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药材泡水喝对肾好,
五个沉浸性爱的销魂荡妇,亚运会niuzhu,">山花灿烂。盯着程甜的身影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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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DWC8进4，好紧张啊，关乎哥们最低能不能拿两个钻石潘多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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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做噩梦了，MD，梦到老子预测墨璇今天输了，然后中国区的冠军被一个不知名的队伍拿走了，然后上去和外国队打比赛，然后我就被拉过去说是去国外参加比赛……额，这是个美梦么？可是为什么我是一脑子的汗啊。哎，想想最近每况愈下的手速，我都想把我女朋友给退回去。太影响我的发挥了……话说今天下午的比赛，墨璇这组的比赛，结果是一定的，就看别的组了，只要在能对一组，那我就真的谢天谢地了，因为哥们终于可以领到组那是潘多拉了啊！现在想想还有点小紧张呢！别问我后面还有比赛呢，为毛这样，尼玛，后面的比赛我是没有多大的信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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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新版本更新了之后，虚弱药水可以买了，那么现在参赛的小伙伴们的装备……是不是也会有点不同了呢？到时候如果装备上面占优势了，那不就是要悲剧的节奏了么。高手之间的对决，一点点的差距也有可能被别人抓住之后疯狂的吊打。哎，都不敢想象啊。话说我要不然开个小号？把我的大号的比赛的预测全部反过来选一遍？
[]: 唱支忐忑给哥听 捡了钱没交公 金币 降了 2 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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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你这么做梦，没有问题么。这不是打击兄弟们的信心么！弄得我都想要重新选择队伍了呢！可是我已经提交了，哎算了。只要这次墨璇落马，我只想说，兄弟们，人肉丫的！话说最近新版本更新，你们说我十一是出去玩呢，还是在家里老老实实的撸呢……真是一个严肃的问题啊！虽然十一的人多，但是和我一点的关系都没有，我只是一个买小板凳的，作为一个旅游爱好者，如果没有一个小凳子的话，那在上山之后，你就会发现自己有多么的寂寞~哎，少年，别走，我看你骨骼惊奇，是个做大事的人，这样吧，我这个凳子便宜卖你，算是交个朋友好伐！
[]: 知恩知意心中客 被钱袋砸中进医院，看病花了 5 根 鱼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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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我们做朋友好吗？
