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男朋友手机里面喜欢偷拍地铁美女,又特别喜欢上社交软件,并且有多个号,还用女号聊说明什么?

全文两万一千字,一发完,he

五月末的时候,西安逐渐热了起来。

教学楼的空调一前一后开到二十度,两极冻得人打哆嗦,中间地带却比赤道还烫,枯燥的午后热得整三排学生昏昏欲睡。

田鸿杰握着手机刷微博推送的娱乐新闻,看几个号称圈内人士的营销号有鼻子有眼地爆料某个当红艺人的恋情,附上九张高糊偷拍图。

他刚要点开图片来看,被身边人一记肘击错按到刷新,四十多条新消息瞬间淹没屏幕。

田鸿杰有点无语,转头去看,就见任胤蓬正呲着牙对自己无辜地笑。

任胤蓬长得好看,笑起来又乖又软,要人不忍心怪罪。

田鸿杰于是认命叹气,问:“什么事?”

任胤蓬眨了眨眼,就说:“我们逃课去音乐社排练吧?”

田鸿杰看了一眼台上的系主任,又看了一眼长得像个三好学生一样的任胤蓬。非常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不去。”

被田鸿杰一口打住了:“不唱歌,不陪练,不帮点名,”他十分绝情地看着任胤蓬:“逃课自己去,我还要靠平时分过期末。”

任胤蓬有点泄气,像是想到了什么,忽而又眼前一亮,就说:“一斤火龙果。”

田鸿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任胤蓬试探性地伸出两根手指:“那两斤?”

田鸿杰好像生气了,冷着脸说:“把嘴给我闭上。”

田鸿杰又说:“别给我整那些虚的。”

他说:“求人不知道有个态度的吗?”

任胤蓬有点紧张,就问:“那你想怎么样吗?”

田鸿杰就笑了,露出一颗虎牙,有点可爱,掷地有声地说:

田鸿杰和任胤蓬一前一后到了音乐社教室,正好撞上他们社团正在排练。

六月中旬有场校园音乐节活动,又撞上他们学校的110周年校庆,政教处有意隆重,批了大额经费,据说外联部甚至请到网红歌手加盟,震惊了不少师生。

音乐社更是不甘示弱,五月初就开始疯狂排练,社长带着团队不学好,马哲大课也敢逃,没日没夜地泡在排练室里。

田鸿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到了架子鼓的声音。

他一愣,和任胤蓬站在门口看。

就见有个男生正背对他们,鼓棒顺着节奏,此起彼伏地落在鼓面上,一声声沉重的响。

窗外有棵梧桐,深绿的枝桠探入室内,割裂开铺天日光,留下斑驳的影子,光影模糊地打在男生身上。

田鸿杰忽然就有点恍惚。

鼓声如心跳,每步都擂在他心上,一点点失了拍,敲醒被遗忘的什么东西,分不清楚。

就听见任胤蓬的声音有点嫌弃:“社长!”他喊:“别敲了,你一弹钢琴的没事干天天练什么鼓。”

就见那敲鼓的男生停了手,转过身来了,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有点局促地:“小任来了。”

语毕他看向田鸿杰,微微点头:“小熊你也来了。”

“昂…”田鸿杰回过神来,答应了一声:“师兄,好久不见。”

社长姓张,西安本地人,金融系大三的学生,算是田鸿杰的直系师兄,共同上过半年大课,彼此熟稔。

任胤蓬一进门就飞奔大提琴,留下田鸿杰和张师兄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一来二去,话头又扯到老话题上。

张师兄说:“小熊加入我们音乐社吗?”

田鸿杰礼貌地说:“不了。”

张师兄不死心:“现在加入还送社长一对一教学服务。”

田鸿杰摇摇头说:“我什么乐器都不会。”

张师兄毫不气馁:“不会乐器你可以唱歌啊,我们挺缺主唱的。”

田鸿杰有点哭笑不得:“师兄,”他说:“这话你都问了我整整一年了,不烦吗?”

田鸿杰就笑笑:“人各有命嘛。”

他低下头,声音很轻:“唱的不好,不如不唱。”

张师兄还想说点什么,被田鸿杰把话题带过去了:“师兄,”他问:“怎么突然开始打鼓了?”

“害,”张师兄摸了摸后脑勺就开始骂:“还不是外联那群人,拿着鸡毛当令箭,说是他们请到几个网红歌手,要我们把节目改成合奏,还说要我配合人家明星打鼓,这样比较燃,你说说,这不是有病吗?”

田鸿杰被逗乐了,嘴角有一点笑。

他安慰了一会儿张师兄,有点好奇,就问:“什么歌手啊?这么厉害。”

就听背后有道温润低缓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人的语调那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了田鸿杰心上,有些被小心翼翼藏起来的情绪,不过一瞬间,就四分五裂,明目张胆地重新摊开在炎炎日光下,昭然示众。

那些被暴雨浇透的陈旧往事,从潮湿的过往中,追上了他。

田鸿杰的脸色惨白,他缓慢地转过身去。

就见那人穿着白衬衫黑色短裤,双手插兜地靠在门口,像是极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不是歌手,是乐队。”

他缓步走了过来,每下都踏在田鸿杰的心跳上。

田鸿杰觉得自己要好像个溺水的人,大气都不能出。

终于他就这么走到了自己面前。

田鸿杰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只能睁大了眼地盯着来人。

他或许是瘦了一点,又或许是头发剪短了。总之和记忆中那个样子有了细微的变化,有一点陌生的轮廓,看不真切。

田鸿杰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乱成一团,千言万语都在他喉间,却只字片语都不能出口。

他咬紧了唇,刚想说话。

那人却没有停步,径直与他擦肩而过,停在了张师兄的面前。

那人伸出手来和张师兄寒暄,礼貌周到,就说:“你好,”

“我是气运联盟,胡宇桐。”

田鸿杰第一次见到胡宇桐,是在唱片公司的练习室里。

三十多个男孩站成一堆,彼此都不眼熟,尴尬又沉默地打量。

他们这群人看起来性格各异,其实千篇一律。心中有火,眼里有光,赌上最飘渺的梦想,想换一个光辉灿烂的未来。

田鸿杰并不在意这些,他的光只有那么一些,还不足以照亮别人,在满天星光下受人瞩目。

这个道理他明白了,也就不会妄想,不敢追求。

只是这样的他,一转头,却看见了胡宇桐。

那一年的胡宇桐比谁都耀眼,跟他的音乐同样震撼。

他是春风里最烈一道火,一不小心就漫野燎原。

田鸿杰的眼前有这样一束光,便顾不上会不会灼伤自己。

只一瞬间,他像个所向披靡的勇士一样,用尽了毕生的勇气。

田鸿杰跟着音乐社到小寨的赛格楼上吃饭。

正值周五,商场人流量爆满,每家都要排队。

张师兄找了家粤菜馆拿号。

小票上白纸黑字温馨提醒他:您前面还有79桌,预计等候时间三个半小时。

张师兄差点没当场背过气去。

张师兄的女朋友叫婷婷,是外联部的副部长,这次就是她牵头邀请的胡宇桐。

婷婷瞄了一眼,提出建议:“要不咱换一家?”

张师兄觉得有点对不住,对着胡宇桐连连道歉,而后他想了一会儿就说:“隔壁楼上有家火吧,可以吃着火锅唱着歌,胡老师你觉得怎么样?”

