠妇轰出这屋子。
  主啊!帮助我,她再不走,真的会出事了。”
  突然天窗和窗子里闪进一道闪电,照亮整个房间,倾盆大雨刷刷冲下玻璃窗。
  “我不出去。”接生婆嚎叫。“外面漆黑一片。”
  “那就带她到另一个房间去,只要离开这里就成。还有,科拉姆,把她支开后,就去叫铁匠来。他既然能替动物接生,替女人接生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科拉姆抓住畏畏缩缩的接生婆的上臂,这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吓得她失声尖叫。科拉姆把她当块破布似的直摇,“安静一点!你这个女人。”他用绝望而呆滞的眼神看着费茨帕特里克太太。“他不会来的,罗莎琳,乌漆墨黑,没人肯来的。你忘了今夜是什么日子吗?”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用条冰凉的湿毛巾擦拭斯佳丽的太阳穴和面颊。“你下去叫他,我去。我在你家的抽屉放了一把刀和一支手枪,只需要把那两样家伙亮出来,他就会知道,世上除了鬼,还有更可怕的东西。”
  科拉姆点点头。“我去。”
  铁匠约瑟夫·奥尼尔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脸上沁着汗珠,一头黑发在暴雨中淋得贴着脑袋,此刻正冒着汗水。”我只替一匹马接过生,对女人,找可不能造次。”他俯看着斯佳丽,大摇其头。“违反天理的事,我不能做。”
  石槽边排满了煤油灯,锯齿状的闪电一道闪过一道。除了阴暗角落外,偌大的厨房比白昼还亮。暴风在屋外狂呼怒吼,似乎在向这栋大公馆的石墙攻击。
  “你非做不可,老兄,否则她会没命。”
  “她活不成了,而且如果胎儿还没死,也差不多了。她肚子里已经没丝毫动挣了。”
  “看在老天的份上,别再犹豫了,约瑟夫老兄。孩子是她唯一的希望。”科拉姆极力保持稳定、权威的口气。
  斯佳丽在沾满血的垫子上拼命蠕动着,罗莎琳·费茨帕特里克拿起沾水的布润湿她的双唇,又挤了一、两滴水在她的两唇间。斯佳丽的眼皮抖了一下,随即睁开眼,发烧似地目光呆滞,口里哀吟着。
  “约瑟夫!我命令你快点行动。”
  铁匠打个喷嚏,举起粗壮的手臂放到斯佳丽隆起的肚子上。闪电在他手中的刀刃上映射出青色的光芒。
  “那是谁?”斯佳丽清晰地问。
  “圣帕特里克保佑我。”铁匠叫道。
  “科拉姆,那位美丽的女士是谁?穿一身漂亮的白长袍的人是谁?”
  铁匠丢下刀子,往后倒退。他伸出双手,手掌向外,遮在眼前,想要挡开他的恐惧。
  屋外突然刮起一阵旋风,卷落一截树枝抛向石槽上的玻璃窗。碎玻璃割破了约瑟夫的手臂,划过他头部。他顿时痛得呼天抢地,倒地不起;狂风从破窗灌进来,在他身子上方呼啸盘旋。四面八方都是一片尖叫声,屋外、屋内,在铁匠的尖叫声里,怒号的狂风中,暴风里,暴风圈外的远方,都有凄厉的风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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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在劲风的助威下,敲打着玻璃窗。科拉姆·奥哈拉差点在大公馆附近的树林里,被一枝折断的树枝打中。他爬过大树枝,弯着腰,顶着风继续走。突然想起一件事,又掉转身子,一时没站稳,被风吹倒在断枝上。他在车道泥浆中挣扎着站起,把树枝拖到一边,顶着强风走向大公馆。
  “几点了?”斯佳丽问。
  “快七点了。”
  “请拿毛巾。”
  “斯佳丽亲爱的,情况很糟是不是?”
  “哦!科拉姆!”斯佳丽撑起身半坐半躺。“医生有没有跟你来?胎儿不再像以前踢得那么频繁。”
  “到特里姆去的路全被河水淹没了,我只好就近到邓肖林找一个接生婆。乖乖!像个好母亲一样躺下,别把自己累着。”
  “她在哪儿?”