[]: 指尖掠过的时光 在网吧通宵，花了 8 根 鱼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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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楼主你能拿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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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之谷出什么活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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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玩家强势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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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紧张正常发挥就好啦
TA的每日心情衰 18:31签到天数: 1 天[LV.1]初来乍到主题帖子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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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有新区开发吗？
[]: 待到剧情杀青 乐于助人，奖励 4 个 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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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玩龙之谷有人带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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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老实的刷我的图去吧
雾都河畔是伦敦附近的守卫者的战时联络点，受到突击者的袭击。　　地图分为3路您的浏览器不支持javascript，不能使用此页面的全部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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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人以悲伤为食》第六章
久不联系的高中同学群对于袁抱来说是个定时炸弹。因为他不知道哪一天会这样，某个以前在班上坐靠墙那排，被点名回答问题都要羞红脸的女同学开始做淘宝成人用品代购了，每天不分昼夜在群里发情趣内衣、冒牌避孕套、化学精油和自慰器的链接，还极力鼓吹大家都不要这么保守，要学会在寂寞又喜欢孤独的情况下用现代化的工具慰问自己的身体。如果冷场，大家保持沉默，她甚至还会点名：袁抱，我们的大作家，你这种名人买这些肯定不好意思，所以更要选老同学我的店啊，放心我帮你用黑色胶带缠好，箱子上什么字都没有，快递送到物业也不会被发现，怎么样，照顾照顾生意嘛——随即甩出一个购买网址。袁抱点都不想点，只能尴尬得回答：好好，我多挑挑看。
片刻后他接到了其他同学给他的小窗信息：哈哈哈她发你的产品是假阳具！
这还算好应付的，袁抱更害怕那些要通过他实现文学梦的人。
