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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风雨玉皇庙  维水县缺水,仅有一条小河沟绕过半个县城。因为缺水,这条小水沟被诈唬成了维水河,于是,县城便有了一个滋润的名字。  贴着维水河的肚皮边儿,鼓起了一座小山,也就四五十米的高矮,人称葫芦山。奇怪的是,这葫芦山上并没有葫芦,不光没有葫芦,连野草都是希罕的,一个彻头彻尾的癞痢头。这座不上讲究的小山包,表面上是硬邦邦的矸勾石,深层是松绵绵的黄沙土,属于典型的古河积淤。河里一发大水,就能把它泡个湿透。  葫芦山的半腰上有个光景,它是一座小庙。这庙虽然破旧,却也有些气势。庙是座空庙,里面没有供奉。老人们说里面原本供奉的是玉皇大帝,后来“破四旧”的时候,把玉皇像给砸了,但庙没拆,为啥?这里面有河乡人的敬畏和忌讳——庙是孙承运修的!三百多年了,只有破了去修补,哪有没事找事去拆庙的!  这庙还是跟这维水河有关。维水河虽小,但凡水都有个脾气儿。逢当春水泛滥,高高的堤坝便被淹得没头没脸。因此,维水县从明朝晚期设县以来,就年年大修水利,以约束维水。但贪官盛行,朝廷下拨的修河银两,层层截留,剩余的那点,只能断断续续地修几段不成用的堤坝,弄得民怨沸腾。直到康熙一怒之下,罢了前任知县,并从晋西调来了孙承运,维水河才时来运转。  孙承运,字百顺,前号修德,后人送号维水先生。他名字吉利,命运却多舛。当年初夏,刚刚四十的他,坐在一辆驴车上,怀里搂着他十岁的傻瓜儿子,远远地奔赴维水而来。来不多久,河乡人就知道了他命中克子,子又克母。他的头一任夫人,难产而死,一尸两命;第二位夫人倒是生下几个儿子,可是没有一个活过三岁的。直到夫人的身子都掏空了,才留下这个傻瓜儿子,自己却撒手人寰。姑娘倒有一个,已经嫁人,留在了家乡。  看他虽贵为一县之长,却甚为凄惶的情景,就有好事者将十七八的大闺女往他府里塞,他却一概拒绝。正当人们不知他意欲何为时,从县衙里传出话来:“承蒙皇上错爱和百姓信任,我孙某为表诚意,在此地决不纳妾,只愿娶妻。”同时声明:一、女方不得小于二十五岁,因为他女儿现已二十二岁;二、女方须认得字。其他没提。  消息一传出,维水百姓心里默然一喜,立刻将新来的县令看成了自己的女婿。但是,细一琢磨他开出的条件,却似乎渐渐品出味来:首先,全县上下谁家把大闺女留到二十五岁?那不自找着丢人嘛!第二,全县上下认字的男人就不多,哪还有认字的女人?两个条件一罗叠,维水百姓由喜转凉——这不明摆着他要抽身就走嘛!  但县令发话,下面的一群闲人就不得不忙活,反正不忙活也是闲着。可忙活归忙活,这事儿却无从着手。后来一人突然惊呼:“县太爷没说一定要大闺女啊!”范围一扩大,候选人就多了。渐渐地,目标集中到了兰氏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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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发!  看来县长要娶寡妇。  那个时代,寡妇不是不嫁人的吗?  等下文!
  有回复了,呵呵,高兴中。明天我继续!
  三百多年了,只有破了去修补,哪有没事找事去拆庙的!  等待继续!
  兰氏女,闺名俊芳,父亲是个童生,连个秀才都没考中,家境贫穷。但她自小聪明伶俐,父亲读书,她也跟着认字,十五六时竟然粗通了《四书》。后来嫁入维水县大族沈家。但命硬克夫,二十岁上死了丈夫,遭婆婆嫌恶,被赶出家门,抱着乳口小儿,回到娘家。兰童生只此一女,如此不接自归,甚为痛心。兰氏也出自大族,族中人要代她去沈氏家族理论,但她脾气和软怕事,也就不了了之。自此,兰氏一直生活在娘家,与婆家并无来往。  就在一群闲人忙活着为孙承运选妻时,他却躲到一边,调阅修河卷宗,沿河实地考察,走访河乡百姓。终于,他将维水河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维水河,是黄河支流白浪河的一个分支,东流到海。但河上游河床淤积,每逢枯水季节,白浪河水位一降低,维水河就干枯无水;而河下游的河床也淤积不通,河堤也早已年久失修,所以每逢春水泛滥之时,就造成水灾,殃及百姓。  了解了情况,孙承运心里有了谱,他在晋西时也曾兴修水利,此等小河应当不在他的话下,但关键是银子,银子啊!谁不知道,兴修水利,那是往水里扔银子的事!  他布衣驴车第三次去了济南府。这次,他学乖了,没去找巡抚大人,而是找到了巡抚的幕僚、自己的同期进士梅沛伦,并在他家安下营扎下寨,一等梅沛伦议政归来,就抓住他煮酒论诗。终于,梅沛伦不耐烦了,将他的诗稿掷还给他,不客气地说:“兄台操文极佳,行诗——恕我无礼——哎,还是不说罢了!”他本来想说的是“狗屁不通”,那样既贴切又解恨,可话到嘴边儿还是给孙承运留了点面子。  孙承运哈哈一笑,将诗稿撕烂,道:“贤弟所言极是,这些诗本就是乡里学童所做,特拿来博你一笑,我哪有闲心做诗文呐!”  梅沛伦也呵呵笑道:“兄台的心思我知道。等有机会我就跟巡抚大人说一声,诉诉你的苦楚。”  “多谢!”孙承运冲他深深一稽首。  过了几天,孙承运带着五万两白银回来了。师爷叹道:“这哪够啊?起码也得十万两!”  “能筹到这些,就很不容易了。先花着,不够的,慢慢化缘吧!”孙承运无奈地说。  这年的秋后,谷子高粱一收进库,水利工程就开始动工了。维水县令号召家家出壮丁,先疏通下游河床,防止来年春水泛滥时无处可泻,同时修筑加固两岸堤坝。顿时,河岸两边人头攒动,一片繁忙。孙承运也几乎是把县衙搬到了河堤上,县衙公务人员有事别处找不到他,到河堤一打听,准能从出工程的壮丁中抓出他来。兰氏女娶回家都三个多月了,孙承运愣是记不住她长什么样!工程一直修到大年三十才算歇了一天的工,过完大年初一,孙承运第一个来到了工地上。维水县百姓被感动了,一个个壮丁从老婆的被窝里爬出来,纷纷来到堤坝上,挥臂干了起来。  那一年,维水县上下一条心,家家出壮丁,户户捐钱粮,就是为了彻底修好维水河,惠及子孙后代!  第二年春天,维水河像是被驯服了的野兽一般,乖乖地流向了大海!第二年夏天,兰氏给孙承运生下了一个儿子,母子平安。  眼看着冬小麦在灌浆,高粱、玉米棒子在窜节,百姓高兴,孙承运却又在打算秋后农闲时疏通上游河床的事。修固堤坝、疏通下游河道,已将修河款子花得一干二净,全县每户百姓也几乎将一年收入的一半捐了出来,不能再向百姓要钱了,今年还算风调雨顺,就让他们过个富裕年吧。  他对师爷说:“等忙完秋粮估算,我就再去找梅沛伦煮酒论诗去!”  师爷道:“上面肯定会再给一些银子,但肯定不会给足,剩下的怎么办?”  孙承运说道:“这我想过了,求救那些大族大户。沈家在县里开药房、周家在省城有绸缎庄、兰家往京城贩海鲜干货,还有那个晒盐场——也可以从盐税里先挪用一部分……”  师爷一听,吓了一跳:“挪用朝廷盐税,那可是犯条律的!”  “就这么办吧。天塌下来,有我接着。你明天就把这几家族长召集过来,对他们晓以利害。”  “上次修河道,他们已经吐了不少血,这次恐怕……”  “有多少拿多少!就对他们说,老爷我今年的俸禄全部都捐出来了,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师爷喉头一哽,躬身退下。    夜已经很深了。县衙书房内,孙承运放下手中的案宗,忽然想起白天夫人兰氏派人来告诉他,刚刚满月的孩子忽然哭闹不止,县里名医郝膏药也诊断不出是何病症。当时来人告诉他时,他公务正忙,现在,重新想起,忽然惊出一身冷汗:“难道我孙承运又要失去此儿?”  当初,他让人拿了自己和兰氏女的庚贴去找那个云游道士,那道士刚来维水县不几天,就因为掐算得准而被称为活神仙。那道士看着庚贴,又凝神掐算了半天,说道:“此女断无贵子之命,但能保孙氏子孙不息。”  就因为这句话,孙承运毅然决然地将兰氏迎娶进门。他妈的什么贵子不贵子的,他孙承运当官当得这样辛苦,一心为百姓造福,可在官场上,依然兜不转!孙承运当官十多年,深知官场险恶,只要子孙不息,做一方百姓又有何妨?!  此时,他想起自己早夭的几个儿子,当初也是这般哭闹不止,最终熬不过三天,气绝身亡。想到这,孙承运拔腿就要往外跑,可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浑身乏力,跌坐在椅子上,昏了过去。恍惚间,一个黑脸大汉闯进门来,怒视着他:“孙承运,你掘了我的家,我就让你断子绝孙!”说话间,黑脸大汉将书桌上的砚台愤怒地掷到地上。  “老爷、老爷!”一个仆役将孙承运摇醒。  “我怎么了?”孙承运用手按着太阳穴,依然恍惚。  “您刚才晕倒了。瞧,把砚台都碰到地上了,我是听到声才来的。老爷,您得注意身子啊,全县百姓还得仰仗您呢!”  “我没事,没事!”孙承运回想刚才一幕,那个黑脸大汉愤怒的表情在他眼前浮动,他猜出这一定是河妖在作祟。  回到家,问兰氏,兰氏道:“已经不哭了,可也睡不醒了。郝膏药也没办法,只给了一贴膏药,让敷在孩子肚子上。这都三个时辰了,也不睁眼,也不吃奶。”  孙承运看那孩子,只见他眼睛紧闭,脸颊绯红,鼻翼使劲翕张,呼吸不匀。他的痛子之心油然而生,一手重重地拍在床沿上:“欺负乳口小儿,下三滥的招数,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你!”  兰氏吓了一跳,不知他哪来那么大的怒气。  
  分类是纪实,可作者写得有点像演绎啊。  官场游戏快点上来!