  “在路上。我的马跑得比较快,不过她也紧跟在后。她接生过好几百个小孩,你不会有事的。”
  “科拉姆,我以前生过小孩。这次可不同。一定出了什么毛病。”“她知道该怎么处理,别急,小乖乖。”
  刚过八点,接生婆便匆匆赶到。一身浆挺的制服已被雨水打湿走了样儿,但她一副从容干练的模样儿,好像根本不是紧急赶来的。
  “生小孩?别担心,太太,凡是把小东西接到人间来的事,我全都精通。”接生婆脱下披风,交给科拉姆。“把这摊开在炉火边烘干。”她以惯于命令的口吻说。“太太,准备温水和肥皂让我洗手。在这里接生就可以了。”她快步走到石槽,一看见血糊糊的毛巾不觉就泄了气,急忙招手要费茨帕特里克太太过去,两人嘀哩咕噜了一阵。
  斯佳丽眼中才燃起的希望顿时消失。合上眼,泪水夺眶而出。
  “我来瞧瞧我们的宝贝情形如何,”接生婆装出轻松的口气说道。
  顺手掀起斯佳丽的裙子,摸摸她的肚子,“一个强壮的婴儿。他刚刚踢了一下跟我打招呼。我们这就把他请出来,让他妈妈好好休息。”她转向科拉姆。“这是我们女人的工作,你最好避开,先生。等你儿子出世,我会通知你的。”
  斯佳丽格格轻笑。
  科拉姆脱下他的粗呢大衣,圣领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哦!请原谅我,神父。”接生婆说。
  “因为我有罪!”斯佳丽尖声接着说。
  “斯佳丽!”科拉姆低声喝止她。
  接生婆将他拉到石槽旁。“你最好留下来主持告别式,神父。”
  她嗓门扯得太大,斯佳丽听到了。“哦!天啊!”斯佳丽叫道。
  “帮我个忙,”接生婆对费茨帕特里克太太下命令。“我来教你如何抓住她的腿。”
  当接生婆的手塞进斯佳丽的子宫,斯佳丽哀声尖叫。“住手!天啊!好痛!快住手!”检查手续结束后,她还痛得直哼哼。鲜血染遍垫褥、她大腿,溅湿费茨帕特里克太太的衣服、接生婆的制服和桌子四周三英尺内的地板。接生婆卷起左手袖子,右手臂肘关节以下全染红了。
  “我得用两只手试试。”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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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呢?再过一个星期,就会有医生等在门口了。而现在大概得到特里姆去找个陌生人来了。你好,医生,你有所不知,情况本不该是这样的,我应该躺在一张顶着金冠的大床上,而不是躺在从饲料间搬出来的桌子上。这对小婴儿而言,是什么样的开头啊?我得替他取个和马有关的名字,像“小驹子”或“跳障马”啊什么的。
  又出血了!真讨厌!费茨帕特里克太太为什么还不回来,至少她可以端杯茶给我,我都快渴死了。别再踢了!宝贝,不要以为我们躺在饲料桌上,就得像马一样乱踢乱蹬。住脚!你这样只会害我流更多血。
  先忍耐一下,真有趣,等医生来了,你就可以出来了。说实话,能摆脱你,我还真高兴呢!
  赋予你生命时比生下你容易多了……不,我千万不能想到瑞特,否则我真要发疯了!
  雨为什么还下个不停?该说倾盆大雨为什么还不停。风也刮起来了。正是暴风雨无疑。我偏偏挑上这么个好时间生孩子,出羊水……为什么羊水会是红的?老天!难道我真会躺在饲料桌上失血过多而死,连杯水都喝不到?哦!我真想喝杯咖啡埃有时想得我都要尖声叫喊……或号淘大哭……哦!天啊!又冲血了。至少还不痛。根本不像阵痛,倒像痉挛或什么的……可是为什么会流这么多血?分娩的时候又会发生什么状况?上帝啊!都快成了一条血河,满地都是血了。
  每个人都得洗脚了。不知道费茨帕特里克太太有没有准备一桶洗脚水?不知道她在把水倒掉前,会不会大呼小叫?她到底上哪儿去了?
  等完事了,我一定要开除她,也不给介绍信,至少让她拿不出什么东西给人看。居然丢下我一个人,让我渴死在这里。
  不要这样踢我。你简直不像马,倒像匹骡子。哦!天啊!又流血了……我不要失去自制力,我不要。我决不。奥哈拉族长不兴这样。
  奥哈拉族长,我非常喜欢……那是什么?医生吗?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走了进来。“你还好吧!奥哈拉太太。”
  “还好。”奥哈拉族长说。
  “我拿了被子、毯子和软枕头来。还有人正在搬床垫。要我为你做什么吗?”
  “我要喝水。”
  “马上来。”
  斯佳丽用手肘撑起上半身,大口大口喝着水。“谁去找医生?”
  “科拉姆。他本来想要过河去亚当斯城找医生,但是过不去。只好上特里姆去找了。”
  “我早猜到了。我还想喝水,再拿一块干净的吸水布来。这一块已经湿透了。”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看见斯佳丽两腿间沾满了血的毛巾后,竭力想掩饰脸上惊恐的神色,就匆匆抄起毛巾奔向石槽。斯佳丽看着一路滴在地板上的鲜红血水,心里说那是我的一部分啊,但是她仍然不能相信眼前的事实。她一生也有过不少伤口,小时候玩耍,在塔拉锄棉花,甚至拔荨麻都受过伤。那些血加起来都没有毛巾里的多。她的腹部猛地一阵收缩,鲜血顿时涌到桌面上。
  蠢婆娘!我告诉过她我需要一条干毛巾的。
  “你表上现在几点了,”费茨帕特里克太太?”
  “五点十六分。”
  “我看这个暴风雨的势头慢了。我想再喝杯水,请你再拿一条毛巾来。不!再一想,我还是要杯茶,加上很多糖。”给这个女人一点事做。
  她就不会像把伞一样,在我上面晃呀晃的。我好虚弱啊,累得没力气说话,更没力气硬赔笑脸了。如果我知道事实上自己出了什么问题,一定会吓昏了头的。阵痛没有愈来愈强,也没愈来愈急。我一点也没进展。
  至少床垫比桌子舒服,可是万一连床垫也湿透了呢?是暴风雨愈来愈厉害了呢!还是幽魂找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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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的笑声伴着脚步缓缓走向洗净的花岗石楼梯来到底楼。首先得铺上地毯,斯佳丽思量着。也许可以关闭二楼,这些房间都这么大,一楼有这么一大间我一个人就够住了。只是不知道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和厨子同意不同意。为什么不呢?我要不能照自己的方式行事,做奥哈拉族长还有什么意义呢?斯佳丽站到一旁,让费茨帕特里克太太打开沉重的前门。
  望着门外的一片雨,斯佳丽不禁骂道:“该死!”