同学甲昨天找他说：“我男朋友以前写了本小说，想出版，我看了也觉得写得真好，一人分饰两角写自己的大学生活，你帮我找找门路？”袁抱回：“好啊，我把我编辑的邮箱给你，你让他投过去，他们会审稿的。”同学甲苦恼道：“可都是写在纸上的，没问题吧？”袁抱心想这都什么年代了哪还有看纸质投稿的出版社，建议她男朋友录入成文档，对方却说：“这么麻烦啊，不然你帮我们弄一下吧，你是大作家，打字肯定很快的！”袁抱对付这种神奇的脑回路完全没有办法，只好隐身装作掉线。
又有同学乙今天对他说：“你帮我看看我写得怎么样，有没有可能发表。在我QQ空间里。”袁抱闲得无事，手贱地点进去看，在无数自拍照和转载的类似“KTV必点五十首情歌”“明媚的女子一生谨记的十句话”“学会这三十道菜你就可以嫁人了”的厕所读物中，愣是没有找到她的创作。事后问对方，对方说：“就在第一条啊，我置顶的那条。”袁抱才回忆起来，那篇日子总共没有一百个字，他当时看到第一句是“三月，晴……”时，以为是天气预报，就迅速跳过了。
其他类似听闻袁抱是个作家，但很可能完全没有看过袁抱的作品，就要毛遂自荐讲故事，让袁抱把他们乏味不出彩的芸芸半生当素材写进小说里的人，更是不胜枚举，袁抱有时候恨不得说“哦，那你杀过人么？给我讲讲你杀人的故事”来堵住他们的嘴，可是他不能，好像作家这个身份是慈善家，要付出更多，承受更多，永远不能不满、不耐烦，同学微博关注他，他就必须互相关注，不然会被讲“架子大”“调子高”“目中无人”，哪怕那个同学的微博内容从来都是抽奖转发。
所以对于其他人避之不及的请客酒送红包，袁抱反而欣然接受，什么宴都去赴，到场后专心吃菜，低调做人。
袁抱从来不觉得自己写书是一件多么高人一等的事情。在叶明言的训练下，袁抱更觉得他写出来的小说是一件商品，一件能赚很多钱，也以赚钱为目标的商品。
照例稍微晚到了个五分钟，袁抱按照短信内容去了三楼的包厢。请客的是他大学时候的室友，马上就要结婚了，学着欧美电影里要办个单身派对。国内可没有什么脱衣舞娘，所以只是俗套的火锅加唱歌局，袁抱直接跳过了火锅。说实话，那种花一百块钱可以请二十个人吃得饱到想呕吐的涮涮锅，他已经不愿意去了，大热天的在大厅里同时与几百个人一起吃火锅，空调的冷气永远送不过来，排风扇上还贴着“禁止手动触碰”，简直无情。
包厢里人还是挺多的，一半是室友工作后认识的朋友。准新娘挽着室友的手甜甜蜜蜜地在点歌，袁抱推测另外那部分他一次都没见过的女生们，应该是准新娘的朋友。大家见他来了，纷纷发出“哇”地怪叫，依旧是“大作家”前“大作家”后地称呼他，仿佛他生来没有名字似的。
好不容易找到个可以把屁股塞进去的位置，袁抱拿出手机刷朋友圈，旁边的人毫不顾及隐私地探头过来，还用手指指着屏幕问：“这是马尔代夫吧……”
袁抱侧侧身子，说：“不知道呀，别人发的……岛和海上小屋不都长一个样么。”
“你看，这里有个很长的人行栈桥，下面是蓝色珊瑚礁，是希尔顿酒店，肯定是马尔代夫，我去年才刚去了。”
袁抱耸耸肩，反正自己没去过。KTV里别人唱的歌他也一首没听过，以前读大学时他们出来玩，男生都爱唱粤语歌，各自都发音不准、鹦鹉学舌，可唱得非常带劲。现在大家都开始唱英文、日语、韩语，每个人挑的都是让旁人无法抢麦的歌，没轮到的只好拼命摇骰子喝啤酒。
“你没去过马尔代夫么？”旁边的人不依不饶。
“没有啊……”
“哇靠一定得去啊！可好玩了。”另一旁的人开始加入他们的讨论：“大作家是不是整天都呆在电脑前写书啊？不要出去旅游找灵感啊艳遇啊之类的么？”
“我有出去旅游的。”袁抱在心里回应。
他年初才刚去了乌克兰，当时属于战前非常时期，签证比较难办，还是托出版社高层找新闻署挂了个记者证才办好的。天赋消失后，选题会毙了袁抱很多次长篇大纲，他郁闷到差点想把会议室的大理石长桌给掀翻。按照以前，题材只要有一个亮点，再加上他那神乎其神的描述天赋，编辑们听了只会一致叫好，可现在完全行不通，大家觉得乏味，没有新意。后来袁抱决定稍微转型，尝试下大型犯罪题材，不再写那些家庭朋友间的小打小闹，大家也都觉得可行。不久之后选题会上袁抱递交的“营救核科学家”的选题被高票通过了：
虚构中的某强国大国与某弱国小国外交关系降入冰点，双方处于备战状态，其中一国打算连续暗杀另外国的核科学家，来软削弱对方的战斗实力。第三国截取到情报后，打算暗中进行保护，专属派遣员，神秘女特工、英俊年轻的博士和科学怪人等人物连番登场，看似营救其实暗藏玄机的行动危机四伏。