  慢慢来,别着急,后面有官场、有监狱、有情色……
  :“挪用朝廷盐税,那可是犯条律的!”   好大胆,敢挪用朝廷盐税!
  河妖?楼主写玄幻?不知河妖要闹啥动静。
  呵呵,这么多朋友顶贴,真心感谢。
  第二天,孙县令做出了让全县百姓为之迷惑的举动:他亲自领着一个风水先生,拿着罗盘,在河堤上踏测着什么。人们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孙县令要在河岸上起一座镇妖塔!  忙活了一天,风水先生终于在葫芦山腰上划了一个圈:“就是这里了!”并埋一桃木橛子做下记号。  当夜,孙承运依然在县衙阅读卷宗,又是深夜,一阵夜风将桌上蜡烛吹灭。等孙承运再次将蜡烛点燃之时,他看见一黄脸老儿向他走来。  那老儿走到他跟前,深深一揖:“孙大人,可否到小神家中一叙?”  孙承运吃惊地问道:“你是?”  “小老儿是葫芦山的山神,今夜想跟孙大人相谈一事。”  孙承运看他实属诚意,便欣然前往。不一会儿,两人来到维水河畔的葫芦山下,奇怪的是,白天还光秃秃的小山丘,竟然出现了一座齐整宅院。老儿扣开宅门,将孙承运领进大厅。厅内,早已摆了一桌酒席。  老儿不停地劝酒,甚为恭敬,孙承运喝下一杯,顿觉满口甘洌,不由赞叹一声:“好酒!”  老儿谦虚道:“自酿薄酒,不足挂齿。”  孙承运道:“老神太过客气。我是个爽直之人,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不好强要我说好,还不如要了我这颗头颅!”  老儿笑道:“孙大人果然爽直。来,再添一杯!”  孙承运张开五指,一下罩住酒杯:“虽是好酒,可你不说明你是何用意,我是坚决不再喝!”  老儿提着酒壶有些发窘,看到孙承运目光炯炯,只好落座,嘴里嗫嚅道:“孙大人,小神奉玉帝旨意镇守此山,已有六百年了。小神虽没有什么作为惠及百姓,可也没做任何越礼之事……”  孙承运皱了皱眉头:“老神有话请直说,如此绕来绕去,孙某人实在听不懂!”  老儿道:“好,那我就直说。白天里,你带着风水先生踏出了镇妖塔的塔址,可有这事?”  “嗯,是有这事。就在你葫芦山的山腰上。”  “唉,”老儿叹口气道,“就在小神陋宅之上。”他伸手向上一指。孙承运顺着仰望,只见一根桃木橛子穿破屋脊,贯穿而下。他忍不住“扑哧”一笑:“得罪、得罪!”  “孙大人,小神想请你把塔址移往别处,如何?”  “那我镇不住河妖怎么办?”孙承运不想让出半步。  “唉,这哪里是河妖啊,分明是河神!玉帝已知他对你的无礼行为,已经责罚他了,他以后不敢再如此任性妄为了。所以,你还建的什么塔啊。”  “玉帝怎么知道我的这些琐事?”孙承运疑惑道。  “告知你也无妨。此任城隍将要任职期满,届时由你接替。你这还没上任,就跟河神打了起来,将来如何同期任职,服务百姓?玉帝也头疼啊!”  “那我儿怎么办?”  老儿从袖中掏出一块蜂窝般的石头,放在孙承运面前:“这是葫芦山上所产的神石,拿回家泡水,喂给贵公子喝了,自然会好。”  孙承运拿起石头,看了看道:“好,等我儿好起来,我就将塔址向西移十丈。”  老儿感激地拱手:“承让承让!”  忽然,不知谁在孙承运后背猛地一拍,孙承运一下惊醒,原来是一场梦。可是咂巴咂巴嘴,唇齿之间仍然留有甘洌之味。起身向外走,脚下绊到一石头,拣起一看,呈蜂窝状,与梦中所见完全一样。喊来仆役一问,才知是他白天从葫芦山上拣来的,本来是想敲碎了和泥土放进空花盆里栽花用,结果一撂,就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最后,孙二公子的病不治自愈;孙承运也依照自己的诺言,将塔址向西移了十丈,并改塔为庙,供奉玉皇大帝;维水河的工程在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顺利完工。从此,维水河两岸再也没有水患之灾了。  后来,孙承运死在任上,维水县百姓为了纪念他,将他的遗骨埋在了维水河畔。民国时,维水改修河道,他的遗骨被移往别处,接着连年战乱,坟头早已荡然无存了。  三百多年过去了,孙氏子孙在维水大地上繁衍开来。  正如那云游道士所言,尽管孙氏子孙不息,却没有贵子出现,全族上下,前前后后倒是有几个在县衙里任职的,但那都是小吏而已,没有一个官至七品!孙氏子孙似乎集体失去了官运。
  三百多年过去了,孙氏子孙在维水大地上繁衍开来。   三百年以后,是个神马情况?  像孙承运这样的官员,基本没戏。
  君子不器!成不了大事!
  @记者窝里的臊气事  17:57:11    君子不器!成不了大事!   -----------------------------  朋友,说得不错。君子,永远成不了大事。
  然而,维水县百姓心里,孙承运的影响依然无处不在:因为孙承运娶了兰氏女,所以乡民们一直笑称兰姓是孙姓的娘舅;当初兰氏与前夫生的儿子学名沈厚淳,带到孙家后改为孙厚淳,十八岁后认祖归宗,依然改回沈姓。所以,河乡人信誓旦旦时,就爱说上这么一句表明心迹:“孙沈本是一家人,哪里来的两家话!”  孙承运死后,他的傻儿子十六岁那年,因为看中周氏家族一个闺女,竟然傻呆呆地闯入人家宅院,结果被不明底细的周家父兄乱棍打死。后来知道了他是孙大公子,周家一族追悔莫及,为保住自己家的男丁,也为了表示对孙承运的敬意,周氏族长想了一个主意,央求兰氏不要告官,并托人倒提亲将自己家的那个闺女许配给了孙家,兰氏亲自迎娶进门。没过几年,那闺女血痰攻心,气绝身亡,死后与孙承运的傻儿子埋在一起,经过这多年,尸骨也早已荡然无存,但周家仍然跟孙家以儿女亲家论道。  三百多年来,孙姓人在河乡人们心目中,总是有着一股神秘的力量,好像只要是有姓孙的住在这里,河乡上下就安全了。孙承运是本地的城隍嘛!  孙春堂,是孙承运的嫡系子孙,如今,葫芦山上的小庙里,住的就是他!  
  @猫说猫语  21:12:08    河妖?楼主写玄幻?不知河妖要闹啥动静。   -----------------------------  猫咪,不是玄幻,是纪实。记录一个家族同官场的游戏。目前,涉及到的人物,有的死了,有的还活着,并步步高升……  但愿我能顺利写完。
  楼主写这样的帖子,不怕被跨省?
  过来看看。自己顶一下。
  楼主写了这么点儿?到现在还没有正式进入300年后呢。  强烈抗议!