  “这是大暴雨,不是一般的雨,”管家说,“看样子有得下罗!想喝杯茶吗?厨房里又干爽又暖和,我让炉子烧一整天试试火力。”
  “也好。”费茨帕特里克太太体贴地放慢脚步,斯佳丽随着走进厨房。
  “这些全都是新的。”斯佳丽狐疑他说道。她不喜欢别人不征求她的同意,就擅作主张乱花钱。炉旁铺了软垫的椅子,对被雇来工作的厨子和女佣来说,未免显得太舒适、太浪费了。“这要花多少钱?”她敲敲笨重的大木桌。
  “几块肥皂而已。刚从饲料间搬出来时,脏得不得了。椅子是从科拉姆的房子里搬来的。他建议我们在让厨子看到房子的其他部分之前,先哄哄她,让她舒服一下。我列了一张她房间家具的清单,放在桌上等你批准。”
  斯佳丽顿感愧疚。但马上又觉得不该如此,反倒恼火了。“我上星期批准的那些订单呢?东西什么时候才送来?”
  “大部分都送来了,放在洗涤室里。我打算下星期和厨子一道拆封。厨子大部喜欢按自己的方式排放厨具。”
  斯佳丽又恼火了。她背疼得比以前更厉害了,她双手按压着疼痛的部位。这时另一阵抽痛又从胁部窜下大腿,盖过了背部的疼痛。她紧抓着桌沿支撑住身体,怔怔盯着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两腿流在光脚上,在擦洗过的石板上积成一摊。
  “羊水破了,”斯佳丽终于开口说道,“而且是红的。”她望着窗外的倾盆大雨。“对不起!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可能要教你淋湿衣服了。先把我抬上桌子,再拿块布让我吸掉身上的水……血。然后赶紧到酒馆或店里,叫个人骑了马赶去请医生,我快要生了。”
  撕心裂肝的疼痛没有再发生。斯佳丽头部和腰部枕着椅垫,感觉相当舒服。虽然有些渴,却不敢起身离开桌子。生怕阵痛又起时,她可能摔倒在地,伤了自己。
  或许我不应该打发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出去,把人家吓得半死。她走了之后,才出现三次阵痛,而且也都没事。但是如果没流那么多血,我也不会如此紧张了。每次阵痛或胎儿一踢她,血就会大量涌出来。
  以前从没有过这种现象,羊水都是清澈,不带血色的。
  一定出了什么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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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在大公馆里,三个乡村姑娘站在斯佳丽挑作自己卧室的宽敞的门口,每人都系着上布大围裙,头戴宽摺边的室内便帽,除此之外,三人就没什么共同点了。安妮·多伊尔长得娇小丰满,像只小狗;玛丽·莫兰长得高大笨拙像个稻草人;佩吉·奎因长得端正漂亮像个洋娃娃。三个姑娘手牵手,挤成一团。“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如果没什么事,我们想趁下大雨前赶回家。”佩吉开口后,另外两个也拼命点头。
  “好,”费茨帕特里克太太说,“不过星期一得早点来。”
  “是的,小姐。”她们笨拙地行了个屈膝礼,齐声说道。六只鞋子在楼梯上踩出一片嘈杂声。
  “有时想想不免令人泄气,”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叹气道,“不过再差的资质,我都有办法调教成好女仆,至少她们都有上进心。要不是今天是万圣节前夕,即使下雨她们也不会急着走,我想这三个姑娘大概是认为乌云密布和夜幕低垂没两样吧。”她拿起别在胸前的金表看了看,“才刚过两点……我们回原来的地方去吧!恐怕这些雨会耽搁我们完工的日期,奥哈拉太太,我也不希望如此,但是又不能不对你说实话。我们得先拆掉旧的壁纸,再刷洗干净,涂灰泥,然后还得等灰泥干了,才能上漆或糊壁纸。两个星期根本不够。”
  斯佳丽板起脸。“费茨帕特里克太太,我从一开始就声明我要在这屋子生下孩子。”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圆滑地平息了她的怒气。“我有个建议。”管家说。
  “只要不是建议我去别的地方生就行。”
  “正好相反。我想只要壁炉内的火旺,再挂上喜气洋洋的厚窗帘,光秃秃的墙壁根本不碍眼。”
  斯佳丽愁眉苦脸地望着龟裂、水渍斑斑的灰泥墙。“看起来真可怕。”她说。
  “摆上地毯和家具,感觉就完全不同了。我带你去看一样意想不到的东西,是我们在阁楼上发现的。来看看吧。”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太打开了通另一个房间的门。
  斯佳丽笨重地跟着走到门口,随即爆出了笑声。“我的妈呀!那是什么东西?”
  “那叫‘国宾床’,了不起吧?”她与斯佳丽一起笑着看房中那张惊人的庞然大物。至少有十英尺长八英尺宽,四根粗橡木床柱雕成希腊女神像,头戴月桂树冠,支撑着床顶盖。床头和床脚板则雕着一幅幅站在葡萄架和花丛下的、身穿古罗马宽大长袍的英雄群像。高高的床头板的圆顶上还镶有一顶金冠,可惜有些金叶子已经脱落了。
  “你看这是哪一类巨人睡的床?”斯佳丽问。
  “大概是为总督驾临特别定做的吧!”
  “总督是什么人?”