可要写这样的题材，不是看几部大片仿照下就能写好的。袁抱这个在出版社看来爱拖稿，脸上永远是“吊儿郎当”“我无所谓”表情的人，竟然决定去环境类似的国家实地取材。签证办好了，机票买好了，网上大概看了看自助游攻略，联系了一位当地的华人翻译。袁抱带着笔记本和插座转换器就登记了。他完全瞒着家里，登机的那一刻都没有后悔的念头闪过，只觉得自己的勇敢出乎自己的想象。
到达后，当地的局势冲突并不算太紧张，袁抱觉得喜忧参半吧。翻译带他去了几个旅游地，更多的时候他们远远地站在示威的人群后头，翻译负责把电视台的新闻，游行队伍的口号，还有路人零碎的私下交谈翻译给袁抱听。
东二区比北京时间碗六个小时，袁抱每日回到酒店开始整理资料，主编叶明言在办公室里泡武夷山的大红袍，他们会做一轮简短的交谈。叶明言打字如同他说话，惜字如金，往往用“还安全么？”作为开场，用“你进度如何？”作为主要内容，以“哦。”收尾。那次袁抱回来后，相机也懒得充电，打开电脑顶着极高的网络延迟玩英雄联盟，卡得六亲不认，每轮都送第一滴血，在上路不断地进行人头欢乐送，用各种姿势越塔强送，助攻对方获得超神。散排的队友终于忍不住开麦骂他傻逼，他也想开麦回嘴，结果网络掉线了。
袁抱骂了句非常脏的脏话，听到的人只有他自己。
再次连上网络已经是一小时后，他打开了与叶明言的对话框，几行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想发送出去又犹豫。
“有话讲？”不料叶明言主动发来了消息，袁抱愣住了，心想叶明言这个妖怪什么时候学会了读心术，还跨越了几千公里的距离。
“看到你那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我却没有收到消息。”叶明言见袁抱没回，便解释道。
“哎，不知道怎么说……”袁抱把吸管插好，蹲在椅子上一遍喝牛奶。
“嗯？”叶明言好像也不是很想听的样子。
“我……想放弃这个题材。”袁抱觉得面对叶明言打出这句话的自己，比登上马上飞往可能发生战争国家的航班的自己还要勇敢。
“嗯？”叶明言的回复依旧是一贯作风，袁抱甚至觉得叶明言一定是设置了快捷栏，每日对着无数的聊天窗口粘贴这个字和这个标点。
“我好像觉得，战争好像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有意思？”袁抱继续飞速打字，“你不要误会，我说的有意思不是指好玩，我是觉得战争，这个矛盾，其实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激烈。你知道，人与人之间的矛盾非常的微妙、复杂，经常杀人或者害人的念头，爱一个人或保护一个人的想法，往往是由对方的一句话或者一个眼神就能酝酿，就能果决地进行的。可国家间的矛盾，太庞大太机械，让人觉得提不行兴趣。纯粹的利益，不掺杂人性，就像你要我嗨你却不给我酒精一样……”
“那你打算写什么？什么时候交选题表？”他跟叶明言掏心掏肺，叶明言却还在跟他例行公事。
“不知道……我现在连觉都睡不好，市中心经常半夜就突然喧哗，我把护照银行卡都藏在内裤里打算随时跑进大使馆寻求保护。物资也开始紧张了，你知道么，我想喝个袋状牛奶都要找好久，平时在国内超市，一冰柜里几十个牌子几百种口味任我选好么，生产日期稍早个一两天的我看都不屑看它，现在情况完全相反，不附送吸管的我都得抢，吸管还是找酒店拿的，可怜得要命。而且你不是说我的书要能百分百影视化么，我觉得这个题材拍起来还挺难的，国人导演国人演员，味道就淡了，找好莱坞来拍，哪个投资方投得起？”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叶明言才回复他：“那你早点回来吧，注意安全。”
其他几次更早的旅行，大约也都是和写作取材相关的活动，钱没有少花，与名胜风景的合照却还真的一张没有。别人好好休闲看个电影电视剧，他却已经职业习惯地在分析对方的剧情，人物塑造和故事技巧。
室友拉着未婚妻过来打断了走神的袁抱：“给你介绍下，我未婚妻。这个是我大学室友，大作家袁抱。”