胡宇桐就笑了笑:“我都可以。”

有些事太过细枝末节,变化暗藏在丝毫之间,太难领悟。只有等到某个时间,突然被嗅见端倪。

就好比此时此刻,田鸿杰才懂得胡宇桐身上的陌生感从何而来。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火吧落座。

张师兄拿着铅笔勾勾画画,下笔迅速。终了才想起来照顾客人,又恭恭敬敬地把菜单递给胡宇桐。

胡宇桐看了一阵,抬手划掉一行,漫不经心地说:“都挺好的,就是锅底换成鸳鸯吧。”

田鸿杰猛地一怔,有点惊讶地看过去。

田鸿杰看了一会儿,不知怎么了,突然露出一声笑,有点自嘲。

张师兄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啊胡老师,”他说:“忘了您是广东人不能吃辣了。”

胡宇桐摆了摆手:“我是东北人。”他扫过在场众人,不紧不慢地说:“只是乐队在广州。”

张师兄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一南一北的,您怎么跑那么远啊?”

胡宇桐不说话了,就垂着眼,看不清眸中神色。

婷婷见气氛不好,连忙上来打圆场:“这不都是常有的事嘛,像我们小熊,不就是从广州来西安上的大学,这叫南北交流对吧?”

田鸿杰勉强笑了一下,刚想说对。

胡宇桐却突然开口了:“那你呢?”

他终于看向了田鸿杰,就轻飘飘地问:“你为什么跑这么远?”

田鸿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便拿出标准回答:“在本省上不了好的211,恰好我们学校这个专业在全国排名还挺靠前的。”

他说:“所以就来了。”

胡宇桐看了看他,转过头去,不再说话了。

等到菜上齐了,小火锅咕咚咕咚地冒着热气,模糊了众人面容,谁都瞧不见彼此。

田鸿杰终于暗戳戳地松了一口气。

几个大小伙子都饿坏了,风卷残云吃了一阵。

一时之间,居然谁都没顾上唱歌。

大家嘻嘻哈哈地插科打诨。

有人开起张师兄的颜色玩笑来,又问他是不是打算毕了业就跟婷婷结婚。

婷婷满脸通红,作势要去打那个学弟。

张师兄和另一位师兄却齐齐一愣,不说话了。

大家都不由自主地看过去。

过了一会儿,他觉得有道视线盯着,下意识转过头去。

就见胡宇桐正和一个学弟碰杯喝酒。

到了最后,大家都吃得满嘴红油,就摊在沙发上摸肚子。

婷婷要了包泡面准备往锅里下。

她像是有点苦恼,说:“你们说这泡面的最佳食用时间到底是多久啊?我每次煮的要么硬,要么软。”

大家都吃懵了,没人搭理她。

就听胡宇桐慢悠悠地说:“三分钟。”

他说:“三分钟是泡面的最佳时间,刚好一首歌的时间。”

隔着雾气,田鸿杰像是看见了胡宇桐的眼睛。

仿佛听见他对自己说:“你唱一首歌吧。”

等到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他了。

他才惊觉,不是错觉,胡宇桐就是在跟他讲话。

只是这话他太过熟悉,从前听过无数遍,梦里又反复千百次。以至于真的听到,还如若梦中。

可当前分明,眼前人,已经不是梦中人。

田鸿杰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胡宇桐。

椅子和地面摩擦带出刺耳响动。

田鸿杰几乎是落荒而逃一样,拉开包厢门,跑了出去。

任胤蓬看了看田鸿杰的方向,又看了看胡宇桐,没有说话。

在场的众人都有点被吓着了。

连婷婷都僵在原地,打不出太极来圆场。

最后还是张师兄出来赔礼道歉。

张师兄说:“胡老师你别在意,小熊这孩子还小,是不太懂事,您别往心里去。更何况他,”他有点无奈:“他是从来不唱歌的。”

胡宇桐闻言一怔:“你说什么?”

张师兄也懵了:“我说您别往心里去。”

胡宇桐有点烦躁:“不是这句。”

张师兄“啊”了一声,就说:“我说,”

“田鸿杰他,从来没有唱过歌。”

城市的夜晚霓虹闪烁,天桥上人来人往,灯光闪烁相连成海,五颜六色地燃烧。

广州与西安的夜晚,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田鸿杰置身其中,依旧格格不入。

身后渐渐传来了脚步声,伴随着一声叹息。

他又听到了胡宇桐的声音。

胡宇桐问:“为什么不唱歌了?”

田鸿杰收紧了手指,说:“就是不想唱了。”

唯有往来车辆鸣笛亮灯,此起彼伏,像电影中混乱背景,做了插曲。

过了半天,还是田鸿杰先开了口,视死如归一样:“胡老师,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胡宇桐打断:“胡老师?”他轻嗤一声:“你在叫谁?”

田鸿杰一噎,说不出话来了。

胡宇桐上前两步,在田鸿杰身边坐下了。

他俩并肩坐在商场前的台阶上,头顶是璀璨星空,眼前是迷离灯火。亿万年的星光,长长久久的灯光,交织成夜色闪烁,在某一瞬间产生永恒的假象,好似一切都不会变化流逝。

田鸿杰忽然就有了错觉,仿佛往事种种不曾发生,时间被恰如其分地弥补连接,如此情此景般不曾更改。

却听胡宇桐淡淡地说:“跳跳虎不见了。”

胡宇桐无所谓地笑了笑:“本来是在包上挂得好好的,也没注意过。有一天就忽然发现,它不见了。”

他说:“也许是哪次演出,也许是哪次粉丝接机,弄不清楚,反正想起来去看的时候,就不见了。”

田鸿杰鬼使神差地问:“那你找过他吗?”

胡宇桐摸了根烟出来,唇边一点星火。

他口气随意:“刚开始找过,后来…”他停顿了一下:“后来突然就想通了。玩偶毕竟不是人,没有感情又不会说话,所以说不见就不见,也都是没办法的事。”

就见胡宇桐手指间夹着烟,点点的光,好像萤火虫一样,照亮了手背,以及手背上的伤疤。

田鸿杰看了一会儿,问:“还疼吗?”

胡宇桐抬起手看了一眼说:“早就不疼了。”

田鸿杰点了点头:“所以现在手是没事的,那就好,”他晦涩地说:“就,平平安安,身体健康,就好。”

紧张兮兮的,像只畏首畏尾的熊。

胡宇桐没忍住,就笑了一声。

他这一笑,好像又变回了田鸿杰认识的那个胡宇桐。眼角有一点温柔,仍然藏不住眼中的锐气,温吞又充满嚣张地奔向这个世界。

就听胡宇桐说:“你高考结束那天,我跟小李买了束花,在你们学校门口等你。”他有点不屑:“那玩意老贵了,花了我128块,小李还非要给上面插个小白熊。”

他面露嫌弃:“太丑了。”

田鸿杰一言不发,就静静地听他讲。

胡宇桐沉默了一瞬,说:“我跟小李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出来。我就掰着手指头数你们学校的小孩,数到707,最后一个学生都被家长揪着领子领走了,也没看着你。”

“后来老板跟我们说,你已经解约了。我都不信那是真的。”

“直到跳跳虎不见了,我才终于反应过来。”胡宇桐说:“你是真的不见了。我打你电话是空号,我不知道你家的地址。你看现代科技这么发达,可一个人想消失,却又那么简单。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原来我们从来都没有走进你的生活。”

田鸿杰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胡宇桐说:“原本我想过,再见到你一定要质问你为什么离开。可是真的见到你,我却觉得,算了。”

他看着前方:“西安是个好地方,你们大学也很优秀。你看起来,比我想象中,过得更好。”

他说:“就,平平安安,身体健康,就好。”

田鸿杰盯着胡宇桐呆了一会儿,就问:“那你呢?你好吗?”