  @君行早-17 06:53:37    @记者窝里的臊气事  17:57:11      君子不器!成不了大事!    -----------------------------    朋友,说得不错。君子,永远成不了大事。  -----------------------------  但君子可以净化空气!
  @君行早-17 06:53:37    @记者窝里的臊气事  17:57:11      君子不器!成不了大事!    -----------------------------    朋友,说得不错。君子,永远成不了大事。  -----------------------------  但君子可以净化空气!
  君子和小人并存。有时还真分不出来谁是君子谁是小人。因为小人似乎比君子还君子!
  第二章 “山大王”的神威  说起孙春堂来,也不是个一般人物,在小小的维水县,是很有些传奇故事的。  韩复榘“闹国防”那年,年轻气盛的孙春堂从青岛学堂里蹿了回来。腰里别着一支“单打一”,噌噌爬上了葫芦山的玉皇庙,将一面猪血染红的大旗狠狠一插,忽忽拉拉就招来了一大帮血性乡勇,组成了一支什么义勇队。不久,日本鬼子的汽艇沿着维水河东下,让孙春堂的六杆抬枪嗵地给打着了,这下可不得了,他的名字也一下子咣咣地传了出去,大泽山上的八路军副司令魏胡子顺着信儿赶来,千方百计地,硬是把他孙春堂给收编了。  后来,闯荡维水河十几年的孙春堂从大队长熬到了独立营的副政委,正官运亨通着呢,却冷不丁跌了一大跤。那是大军南下的当口,他接到了去南方某县当副县长的命令,可就在临行的那天晚上,他偏偏钻进了地主女儿周蜓蜓的被窝。  河乡人都知道,周家的女儿个个赛西施,所以,风流韵事大都发生在周家。孙春堂与周蜓蜓姐四个自幼相识,但苦于一直闹革命,没时间跟她们套近乎,眼看着周家仨女儿两年一个地嫁了出去,就剩一个周蜓蜓了。临行当前,他实在不甘心,一急之下,潜进了周蜓蜓住的西厢房。黑灯瞎火中,周蜓蜓很是惊慌,待要大叫,被孙春堂一下捂住嘴:“是我,孙春堂!”  周蜓蜓不叫了。完事之后,周蜓蜓咬着他的肩膀说:“你娶我!”  “娶你!”孙春堂口气很坚决。  然而,就在孙春堂刚完好事之后,就被人给告发了。地区专员魏胡子一气之下,将他降成了葫芦镇的公安特派员,由告发者接替他去当那个什么副县长去了。后来,魏书记见孙春堂已经“色”入膏肓,对他也就不怎么管教了,反正他也不是正规军出身。  孙春堂虽是个遭贬的官,但在维水河的百姓中间说话还是管用的。“文革”那阵子,社会乱哄哄的,孙春堂把四乡八疃的大队干部招呼到了葫芦山上,他炖上一锅嘎鱼汤,摆上一罐子高粱烧,等大伙吃饱喝足了,拍着腰上的盒子枪对大伙说:“都听清了,我得对得起它,你们呢,也得对得起它!”就这几声,大队干部们的治安弦一下绷紧了。说来也怪,“文革”十年,孙春堂任公安员的那个公社竟没发生一起强奸、杀人之类的恶性案件。  孙春堂的公安员一直干到离休。这期间,镇上也不是没打过他的提拔报告,可到了魏胡子那里,就是一个字:“屁!”  离休后,按孙春堂的资格本是可以进城定居的,他却偏偏揣着一笔安家费上了葫芦山,自然,身后紧随着的是影儿似的周蜓蜓。  自打嫁给了孙春堂,周蜓蜓先是不生,后接连生了俩儿子,这让孙春堂很满意。大儿子孙成功在县食品厂当副厂长,二儿子孙成败在市里当记者。老头子搬上葫芦山后,俩儿子才知道信,急忙诚惶诚恐地赶来。山脚下,从市里来的孙成败的“破桑” 和从县里来的孙成功的“尼桑”相遇。俩儿子还未说什么呢,俩儿媳先道开了:“爸爸这是咋想的?!”  “谁知道啊!”  “不知道就别张嘴!”孙成功带头训媳妇。他媳妇叶红梅脸一扭,不理他。  “别、别随便说话,老头子,老头子他有自己的想法!”孙成败也对媳妇苦口婆心。不知是真结巴,还是习惯问题,他总是这么重复几个字。他媳妇是南方人,小嘴一噘,很是妩媚。孙成败这点很像他爸,骨子里有色瘾。  老头子常对儿子说的一句话就是:“连媳妇都管不牢的男人能成什么大气候?!”所以,孙家俩公子一进老头子的地盘,就摆出管得住媳妇的架势,回家后被媳妇闹个人仰马翻也在所不惜!  俩儿子带着俩媳妇爬上了葫芦山,正看见一帮子泥瓦匠在庙外老柳树下支石椅石凳,庙里还有人在垒锅台。还有两个乡民,被孙春堂指挥得团团乱转:“沿着庙四方,给我架道荆棘墙。要四四方方的,哪一道不直溜,就给我另架,哪一道不成活,来年我找你们清算!”看阵势,孙春堂是要在这里安营扎寨,打造自己的世外桃源了。  俩儿子带着俩媳妇上前招呼:“爸爸。”  孙春堂一看见他们,眉头一皱:“你们来干啥?这会儿忙忙乱乱的,你们来不是更添乱吗?下山,都下山!”老头子一挥手,四个人只好灰溜溜地下山去了  
  老爷子,这么摆威风。
  山东人,大男子主义严重。
  没几年工夫,葫芦山便让孙春堂整得变了样,一蓬蓬的腊条枝儿把光秃秃的山头涂抹得一片墨绿,庙前的那棵垂杨柳的树冠儿也已硕大无比,马尾似的柳须在风中沙沙摇曳,像少女弹拨的琴弦,确实是个“世外桃源”。  葫芦山上的孙春堂很是逍遥。每到暖洋洋的中午头儿,他便溜出院门,沿河堤散步,看河水东流。过去散步他独往独来,后来,不知谁送给他四条狼狗,他便率领它们一同而行了。他的狼狗名字很特别,按照大小分别叫营长、连长、排长和班长,他很得意这些名字,因为他曾官至团级,应该管到它们。  散步回来,他便往老伴支在石桌旁的睡椅上一躺,边喝茶边看报纸,时不时还偷着瞧上老伴几眼,从周蜓蜓日渐干瘪的身材上,他能想起自己热血沸腾的青年时代。葫芦山虽说离附近的村庄有四五里路远,但还是常有人来看望他的,而且这些看望他的人在四周都是有头有脸的。河乡人也爱认死理,他孙春堂即便混成了这个样子,在他们眼里仍是个人物,大伙遇到什么事偏爱找他商量,有的时候,孙春堂的话甚至等于最高指示。  这天,是他大儿子孙成功来找他。孙成功一露脸,孙春堂面无表情地招呼一声:“来了。”说完便出了门。孙成功就知道,中午头儿又有鱼汤了。果然,孙春堂回来后,将手里两斤重的鲤鱼递给周蜓蜓:“炖碗鱼汤喝!”  饭桌上,孙成功喝一口高粱酒,就一口新鲜的维河鲤鱼汤,嘴里幸福地“咂咂”直响。孙春堂含着烟,拿目光瞄着他,并不言语。倒是周蜓蜓问起了儿子:“你来有事吧?”  “听听,谁家儿子不回家看爹娘啊!”孙成功嘴里裹着鱼汤,唏里呼噜地嘟囔道。  “不对,你这次不只是来看我。”孙春堂将烟掐灭在孙成功面前的烟灰缸里。  “你咋就知道我不只是来看你?”  “嘁,你要是只为了来看我,能一进门就把那菜园子浇了?”孙春堂把筷子拿起来,又对周蜓蜓说,“倒酒、倒酒。”  “少喝点儿吧,老孙啊,上岁数了!”周蜓蜓一边嗔怪着,一边不情愿地给爷俩倒上酒。  看来只好说实话了。孙成功知道就在前几天,弟弟孙成败来找过老头子,想让他帮忙疏通一下老关系,把自己调到北京当记者,被老头子一句“还是踏实点儿吧”给顶了回去。所以,孙成功还没上山,就盘算着这话怎么说。此刻,他小心翼翼地把话说了出来:“爸爸,我不是负责厂里的产品研发吗?这不,搞了将近一年的市场调查,又去了一趟广东,这才决定推出营养保健米粉……”  “嗡——”老头子算是表明自己在听。  孙成功接着说:“设备都弄来了,投资了好几百万呢。我想,咱这葫芦山上产麦饭石,能用得着……”  “休想!”话没说完,老头子一下子顶了回去。  “爸爸!”孙成功紫红的脸涨得发黑了。  “你们那年搞一个什么麦饭石饼干,拿几个破钱,雇几个乡民,到处给你们拣石头,后来被人告下了。怎么,这山上的石头就是你们的?”  “我们也是花了钱不是!”  “你们才花了几个钱?什么营养保健米粉,一开工,往全国各地一卖,好嘛,你们挣钱了,可山上的石头还能剩下几个?”  “可你也得为你儿子想想吧,这可是我研发的产品啊!”孙成功有些委屈。  “我是在为你儿子想,为河乡人的后世子孙想!”  “思想境界这么高,也没见你升上去……”孙成功嘴里咕噜了一句,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原指望孙春堂听不见就算了,可没想到老头子眼不花,耳不聋,听了个一清二楚。  孙春堂的威严受到冒犯,涨红了脸,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有革命实践,我有人生经验,还轮不到你小子来教训我!”    就在孙春堂离休的第六年上,河乡人遇到了一件愁心事,由于上游县城人口急剧膨胀,用水量大大增多,河水一天少其一天,使得滩头的荆条和柳树成片死亡,湾塘也一个个地干枯,没法子植麻杆沤麻皮了。另外,水小鱼虾就少,河乡人的植麻、种树、捕鱼捞虾的行业都面临着灭顶之灾,人们情绪极不稳定,纷纷吵着要进城闹事。这当儿,有明白人提了个建议:“找孙公安去,他说咋整就咋整。”于是,葫芦庙的小石桌周围坐满了河乡人。听大伙讲述,孙春堂面不改色,纹丝不动,当一一诉说完了,孙春堂才缓缓挺起了高高的身子,独自走到了荆棘墙的边上,他望着远处,滋滋地咂着烟,迟迟不肯说话。就在大家快要憋不住的时候,他头也不回地说道:“七天后,到葫芦塘见我。”  孙春堂一声招呼,从镇上开来了两辆推土机,在葫芦塘轰轰地拱了三天,便整出了一个长方形的大深池子,然后从堤坝上架起一台抽水机,突突地将池塘给灌满了河水。  到了约定的日期,大家来了。孙春堂是个不喜欢语言表达的人,他默默扫了大伙一圈儿,便背起手,披着那件灰夹袄,绕着水塘转开了圈,大伙儿静静地随在他的身后。转回了出发地,他揭开了两只水桶上的罩布,大家伸头一看,密密麻麻晃动着一片,是鱼苗儿,随之,他拎起两只水桶,沿着台阶下到了水面,将水桶朝下一歪,哗地一声,鱼苗儿便在水中开了花……看着看着,大家心里豁然开朗了。打这起,维河下游兴起了池塘养鱼。池塘四围种满垂柳,一方一方,连成一片一片,恍惚入江南水乡。  池塘养鱼给河乡人带来了实惠,可也给河乡人带来了烦恼。这些年,城里人或许是闲得无聊了,时兴起了垂钓。节假日、空闲时,浩浩荡荡地朝水边上奔,他们当中有些是平民百姓,有些却是达官显贵,后头这拨,到了你的渔场那可是大爷辈的,最好的位置得给他留着,好茶好烟还得孝敬着他,钓上鱼他白捎着走,钓不上鱼,你下网逮也不能让他空手而归。河乡人并不认得这些人是哪山上的猴子,可有当地陪同人员的面子呀,这些陪同的可都是河乡人惹不起的爷,他们除了镇上的书记、镇长,便是执法部门的当权派,想给你点难为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嘛!正是这些可恶的“官人”闹得一些鱼塘都快支撑不住了。于是,河乡人又想到了孙春堂。  面对诉冤的乡亲,孙春堂那张光滑的瘦脸立马变成了酱紫色。他望着远方,脸色沉重得令人恐怖,思虑了良久,他才伸出几个竹签似的长指,轻轻挥了挥:“都回去吧,我会有办法的。”  过了些天,通向鱼塘的要道上出现了一块醒目的指示牌:  “上级领导钓鱼,请到葫芦湾。”  与此同时,不少鱼塘的入口也处竖起了一块木头牌子:  “钓鱼掏钱,白钓不行。举报电话:6428668。”  这一来,其它鱼塘清净了,葫芦湾却热闹了。久而久之,弄得常来常往的葫芦镇党委书记兰培养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这天,兰培养晃着醉身,手里掐着几合高档烟,朝着坐在鱼塘边上的孙春堂说:“老孙,给!”  说着,他把烟撂在了孙春堂的腿上。  他朝孙春堂眨动着眼睛,压着上窜的酒劲儿说道:“老孙,你替镇上担了不少啊!如今这事也真没办法,哪路神咱也得拜呀!我心里有数,镇上欠你不少了,请你相信我,等镇上财政一转好,我保准让你满意!再说,咱都是一家人嘛!从祖宗根儿上论起来,你还是我表大爷不是?”说完,他亲昵地一捅孙春堂的腰。  “兰书记啊,”孙春堂清冷地答道,“我是吃公粮的,植树养鱼,纯粹是为了找个乐子,不在乎一文半钱的。再说高级点,一个老党员,为党组织分担点,也不是不应当的吧?”  “好你个孙大爷,”兰培养说着竖起了拇指,“高级,高级!”  “别大爷大爷的,革命队伍里,都是同志。”孙春堂又回敬他。  看着兰培养灰头灰脸地出了门,老头子端坐在那里,不送,只说了一句:“给你媳妇问个好,听说她又犯病了。”  
  :“我有革命实践,我有人生经验,还轮不到你小子来教训我!”  ————————  老革命、老资历。
  “上级领导钓鱼,请到葫芦湾。”    与此同时,不少鱼塘的入口也处竖起了一块木头牌子:    “钓鱼掏钱,白钓不行。举报电话:6428668。”  ————————————————————————  老爷子在找事儿呢。
  有革命资历有啥了不起?哪有那么牛?也就是在乡下,归根结底,还是乡土人情。
  @记者窝里的臊气事  16:35:00    有革命资历有啥了不起?哪有那么牛?也就是在乡下,归根结底,还是乡土人情。   -----------------------------  呵呵,城市有城市文化,乡土有乡土文化。最复杂的,我认为是县城文化。
  孙春堂的屋里有两样与庙宇不相称的东西,一件是21英寸的彩电,一件是双频电话,彩电是他自个买的,用来看新闻,似乎除了新闻和几部黑白战斗片,电视上再也没有他感兴趣的事了;那部电话是他七十五大寿时孩子孝敬的。孩子装电话,原本是家里私用,可自从有了这玩意,孙春堂骨子里的一种什么欲望又被激起来了,他喜欢一手掐腰一手抓电话,处理河乡人的事务,这种感觉不亚于当年指挥打仗。也正是乐于这种感觉,他毫不犹豫地将垂钓举报电话落在了自己家。  这天,孙春堂正在吃晚饭,电话铃响了。北边鱼塘的老于头闷了半天气儿,才怯声怯气地说:“孙公安,便当着吧?一个人,县里来的,闹腾了快一天了。看看,咋办呢?”  孙春堂来到了老于头的鱼塘,依然是叼着烟,披着灰夹袄。他掐起腰,冷眼扫着鱼塘。对面水塘边上支了一个旅行帐篷,篷顶上闪烁着一盏鬼火似的灯,灯下坐着一个眼镜,他一边翻弄着膝盖上的一本书,一边扫描着水塘边的鱼竿。孙春堂望了望他,重重地迈着步子走了过去。  他在垂钓者的身后停下了,但缄默不语。  垂钓者已意识到他的出现,翻书的动作就有点乱,可他坐姿依然,并没有回头。  孙春堂像一个押解者,威严地立在那里。  垂钓者的书本突然掉在了地下,他极力维持着姿势,却又不耐烦地问道:“那,那牌子是你竖的?”  没讨到应声,垂钓者又变换了一种唬人的腔调:“那电话,举报电话,是随便设的吗?这是代表哪一级组织?”  紧接,他又说:“我们,我们纪委是管什么的?!嗡!”  听他的口气,像是县纪委的领导。  这时,孙春堂用压抑的语气,一字一板地说:“一天了,鱼累了,你也累了。”  垂钓者坐在那里,伸脚狠狠捻了一下子地上的书,没好气地说:“怎么了?嗡!”  说话间,他的头依然没有回。  孙春堂蹙起眉,沉闷了半天,突然说:“信不,我一脚能把你踢进塘里!”  垂钓者吃惊地扭过头,瞅量了他一阵子,然后气急败坏地喊道:“简直是到了贼窝!兰培养这狗东西!算了算了,老子回家!”  垂钓者悻悻离去了,孙春堂脸上露出了一丝笑,但那笑并没有胜利者的姿态,而是带着一丝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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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不,我一脚能把你踢进塘里!”  ——————————  厉害!  民不与官斗,这老爷子,啥级别啊?