“我看过你的书的，下次帮我签个名吧大作家。”
“好的好的……”袁抱点忙应承。
“你去唱歌么？我帮你点几首？”
“没事，等下我自己去点，不用招呼我了，你管管那边几个要醉了的，我看有人已经脸已经红到要打急救电话了。”
室友的未婚妻又说了两句话就自己去点歌了，室友挤在袁抱旁边，问：“怎么样？”
“挺好的，配得上两个你了哈哈。”
“那你怎么样？”
“我老样子啊，还是单身狗，不要歧视我。”
“眼光太高了吧大作家，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个？”室友眼睛瞟向另一边包厢里三五成群的女生，“那几个是我老婆的同事，条件都挺好的，大长腿，大胸。”
“还几个……你当我地主家余粮太多了是不是，这个年代先不说重婚是罪，就连同时和几个女生保持暧昧关系都会被定义成渣男。还大胸大长腿，你自己收敛点吧，别下次你老婆用你ipad去同事家发现wifi自动连接上了，你的故事就精彩咯。”
“我这么好心，你还损我，你是不是人啊。”室友要掐袁抱脖子，被袁抱反掐：“连我的审美都不知道还给我介绍，省省吧你，我最近焦头烂额得连暧昧短信都没心思发，一打字我就，想、吐。”而且网上不是流传么——萌与长腿不可兼得——袁抱脑子里浮现出卢甜的样子，可爱又淡然，浑身散发着一种非常干净的疏离感。
可他好像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整天活在交稿期和待交稿期来回摆渡的阴影里。出道四年出了五本高质量的长篇，参与了两部自己小说同名电影的剧本改编，短篇和专栏也没有停过。别人在工作他在工作，别人在休息他还是在工作，他喝朋友的乔迁酒、升职酒、结婚酒、孩子满月酒……可他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人生大事，值得群发消息来请大家喝酒分享他的喜悦。如果出本书也去摆酒席，别人只会觉得他想份子钱想疯了吧，赚这么多还不知足——袁抱赚得是挺多的，但出版税高到离谱，他也大手大脚花得没什么存款。
他这几年的人生都用来写小说了。
可他马上，或者说已经，写不出了。
散局后回家的的士上，袁抱掏出手机摩挲了一阵，还是划开屏幕给叶明言发了条微信：
我真的很爱写小说，我也想好好写好这一本，还有下一本，下下一本。其他没什么，就是想让你知道。
五秒后，袁抱收到叶明言的回复：了解。
他们俩乘坐的出租车在高架桥上擦肩而过，两个人都是表情疲惫，谁都没有注意到谁。袁抱反复地看着这条信息。
这是这个星期以来，自己唯一打出的，仅有的一行字。
叶明言下午的时候离开公司去了医院。
出版社长期合作的一位长辈级的老作家中风了，现在肿瘤医院的住院部住院，经过抢救和十几天的观察，已确定瘫痪，无健康痊愈的可能。叶明言带着礼品和慰问金，按社长的嘱咐前去探望。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第一次和夏心涉去医院看望夏心涉的母亲胡仪惠的情景。他还蛮紧张的，不停问夏心涉：“我要不要买点水果什么的？”
“不要了，你这样我妈更觉得奇怪。她被烧伤得蛮严重的，脸上不怎么好看，你到时候千万要忍住，不要露出被吓到了的表情哦。”
“那我怎么说，说我是你的同学？班长？”
“哈哈哈行啊，这个假话非常可信。”夏心涉紧紧绑在脑后的马尾一蹦一跳的。
事先就致电了老作家的家属，刚到医院门口，叶明言发现老作家的二儿子就等在那了，与客气热情的本人完全相反的，一个表情冷漠又带烦躁的影子，浮在老作家二儿子的肩膀上。
“叶主编亲自来探望真是太感谢了。”他和叶明言握手，“我爸现在病情稳定了，不过可能会认不出您了，希望到时候您别介意啊。”他带着叶明言走进电梯，手指不停地按在关闭电梯的“→|←”键上，完全不顾远处还有人喊等一等的要求。
“等下我妈要是讲了什么难听的话，你就当没听到吧。”叶明言回忆里的夏心涉，在电梯里这样对他说。