胡宇桐说:“挺好的。”

田鸿杰“嗯”了一声:“你女朋友很漂亮。”

他话音刚落,却见胡宇桐突然转过头来,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眼睛。

胡宇桐几分愕然:“你怎么知道…”

田鸿杰觉得有点尴尬,勉力笑了一笑:“就,之前看娱乐新闻,不小心看到的。”他努力回想了一下:“我觉得,头发挺好看的。”

就意味不明地盯着他看。

满大街的灯红酒绿,目不暇接。唯独他们静态成一幅油画,眼中只望见彼此。

好半天后,胡宇桐才慢悠悠地“啊”了一声。

他伸手掐灭了烟头,朱红星火在指尖湮灭。

像暴风雨来临前,挣扎的蝴蝶翅膀。

胡宇桐突然喊他:“小熊。”

田鸿杰没反应过来,慢了半拍:“……啊?”

就看见胡宇桐笑了:“我改变主意了。”

就听胡宇桐继续说:“我还是问问吧。”

于是他问:“你当初,”

醒来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半。

夜深了,白日里沸腾的空气都沉默下来,宿舍里静得要命,隐约听见舍友一点呼吸,合着晚风的节奏,撩开窗帘的缝隙,泄露几颗星星。

这浅薄的光,便穿过一团黑暗,落到了田鸿杰的脸上,映在他眼中,一点点驱逐了迷雾,大梦初醒。

田鸿杰愣了半晌,终于温吞地缓过劲来,这才惊觉自己大汗淋漓,像只煮过一遍的鸭子,浑身都烫。

他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日期:凌晨两点半了。

田鸿杰看了一会儿,手机的光衬得他脸色惨白,几分诡异,手指关节都攥出青色。

凉风一吹,田鸿杰打了个战栗,没忍住,一声喷嚏。

下铺就传来了窸窸簌簌的声音。

一只手抓上了栏杆,床铺边缘探出半个脑袋,任胤蓬睡眼惺忪地看他,声音好轻:“又做噩梦?”

田鸿杰有点怔愣,就“嗯”了一声。

任胤蓬看上去却像是醒了,打了个哈欠:“梦见什么了?”

田鸿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说:“梦到我高考那天,广州下好大的雨,我差点迟到进场,着急地要命,然后就醒了。”

任胤蓬闻言却是一声笑:“怎么又是这个梦,你对高考是有多重的心理阴影啊?”他有心安慰田鸿杰,就说:“你都是大学生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也都是过去了。”

田鸿杰好似突然僵硬了一瞬。

可还没等任胤蓬反应过来,他就说了句“好。”

无声无息,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任胤蓬砸吧了几下嘴,念念叨叨地说了几句“孩子大了,不由爸了。”

田鸿杰的手机开着,屏幕余光还泛着冷白,音乐播放器上跳出刺眼歌词,刺破夜色,将星辰打翻,时光错位。

那是从过去追来的歌声。

用他熟悉的乡音,低缓地唱:

“荣登青云路,你最雀跃时。”

田鸿杰第一次听到这首歌。

其实是在它的最后一场演唱会上。

歌手将这首歌最后一次送给离开他的爱人。

抢最便宜的两张山顶票和胡宇桐坐在体育馆的台阶上听歌,并不能明白其中深意。

身边的荧光棒粉的红的,晃成一片海。

田鸿杰看了一会儿,就说:“老胡,”他眼里有光:“我以后也想这样站在台上唱歌。”

胡宇桐就转过头来看他。

田鸿杰舔了舔嘴唇:“场地不用这么打,人也不用这么多,就像你说的,我们开一辆大卡车,从南到北,夏天巡演,冬天写歌。”

他真诚又天真地许愿,好像这样就真的会实现。

胡宇桐默默地听了一会儿,就说:“好。”

他们并肩坐在荧光海中。

听前排的姑娘触景生情,哭得撕心裂肺。

田鸿杰隐约有了一点难过:“你说,”他问胡宇桐:“这真的是他最后一次唱这首歌吗?”

他说:“这首歌明明就叫《回到最爱的那天》。”

他不大明白:“所以,他还是喜欢那个女孩的。”

那个时候,胡宇桐就笑了。

胡宇桐摸了一把他的头发,头一次在他面前,说话的口气有了成年人的神秘复杂。

他说:“可他不会唱这首歌了。”

他笑了一下:“所以这是个否命题,”他耐心地解释:“再也不会唱的歌,却叫做《回到最爱的那天》。”

“那意思就是——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初听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胡宇桐似乎有点感叹:“他今天会唱这首歌,大概也是为了最后,拥有和喜欢的人的牵绊而已。”

“哪怕就一首歌的时间。”

至少就这一首歌的时间,你还是属于我的。

田鸿杰有点哑然,他那个年纪的时候,是不大喜欢这样的解释的。

少年人的爱意和厌恶同样简单,他们无知又无畏,梦想和爱情,都是那样的唾手可得。

一招手便引致山海入怀。

没有恐惧,也没有顾虑。

因此,或许是前排的姑娘哭声挠人。

或许是歌手的故事动听。

总之心动和逾越都是一瞬间的事。

他那时喜欢一个人,连星星都是在怂恿犯罪。

田鸿杰咬了下嘴唇,就喊:“胡宇桐,”他说:“那你也就,”

“给我一首歌的时间吧。”

体育馆外升起璀璨烟花,星星点点,全落在田鸿杰的眼中。

星辰与烟火交相辉映的夜空下。

唯余粤语歌声,还在低吟轻唱。

至少在那一首歌的时间里,他们是相爱的。

周一上午,任胤蓬起了个大早。

胡宇桐约他在音乐教室见面。

田鸿杰被他吵醒,迷迷糊糊地嚷嚷着要他回来时候带个饭。

任胤蓬有点无语:“你三四节大课是不准备去了?”

田鸿杰闻言猛地睁眼,瞪着任胤蓬看了好半天,这才“哦”了一声。

他挠了挠脑袋:“那不用带饭了。”

他又看了眼天气预报,提醒道:“预报说这几天都有大暴雨,你穿多一点。”

任胤蓬边套外套边往外走。

田鸿杰这才想起来问他:“你去哪儿啊?”

他想了一会儿,认真地说:“相女婿。”

田鸿杰“啊?”了一声。

门一关,任胤蓬飞快地跑了。

任胤蓬到了音乐教室,一推门。

胡宇桐正坐在架子鼓面前发呆。

窗外的晨光洒在他的背上。

光线朦胧之中,看起来有点眼熟。

任胤蓬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

故作严肃地抱着胳膊:“胡老师,”他说:“‘我’叫‘你’来干什么?”