  说实话,没啥级别,就是老资历,好抱不平,否则,也不会在乱世上葫芦山去插反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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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行早-20 17:00:07    说实话,没啥级别,就是老资历,好抱不平,否则,也不会在乱世上葫芦山去插反旗去了。      -----------------------------  ?这是代表哪一级组织?”  ————————————————————————  哈哈……得按组织程序来!老爷子早晚会搞乱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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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汎  20:48:29    支持佳作!!!      -----------------------------  新来的朋友,谢谢!
  第三章
县委书记拜见“山大王”  立了秋,夏日的湿空气干燥起来,饥渴的太阳老儿得了空儿就咂人间的那点水分,使得沿河流域经常形成雾状的水气,在漫漫水气里,葫芦山像一个窝窝头,灰蒙蒙地挺着,山头上,泛着点点绿意。遇到这种湿润的天气,孙春堂的乐趣是坐一个马扎儿,将头颅鹅颈般朝前伸探着,观赏水塘里黑黝黝的游鱼,当鱼儿猛然一个飞跃,他会紧随一个美笑,陶醉中,他常常被嘴上的纸烟烧了唇肉。正是这股忘我劲儿,使一个人都站在了他的身后,他还没有发觉。  这人年届四十,算是个矮子,严格讲不能称作胖子,但圆肚已凸显了出来,剪平的方头无可评论,下边却挂着肥厚的肉脸,且皮色黝黑;这不成比例的模样虽说离英俊差着十万八千里,但他的一双灰黄的眼睛还是能够让人宽慰的,因为那里面闪着亮亮堂堂的光,看起来精明又不失忠厚。外表估量,尤其是他那套不太耀眼的灰色秋装,他顶多是个乡镇干部,但再一瞅就近停着的乌亮奥迪轿车,你却就不敢瞎猜了。孙春堂从发觉他,就没怎么惊讶,他轻淡地扫了来者一眼,咧嘴笑了笑,便又扭过了头,可在扭头的瞬间,礼貌性地将旁边的一个闲马扎儿推给了来者,并自言自语似地说:“今天,火候好,鱼上钩。”  来者没吭声,掏出一盒软“中华”,递给孙春堂一支。  孙春堂在接过烟的同时,从自己兜里摸出了一盒软“青州”,扔在了地下;他不是一个爱讨便宜的人,扔这盒烟的意思就是“你随便吧,尽管你的烟高档”。  来者眯笑着,亮出一块金黄色的打火机,分别给孙春堂和自己点烟。  “烟瘾咋样呀?”来者问。  “老了,咂不动了。一天这样的烟一盒。”他扫着地下的软“青州”说。  “年纪有关,还有个瘾头问题。”来者屈指点着手里的软“中华”说道。“这样的,我一天三盒。”  孙春堂压抑着内心的惊异,故意用清淡的语气说:“这烟不便宜啊。”  来者眼里闪过一道惊人的亮光,然后又露出了掩饰什么的憨笑:“五六十块一盒。”  “哟,一个月烟钱就四五千(元)呐。”孙春堂故作不惊。  来者憨厚地笑了笑,把话题扭转了:“老同志。来钓鱼的多吗?”  “这可得看时候啦。”  “唉!”来者叹了一声,又感慨道,“如今咋兴起了这套来呢?在过去呐,这可是八旗子弟的玩意。”  孙春堂瞅着他手里的尚未启封的垂钓工具,冷冷一笑。用眼神说道:你就别摆八卦阵了,想钓就钓去呗。  来者看来领会了他,顺势将手里的工具一扔,半是诚恳半是玩笑地说:“你可别看扁了我,这玩意纯粹是道具,公子哥儿的这套我可不习惯!”  他把马扎儿从腚底下一抽,噗地坐到了地下,又关切地问:“有空吗?聊聊行吗?”  孙春堂以期待的姿态望着他,算是回答了。  “老同志,乡下人不容易啊,一年到头,家里家外的忙,看着些闲人来钓鱼,还成群结队的,能不心烦吗!”  孙春堂含蓄地咧动着嘴,未作回答。  来者似乎并不在乎他的情绪,像是遵循预案似的,望着鱼塘里变幻无常的涟漪说:“其实呢,我不是来钓鱼的,我也不会钓鱼,看这家伙吧(他指了指钓具),封都没启过。”  他实实在在地从孙春堂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点燃后,歪头望着孙春堂说:“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唠叨唠叨。”  孙春堂眯起沉静并令人敬仰的眼睛,审视着对方一番,然后叹了一声气:“唉,一个老头子,有啥好唠叨的。”  来者满怀诚意地笑道:“在这一带,您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啊!”  从话音里,孙春堂已听出了什么。他把视线伸向远方,却用眼睛的余光扫着来者,问:“你是--”  “刚来咱县的。我姓马,老同志们都叫我小名——云腾。”  孙春堂抑制着情绪,轻轻点了点头。县里新来了个书记他听说过了,而且这个书记人还未到,故事已在乡里坊间传开。据说这个叫马云腾的书记在临县任镇长时,为了开发万亩绿林,携带干粮与山民住在一起,后来,万亩绿林造成了,他的名声也打响了。先是被提为市农牧局的副局长,不久又调来维水当了书记。听说要是再有突出的政绩,升为市委副书记没有问题。四十来岁,正当年华,是个实干家,更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明星。  
  四十来岁,正当年华,是个实干家,更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明星。  ————————————  搞政治的,得玩转厚黑学!所谓的政治新星,无非厚黑学新星罢了。
  “哟,一个月烟钱就四五千(元)呐。”  ——————————————————————  当官做什么?就是为了搞腐败啊!  老爷子遇到这样的政治油子,有戏!
  搞政绩工程,是D官员的独特风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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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人都有难以克服的弱点,对孙春堂来说也是一样的。他为革命闯荡了大半辈子,虽然职务没有上去,可资格却摆在那里,因此,他希望别人尊重他,尤其是那些官职比他大的年轻干部,只要尊重他并给他面子,什么事情也好商议,不然,他才不吃你那一套来!他还为自己的这一做派找了个很实在的理由:“反正我这么一把年纪了,吃穿又不用靠哪个人,提拔也只有上火化厂的份儿,谁要是跟我来横的,那是找错了门了!”正是基于这种思想,当新县委书记都自报家门了,他孙春堂仍旧不以为然,神闲气定。他像是在欣赏水面的一个奇形怪状的水花,看似很专注。  此等冷漠,来者并未在意。他紧紧随着孙春堂的目光,瞅着那个奇怪的水花,但眼珠儿却在自主地晃着。突然,他说道:“老同志啊,今天我可是来找你算账的呀。”  “说吧,我这人担得起事。”  孙春堂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马云腾大度地呵呵了一声,掏出一个信封说道:“你这个老同志呀,让我怎么说呢,往后呀,跟组织上不能再搞糊涂账了!”  他孙春堂是谁,是从子弹空里钻出来的人!这些卖官司的话他是听得出的。但他却又装作不明白的样子,望着马云腾。  “瞧,这是兰培养,也就是你们镇上在这里钓鱼的欠条,九个月的时间,就欠下了你1654斤鲤鱼,按五元的市价,多少……八千多块呀!你这样纵容他们,把年轻干部不是给惯坏了吗?!”  说着,他将一打钞票拍在了孙春堂跟前:“数数,8270元。”  他紧接又说道:“往后,他们再这样胡来,您就给我电话!”  孙春堂又重新审视了马云腾一番,扫了一下地上的钞票,颇有意味地说:“这不,晌午有酒钱了。你老嫂子煎的鱼,绝!你在县招待所是吃不到这口的。怎么着呢?”  “我巴望着呢。走!”  他显出激动的样子,站了起来,又仰头朝着不远处的轿车喊道:“老刘,给我把车上的那两瓶‘阳春大曲’拿来。”  胖司机把酒拎过来后,马云腾稍一递眼色,他转身便走了。  将军庙前的石桌上摆了四个小碟一个大盘,小碟里是土制的咸菜,大盘里是两条油光闪亮的维水鲤鱼。孙春堂与马云腾相对而坐,周蜓蜓在一边忙活着营生,她一上午去地里剜了些荠菜,此刻要发面包包子。  斟满酒后,孙春堂刚要施敬,马云腾赶忙招手示意:“慢!”  他从兜里摸出手机,咔地关死,说道:“老同志啊,我要跟您痛快痛快,这样,就省得别人骚扰喽!”  俩人对饮了几杯,马云腾将酒瓶朝桌上一蹲,满怀豪情地对周蜓蜓说:“老嫂子呀,有点不太过瘾噢 ,能不能给换大碗呀。”  孙春堂眯着眼儿,赞许地笑了笑。  周蜓蜓无奈地摇摇头,拿来了两个青花大瓷碗。  俩人交杯换盏,边喝边聊,不知不觉话题扯到了维水河上。  “老同志啊,这些年,维水这一带的老百姓活得不容易呀!”马云腾双手揽着右膝,晃着身子叹息道。  被酒精染红了面颊的孙春堂,将眼睛微微一眯,算是答复。  “这条维水河,是两岸人民的命脉呐!”马云腾心事重重地说,“可这些年来,水却越来越少,越来越浑了呀。”  孙春堂苦苦地摇摇头。  “咱沿河的百姓,为城市建设,为工业发展,做出了多么大的牺牲啊。当然喽,这里面也有自然环境的因素。”  这番话,使得孙春堂的心被什么猛地给拨弄了一下,他那双历经风雨的眼睛闪了闪,又皱了起来。  马云腾随着他的眼神条件反射似的镇定了一下情绪,然后向对方露出了一串闷闷的憨笑,这是一种很能打动人的憨笑。  而孙春堂却依然如故。  马云腾狡黠地窥了对方一眼,又掩饰性地端起瓷碗,独自呷了一大口,说:“老同志呀,我突然有个发现,你不善言谈呐。瞧,今天总是我在说。”  孙春堂又是无声地一笑。  “你今天有要紧的事吧?”孙春堂坦然冒出一句,并期待地望着他。  马云腾诚恳地笑了一声,重重地点点头:“是的!”  “我来到咱们县之后,总想干点大事,可咱们县的这个条件,能干什么呢?我瞅来瞅去,瞅到了这条维水河;如今不是兴无烟项目吗,如果在县城东面截流维水,建一座大型人工湖,能划船、能垂钓,肯定会成为一个新的旅游景点,因为咱们山东省少这个呀。尽管咱省有微山湖、东平湖,可那些湖由于持续的干旱,早已不成样子了。咱们这个人工湖建成后,就是一个创造、一个独门,我估算了一下,光门票收入,一年能达到500万。”  孙春堂听了马云腾这番慷慨的话,随便附和道:“是个大事啊。”  紧接,他又费解地问道:“这么大个事情,跟我老头子能挂搭什么呢?”  “维河一旦截流,可是要关系到下游十几万百姓啊。尽管县里要拿出一定的补贴金,我总担心发生群访事件。”  
  至此,孙春堂明白了,这位新县委书记已把他孙春堂当成了人物,对这种重视,孙春堂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心里却美滋滋的,这大半生,他的追求几乎就是得到别人的敬重,对此,即使他曾付出过悔痛的代价,却怎么也舍不得改变自己的这一鲜明特征。  孙春堂沉思了半天,问马云腾:“怎么?县委论证了?研究了?”  马云腾点点头。  “我是党员,相信县委!”孙春堂掷地有声地说。  他又自信地讲:“至于群众工作,我可以帮着做。打鬼子那会儿,百姓们吃不饱穿不暖,捐粮捐款,不是照样嘛。咱河乡人,为了党和政府的大事,受点委屈算不了什么,再说,县里不是还给补尝嘛。”  在他说话间,马云腾已经激动地端起了酒碗:“来,我代表县委,敬你一杯,不,应该是一碗!”  两人尽兴而散。  下山的路上,酒劲儿泛了上来,马云腾眼睛半闭着,昏昏沉沉。胖司机开着车,眼睛不时地看向反光镜中的书记,却忽视了迎面转弯处突然出现的一辆破旧自行车。狭路相逢,自行车慌忙往路边一倒,骑车人单腿撑地,抬起一张紫黑的脸破口大骂:“你奶奶的,会不会开车!”  胖司机也惊出一身冷汗,紧急减速,本想回敬这汉子几句,可心思一转,又决定不稀跟这小镇上的人一般见识,否则把马云腾吵醒后,少不了挨几句批——马书记很反感跟老百姓一般见识的人!所以,他方向盘一打,从骑车人身边滑过,骑车人听他得意地按了一下汽车喇叭。  马云腾虽然半闭着眼,可也知道差点撞了人,既然没撞上,也就装作不知道,继续睡。  奥迪车走远了,骑车人也到了小庙前。孙春堂一看,是大儿子孙成功来看他了。  他看孙成功放自行车的动作有些粗重,便问:“咋着了?”他的声音严肃、生硬,居高临下,像是对下级说话。  “没事。差点牺牲在奥迪车轱辘下。”孙成功淡淡地说。  “哦。那是马云腾的车。”老头子也不咸不淡地说。  “马云腾?他来这里看你?”孙成功问。一般情况下,党委和政府对待孙春堂这样的老同志,都是集体开个会,发个纪念品什么的,很少单独来拜的。  面对儿子的诧异,老头子面无表情:“来看我,也是为跟我说点儿事。”他沉稳的语调里藏着一丝丝得意——他还是有威望的!  “听你媳妇说你已经连上好几个夜班了?”吃饭时,老头子不吭气,周蜓蜓关切地问儿子。周蜓蜓一问,老头子的耳朵就支棱起来了,别看他表面一脸严肃,其实他心里最关心的,就是这俩儿子。  “没事,我能抗得住,不就是那点事嘛。”孙成功送一块干咸鱼进嘴里,“吧唧吧唧”嚼得很是解恨。  “你抗个啥,你抗得住吗?”周蜓蜓没听出儿子的话里话来,老头子却警惕起来。孙算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只好说:“没啥。就是我们厂新进的那套生产线。”  “嗡,这又咋了?”孙春堂问。  孙成功不满地咧了一下嘴巴:“是一位县领导让进的,花了好几百万,他娘的,根本不能用,拖了厂子的腿!”  “嘁,”面对孙成功的唠叨,孙春堂轻蔑地说,“你是什么人?你是工人们选出来的副厂长!你要敢于站在前沿阵地说话,不要到大后方来说些不痛不痒的怪话!”  “吃饭、吃饭!”周蜓蜓打断老头子的话头,“别讲那些文治武力了,我们娘俩还要拉些家常呢。”说完,她回头问儿子,“你弟弟在省城天天忙,也没见他忙出个孩子来。这些天了,也没给我个电话,给你电话了没?”  “没。”   “等他啥时给你电话了,你就跟他说,就说我说的,让他给我多打电话。你爸不让我倒过去给他打。”最后一句,周蜓蜓说得很小声,可也是在有意地表达自己对儿子和老头子的不满。  “这事不能倒着来,就不给他打!”倔老头子倔乎乎地说。  
温柔的铁手腕   从葫芦山返回县城的路上,马云腾拨通了县委办公室主任许景志的电话,他一改在山上的口气,吩咐道:“晚上7点召开常委会,你给我立即联系县医院,让侯院长想办法尽快帮我醒醒酒。我喝了些酒,有点醉。”  他的车直接开到了县医院的保健病房前。侯院长早已迎候在那里。瘦长的侯院长由于过分弯腰,有点对虾样。他一边搀着马云腾,一边看着手表说:“马书记,现在是5点一刻,按常规疗法,也就是葡萄糖输液,7点钟完全解除人体的酒精有些难度。”  马云腾为抑制醉酒的飘然状,故意沉重地迈着步子,边向病房里走,边说道:“常委会上,我需要的是高度的清醒。如果你没有办法,我可以再请别人。”  一听这话,侯院长的瘦肩吓得都翘了起来。他忙不迭地说:“马书记,您放心,我立即去请市里的专家,据说有一种进口药,很快就能化解酒精的。我这就去,50分钟后回来。”  马云腾面无表情地笑了。  
  顶楼主。马云腾,土皇帝啊!