进了病房后，老作家的妻子连忙给叶明言倒热水，没等叶明言主动询问，就把丈夫的发病经过和目前状况说了一通：“他白天还是好好的啊，中午还吃了两个水煮鸡蛋，说他自己下午打算看看书练练毛笔字，晚上跟他们老年俱乐部的人一起去钓虾，我就安心自己去跳广场舞去了，我们练了好多天马上就要比赛了。结果我晚上回来，看见家里灯都是暗的，以为他还没回来，打他电话，他手机就在我身边的客厅沙发上响起来，后来我去厕所才发现他摔在厕所里，完全没注意啊……医生说他可能下午就摔在那里了，送医院太晚，能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我以为我儿子媳妇在家的啊……”接着就又指着二儿子埋怨起来，灰色的眼珠通红，“我叫你别老出去打牌，你要是早点回来你爸说不定就有救了。”
“哎，妈……”二儿子低着头，可叶明言看到他上空的影子，是一张表情极度不耐烦的脸。
“你哥上班那么忙，你妹妹又在国外读研究所，你也没个工作，我也不盼你赚钱孝敬老人什么的，你安心呆家里不惹事不添乱就行了，可你就是不听，就是要出去打麻将，我在医院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还在麻将桌上，我要不说你爸快死了，估计你还要打完几圈才过来。”就在说话间，床上的老作家发出了咿咿呀呀的声音，不到片刻之后，一股恶臭弥漫了整个房间。他的家属却习以为常了，母亲对二儿子说到：“你去打水来，要给你爸换裤子了。”两人熟稔地开始给失禁的老作家收拾，儿子的媳妇干站在一旁。身为婆婆的说道：“你也搭把手啊，我要先死了总该轮到你们照顾他。”
“妈，让媳妇给公公擦身体不太好吧，等下还是我来吧。”儿子抢白道。
“自家人哪有这么多顾忌，你爸都是要死的人了，你还嫌弃他不成，难道会脏了你们的眼？”
二儿子的老婆连忙接过毛巾，缓和道：“妈，别老说死啊死啊的，人家叶主编要笑话我们呢。”
叶明言眼中的病房内顿时烟雾大作，三个人的黑影逐渐庞大，互相覆盖吞噬。他望着病床上的这位老作家，老作家毫无神情的空洞双眼也望着叶明言，生命虽然存在，可灵魂不知在何处，身体任由别人摆布着。
年纪这么高领还在出版界保持活跃的名作家其实并不多了。
与他同一批的，要么早就得奖无数，写腻了看淡了，安心休闲地养着老，要么就是从来没有红过的，首印一千本，自掏腰包，求着出版社给个书号和更低的起印量。只有他，拿过奖，销售情况也不错，晚年依旧还在折腾蹦跶。
他还没有中风前，叶明言与他见过两次面，对他的印象不是很好。
第一次时，叶明言才刚当上编辑不久，负责他的新书发布会。不过就连这个新书发布会，几乎也都是他自己筹备出来的。书快上市前，他打电话给叶明言，问叶明言怎么宣传他的新书。因为不是公司重点书，所以叶明言打算按照一般的规矩操作他的散文集，书店张贴醒目海报，报纸上发软广告书评。至于微博啊，官方微信啊这样的新媒体，不是宣传的侧重渠道，他的读者群基本上也都是中老年人了。可老作家听后就在电话里说：“不行不行。”三天后他又给叶明言打电话，说要开发布会，要请媒体，要上电视，要去学校演讲。
“老师，我可没这么大的交际手腕。”叶明言被这个要求给惊住，心想你这不是要宣传新书，是要竞选吧。
“没事小伙子，我有办法啊，但你要配合我啊……”接下来的一个月，叶明言忙得飞起。又是联系场地，又是去申请出版社的样书资源，还按照老作家的指使去大学顾了一个班的学生，到时候来现场排队假签，班花负责给老作家献花。发布会当时读者还是不多，媒体也只来了一两家，领完红包后简单采访了几句就走了，摄像师的镜头盖都没有打开过。老作家找了一个更老的作家来当嘉宾，比他还没有名气。两人在台上喝着浓茶说话，口音都有乡音，麦克风的收音也不好，硬生生是把看热闹的人也逼走了，领了工钱的学生不能走，站久了又累，歪七扭八地或靠或蹲或坐在四周，场面煞是难看。
好不容易熬到收工，老作家先走了，场地方拿着票来找叶明言收钱。叶明言才知道一大部分费用都要出版社付，可他之前没有申请经费，他也知申请不会被同意，就硬着头皮自己把钱给垫了。
半年后叶明言挖掘的作者袁抱的书一炮而红，他就被出版社调到青春部了，工作上与这位老作家再无交集。等到第二次见面，是出版社三十周年的年会上，叶明言已经升到主编了，老作家找叶明言帮忙给他调个位置，他不想坐到太后面，媒体会拍不到，最好还能安排个环节让他上台。叶明言苦笑着推脱了第二个，答应了第一个要求。
与别人的影子不同，老作家身上散发的黑影像小小的，稀薄的，残缺的月亮的影子。