  “爱尔兰的政府首脑。”
  “啊,你说得很对,对我肚里的巨婴而言,的确够大了,就怕他出世时,医生会够不着他。”
  “那么要我马上去订做床垫吗?特里姆有个师傅,两天就可以交货。
  “好,去做吧。连床单一起做,要不然把几条床单缝在一起也好。
  天啊!我想我可以在上面睡一个星期,还不会睡到同样的地方。”
  “罩上华盖和幔帐后,就自成一个房间了。”
  “房间?不,应该说是像座房子。而且你说得对,只要我一上了床,就看不到那几堵难看的墙壁了。你真了不起!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几个月来,我头一次感觉这么愉快。你能想象小婴儿在那上面出生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吗?他可能会长到十英尺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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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佳丽对他吐了吐舌头。迷人,真是的!现在这副样子也许只有大象才说迷人吧。
  马车蹚过浅滩时,摇晃得相当厉害,她当下决定不能在丹尼尔家逗留太久。看见奶奶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斯佳丽便没坐下。“我只是顺路过来看看,不打扰你睡觉了,奶奶。”
  “那么,过来亲我一下,小斯佳丽。你确实是个可爱的姑娘。”斯佳丽轻轻抱着那硬朗的瘦小身躯,在苍老皱折的面颊上结结实实亲了一亲。没亲完,老奶奶的下巴已经耷拉在胸前了。
  “凯思琳,我不能待太久,河里的水位愈涨愈高。如果想等到水退,到时我的身子可能就挤不进马车了。你有没有见过这么巨大的胎儿?”
  “有,我见过,不过你不会想听的。根据我的观察,每个做母亲的眼里都只见到自己的小孩。你连留下来吃点东西、喝杯茶的工夫都没有吗?”
  “应该是没有,不过我可以停留一会儿。我可以坐丹尼尔的椅子吗?他的椅子最大。”
  “当然,丹尼尔对我们就没有像对你那么亲切。”
  奥哈拉族长,斯佳丽心想。这个称号要比茶和炉火更让她感到温暖。
  “你有没有时间去看奶奶,斯佳丽?”凯思琳拿张板凳摆在丹尼尔的椅子旁边,上面放了茶和糕点。
  “我刚刚去过了。这会儿她在睡觉了。”
  “那就好。如果没能跟你道别,她一定死不瞑目的。她自知不久于人世,已经把百宝箱里的寿衣拿出来了。”
  斯佳丽不敢置信地盯着凯思琳平静的脸庞。她怎能在说出这种话时,口气仍像聊天气或闲话家常一般轻松平常?还若无其事地喝茶吃糕饼。
  “我们首先祈祷老天帮忙,千万不要在这几天下雨,”凯思琳继续说。“否则路上的泥泞太深,会给送葬的人造成极大不便。不过我们也只能听天由命。”她注意到斯佳丽惊恐与误会的表情。
  “我们都会怀念她的,斯佳丽,但是她都已经准备好了,像老奶奶这么大岁数的人,都知道自己的大限几时会到。茶凉了,我替你换一杯吧。”
  斯佳丽接过杯子放到茶碟上,弄出喀喇喀喇的声响。“我真的不能再多待了,凯思琳,等一下还得蹚过浅滩,我得走了。”
  “阵痛来的时候,你会捎个信给我吗?我很乐意陪伴你。”
  “我会的,谢谢。麻烦你扶我上马车好吗?”
  “你吃点糕饼再走好吗?我随时可以扶你上车。”
  “不!不!谢谢你,真的!我很担心河水暴涨会回不去。”
  我被烦得快发疯了!斯佳丽驾车离开时心想。科拉姆说的没错,爱尔兰全是幽灵的狂热信徒。奶奶竟然已经准备好自己的寿衣,还有谁和凯思琳抱同样想法?天知道鬼怪在万圣节前夕出来干什么。我得把门窗锁紧、钉死,想到那些东西,就令人心里直发毛。
  在过浅滩时,小马有一会儿走得踉踉跄跄,把斯佳丽吓坏了。
  不如面对现实,在小孩出生之前,再也不出门了。早知如此,真该留下来吃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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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得不承认,费茨帕特里克太太的确是个好帮手。费茨帕特里克太太不因她的职位而作威作福,反而律已甚严。斯佳丽经常看到她在厨房对厨房女佣亲身示范刷洗石地板和石槽。
  “可是,科拉姆,她花钱像泼水一样。为了让好厨子愿意来干活,厨房招了三个女佣来帮忙,又花了近一百英镑买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炉子、各种炉具、烘炉和热水炉。而光是请人去火车站运那个东西来,就花了十英镑多。为了怕厨子不喜欢用炉灶,还特地让铁匠定制各种活动吊钩、炙叉和壁炉用的铁钩。厨子所受的恩宠比女王还多呢。”
  “可他也比女王能干多了。等你在饭厅坐下来吃一顿最可口的美食,就会明白这钱花得值得。”
  “这话是你说的。能吃到肯尼迪太太的肉饼,我已经很满足了。昨晚我吃了三块,一块给我自己,两块给我肚里的大象。哦!等这一切结束,我就可以快快乐乐过日子了……科拉姆?”他有些心不在焉,斯佳丽觉得跟他相处不再像以前那样自在了,不过她还是得问问他。“你听说过人家叫我奥哈拉族长吗?”
  他过去以她为荣,现在更以她为傲,他认为她当之无愧。“你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斯佳丽·奥哈拉。凡是认识你的人,没有一个不这么想的。你非但经受了一般弱女子无法承受,甚至男人也无法承受的打击。
  而且也从不叫苦乞怜。”科拉姆露出一个淘气的笑容。“你所做的事也像是奇迹一般,让所有这些爱尔兰人得以继续干他们的本行。还当着英国军官的面吐唾沫,嘿,听说你还把一个站在百步外的军官吓得眼睛看不见了呢!”