  ,“你是什么人?你是工人们选出来的副厂长!你要敢于站在前沿阵地说话,不要到大后方来说些不痛不痒的怪话!”  ——————————————————  现在还有工人们选出来的副厂长?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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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委常委会是按时召开的,马云腾在会上已看不出丝毫的醉意。会议开始后,他即充满信心地讲道:“同志们,我来咱们维水县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我跟大家一样,把维水看成了自己的家,希望把咱家建设好。杭州有个西湖,济南有个大明湖,岳阳有半个洞庭湖,无锡有半个太湖,这些地方可都是凭借这些湖名扬天下啊。无论是招商引资,还是吸纳人才,没有好的环境不行。所以,我们也要在湖上做文章。这次常委会,主要就是研究修建人工湖的问题。关于修人工湖的问题,有同志也给我提出过这样的疑问:咱县的条件跟杭州、济南、岳阳、无锡不一样,水少。可是我要强调的是:正因为咱县存在这样的劣势,所以才修这个人工湖,这样一来,正好化劣势为优势。所以,这个人工湖是: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说到这里,他一个眼色,办公室主任许景志便与人将一张平面示意图挂在了马云腾的对面。马云腾靠着椅背,缓慢地说道:“修这个人工湖,对,还是先给它起个名字吧,叫什么呢?”  他环绕巡视了一圈儿,紧接说道:“看来大家是没有准备呀,为了节省时间,我想呐,就叫它蓝天湖吧。修建这个蓝天湖,起初我,还有各位,最担心的是下游的群众问题,怕引起群访事件,造成不好影响。今天下午,我到河乡转了转,做通了关键人物的工作,现在看来,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能够控制了。因此,再请常委们议的是,其它的困难和问题。现在发言。”  常委会发言是有约定俗成的顺序的。作为“二把手”,副书记、县长田录第一个先谈了自己的观点:“云腾同志把大家最担心的一个问题给解决了,作为我本人来讲,首先就感到轻松了许多,现在来看,修建这个蓝……蓝天湖还有一个常规性的问题,就是资金的筹集。”  云腾将眉头一皱:“田录同志,五千万工程款不是都有着落了吗?”  “是这样,云腾同志。”田录解释道,“市里的专家论证是五千万元,可是省里的专家在考证后,今天上午刚刚做出新的评估,整个工程造价需要翻一番,也就是一个亿!”  满场的人惊了。云腾狠狠眯起眼睛,紧紧盯着田录。  田录讲道:“我们虽然靠着维水,却处在贫水地带,怎么说呢,形象点吧,咱们县城的脚跟底下,布满了吸水的漏斗,修建蓝天湖,不能光考虑上面的,还要考虑下面的防渗,而这一点,市里的专家偏偏没有注意到。据省里的专家说,下面的投资并不亚于上面的。”  “一级是一级的水平啊!”马云腾先是无奈的感慨,又注视着大家说,“我们不怕遇到问题,就怕发现不了问题。现在先就另一个五千万发表看法。”  田录像是早有准备,打开笔记本讲道:“蓝天湖是云腾同志倡导的一个工程,符合省委干事创业的精神,对树立我们维水县的新形象也是大有好处的,因此,应当不惜一切代价搞好它。”  “说说具体方案。”云腾示意道。  “县政府经过讨论,认为,在县财政拿不出钱的情况下,从四个方面来消化工程的增资问题,乡镇承担一千万,执法部门承担两千万,事业单位承担一千万,剩余的一千万由国有企业承担。当然,这只是初步意见。”说到这里,田录把目光落在了马云腾脸上。  马云腾沉思片刻,点点头说:“思路基本是对的。在前期方案中,我们的企业已经贡献很大了,其它的部门和单位,有能力做这个贡献,也应该做这个贡献。你像县医院,让侯院长拿个百八十万的不成问题吧。”  田录赞许地点点头。  马云腾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工业这块怎么样呀?”  “县政府已经做过专门研究。”田录答道,“从咱们县工业情况看,还有两大潜力能够挖掘,一个是造纸厂,一个是食品厂。前年,县造纸厂由于年产力不足五万吨,按限制污染的政策被上级关停了,总觉得这里面还是有工作可做的;另外就是食品厂了,这个厂是县里的老骨干,它们除了主导产品花生油之外,还有一个很有市场的副产品,就是一种保健米粉,产力一直跟不上市场,如果产力上去了,一年稳赚一二百万。”  “看来政府方面考虑得很细呀。”马云腾先是夸赞了一句,又充满信心地昂起头说,“同志们,有句话说得好啊,‘只要有心做,办法总比困难多’。关于解决蓝天湖的资金问题,我赞成县政府的思路。只要有利于发展,有些事情应当多从实际出发。什么叫实际,县委的意图贯彻了、实现了,就是最大的实际!这一点,我们县委的一班人,一定要高度地统一认识!这是我所重点强调的。另外,为了把常委会的意图落到实处,常委们根据分工,要分头召开协调会,不能因为资金问题影响了蓝天湖的开工。”  
  后面呢?怎么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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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县委常委会达成了共识,可马云腾对资金落实情况仍然不放心。这些天,他的心思几乎总围绕着协调会的结果转。消息传来了,事业单位的情况令他特别的快慰,一千万元的摊派资金全部有了着落,分管的常委略带几分夸张地汇报说:“云腾书记,这次落实资金,多亏了侯院长呀。”  “是吗?”云腾用询问的目光望着他。  “协调会上,他第一个发言,而且还多认了五十万元。”说到这里,这名常委建议,“云腾书记,我们的县报、电视台是不是宣传一下他?这样对推动面上的工作是大有好处的。”  “宣传是应该的,但仅有宣传是不够的。”云腾直白地一笑,“作为一级党委,我们有力的抓手是什么?不就是干部问题嘛。像侯院长这样理解并支持县委工作的同志,首先考虑的是重用问题。县卫生局那个局长不是快到岁数了吗?将来在常委会上,你可以发表意见嘛。”  执法部门的情况有点波折。这个口本来有挂常委的政法书记负责,因为原政法书记调离他地,由县纪委书记代管。在汇报这个口的情况时,纪委书记用严谨的职业口吻说道:“总的来看,执法部门对县委的决策是理解的,但在大局和小局利益的衡量上,还表现出了一定的犹豫,决心不大。具体说来,第一次会议,效果不太明显。后来,考虑工作的实效,我把纪委的副书记沈儒同志请去了,因为沈儒是哲学硕士,理论水平高,表达能力强,他帮衬了我几句话,大家便表了态。”  “噢 ?他是怎么说的呀?”马云腾对沈儒像是产生了兴趣。  “他说,‘修建蓝天湖是县委的决定,从某种意义上讲,在咱们维水县,县委是能够代表党的,因此,执行不执行县委的决定,应当提升到党性的高度来认识。’他这么一说,公检法那些头头们能不表态吗?”  听到这话,马云腾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事情,意味深长地说:“公检法的相对独立性,造成了有些人的认识模糊,所以我们一定要加强这方面的领导啊。”  纪委书记心领神会,说:“在下一步研究干部时,我想谈谈自己的想法。”  马云腾含而不露地应道:“作为一方面的主要领导,推荐自己熟悉的干部,这不但是对党负责的一种态度,也是一种有效的工作方法。”  但也有让马云腾不快的消息,它主要来自工业口及乡镇方面。工业口因为县食品厂的王尚亭厂长外出考察,协调会迟迟未开;而乡镇方面,会议虽然开了,结果却不很理想,一千万元的指标仅仅落实了四百万元,其中的缘故,除了乡镇财力普遍不足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兰培养没有到会,替他开会的是个说了不算的副镇长。兰培养请的是病假,据说病得还不轻呢。在维水县,葫芦镇可是头号的强镇,他不到会不表态,能有几个乡镇愿意逞能呢?  摸清了基本情况,马云腾向县委办公室主任许景志下达两条指令,一是工业口的协调会不要等王尚亭了,明天由他马云腾亲自主持开,再者,不管兰培养是死是活,立即将他拖到县委来。  兰培养看似有点粗气,虎背熊腰,宽腮大脸,可当他的圆圆的大眼嘀溜一转悠,你就再也不敢往他身上想那个粗字了。他走进马云腾办公室时,一反常态地挺着胸、变着脸,像是受到了什么冤屈。当靠近了马云腾,未等人家发问,他提着嗓子便喊开了:  “谁说我病了?谁说的!再说,你们是怎么下的那个通知呀?”  他这阵势,让马云腾有点摸不着头脑。  “是有病人,可那不是我呀!”兰培养垂头丧气地解释道,“我老婆冠心病,犯起来就要命。开会那天,病又犯了,动了急救车。这些年,就她自己在城里拉扯着孩子,又难又可怜啊!我从城里到乡下当这个四下受气的‘看坡王’,一去就是九年啊!人生能有几个九年呀!您说,我的领导大人?!”  他越说越激动:“我靠在急救室里,接到了一个电话,只说是一乡镇党委书记会,没再强调什么呀!早知道是为了您亲自抓的,哦,不,是为了县里这个大工程集资,就是有天大的事我也要参加啊!”  说到这里,他“啪”地将一张支票拍在了马云腾的桌前:“尽管我们镇也不富裕,可为了您的,哦,又胡说了,为了县委的倡议,就是砸锅卖铁,我们也不能扯后腿、当垫背!县委给我们下达了一百万的指标,这是一百五十万。