胡宇桐觉得有点好笑,转过身来:“你紧张什么?”他挑了挑眉:“说都不会话了。”

任胤蓬觉得没面子,更加地没好气:“田鸿杰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他就想咬舌自尽,抓紧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他有点气恼,却见胡宇桐一脸的莫名其妙。

胡宇桐乐了:“谁要问你,他的事?”

任胤蓬一怔:“不是这事?”

胡宇桐坚定地摇头:“不是这事。”

任胤蓬突然就生气了:“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吧?”

他看起来气冲冲地:“撩完就跑,你还是个人吗?”

他一脸的不敢相信:“我们小熊哪里不好了,要长相有长相,要身高有身高的。你知足吧你。”

“胡老师我告诉你,”任胤蓬气得脸红脖子粗,突然就妙语连珠:“你这种始乱终弃的行为,放在网上是要被万千群众唾弃的!”

胡宇桐气笑了:“不是,谁始乱终弃啊?”

任胤蓬一僵:“不是你俩好过,你把小熊抛弃了吗?”

胡宇桐摸着下巴想了想:“他这么说的?”

任胤蓬哑了一下,支支吾吾地:“我猜的。”

胡宇桐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那你还挺厉害。”

“但是严格意义上说,”他看着任胤蓬:“我才是被抛弃的那个。”

胡宇桐笑了笑:“也就是说,我被始乱终弃了。”

任胤蓬不敢相信:“不是,”他问:“那他为什么啊?”

胡宇桐就把田鸿杰那晚搪塞他的话拿出来,又说了一遍。

无非又是些高考成绩的废话。

任胤蓬皱着眉头想了想:“就这?”

任胤蓬哑然:“你信?”

“所以我得自己找找真的原因。”

他说着拿出手机来敲字,啪嗒啪嗒地给田鸿杰发消息:“这周有空吗?一起吃个饭。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田鸿杰的消息回得飞快,反问他:“谁啊?”

胡宇桐说:“乐队新成员。”

胡宇桐又说:“也是我女朋友。”

胡宇桐盯着顶上“对方正在输入中”这几个字看了好半天。

他像是要把这个字拆碎了,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而后他对任胤蓬说:“对不起啊大提琴,咱俩拆对吧。”

任胤蓬闻言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是没问题,可是音乐节马上到了,你上哪另找搭档啊。”

胡宇桐边说边往外走:“我已经找到了。”

“啊?”任胤蓬有点懵:“你去哪儿啊?”

胡宇桐就笑了:“去等我的小主唱,”

田鸿杰收拾好课本跟着人流往外走。

他没吃早饭,这会儿又困又饿。

可他一抬头,一眼就看见胡宇桐。

胡宇桐穿着件红色T恤,背了个黑色双肩包堵在门口。

田鸿杰一愣,下意识脱口而出:“你在等我吗?”

胡宇桐挤到他身边来,和他一起往外走:“没有。”

田鸿杰就低低地,低低地“哦”了一声。

胡宇桐看他一眼,从背包里掏出了豆浆和包子来,塞进田鸿杰手里。

胡宇桐看起来还挺高兴的,顺手又给田鸿杰把吸管插上来:“赶紧吃,还长身体呢。”

自然的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

他们出了教学楼,面前是波光粼粼的镜湖,太阳一照,整面地发亮。

胡宇桐忽而喊了田鸿杰一声:“小熊,”他说:“小熊,哥哥都请你吃饭了,你是不是该帮哥哥一个忙?”

田鸿杰头也不抬“嗯”了一声:“什么忙?”

胡宇桐说:“天气预报说最近几天都有暴雨。我们乐队的航班取消了。”

田鸿杰身形一顿,转过头看他。

胡宇桐又说:“那我这几天,就没人能陪我一起练习了。”

他舔了舔嘴唇:“你知道的,乐队的练习有多重要。”

田鸿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他警惕地后退了一点:“胡宇桐,”他有点生硬:“你到底想说什么?”

胡宇桐深吸了一口气,他慎重又轻缓地说:“小熊,陪我唱歌吧。”

胡宇桐便看见田鸿杰,史无前例地,在自己面前慌乱起来。

他手足无措地,就像个不敢开口要糖的孩子:“我已经很久没有唱歌了。”

他的声音有一点抖:“我唱不好的。”

他快急哭了,从前的称呼便脱口而出:“老胡,”他喊:“我不行的。”

胡宇桐似乎有一瞬的错愕。

那个曾经愿意鼓起勇气要和他一起出道的田鸿杰。

那个曾经坚定地看着他,说自己一定会做到的田鸿杰。

如今站在他面前,几乎溃不成军地说做不到。

让他的白纸,变成皱巴巴的一团。

胡宇桐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就伸出手去抓住了田鸿杰的掌心,触到冰凉一片。

他紧紧攥着这只手,一点点捂热了:“小熊,”他说:“可是你不去唱的话。”

他说:“这次我会陪着你的,小熊,让我留在你身边。”

他的声音几乎带了哀求:“唱歌吧,田鸿杰。”

田鸿杰的眼圈红了:“我会拖累你的。”

胡宇桐说:“那就再努力一点。”

他说:“我们一起,再努力一点。”

“然后一起去面对,最后的结果。”

胡宇桐掏出手机来发微信:“女朋友。”

那头回得飞快:“有病?”

胡宇桐没搭理他,自顾自地:“商量个事。”

他说:“你跟小李晚点来西安。”

胡宇桐没再发消息,顺手转了笔账过去。

回他一个做作的猫咪表情包。

六月初,音乐节的前一天。

好久没露过面的张师兄突然来了趟音乐教室。。

他隔着老远就听到有人在唱歌。

他一推门,就见田鸿杰正手拿麦克,站在教室的正中央。

田鸿杰的声音很低,甚至有几句气息都乱了。

然而音色亲和,慢慢地,好像要唱进人心里。

张师兄震惊之余,就在心里默默感叹自己的眼光确实毒辣。

田鸿杰天生就应该唱歌。

田鸿杰就和张师兄一路去吃饭。

他俩走在去二食堂的路上,各怀心事。

张师兄几天不见,人似乎憔悴了一些。

过了半天,还是张师兄开了话茬。

张师兄说:“我和婷婷分手了。”

田鸿杰一愣:“为什么?”

张师兄苦笑了一下:“我家里,不是很同意我们在一起。”

田鸿杰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提的。”

张师兄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嗯”了一声。

他自嘲地说:“我挺畜生的。”

田鸿杰不好评判,没有说话。

十二点的阳光毒辣,照的所有人无所遁形。

张师兄像具困在回忆里的木偶,就出神地说:“我两高中那会儿就好上了。”

他低着头:“那会儿她学习好,人更好看,你不知道有多少小子背地里打她的主意。

他说:“我两能在一起,是因为我跟几个兄弟做了一个赌。就,真心话大冒险,你知道吧?”