  “事实不是那样!”
  “为什么偏要用事实去抹杀一则精彩故事呢?第一个称你奥哈拉族长的人就是老丹尼尔,他当时也在常”老丹尼尔?斯佳丽高兴得涨红了脸。
  “再过不久,村里的人就会争相把你说成是爱尔兰传奇英雄芬恩·麦库尔鬼魂的化身,本地有你在会日渐繁荣。”科拉姆轻松的语调突然转为凝重。“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斯佳丽。别瞧不起人们的信仰,那对他们是最大的侮辱。”
  “我从来不这样做!虽然教堂的弗林神父总是一脸瞌睡模样,我仍旧每个礼拜天都去望弥撒。”
  “我说的不是教会。我指的是小精灵和小妖怪。你让大伙儿众口交赞的英勇行径之一,就是进驻传说中有年轻领主鬼魂经常出没的奥哈拉家租地。”
  “你就不能正经一点。”
  “我是很正经。你相不相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爱尔兰人相信。
  倘使你嘲笑他们迷信,就等于是在羞辱他们。”
  尽管荒唐,斯佳丽还是能明白科拉姆的苦口婆心。“我不会多嘴多舌,不会嘲笑他们,只有在你面前说说。不过我也不会在提水冲脚时大叫大嚷。”
  “那倒没有必要。他们说你这么受人尊敬,是你讲起话来轻声细气。
  斯佳丽大笑不止,不慎震动胎儿,被狠狠踢了一下。“都是你不好!
  科拉姆。害我的肚子被踢得青一块、紫一块。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值得的。自从你离开之后,我还没笑得那么痛快呢。你会待一阵子吧!”
  “当然。我要成为第一个看到你这个大象孩子出世的人。希望你能让我当他的教父。”
  “你愿意吗?我正指望你替这男孩,或女该,或双胞胎施洗呢!”
  科拉姆的笑容消失了。“这件事我办不了,斯佳丽亲爱的。你要我做什么事都行,哪怕你要我替你摘下月亮给孩子玩也行。可我不执行圣礼。”
  “到底为什么不?那是你的职责啊!”
  “不,斯佳丽,那应该是教区神父、或主教、或大主教的职责。我是传道的神父,负责解救受苦的可怜人。我不负责执行圣礼。”
  “你可以破例。”
  “万万不可。除非我不想再当神父、解救世人。不过如果你请我做教父,我可以做个最好的教父。而且我会尽力留神不让弗林神父把小婴儿抱溜手,摔到地上。将来我会滔滔不绝地教他《教义问答》,他听了还以为自己是在学顺口溜呢!请我做教父吧,斯佳丽,否则我的心要碎了。”
  “我当然会请你的。”
  “那我这一趟总算没白来。现在我可以到一户人家去讨一餐加盐的饭菜了。”
  “那就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等雨停了再去探望奶奶和凯思琳。
  博因河涨得太高,几乎没法涉水过河了。”
  “再请求你一件事,我保证就不再烦你了。星期六晚上关紧门窗,拉上帘子,待在屋里,千万别出门。那天是万圣节前夕,爱尔兰人相信创世以来的所有小精灵都会出来。腋下挟着脑袋的小妖怪、鬼魁、幽灵和一切奇形怪状的东西也全出笼了。入境随俗总没错,你得把自己藏好,免得看见他们。你也别吃肯尼迪太太的肉饼了。自己煮几个蛋算了!如果你想当个道地的爱尔兰人,就倒杯威士忌,掺着黑啤酒喝。”
  “真是活见鬼!不过我会照你的话做就是。你为什么不过来跟我作伴?”
  “跟你这么个迷人的姑娘通宵相处?我的圣职就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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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指指宽敞的地板、墙壁和窗户。“一个女人做不了这些事。再能干的女人也不敢试。我想去看看贮藏室、洗衣室,顺便再去地下室。你要下去吗?”
  “不了。我怕那些味道,想到外面去坐坐,休息一会儿。”斯佳丽打开一扇门,眼前出现一片长满杂草的花园,她又退回厨房。另一道门则通往柱廊。她弯身坐在铺砖地板上,背靠柱子。一股浓浓的倦意猛然袭来。她压根儿没料到这房子需要整修的地方竟然这么多。从外面看来,还以为它完整无损呢!
  肚中胎儿在踢她,她心不在焉地将他的小脚或任何可能的部位按回去。“嘿!宝贝,”她喃喃道,“你对别人称你妈‘奥哈拉族长’有什么感想?我希望你牢牢记着这点。我当之无愧。”斯佳丽闭上眼睛,独自享受这分荣耀。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一面拍拭衣服上的蜘蛛网,一面走出来。“行了。”她简明扼要地说。“现在我们需要的是饱餐一顿,我们到酒馆去。”
  “酒馆?没有陪伴的淑女是不能去酒馆的。”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笑道:“那是你的酒馆啊,奥哈拉太太,你高兴什么时候去都可以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是奥哈拉族长。”
  斯佳丽反复咀嚼她的话。这里不是查尔斯顿,也不是亚特兰大。
  去酒馆有何不可?那地方的地板有一半不都是她钉的吗?大家不是都说酒馆老板娘肯尼迪太太做的肉饼,酥得入口即溶吗?