我兰培养不是那种不讲大局的人!”  兰培养的一番表现,使得马云腾震惊了、感动了,他压在心里的火气早已烟消云散了。他装着不经意地扫了支票一下,动情却又隐约地说:“你也真不容易啊,在乡镇待了那么些年,作为领导,应该考虑到你的实际情况呀。哎,你以前是不是干过检察院啊?”  兰培养抑制着情绪答道:“马书记,您进入情况真快啊,我是从检察院起诉科下去的。”  马云腾深情地望着他,突然说道:“走,给我带路,我要去看看你家属!” 然后断然夹起桌上的皮包,招呼着兰培养便走。    工业口的协调会是在县招待所的小会议室举行的,有十几人参加。马云腾讲完话后,让县里的工业巨头一一表态。造纸厂厂长李落实今天格外来情绪,因为企业关停以来,他这个在县里曾经呼风唤雨的头牌厂长从颠峰跌到深渊,心里一直窝着火呢,如今听马云腾的话音是要他重新开张,他能没有兴头嘛!所以,当马云腾的话音刚一落地,他就神气活现地站了起来:  “没问题,云腾书记。只要让我们厂的机器叫起来,县里分摊的这点钱算得了什么?我们厂的设备能力虽然只有五万吨,但战术安排挺当了,歇人不歇马,一天连轴转,那产量还是能提高一、二万吨的。造纸这行当,机器一响,黄金万量。”  凡事都有个讲究。县里工业口开会发言也有它的规程——按企业的规模轮流。通常,造纸厂讲完了,该当是食品厂了。可这次,李落实一番慷慨过后,竟迟迟没人接茬儿。面对冷清的会场气氛,马云腾有点懊恼,满脸死气地问道:“食品厂谁来了?”  有人故意碰了一下茶杯算是回答。马云腾望去,看见了一个被酒精烧得满脸紫红的人。云腾尽管自己不拒酒,却讨厌部下在他面前流露醉意,因为他觉得这是对工作的不认真及对自己权威的挑战。他本想刺辣那紫脸汉子几句,可一想今天的主题,话到嘴边儿又变了:“说说吧。”  “王厂长出国,我是来替会的,一些事做不了主。”他的话不但模糊、倔强,还有点怪怪的。  马云腾一听更加气愤了,训斥他道:“做不了主你来开的什么会?!”  紫脸汉子垂下了头,却依旧照着自己的思路诉说:“我们厂本来还行,但被一条生产线拖累了,现在,也就是能应付生产……”  马云腾又打断了他的话:“都有困难,没有困难开这个协调会干什么?”  稍停,他又说:“我是知道的,食品厂还是有潜力的,那个什么保健米粉不是很有市场嘛。”  “这事说来话长了……”紫脸汉子像被激活了什么神经,但他刚开口,却被马云腾又给截住了:“这不是生产会,那些具体问题不要谈了。”  紫脸汉子抖了抖左眼帘,咽下了心里的话。突然,他挑了马云腾一眼,努着嘴说:“云腾书记,咱们县缺水不?缺!是个典型的缺水县城,这缺水的地儿,下头像漏斗、像沙漠,建个人工湖……”说到这里,他倒吸了一口气,以示否定。  马云腾被他的话一下给弄懵了,他想不到在这种场合竟还有向县委决议挑战的。多年的政治经验又使他养成了这么一种习惯,即使在权力的柄杖可以左右局面的情况下,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阻力或磨难,也要压抑住自己。他全力造作了一个笑容,不无讥讽地说道:“看来,县委的决策意见征求的不到位呀。这样吧,今天的会,暂且就到这里,因为牵扯到对县委决策的问题,有些事情常委会再议一下,个别的需要再征求一下意见,尤其是这些关心大局、关心县委的企业的意见。”  会议不欢而散。  
  无耻的政绩工程,会引发P民多大的灾难啊!  祭温州动车特大追尾事故中的死难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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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县委常委会达成了共识,可马云腾对资金落实情况仍然不放心。这些天,他的心思几乎总围绕着协调会的结果转。消息传来了,事业单位的情况令他特别的快慰,一千万元的摊派资金全部有了着落,分管的常委略带几分夸张地汇报说:“云腾书记,这次落实资金,多亏了侯院长呀。”  “是吗?”云腾用询问的目光望着他。  “协调会上,他第一个发言,而且还多认了五十万元。”说到这里,这名常委建议,“云腾书记,我们的县报、电视台是不是宣传一下他?这样对推动面上的工作是大有好处的。”  “宣传是应该的,但仅有宣传是不够的。”云腾直白地一笑,“作为一级党委,我们有力的抓手是什么?不就是干部问题嘛。像侯院长这样理解并支持县委工作的同志,首先考虑的是重用问题。县卫生局那个局长不是快到岁数了吗?将来在常委会上,你可以发表意见嘛。”  执法部门的情况有点波折。这个口本来有挂常委的政法书记负责,因为原政法书记调离他地,由县纪委书记代管。在汇报这个口的情况时,纪委书记用严谨的职业口吻说道:“总的来看,执法部门对县委的决策是理解的,但在大局和小局利益的衡量上,还表现出了一定的犹豫,决心不大。具体说来,第一次会议,效果不太明显。后来,考虑工作的实效,我把纪委的副书记沈儒同志请去了,因为沈儒是哲学硕士,理论水平高,表达能力强,他帮衬了我几句话,大家便表了态。”  “噢 ?他是怎么说的呀?”马云腾对沈儒像是产生了兴趣。  “他说,‘修建蓝天湖是县委的决定,从某种意义上讲,在咱们维水县,县委是能够代表党的,因此,执行不执行县委的决定,应当提升到党性的高度来认识。’他这么一说,公检法那些头头们能不表态吗?”  听到这话,马云腾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事情,意味深长地说:“公检法的相对独立性,造成了有些人的认识模糊,所以我们一定要加强这方面的领导啊。”  纪委书记心领神会,说:“在下一步研究干部时,我想谈谈自己的想法。”  马云腾含而不露地应道:“作为一方面的主要领导,推荐自己熟悉的干部,这不但是对党负责的一种态度,也是一种有效的工作方法。”  但也有让马云腾不快的消息,它主要来自工业口及乡镇方面。工业口因为县食品厂的王尚亭厂长外出考察,协调会迟迟未开;而乡镇方面,会议虽然开了,结果却不很理想,一千万元的指标仅仅落实了四百万元,其中的缘故,除了乡镇财力普遍不足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兰培养没有到会,替他开会的是个说了不算的副镇长。兰培养请的是病假,据说病得还不轻呢。在维水县,葫芦镇可是头号的强镇,他不到会不表态,能有几个乡镇愿意逞能呢?  摸清了基本情况,马云腾向县委办公室主任许景志下达两条指令,一是工业口的协调会不要等王尚亭了,明天由他马云腾亲自主持开,再者,不管兰培养是死是活,立即将他拖到县委来。  兰培养看似有点粗气,虎背熊腰,宽腮大脸,可当他的圆圆的大眼嘀溜一转悠,你就再也不敢往他身上想那个粗字了。他走进马云腾办公室时,一反常态地挺着胸、变着脸,像是受到了什么冤屈。当靠近了马云腾,未等人家发问,他提着嗓子便喊开了:  “谁说我病了?谁说的!再说,你们是怎么下的那个通知呀?”  他这阵势,让马云腾有点摸不着头脑。  “是有病人,可那不是我呀!”兰培养垂头丧气地解释道,“我老婆冠心病,犯起来就要命。开会那天,病又犯了,动了急救车。这些年,就她自己在城里拉扯着孩子,又难又可怜啊!我从城里到乡下当这个四下受气的‘看坡王’,一去就是九年啊!人生能有几个九年呀!您说,我的领导大人?!”  他越说越激动:“我靠在急救室里,接到了一个电话,只说是一乡镇党委书记会,没再强调什么呀!早知道是为了您亲自抓的,哦,不,是为了县里这个大工程集资,就是有天大的事我也要参加啊!”  说到这里,他“啪”地将一张支票拍在了马云腾的桌前:“尽管我们镇也不富裕,可为了您的,哦,又胡说了,为了县委的倡议,就是砸锅卖铁,我们也不能扯后腿、当垫背!县委给我们下达了一百万的指标,这是一百五十万。我兰培养不是那种不讲大局的人!”  兰培养的一番表现,使得马云腾震惊了、感动了,他压在心里的火气早已烟消云散了。他装着不经意地扫了支票一下,动情却又隐约地说:“你也真不容易啊,在乡镇待了那么些年,作为领导,应该考虑到你的实际情况呀。哎,你以前是不是干过检察院啊?”  兰培养抑制着情绪答道:“马书记,您进入情况真快啊,我是从检察院起诉科下去的。”  马云腾深情地望着他,突然说道:“走,给我带路,我要去看看你家属!” 然后断然夹起桌上的皮包,招呼着兰培养便走。  
  官场的规则,利益的勾结!
  67岁的人,向你致敬!    
  @李汎  21:01:58    67岁的人,向你致敬!          -----------------------------  该向您致敬!陪着共和国走过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
  县委给我们下达了一百万的指标,这是一百五十万。  ————————————————————  原来官员的道德水平是这样表现地!
  这部小说,已与某文学网站签约独家电子版权。所以,不在这里更新了。  谢谢捧场的朋友。
  作者:君行早2011 回复日期: 12:32:08   回复     这部小说,已与某文学网站签约独家电子版权。所以,不在这里更新了。    谢谢捧场的朋友。    ||||||||||||||||||||||||||||||||||||||||||||||||||||||||||||||||||||    祝贺你!但是,小心陷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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