张师兄说:“我没想到,她一口就答应了。”

他看着田鸿杰:“你们都说,是我爱她更多。其实吧,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我这个人,”他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真的挺渣的,之所以和她在一起,也就是图她漂亮,条件好,像现在家里不同意,那也就算了。”

他说:“真心喜欢什么,是藏不住的。就只有带在这个人旁边,你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活着。”

“我以前不信这句话。”

张师兄说:“可是刚刚,我看到你唱歌的那个样子,我一下子就信了。”

张师兄说:“我们认识这么久,我第一次看见你那个样子。”

他说着说着笑了:“因为你这个人嘛,就是很无趣,好像没有特别喜欢的事,连出去点菜问你吃什么,你都只会说随便。我有时候都觉得,你好像是个透明人一样的,甚至怕哪天风一吹,你就这么消失了。”

“可是我刚刚看到你那个样子,”他比划了一下:“就你唱歌的时候,我觉得你的眼神,是在发光的。”

他说到这,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缓慢地接上话:“就像高中那次真心话大冒险,婷婷看我的眼神一样。”

张师兄说:“你知道吗,后来我那几个兄弟才告诉我,那次打赌,是婷婷拜托他们的。”

那是十几岁的少女,怀揣着一份隐晦爱意,不知怎么说才好。悄悄地安排好一切,也只是为了博得心上人一个眼神。

田鸿杰想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喊:“张师兄。”

张师兄“啊?”了一声。

田鸿杰于是第一次骂了脏话:“你他妈真的不是人。”

田鸿杰已经一拳揍到了他的脸上。

胡宇桐领着队友赶到校医园。

几个校领导正围着观察张师兄上药。

田鸿杰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门口写检查。

他没词儿了,抓耳挠腮地咬笔头。

李润祺没忍住,就笑了一声:“人没变嘛,这场面看着挺眼熟的。”

胡宇桐没吭声,就走到人跟前去。

他两视线交汇,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

田鸿杰有点尴尬:“你怎么来了?谁告诉你的?”

胡宇桐却看了他一眼,问:“手怎么了?”

一问田鸿杰才反应过来,他的右手用力过猛。

白皙皮肤上留下一片红印,关节还有点擦破皮。

胡宇桐问:“疼不疼?”

其实也不算很疼的,跑步摔倒或许都比这更重一点,可是胡宇桐一问,田鸿杰就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委屈。

也不知道是为了眼前这点皮毛伤,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他的声音又轻又低,就说:“疼。”

胡宇桐领着李润祺进屋跟校领导交涉去了。

留了个不认识的队员陪着田鸿杰。

新队员长得挺好看,留着及脖长发,几分眼熟。

守在门外和田鸿杰大眼瞪小眼。

田鸿杰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笑:“给你们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害,这算啥,”新队友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们平时搞的乱子,可比你这个严重多了。”

就见新队友神秘兮兮地看了一眼屋里,便蹲下来跟田鸿杰说悄悄话,间谍接头一样。

他悄声问:“你记不记得老胡刚出道那时候揪着一个私生不放,非得给人家寄律师函啊?”

田鸿杰一怔:“他寄律师函了?”

新队友有点懵逼:“朋友,你都不网上冲浪的吗?”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事当时闹得挺大的啊,你怎么就不知道呢?”

田鸿杰垂下了头:“我那阵子…不怎么上网。”

新队友点点头:“理解理解,你人都走了,不想和旧同事有牵扯挺正常的。”

过了一会儿,他发现有点不对劲。

又扒着门缝,看了一眼屋里的李润祺和胡宇桐。

他说:“不对啊,你们乐队还有一个人呢?”

他问:“胡宇桐的女朋友呢?她没来吗?”

新队友被他吓了一跳,活见鬼似的:“弟弟,”他说:“你们家是真断网啊。”

就见新队友冲他笑了一下:“来了啊。”

他歪了下头:“这不在你面前呢吗?”

他自己都没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自我介绍一下。”

“胡宇桐的‘绯闻女友’。”

赵珂口气不满:“也不知道营销号的眼睛都是这么长的,我这样的也能认成女人。”

他很不认同:“哪有我这么平的女人啊,你说是不是?”

田鸿杰却一句都听不进去了。

“哗啦”一下推开了紧闭的门。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倾泻而下。

医务室的流浪猫窝在墙根,打了个哈欠。

看见了正望向他的胡宇桐。

风声擦着田鸿杰的耳边过去。

胡宇桐便对着他,笑了一下。

张师兄没追究他的问题,就说是两个人闹着玩失了手。

再加上胡宇桐不知和领导怎么说的。

反正结果是校方一点儿没处罚田鸿杰。

张师兄的鼻孔里塞着两卫生纸,脸肿得跟调色卡一样。

他自个儿倒一点都不介意,还要请田鸿杰他们去学校小南门撸串。

李润祺调侃着说这叫不打不相识嘛。

田鸿杰冷不丁地反驳说我们早就相识了。

李润祺一噎,就说:“那不是我们和人家张兄相识吗,你凑什么热闹。”

他们一来二去斗起嘴来,吵得热火朝天,后来连赵珂都加入战局了。

七嘴八舌地往小南门走。

快到门口时,张师兄看了一眼,就说:“这不对吧?”

他有点郁闷:“这门口咋堵这么多女人呢?”

堵在门口的姑娘个顶个的漂亮。

有的挂着相机,有的举着牌子。

姑娘们比体侧八百米跑的还快。

张师兄人都吓傻了,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场面。

胡宇桐被围在正中间,站在林荫下给小姑娘们挨个签名。

姑娘们把他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堵得水泄不通地。

田鸿杰默默地看了一会儿。

张师兄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回神了兄弟。”他挠了挠头:“你怎么看胡老师也是这个眼神。”

过了一会儿,却喊:“师兄,”他给张师兄道了个歉:“对不起啊。”

张师兄一愣,摸了摸鼻子说:“害,没事,我该打。”

田鸿杰却摆了摆手:“不是为这件事,”他很坚定:“打你这件事,我一点都不觉得抱歉。”

他理直气壮:“你就是该打。”

他又说:“是因为我跟你说谎了,师兄。”

他笑了笑:“其实我很喜欢音乐,也很喜欢唱歌。”

他说:“那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我的梦想。”

他眨了眨眼:“所以你跟我说起婷婷的事时,我才那么生气。”

“因为我知道她有多喜欢你,不是那种单纯的喜欢,而是真的想很努力地追平那种差距和你在一起。”

“所以她加入了外联部,去做根本不擅长的交际,为你的社团请来气运联盟。费尽心机地走到你面前。”

“不是因为她真的喜欢这些,而是因为你,这些也成了她的梦想。”

“她就是有这么喜欢你。”

好半天后,他才晦涩地笑了一下:“我真的不太了解你,小熊,或者说,可能这个样子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吧。”

张师兄似懂非懂,看向人群中间的胡宇桐,问:“那他呢?”

田鸿杰就说:“他是我梦想的一部分。”

他想了想,有点较真:“最重要的一部分。”

“只是,”他平静地下了结论:“我已经不是个能追梦的人了。”

“我没有资格,也没有勇气。”

张师兄一怔,刚想说些什么。

人群里有个姑娘,像是注意到了他们这边。

也不知道怎么,就跑过来了。

那姑娘短发大眼,笑起来有一个梨涡,有点眼熟。

她紧抓着背包的带子,就看向田鸿杰:“你是小熊吗?”

她重复:“你是田鸿杰吗?”

田鸿杰一头雾水地点了点头。

却看见姑娘一瞬间像石化了一样,呆在了原地。

田鸿杰有点担心:“你还好吗?你找我有什么事?”