  现在常常下雨,不是短暂的阵雨,也不是斯佳丽已经习惯的那种蒙蒙细雨,而是一下三四个小时的真正倾盆大雨。农场工人在刚清理好的田里播撒斯佳丽买回来的一车车肥料时,总是抱怨土壤紧裹双脚。
  可是斯佳丽天天还强迫自己走路去大公馆监督工作进度,因为没铺石子的车道上一层烂泥,垫着她浮肿的双脚她感到舒服极了。她干脆连靴子也不穿了,只在前门里边准备一桶清水,一进门就冲洗双脚。科拉姆看了大笑。“你愈来愈爱尔兰化了,斯佳丽亲爱的,是不是跟凯思琳学的?”
  “我是跟堂兄们学的,他们从田里回来时,总是用水洗去脚上的泥。
  我想他们可能是怕踩脏弄得干干净净的地板,惹凯思琳生气。”
  “一点也不对。那是因为世世代代的爱尔兰人都这么做,女人也一样。你在泼水的时候,有没有大喊‘西泉’?”
  “别傻了!当然没有。我也没有每天晚上在门口摆一碗牛奶。我不相信我会把水泼湿什么小精灵,也不会供小精灵吃晚饭。那样做简直幼稚迷信。”
  “你这么说了。总有一天小妖怪会来找你算帐。”科拉姆紧张地打量她的床底下,又翻了翻枕头。
  斯佳丽苦笑道:“好吧!我上当了,科拉姆。小妖怪是什么东西?
  我想是小妖精的隔房堂弟吧。”
  “小妖精听到你这话不气得发抖才怪呢。小妖怪是可怕、邪恶、狡猾的怪物。他能在一瞬间让你的面霜冻结,或者让你自己的梳子把你的头发弄得一团糟。”
  “或是让我的脚踝发肿,我猜。那跟我经历过的恶毒事不相上下。”
  “可怜的羔羊。还要多久?”
  “大约三星期左右,我已经交代费茨帕特里克太太替我清理出一个房间,订购一张床。”
  “她还帮得上忙吧,斯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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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哈拉族长。疲惫的眼睛燃起亮光,绿眼睛像着火的翡翠般闪耀。奥哈拉族长。
  明天,不,应该是下半辈子的每一天,我都得把这称呼拿出来咀嚼玩味一番。哦,现在的感觉是如此不同,如此强烈。“……继续保持你的本色……”那又是什么意思?奥哈拉族长。
  “你的茶来了,奥哈拉太太。”
  “谢谢你,费茨帕特里克太太。”这个中年妇女深具威胁性的自信,现在变得令人欣赏,不再惹人生气了。斯佳丽接过杯子,巡视对方的眼睛。“请你坐下来陪我喝杯茶,”她说,“我们需要谈谈找厨子和其他的事情。我们只有六个星期,却有做不完的工作。”
  斯佳丽从未踏进过大公馆。费茨帕特里克太太更不用说,但却极力掩饰惊讶与好奇。她虽为一个显赫的家族工作,在一家非常大的公馆当管家,然而它跟巴利哈拉宏伟的大公馆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她替斯佳丽将那把巨大的、生锈的铜钥匙插进那个生锈的大锁里,转动一下,再用身体顶开门。“有霉味,”那股怪味扑鼻而来,她说。“至少需要一大批女人,拿桶子刷子来大扫除。我们先去厨房瞧一瞧。公馆里没有一流的厨房,是用不到好厨子的。这部分先搁着慢一步办,也不要去管脱落的壁纸和地上的动物粪便,厨子不会来看这些房间的。”
  弧图形的柱廊连接主楼和两翼宏大的建筑。她们先顺着柱廊向东翼走,走到屋角一个大房间,有许多扇门连接内廊,通进各个房间,还有一座楼梯,通往更多的房间。“你可以让你的总管事在这儿办公,”她们回到大房间时,费茨帕特里克太太说。“其他房间可用作下人的房间和贮藏室。总管事不能住在大公馆里,你得在镇上给他找一栋大房子,以配合他的地产管理人身份。这一间显然是地产办公室。”
  斯佳丽没有马上作答!她正在心里筹划着这间办公室。“单身客人”都住在邓莫尔码头农场侧翼的房间,瑞特曾经这么说过。得了,她不打算为单身客人或其他客人准备太多的客房。但是一定要有一间办公室,就像瑞特的一样。她要叫木匠做一张比瑞特办公桌大一倍的桌子,把地产图钉在墙上,也要像他一样看着窗外。不过她看的将是巴利哈拉整齐的石墙,而不是烧黑的砖块;她拥有的是一大片麦田,而不是一大堆花丛。
  “我就是巴利哈拉的总管事,费茨帕特里克太太,我不要让陌生人管理我的土地。”
  “不是我存心对你无礼,奥哈拉太太,但是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管理是全天候的工作,不仅要留意仓储及供需问题,还得听人诉苦,解决工人、农人、镇民之间的纠纷。”
  “这我来办。就在穿堂上摆几张长椅,每个月第一个礼拜天弥撒结束后,我就在那儿为大家解决问题。”斯佳丽坚定的表情警告她毋需争辩。
  “还有,费茨帕特里克太太,不准设吐烟渣的痰盂,听清楚了没有?”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点点头,虽然她从没听过那种玩意儿。在爱尔兰,烟草是填在烟斗中抽的,不是用来嚼的。
  “很好,”斯佳丽说。“我们这就去瞧瞧你最关心的厨房,一定在另一边。”
  “这么多路你走得动吗?”费茨帕特里克太太问。
  “走不动也得走,该做的事,就得做完。”斯佳丽说。对她的脚和背部来说,走路的确是一件痛苦的事,但还是得走。房子的情况令她吃惊,六个星期怎么可能整理得完?总之,非得如期完成不可!孩子一定要在大公馆里出生。
  “好极了!”这是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对厨房的评语。幽深的房间有两层楼高,屋顶的天窗已经破了。斯佳丽心想,她见识过的舞厅,最大的也不及它的一半。对面有个几乎占了整堵墙的大烟囱。每一侧都有门通往北边那间有石槽的洗涤室和南边一间空房。“很好,厨子可以睡在这里。而那——”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往上一指,“是我所见过最明智的安排。”在厨房墙上二楼的高度上,有一道围有栏杆的廊道。“厨子房间和洗涤室上面的房间是我的。厨房女佣和厨子永远不会摸清我什么时候在监视他们。这样才会随时保持警觉。那道走廊一定跟正屋二楼相连,你也可以随时过来监督底下厨房的动静。准保他们不敢偷懒。”
  “为什么不直接进厨房察看?”