而此时躺在病床上，好像已经失去思考能力，长着歪扭的嘴与叶明言四目相接的老作家的躯体，没有附着任何的杂质。
等家属给中风的老作家擦拭好身体换好干净的裤子，叶明言也觉得告辞了。把社长嘱咐自己的红包递给老作家的妻子，对方没有拒绝推让就接过了，省下了不少场面上的客套。
“叶主编，先别走，有个事想跟您商量下。”
“您请说。”
“那个，说出来您别笑话，我们家经济状况其实不是很好，老头子他这一摔，把我们几万块的积蓄都花光了，医院现在收费太吓人了，我平时有个感冒发烧都不敢来看，自己去药店买点阿司匹林和维生素吃吃对付下了。我家老大公司刚起步，老二不成器没工作，都是靠家里养着，我家幺女有出息，去英国读研究所了，可这留学生要花的钱更多，父母不能在她身边陪着照顾她，只能让她多带点钱壮胆子。哪哪都是花钱的地方，请护工都是按小时算的，一小时好几百，要不是我家老头子不行，我都恨不得去给人家当护工去。”她眼睛旁的皱纹更加深邃了，“所以我想问下，我家老头子在出版社，还有没有没发的加印版税什么的，他的事我是真心不懂，你们要说没有我也没办法去查，所以只好私下请问叶主编，我们真的是要钱救命的。”
“这个我回去就查查，要是有一定申请马上稿费。您别担心，那我先走啦。”
“好好，谢谢叶主编了，对了，还有一件事……”她拦下快要走出门口的叶明言，“我家老头子瘫了，之后就是个废人了，可我还得活着照顾他。他之前还有点没发的稿子，叶主编看看能不能跟社里申请帮他再出本书，腰封上就宣传是‘绝唱’‘遗作’这类的，肯定有喜欢他的读者来买的。稿费估计能让我们先撑过这年看看，然后……我二儿子……他虽然没工作，但从小就特别爱读书，跟在他爸身边学到了不少，以后就让他代我家老头子的笔，出点书拿点钱补贴下，这事您不说别人不会知道的……就求您帮帮忙了。”
叶明言用怀疑地眼神看了看她的二儿子，对方好像也感受到这种怀疑似的，连忙帮腔道：“没问题的，我爸写得那些大家都看不懂，我也都写些大家看不懂的就好了……”叶明言心里叹气，心想他们把写书看成是聊天一样简单，而且老作家的书也勉强维持个实销是首印量的60%这样的数据，不会亏也没得赚，大部分合作源于旧情谊，只好说“一定回去和领导好好开会讨论”，连忙告辞了。
肿瘤医院的走廊狭长而空旷，靠墙角的瓷砖有的已经碎裂了，也未有过修葺缝补。破碎的旧物还是保持着恒久的位置，而这么多年从未改变，而人却熙来攘往，什么都不曾留下。
回忆里的夏心涉，比叶明言晚了一分钟出来，轻轻把胡仪惠病房的门给合拢。两人并肩在走廊里走向电梯，脚步声熨帖地合成同个声调。
“你妈的护理，要花挺多钱的吧。”
“是啊……”
“蛮辛苦的。”
“还行吧……我以前啊，竟然不知道家里的地板，是要扫，要拖才能保持干净的。我以为在房间里地板就是永远干净的……我妈从来没让我做过任何家务。”
他们进了电梯，有了旁人，就暂停了聊天。等走到住院楼前面那栋医务楼，夏心涉才开口：“等下见了医生你镇定点，就说是我堂哥，我姑姑的儿子，来替我姑姑，给我和我妈的植皮手术签字。”
“好啊，骗人嘛，很容易的。”
可来到办公室，夏心涉跟邓医生讲自己找来了手术签字亲属时，一旁的叶明言全程说不出一句话来，夏心涉以为叶明言这个不靠谱的家伙怯场了，手伸在后头不断掐叶明言的背。其实事情出乎了她的意料——邓医生是邓语的爸爸，叶明言妈妈的再婚对象，叶明言的继父。
从肿瘤医院里出来，叶明言顺便回了趟家。叶明言结婚后就搬出来和妻子单独住了，精品公寓的首付是全他这几年攒的，没问父母和女方家里要一分钱。母亲退休了，邓叔叔也濒临退休，等着医院的返聘，反正闲在家里也无聊，邓医生年纪大后就不再去爱心送考了，怕自己开车不稳耽误人家考生。俗话说久病成医，那久医成仙也是合理的，有这么多经验更应该造福社会，他就是这么想的，医院还没跟他谈工资他就答应了下来。
叶明言回到家发现家里气氛不太对，阴沉沉的像是有块积雨云盘踞在天花板上。自己的房间已经开始用来放杂物了，同样嫁人了的姐姐邓语的房间却保持如一，任何东西都没有变，就算她没有回来住，她的床单也都是半个月洗晒一次。按父母的话说，女孩子都需要一个可以随时回来的娘家。叶明言顺手推开姐姐邓语的房门，却发现里面有人，屋里漆黑没有开灯，电脑屏幕的反光映出一个女人的轮廓。