那姑娘如梦初醒一样,从包里掏出了个本子和笔来。

她问:“你能给我签个名吗?”她翻到印着海报的一页:“就签这里。”

田鸿杰懵了:“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是艺人。”

姑娘却摇了摇头:“没关系,你签吧。”

他最终叹了口气,拿过笔,在这页海报上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刚刚没有细看,他这才认出这张海报,原来是他和小李胡宇桐的那一张。

那时他还是个高中生,某个夕阳沉下的傍晚,穿着校服匆匆赶到摄影棚。

连妆发衣服也来不及换。

“咔嚓”一下,被永恒定格在相机胶卷上。

那姑娘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看见了姑娘脸颊上,浅浅的一道梨涡。

在那个噩梦一眼的高考前夕。

被雨水冲刷了的献血淋漓。

是他离开胡宇桐的始因。

其实具体的情形,田鸿杰自己记得也不是很清楚了。

无非是高考前他们的乐队火了一小把。

小李说:“人红事非多。”

于是有那么几个极端的粉丝,找上了田鸿杰。

本意当然是要他这个“拖后腿”的人退出乐队。

那时的田鸿杰是不怎么在意的。

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恶意和爱意一样坦诚赤裸,不会伪装,不懂世俗。爱与恨都成倍地放大,倔强又单纯地露出刺来要扎破这个世界。

是以田鸿杰其实并不在意。

他在努力,也在成长,也许慢一点,但伙伴就在身边,会驾车向前,而他做那辆车上一只小小齿轮,虽不重要,但也不能缺少。

只是粉丝没有参与其中。

当然就无法完全感同身受。

每个人都从自己的角度去看世界,所以人与人才会不同。

只是…他遇见了最不理智的那一批。

一开始是私生跟踪,最后直接找上了门。

那群女孩子,把他堵在回家的路上,要求他退出乐队。

谁都没有想到有个女孩带了刀具,人群中爆发一声惊呼。

在田鸿杰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胡宇桐从天而降一样出现了。

那把刀直直地刺了下来。

蜿蜒一道伤口,血滴落到水泊里。

田鸿杰觉得自己好像什么听不见了,就看见地上的血。

终于有个梨涡姑娘喊了一声:“你们闹够了没有!”

她说:“叫救护车啊!”

田鸿杰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姑娘。

那姑娘勉强笑了笑:“当年的事情,”她认真地道歉:“非常对不起。”

田鸿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过了半天,他轻轻地说了句:“没事。”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一些释然,好像负重走过多年,终于松了一口气:“不是你的错,你只是没有制止,并不是直接的施暴者。”

那姑娘眨了眨眼睛,有一点颤抖:“旁观不等于无罪。”

她苦笑了一下:“我们那时候都太傻了,都以为是在为哥哥好,结果反倒是我们一步步把他逼到了今天这个局面。”

她说:“我常常在想,如果那一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或许对所有人来说,才是最好的。”

她看着田鸿杰:“你走之后,他告倒了那个伤人的私生,又在全国各地参加了好多场演出。”

她的声音很轻:“一开始,我很难理解,为什么一些无人问津的拼盘演唱会,他也会接。”

“追了几次现场后,我终于明白了。”

“我猜他是在找你,”梨涡姑娘说:“他并不知道你到底去了哪里,所以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

梨涡姑娘像是有点不忍心了:“当年的事,根本不是你的错,如果还来得及的话,”她问:“你会回来吗?”

田鸿杰却垂下了眼:“我不是因为那件事才走的。”

他收紧了手指:“不止是因为那件事。”

梨涡姑娘怔了一下:“那是因为?”

田鸿杰说:“他住院的第二天,那个私生找了我一次。”

“她给我看了一张照片。”

梨涡姑娘问:“什么照片?”

田鸿杰的声音晦涩:“一张演唱会的照片。”

满场的荧光棒摇曳成海,夜空中烟花璀璨,点亮所有人的眼睛。

浪漫到不可思议的场景中,田鸿杰躲在人群里,吻了胡宇桐。

那一瞬间的心动被拍下来,变成静态画面出现在田鸿杰面前。

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击溃了。

“她给了我两个选择,”田鸿杰说:“一是继续留在乐队里,那么第二天这张照片就会满天飞;二是自己离开,不再有任何牵扯。”

他苦笑了一下:“是你的话,会怎么选?”

他没有勇气,将私生活曝光在众目睽睽下,接受世人的检阅。

在这个复杂多变的世界里,充满了形形色色的声音。一点点的质疑和恶意,都能折断胡宇桐的鼓棒,摧毁他的梦想。

在那样的环境里,他不敢,也不能说爱,去赌胡宇桐的未来。

田鸿杰说:“后来我在想,或许那个私生并没有错。”

他说:“我本来,就不应该在那个位置上。”

过了一会儿,她说:“其实我这段时间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就像我之前说的,我们以为的为哥哥好,其实只是在把他越逼越远。我是爱他的,他是自由的。”姑娘坚定地说:“谁都不能用‘为他好’这个借口替他做选择。”

姑娘掷地有声地说完,忽然从包里掏了个什么东西出来:“哥哥又不是傻子,”她说:“当初你选择他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她说:“不是你走到了不属于自己的位置,而是他选择了你。”

她指了指田鸿杰背包上的维尼熊挂件:“有一次,我在机场捡到一样东西,今天我才明白,原来他属于你。”

只一眼,田鸿杰觉得心跳都要停住了。

就见那姑娘的掌心中,躺着一只毛绒跳跳虎。

张师兄叫了社团的学弟妹一起来热闹热闹。

大家三三两两赶到二虎烧烤店。

一看张师兄的脸,集体愣住了。

任胤蓬作为田鸿杰的舍友,在场唯一的知情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招呼大家撸串喝酒。

师兄弟之间玩着玩着就喝开了,几个大男人划拳吹牛闹成一团。

田鸿杰捧着个啤酒罐子呵呵傻笑。乐得抱了罐蜂蜜。

末了,张师兄举杯敬酒,起身间露出腰间破破烂烂的一条腰带。

师兄弟拿他开涮:“老张平时连鞋都要穿AJ,怎么连一条好腰带都配不起。”

张师兄握着酒杯一怔,就呆呆地看向自己腰间。

他没吭声,旁边蔡师兄的脸色却渐渐沉下来。

其它人跟着火上浇油:“不会是咱们嫂子送的定情礼物吧。”

满包间的人都乐了,田鸿杰也跟着笑了一声,如在梦中。

蔡师兄的脸彻底黑了,拿过桌上一瓶啤酒就往地上砸。

玻璃碎片稀里哗啦飞了一地。

一桌子人都叫他吓着了。

蔡师兄揭桌而起,脸红脖子粗。

他指着张师兄鼻子开始骂:“你还敢惦记着婷婷呢!”

蔡师兄于是更生气了:“让我说中了吧?我他妈告诉你!你别想了,你这辈子都别想了!”