  “因为那样的话,他们就会放下手边的工作,向你屈膝行礼,听候吩咐,把菜都烧糊了。”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你不断提到‘他们’、女佣。那厨子做什么呢?
  我原以为只要雇个女人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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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你还需要一个厨子,”费茨帕特里克太太说,“我烹饪工夫不大高明。”
  “我也是,”斯佳丽说,费茨帕特里克太太直盯着她看。“我烹饪工夫也不大高明。”斯佳丽急忙说道。不论科拉姆怎么夸她,斯佳丽总认为自己不会喜欢这个女人。当我问起她的名字时,她竟马上接口说“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她明知我问的是她的名字,我从不叫下人“太太”埃“先生”阿或“小姐”的。不过我也从来没雇用过白种下人。凯思琳和布莉荻虽然服侍过我,但她们是我的堂妹。幸亏费茨帕特里克太太跟我没有亲戚关系。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是个高个子,至少高出斯佳丽半个头,体形适中,不胖不瘦;看起来像棵树一样稳重,年纪很难说个准。皮肤完美无瑕,和大部分爱尔兰女人的皮肤一样,因空气常年湿润的关系,像敷了一层厚厚的乳脂。双颊的颜色甚是奇特,像一抹深玫瑰红,而不是一片粉红。长着一个庄稼人的粗鼻子,鼻骨突出,嘴唇薄薄如线。最特别又惊人的是她那两道纤细的乌眉,在蓝眼睛上方拱成两道完美的细线,与雪白的头发形成强烈的对比。她穿着朴素的灰色长袍,衣领、袖口都是素面白麻;强壮、能干的手交叠在膝上。斯佳丽真想掩藏自己的一双粗手,费茨帕特里克太太的手细细嫩嫩的,指甲短平,指甲面白如完美的半月。
  她的爱尔兰腔带有英国调,虽然省略了辅音,少点儿韵味,但仍轻柔悦耳。
  看得出来她是个办事认真的人,斯佳丽心想,这样一想她倒觉得轻松多了。她应付得了一个女强人,不管她喜不喜欢这个女人。
  “我有把握,你会对我的服务感到满意,奥哈拉太太。”费茨帕特里克太太说。毫无疑问的,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对她所说所做的一切,无不信心十足。这令斯佳丽大感不悦,这个女人是来向她挑战的还是怎么的?她什么事都想管吗?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仍兀自说下去。“我很高兴认识你,为你工作,能够担任奥哈拉族长的管家是我莫大的荣幸。”
  她是什么意思?
  那两道乌眉拱了起来。“你不知道吗?大家都是这么叫的?”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咧大薄唇,露齿微笑。“在我们这个时代,没有一个女人像你这样能干,或许也是几百年来头一遭。他们都称你奥哈拉族长,是奥哈拉氏家族各宗各系的领袖。在伟大君王时代,每个家族都有一个领袖、代表及勇士。你的祖先中也出现过奥哈拉族长,代表奥哈拉家族的英勇和骄傲。如今这个荣誉有幸落在你身上。”
  “我不懂。我得做些什么?”
  “你已经做了。你获得众人的尊重、敬仰、信任和推崇。这个头衔是颁授的,不是继承来的。你只要继续保持你的本色就行了,你就是奥哈拉族长。”
  “我想我需要一杯茶。”斯佳丽无力他说。她不明白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在说什么,她在开玩笑?还是调侃?不!她看得出这个女人不像是会开玩笑的人。“奥哈拉族长”?斯佳丽在心中默念。奥哈拉族长。
  听起来像鼓声,像深沉的、隐藏的、秘密的、原始的情感在她体内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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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屋内安静得只听到老奶奶咂吧咂吧抽着烟斗的声音。斯佳丽把脚跷上板凳,闭上眼睛。安静是舒解身心的一帖良药。
  忽然听得屋外传来一阵叫嚣,她不由火了。就不能让她享受片刻安宁吗?她赶到屋前空地,准备对吵吵闹闹的人尖声喊叫。
  可是她一看竟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忘记了愤怒,忘记了背脊和双脚的疼痛,只感觉到恐惧。丹尼尔家的空地上有不少士兵和警察,还有一名军官坐在一匹腾跃的马上,手里握着出鞘的军刀。士兵正支起一个树干的三脚架。她一瘸一拐地走向站在门口哭泣的凯思琳。
  “又来了一个,”一名士兵说。“瞧瞧她。这些爱尔兰穷光蛋像野兔子一样下崽,他们为什么不去学学穿鞋子?”