“出去出去。”是邓语的声音，没有回头，她依旧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噼啪作响，正在暴力编程。
直到吃晚饭时间，邓语才出来，素面朝天，闷头吃饭，偶尔夹菜。不到片刻就说自己吃完了要回房间，被邓医生喊住了：
“你和汪近闹离婚，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那么回事。”邓语站得硬硬的，脊椎骨好像要拧出骨髓般。叶明言右眼神经开始跳动，邓语要和汪近离婚？自己为什么完全不知道。
“有什么事，不能和家里说么？”叶明言的母亲一脸忧愁。
“有什么好说的，当初你们不是都反对我跟他结婚么，现在离婚你们不是应该高兴么，怎么又来劝我了，你们是不是特别喜欢为难我啊？”邓语咬着嘴唇。
“汪近都跟我说了，他想要孩子，都好几年了，你怎么都不肯生，还自己偷偷吃避孕药……你到底怎么想的，结婚了家庭稳定了，没有经济压力，女人生孩子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叶明言的妈妈焦急地问她，好像叶明言回来的刚好，家里四个人都在，有什么问题都必须坦白出来，一起解决。
邓语慢慢抬起头，用大家从来没有听到过的语气对叶明言的妈妈说道：“需要你管么，你又不是我妈。”邓医生气得猛地摔了筷子骂：“你这是什么混账话，快给你阿姨道歉。”邓语却阴着脸继续说道：“你当然不害怕，你怎么会害怕……当初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死的，你不是个医生么，你怎么救不活她？”然后留下错愕的三人，自己回房间把门锁死了。
等叶明言回过神来，餐桌上已经只剩下他一人。他犹豫了下，还是敲响了姐姐邓语的房门问：“姐姐，是我，可以进来么？”片刻之后是开锁的声音，邓语还是坐在电脑前编程，用后脑勺指挥叶明言：“把门关上，锁死。”
“姐姐，聊一聊？”叶明言试探地问。可邓语依旧是冷冰冰地说：“没什么好聊的。”
叶明言也不管地继续说道：“其他情况我也不清楚，但你不觉得你讲那些话，会非常伤害我妈和邓叔叔么？”
“伤害？”邓语手上打编码的速度有一秒的停顿，然后恢复如初，“说实话也叫伤害？那你要我撒谎咯？可我不会撒谎怎么办，你教教我？你对这个不是最在行么。”
“姐，你对我说什么都没关系，但你真的没有权利对我妈和邓叔叔讲这样的话，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实话，这就是伤害。”
“是么？”邓语终于停下手中的一切，转过椅子面对叶明言，“我告诉你什么才是伤害。如果我对你说‘你喜欢的夏心涉，她到死为止都是别人的女朋友’这才是伤害，我如果告诉你老婆‘跟你丈夫离婚吧，他完全不爱你，他爱的是一个已经死了很久的女生’这才是伤害！”
“邓语，你疯了么……”叶明言瞳孔放大。邓语却笑起来，指着自己脸上那块永不褪色的红斑说：“叶明言，我替你保守了二十年的秘密，你看得到么，这个，才是伤害。”
等叶明言走后，邓语也蜷缩在椅子上。说那些话好像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用手指轻轻按掉接线板的电源，电脑唰地关机了，几个小时的编程毫无保留，消失殆尽。
他们说，人的记忆最早大概在两三岁，可邓语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始终记得某个混沌的时刻，她被包裹在一个冰冷的地方，有个女人的声音一直对她骂道“快出去，快出去，我想活下去，你快出去……”她想出去，可是她动弹不得。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接到一个更加冰冷的地方。而那个女人的声音，永远地消失了，如同从不曾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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