他酒精上头,骂得起劲,叫两三个师兄架弟着膀子拉到门外去了。

田鸿杰有点懵,端着酒盅转头。

就见张师兄的手颤抖着,像石头落水一样“咚”一声砸回了座位里。

他捂着脸,一点声响都没有。

任胤蓬试探着喊了声:“师兄。”

张师兄慢慢抬起头来,露出泪眼滂沱一张脸。

室内灯火通明,亮堂得让人无所遁形。

田鸿杰不说话了,闷下头去接着灌自己,喝酒倒酒,机器人一般。

胡宇桐就这么看着他,也不说话。

只有一群喝醉了的人,和一个终于哭出声来的张师兄。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说有人来接蔡师兄。

蔡师兄醉得一塌糊涂,抱着电线杆子鬼哭狼嚎。

他们费了老大的劲才把人塞进后座。

出租车前座车门一开,下来个挽着头发的婷婷,笑得十分得体贤良,冲他们点头道谢。

张师兄本来醉得东倒西歪,这会儿突然站直了身子,端正得像是接受领导人检阅。

张师兄欲说还休,好几次张嘴没发出来声音。

婷婷道完谢转身准备上车了。

张师兄突然激灵一嗓子:“婷婷!”

他喊的撕心裂肺,赤红着一双眼。

旁边醉着的人都叫他吓醒不少。

婷婷肩膀抖了抖,回过头来。

张师兄说:“你等一等,你等一等。”

他扭头就跑,脚步虚晃,好几次险些绊倒自己。

婷婷站在灯下,安静如同博物馆里的美人画。

好半天,张师兄回来了,手里握着一枝玫瑰花,红得娇艳欲滴。

他抽了抽鼻子,抬起手来:“婷婷,”

他哽咽了一会儿:“生日快乐。”

只有婷婷还站在那盏路灯下,一言不发地扣紧了挎包的带子。

穿过昏黄的灯影,车前的女人好像缓慢地变了样子。

嘴角弯上去,眼瞳亮起来,变成十几岁的婷婷,费尽心思地述明爱意,在心爱的少年面前笑靥如花。

他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时还是挽着头发的女人和没有波澜的眼睛。

张师兄举着花,挺大的小伙子变成个执拗的孩子,红着一双眼,只敢借着醉意一声声喊婷婷。

婷婷终于叹了口气:“对不起,

她说:“我对花粉过敏。”

张师兄闻言一怔,僵硬成黑夜里的一尊雕塑。

婷婷看着他,眼底平静无波:“这么多年了,你不记得我也不怪你,可既然这件事你你不记得,那其他的,也都该忘了。”

婷婷不看他了,转身准备上车:“我要搬出去住了,以后联系,有空到家里来吃饺子。”

她指了指车里鼾声如雷的蔡师兄:“他饺子包得可好了。”

张师兄木着一张脸,抬腿想要走,却一屁股摔在了马路牙子上。

他手里的花跟着被扔在地上。

田鸿杰突然喊:“学姐!”他捡起被抛弃的玫瑰花:“我送你。”

婷婷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田鸿杰和大家告了别,弯腰钻进副驾里。

车子启动前,他看见胡宇桐一双眼睛。

出租车拐了个弯,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后座蔡师兄的鼾声震天响。

田鸿杰从后视镜里,看见蔡师兄的头靠在婷婷肩上,他两只手紧紧抱着婷婷的胳膊,像捡着个大宝贝,做梦都在砸吧嘴。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

婷婷抬起头来,就冲着后视镜笑了一下:“真心话大冒险。”

田鸿杰“啊?”了一声。

就听婷婷说:“当年是我让他去和老张打的赌,提的真心话大冒险。”

她看着蔡师兄:“我两是一个单位家属院里长大的,后来又在一个初中,一个高中,高考时,他跟着我留在了西安。”

田鸿杰好像有点明白了,他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怀里的花,就说:“张师兄他,不是一点都不喜欢你。”

婷婷笑了:“可也不是完全喜欢我。”

她絮絮叨叨地数:“父母,工作,学业,兴趣爱好。我在他那里的顺位太低了,我只占他那个梦想版图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可有可无的那一部分。”

“甚至这一部分,是可以被替代的。”

婷婷说:“我从来不是他的无可替代,我一直是知道的。”

“只是从前困在自己的妄想里看不清楚,现在看清楚了,也就不在乎了。”

田鸿杰渐渐酒精上头,听得云里雾里。

婷婷慢慢地握住了蔡师兄的手:“要找到一个对你来说无可替代,你也是他的无可替代的人,实在是太难了。”

田鸿杰迟钝了点了点头。

婷婷却喊他:“小学弟,”她说:“你知道当时我去邀请胡宇桐时,没有一个人相信我能邀请到他。”

她说:“我甚至怕他会开出什么为难的条件,还花了好几个晚上做经费和活动的预案。”

“可等我抱着这一堆东西去打电话时,他却只问了我一个问题。”

她笑了笑:“你猜,他问了什么?”

田鸿杰隐约觉得有个答案渐渐清晰起来,然而他不敢多说,不能妄想。

就强装镇静地问:“他问了什么?”

婷婷看他一眼,就说:“他问——”

或许是窗外风声太大,或许今晚的酒精太烈,总之都是让人混乱的假象。

合着这风声,婷婷的声音渐渐模糊起来,和另一个田鸿杰熟悉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仿佛真的是那个人在问他。问他:

“——你能不能帮我查一查,你们学校,有没有一个叫田鸿杰的学生?”

田鸿杰却僵在原地,如遭雷击一般,他什么都顾不上想了。

就听婷婷,把那些他不知道的前因后果,说了个干净:“后来我听他的队友说,有一年,胡宇桐打遍了广东所有的大学电话,为了找一个叫田鸿杰的人。后来广东省打完了,就不打了,他们以为胡宇桐是放弃了。”

“可是第二天,胡宇桐就要求经纪人,将之后所有的陌生来电,都要转交给他来接。”

婷婷淡淡地说:“我想那大概是因为,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他实在不知道去哪里找你,所以他在等你,等你有一天,会去找他。”

那只被遗弃的跳跳虎,一直在等他的小熊维尼回家。

田鸿杰给婷婷开了车门,婷婷扶着蔡师兄摇摇晃晃往小区里走。

田鸿杰也不着急离开,就站在车边看他们进了小区。

他这才转了个头,准备拦辆车回学校。

晚上有点冷,月色如霜一样,大地白茫茫的一片。

田鸿杰低着头往路边走。

老远看见个人影,木桩子一样站在树下。

情不自禁地就问:“你怎么在这啊?”

胡宇桐的表情很淡,就说:“怕你这个醉熊送不好人家,再把自己丢了,跟着来看看。”

田鸿杰就“哦”了一声。

他俩并肩往学校的方向走。

胡宇桐说:“咱打个车吧。”

田鸿杰把头晃得跟拨浪鼓一样:“我醉了,我会吐的,我要做个有素质的人,不能吐人家司机师傅车上。”

胡宇桐有点无语:“行吧,三好学生,那咱走回去。”

学校离这块其实还挺近的,步行也就半个多小时的距离。

他俩就肩并着肩往回走。

月光一照,两个人的影子就缠在一块了,分不开似的。

田鸿杰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点高兴。

胡宇桐看他一眼:“不是,”他往田鸿杰怀里一指:“你怎么还带着这破玩意呢?”

田鸿杰顺着他指的,看了一眼玫瑰花,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这花,没有人要了。”

胡宇桐说:“你在捡垃圾吗?”