  “在床上是不需要鞋子的。”另一个人说,“躲在树丛底下也不需要鞋子。”英国人哄然大笑。警察们则低头看着地面。
  “你!”斯佳丽大声叫嚷。“就是骑在马背上的你。你跟那些粗俗的畜生,来这里做什么?”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妞儿?”军官不屑地朝长鼻梁底下看着。
  斯佳丽昂起头,用冰冷的绿眼睛瞪着他。
  “我不是妞儿,长官。即使你装得再像一个军官,也不算是绅士。”
  他的嘴巴张得老大,鼻子也几乎看不见了。我猜大概是因为鱼没有鼻子的关系吧!他的模样活像一条被钓上岸的鱼。面对挑战的刺激滋味,又使斯佳丽恢复活力。
  “可你不是爱尔兰人,”军官说,“你就是那个美国人?”
  “我是什么人跟你无关。我关心的是你来这里做什么。把话说清楚。”
  军官记起他的身份。闭上嘴巴,挺直背。斯佳丽也注意到所有的士兵都僵住了,他们先盯着她,再盯着他们的军官。警察都从眼角偷瞄。
  “我是来执行英国女王政府的命令,把不付地租的人撵走。”他扬了扬手上一卷公文。
  斯佳丽的心差点跳出喉咙。她把下巴抬得更高,望着士兵身后,看到丹尼尔和他儿子正举着草耙、棍棒,从田里跑来,准备大打出手。
  “显然这是个误会,”斯佳丽说。“他们欠了多少地租?”快!看在老天份上,快点说,你这长鼻子的蠢货!万一奥哈拉家哪个男人打伤一个士兵,准会坐牢,甚至更糟。
  一切动作似乎全慢了下来,军官仿佛花了老半天才打开那卷公文,丹尼尔、西默斯、托马斯、帕特里克和蒂莫西仿佛在水里行动。斯佳丽解开衬衫扣子。手指像腊肠,钮扣像滑溜的油块。
  “三十一英镑八先令九便士。”军官每吐出一个字都像花了一个钟头。然后她听到田里传来的咆哮声,看到奥哈拉家男人挥舞着拳头和武器狂奔而来。她狂乱地抓着脖子上那根细绳,抓着那钱袋,摸着紧紧系住的袋口。
  手指摸到了硬币、折迭的钞票后,她才在心里默祷感谢上天。她随身带着要发给巴利哈拉工人的工钱,起码有五十多英镑。现在的她,冷静从容,不慌不忙。
  她从脖子上取下钱袋,举在头上,在手中抛得钉铛响。“多出来的钱赏给你做跑腿吧!你这个没教养的狗腿子!”她的膂力很强,准头精确无比,钱袋不偏不倚地打中军官的嘴。先令、便士等硬币洒在他前襟上,滚落地面。“你们弄得乱糟糟,赶快收拾干净,”斯佳丽说,“把你们带来的垃圾也一并带走!”
  她背对士兵。“看在老天分上,凯思琳,”她低声说,“去田里阻止他们,免得惹祸上身。”
  事后,斯佳丽气呼呼地质问老丹尼尔。如果她没带烟草来怎么办?
  如果她今天没来怎么办?她怒瞪着这位伯伯,大发雷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需要钱?我会很乐意给你的。”
  “奥哈拉家人不接受施舍。”丹尼尔说。
  “施舍?自家人的,不是施舍,丹尼尔伯伯。”
  丹尼尔用老迈的眼睛看着她。“不是自己双手挣来的钱,就是施舍。”他说。“我们都知道你的过去,小斯佳丽·奥哈拉,我弟弟杰拉尔德精神错乱时,你为什么没去依靠萨凡纳的伯伯们?他们不都是你的自家人吗?”
  斯佳丽双唇颤抖。他说得对!她没有要求或接受任何人的帮忙。
  一个人硬是把担子挑起来,她的自尊不准她屈服,也不准她示弱。
  “在饥荒时期呢?”她必须知道。“爸会把他所有的东西都寄来。还有詹姆斯伯伯和安德鲁伯伯也寄的。”
  “我们当时错了,以为饥荒很快就会结束。等我们了解情况的严重性,要离开已经来不及。”
  她凝视伯伯挺直瘦削的肩膀,高傲的头。斯佳丽终于明白,如果是她,也会这么做。她不该妄想用巴利哈拉来代替他耕作了一辈子的土地。那只会抹杀他、他儿子、他兄弟、他父亲、他祖父的工作意义。
  “罗伯特把租金提高,是不是?因为我挖苦他带羊皮手套干活,他就找你的茬,来报复我。”
  “罗伯特是个贪婪的人。这事跟你无关。”
  “让我帮助你好吗?那是我的光荣。”
  斯佳丽在老丹尼尔的眼睛里看到赞同,闪着一丝幽默。“帕特里克有个男孩迈克尔,在大公馆的马厩里工作,对养马很有兴趣,也很在行。
  他如果有学费,就可以到柯拉当学徒。”
  “谢谢你。”斯佳丽正经他说。
  “有谁要吃晚饭?还是要我拿去喂猪?”凯思琳佯装生气地说。
  “我饿得要哭了!”斯佳丽说,“你总该知道,我的烹饪手艺实在糟糕。”我好快乐,她心想,我全身酸痛,可是好快乐!假如这个小婴儿不以当奥哈拉家人为荣,我就扭断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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