田鸿杰看了看他,突然说:“你说你给我买了花。”

就听田鸿杰像是喝醉了,前言不搭后语地:“我高考结束那天,你说你买了花,还插了一只小熊。”

他说着说着,突然有点难过:“我想要的,”他说:“我想要那束花的。”

他的眼眶都红了:“我不是故意不要它的,我不是故意的。”

良久之后,他听到了胡宇桐的声音。

胡宇桐说:“我知道了。”

他俩说话之间,到宿舍门口了。

让胡宇桐拽着胳膊扯开了。

胡宇桐气急败坏地压低声音:“你想把你们学校保安给招来是不是?”

田鸿杰迷茫地看了一眼大门,“哦”了一声,他一招手:“follow me。”

他领着胡宇桐绕到了后院,后墙上此起彼伏地钉着排水管。

田鸿杰往上一指,言简意赅:“爬。”

胡宇桐往上一瞅,问:“你们宿舍几楼。”

田鸿杰想了想,伸出三个手指头:“四楼!”

他话一出口,不等胡宇桐反应,把玫瑰花往他怀里一丢,手脚并用地爬到二层阳台边。

田鸿杰没踩好,“咚”地一声。

水管砸在地面上,一声巨响。

他俩一上一下地大眼瞪小眼。

宿舍楼刷刷刷亮起两层灯,不远处传达室的门被踹开了,三四个保安骂骂咧咧地跑出来。

胡宇桐急急地喊:“愣着干什么,”他张开双手:“跳啊!”

田鸿杰这才反应过来:“可是,”他认真地犹豫道:“我有点重。”

胡宇桐觉得自己要翻白眼了:“我没事,赶紧跳。”

胡宇桐喊:“小熊,跳!”

田鸿杰眼一闭,心一横,纵身一跃。

晚风掀动他衬衫的一角。

他们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快得像要飞出来。

时隔那么久,他又听见了自己的心脏,用力地跳动起来,像他独自走过碌碌岁月后,又终于活了过来。

胡宇桐一把握住他的手:“准备好了没有?”

田鸿杰在一瞬间便领会过来。

他们数:“1,2,3——”

胡宇桐一手牵着田鸿杰,一手握着玫瑰花,无所顾忌地往前奔去。

恍惚之间,像是回到某个夕阳挂在天边的傍晚。

日月星辰都在为少年人加冕。

而他们手牵着手,坦坦荡荡地奔向梦想中的前方。

学校门口有家24小时便利店。

店主挂着两个黑眼圈打王者荣耀。

胡宇桐和田鸿杰气喘吁吁地往餐椅上一坐,彻底跑不动了。

田鸿杰出了一身汗,酒醒了一点。

他心惊肉跳地拍着胸口:“还好还好没被抓到,否则不记过也要写检查了。”

胡宇桐把脸埋在臂弯里,笑了一声:“怕什么,”他说:“他们抓住你。”

“那我之后会再把你抢回来的。”

田鸿杰也笑了:“什么啊?”他说:“刚刚让我快点跑的人不是你吗?”

他话一说完,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

胡宇桐看起来却没什么反应:“也是,小熊还在长身体。”

他说完,起身去买了两碗泡面。

便利店里没热水了,老板给了他们一个烧水器。

胡宇桐眼疾手快地拆泡面盒,拆调料包。

那束玫瑰花被折腾一路,就几片花瓣了,光秃秃的。

连带着田鸿杰的心脏也跟着沸腾起来。

桩桩件件都是过往点滴。

一些从前被忽视的细节,突然在一瞬间融会贯通了。

拼凑出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一句“你们学校有没有一个叫田鸿杰的学生。”

田鸿杰却不敢相信,又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于是,他终于说:“老胡,我想问你个问题。”

胡宇桐正在倒水,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田鸿杰问:“你为什么要骗我说,赵珂是你的女朋友。”

话音落地,是漫长的无人回应。

良久之后,他终于听到胡宇桐的声音。

胡宇桐说:“我想过很多次你为什么要离开,”他的声音很轻:“可那天在音乐教室,真的见到你的那一刻,我突然松了一口气。”

“我发现自己其实,其实根本都不想知道你为什么离开。”

他说:“我只想知道你离开后过的好不好。”

胡宇桐接着说:“有段时间社会新闻通报哪里有意外死伤,我都要多看几眼,虽然听起来挺傻逼的,但我那时候真的很怕,哪一天,就会看到那上面写着你的名字。”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留在你身边。”

胡宇桐停顿了一下:“田鸿杰,我只是喜欢你。”

“在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所以用“女朋友”来试探他的心意。

所以日复一日地等待,年复一年地寻找。

源于练习室里一声低不可闻的“胡宇桐”,某个夜晚的一句“给我一首歌的时间。”

源于他那一瞬间,势不可挡的心动。

他等得够久,也足够有耐心,去等他的少年长大,去等一个肯定的回答。

那么眼前这一点要求,或许不算过分。

胡宇桐突然就不想忍了:“田鸿杰,”他说:“三分钟是泡面的最佳时间,刚好一首歌的时间。”

“田鸿杰,给我一首歌的时间吧。”

胡宇桐一把按住了田鸿杰的后脑勺。

一片空白里,田鸿杰听见了他沉重的心跳声。

他那点不敢宣之于口的妄想,暗不见天日的秘密,在这一瞬间,破土而出。

便利店里放着粤语歌曲。

他唱:“如果可重遇,你最快乐时。”

他唱:“微细事总有动人事宜。”

“荣登青云路,你最雀跃时。”

那是旧时光里的歌声,那是被过去藏起来的人。

时过境迁,依旧坚定不移地选择了他,追上了他。

——【回到最爱的那天】

彼此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就听田鸿杰突然说:“胡宇桐,”他说:“我不好的,我不是最好的那个主唱。”

他说:“我会拖累你。”

田鸿杰语气肯定:“事实是,我已经拖累过你了。”

他握住了胡宇桐的右手:“我依旧迟钝,依旧缺乏与你匹配的实力,依旧是个需要时间成长的初学者。也依旧愿意努力,依旧向往梦想。”

“我们的这条路,会比其他人走得更慢一点。”

“可是如果这些你都不介意的话。”

他平静地说着:“从前你都不知道,现在你都知道了,”他停顿了一下,从口袋中掏出那个失而复得的跳跳虎:“可是如果这些你都不介意的,那我也愿意再勇敢一次。我想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他的声音有细微的颤抖:“胡宇桐,你还会选择我吗?”

胡宇桐看着田鸿杰,眼中倒映出他的样子。

胡宇桐就笑了一下,问:“你怕不怕,我的回答。”

田鸿杰的心莫名其妙地紧了一下。

兜来转去,他还是那个坐在练习室里的少年,用尽勇气才敢喊出他的名字,努力奔跑才能抓住那束光。

他不敢说话,轻轻地,轻轻地,放开了手。

下一秒,他的手却被抓住了。

十指相扣的姿势,再也跑不掉一样。

胡宇桐冲他笑得痞气,他说:

时间姗姗来迟地将一切剧情复原,令迷惑众生历经磨难,终于窥见天机。

他从来不是他的次要之选,而是他的无可替代。

早在胡宇桐抓住那只手的时候。

他们的乐谱就早已注定。

田鸿杰缓慢地回握住了胡宇桐的手。

眼泪落下的一瞬间,他就笑了。

岁月是首漫长复杂的歌。

而他们要慢慢演奏,缓缓见证。

在这首歌里,他们将永远相爱。

我要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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